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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蕭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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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狼。”

嬴妲不明其意,答了一聲。

蕭弋舟的目光直了那麽瞬間, 他的身體稍顯得有些僵硬, 嬴妲想碰一下, 他抽手回去,按著劍柄, 沈聲說道:“為何喚它小狼?”

以為他也聽出來了,嬴妲臉一紅, 猶猶豫豫、囁嚅著不肯說了。

蕭弋舟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說, 為何。”

嬴妲被逼問得雙頰若火,害臊不安, 被逼得沒辦法, 只好說道:“我以前養過一條大狗, 狀如灰狼, 我便餵它取名‘小狼’,有……緬思故人之意。”

中原, 狼是用來思念故人的麽?蕭弋舟並不十分明白中原禮節, 母親未嘗提起過, 姑且當她說的是真的。

“故人是何人?”

嬴妲怔怔地將臉蛋快埋到腿間了,“公子真要問麽?”

蕭弋舟想嬴妲這女人不識好歹, 不真誠, 狡猾得緊, 她眼下能有心思在這兒抱狗, 要麽是對他諂媚逢迎, 伺機討好於己相助她表兄,要麽是他昨晚沒弄夠。他想了想,臉色漸沈。

“世子。”

蕭煜已走出垂花圓拱門,朝倆人走來,蕭弋舟擡起頭,不悅地盯了他幾眼,蕭煜識時務地一頓,心道這回可不是大白日關房門在裏頭不清不楚了,他來得應當恰是時候才是。

“有事稟告。”

蕭弋舟皺起了眉,他扭過頭,將嬴妲的臉捏了一團掐在手裏,痛得她咬唇不敢發出慘叫,他忽然雨過天晴似的,露出得逞的微笑,“長好了。”

她一怔。

蕭弋舟松了手,面色微微不自然,提劍下階,便將蕭煜帶去。

等兩個煞風景的走了,小狼乖乖地咬著尾巴跑回來,淚眼汪汪對嬴妲控訴蕭弋舟的惡性。她摸了摸狗腦袋,小聲道:“你莫惹他。他可比禽獸禽獸多了!”

才從病中恢覆的蕭弋舟,休養了一夜而已,已是健步如飛,昨晚蕭煜趴在床前,聽他交代將屋子裏的人都帶走,僅僅留下嬴妲時,他還氣力不濟,臉色泛白,兩頰腫脹,唇色深紅,此時看上去又容光煥發,雙眸奕奕,蕭煜雖心下驚疑,但也忍不住翹了唇角。

世子自幼時起,諸事皆順,凡遇上一絲不稱心事,便動如雷霆,夫人寵愛,愈發縱得他蠻橫霸道的脾氣,如西綏“小霸王”,凡人皆惹不得。

也只有在沅陵公主這兒,他栽過一次狠跟頭。

從那以後,罕見世子發脾氣了,如今的一喜一怒,大多是也是為著那位軟軟姑娘。

蕭煜私奉夫人之命,必要之事提點世子一二,切莫為女色喪志,蕭煜銘記於心,但世子不會為別的女人沈湎淫逸的,只有一個女人能讓他瘋狂,卻偏偏是勸不住的。

“是夜瑯招認?”

蕭煜搖頭。

過了假山池沼,蕭弋舟疾步頓住,蹙眉道:“難道是陳湛不治身亡?”

蕭煜道:“宮中傳來消息,陳湛性命無虞,但此箭傷甚深,難以好全,世子雖挽救了他性命,但不過是為其延壽經年,陳湛終是不得長壽的。”

這或許正是蕭弋舟要的,蕭煜蹙眉道:“皇後請世子入宮。”

蕭弋舟看向蕭煜:“那女人不蠢。”

“車馬備好了,世子。”周清走來。

蕭弋舟點頭,往外走去。

皇宮經由當日叛軍攻入時官海潮所放一把大火,南宮燒毀不少海樓丹闕,陳湛登基之後著人修繕,但蕭弋舟入宮時,他登上覆道,眺望南宮,那裏仍是坍塌的未經修整的屋舍,其中某間或許便是嬴妲的寢殿。

幸榮親自引路,蕭弋舟隨著幸榮細碎的步伐走下覆道。

他扶著圍欄,握著粗厚木質雕欄的有力五指,猛然抓緊,步子停下,蕭煜也隨之驟停,幸榮又走了一截,不曾聽到腳步聲了,也茫然回頭,“世子這是怎麽了?”

入宮後便不知怎麽直想著那女人,小狼……蕭郎……故人……

他倏地擡起頭,五指扣得更緊。

這個女人!

是再一次欲擒故縱、故作欲說還休麽,還是真的……

他與她素無深仇大恨,即便是當年皇長子有心害他名聲,嬴妲何必又搭上自己,難道皇長子找不出一個美貌嬌俏的姑娘,對他虛與委蛇,迷惑他心神的?

“世子?”幸榮那廂又喊了一聲,覺得世子仿佛正在出神。

皇後娘娘召世子入宮,雖不說緣由,但終歸是不合禮制,所幸此事知曉之人不多,世子也是克己守禮之人,雖有些花間之名,但無傷大雅,他和他的人應當不至於廣而宣之,幸榮又不安,怕世子此時掉頭離去,全不賣皇後顏面,皇後暴怒下來,吃虧的人裏頭,自己首當其沖。

蕭弋舟面色僵硬,盯著幸榮佝僂著的一動不動的身影,慢慢地收回了手。

“常侍帶路。”

幸榮這才稍安,吐了口氣便往覆道之右去了。

蕭煜跟上一步,怕蕭弋舟身體狀態反覆,今日不宜與皇後沖突,但蕭弋舟只是臉色微白,神色並未有異,他低語勸誡不若回去,蕭弋舟緩慢搖頭,既來之則安之,婦人而已,又何須懼。

鳳宮是大火之後保存較為完整的建築了,雕梁畫棟,如聳入雲天之寶頂,氣勢巍峨,內裏紗簾婆娑,空曠暖明,前朝宣帝孝文皇後喜明凈,一改鳳宮陳設,這才有如今氣象。

皇後坐在重簾深幔之後,蕭弋舟先入,蕭煜隨後,裏頭除了幸榮,便只有八名宮人,左右自高而下立於兩邊,蕭弋舟行了臣子之禮,便自行起身。

武夫與宮闈深處處處透著格格不入,皇後猶鋪面一股淩厲峭拔之氣,如修羅站立香階下,寒意直侵人羅襪。

“蕭世子,本宮今日傳你來,是有一話問你。”

皇後故作威嚴,其實色厲內荏,內心畏懼蕭弋舟。

這是北漠荒原上旌旗橫掃的殺神,他劍下亡魂無數,即便料定他不敢對自己動手,皇後也難免心中忡忡。

蕭弋舟淡漠地垂了眼皮,“皇後但問。”

“你與那刺客,可是舊相識了?”

目前三審之後,刺客仍是絲毫不招認,皇後問詢之後得知竟是蕭弋舟提議不對刺客上重刑,須知皇後對傷害丈夫之人是有欲剝皮拆骨之恨,蕭弋舟雖禦前救駕,卻留下這麽一道吩咐,皇後難免不起疑。

蕭弋舟道:“不相識。”

此言是真,三年前他並未見過夜瑯,只隱約聽人念及,這是沅陵公主表兄,為皇長子做伴讀的。

“不相識,為何當時竟無一時義憤,對傷害陛下之人下重手,為何收監典獄之後,又囑托黎大人對其不施嚴刑?為何本宮聽人說,那刺客在牢中對你痛罵不休?”

夜瑯身陷囹圄,還知曉要往蕭弋舟身上栽贓,意圖用反間計取信陳湛。

蕭煜早說過夜瑯奸狡,絕不是表面所見溫雅如玉清風朗月,早知如此,當初還不如一劍刺死了他清凈!他緩緩地擰起了眉。

蕭弋舟擡起了眼瞼:“皇後知曉,這天底下欲取皇上性命的有多少人麽?”

這話倒問得皇後一楞。

卞朝亡國之君,雖昏庸無道,但先朝百年,積幾代明君之盛世,仍有仰慕追隨之眾,對陳湛商戶出身不恥,又對他挑起戰火滅國弒君懷恨,要刺殺陳湛的自然不少,這且還不說如今威名正盛的西南林平伯與東郡夏侯孝了。

蕭弋舟道:“不說卞朝舊臣,皇後知曉,這京畿皇都,天子腳下,曾有多少士族貴胄的線人部署,勢力滲透麽?恐怕在皇後坐於家中拈針弄線之時,這裏的勾心鬥角,屠殺構陷,陰蜮詭計,已至血流漂杵。泊生於西陲,長於北漠,不曾深入中原,皇後要說,蕭某識得這其中一名刺客,蕭某無力辯駁,但有一事請皇後知曉,倘若蕭某前日不曾橫出一劍,挽救得皇上性命,皇後與太子今日……”

“住口!”

皇後勃然色變,喝止蕭弋舟再說下去。

她長姿而起,胸脯狠狠地幾個起伏,從屏風紗簾之後走出,鳳袍華服,身材瘦長,眼窩深陷浮出一種病態倦容,似乎幾夜不曾合眼了。

但她還記得要為丈夫討一個公道,質問蕭弋舟。

蕭弋舟對皇後並無憎意,倘若不是皇後,當日那蠢女人跟著太子的人入宮,不知會受到怎樣的欺淩。

“本宮知悉,”她無力地垂目,“蕭世子忠君大義,是本宮狹隘了。”

她轉頭對幸榮道:“送蕭世子出宮。”

幸榮應話,請蕭弋舟出門。

皇後也要再去侍奉陳湛,陳祺忽長腿跨入門檻,“母後糊塗,怎麽又縱虎歸山了!蕭弋舟不除,平昌永無寧日!”

“混賬!”皇後劈手要掌摑他。

陳祺再不肯受,手腳輕快地避過,面露憂急,“父皇又高熱不退了,母後快去。”

皇後一時怔住,反應過來便急急追隨陳祺而去。

幸榮的步子急,帶蕭弋舟至宮門,一路上便喋喋說了不少。

“世子莫怪罪皇後失禮,實在……”

“我明白。”

蕭弋舟想,何時那女人能為他失禮一回,昨晚單獨留下她一人,她在房中踱步許久,才過來,最後半真半假帶著小心親了自己一口。不過如此罷了。

幸榮便露出笑容來,遠遠地目送蕭世子的馬車駛出宮門,這才疾步折回往未央宮木蘭殿去。

蕭弋舟靠在馬車上,閉了閉眸,平靜地想著事。

他的食指靠在馬車壁上,一下沒一下地敲著。

蕭煜策馬跟在車外,聽力敏銳的蕭煜聽到車中的響動,趴下來在外頭問了聲,得到回音:“回驛館。”

世子身體已經恢覆,照他性子應當先回營中才是,蕭煜本是想隨之一道出城,沒想到他竟要回驛舍。果真是耽於美色,不思進取了,蕭煜的嘴角歪了歪。

停車解鞍,蕭弋舟從馬車之中走下來,揉了揉眉心,不近不遠地撞見等候在石獅子旁,似乎才下來不久,就著寒風跺腳取暖的官海潮,蕭弋舟放下手,眉心更緊了。

“官大人。”

蕭煜喊了一聲。

官海潮一回頭,見到倆人回來,面露笑容,正襟而來,“蕭世子教我一番好等!來來來,官某有要事要請蕭世子助一臂之力。”

“何事?”

蕭弋舟無意與他打太極,含混問了一句便罷。

官海潮親熱地將他手臂一拽,便扯到東邊石獅之後,蕭煜倒不怕他突然暗算世子,持劍冷臉立於一隅。

無事不登三寶殿,蕭弋舟的嘴角動了動。

“世子容稟,官某前不久從火場之中拉出不少奴隸,除一人得罪世子被殺,一醜奴世子買回之後,餘人多半仍在。世子也知,官某對沅陵公主傾慕已久,前日又從這批宮人之中覓得幾人,有閉月之貌,恐公主便藏身其中,正要請世子辨認一番。”

他話裏夾搶帶刺,蕭弋舟登時冷了臉孔,“那女人薄幸無情,傲慢無禮,蕭某早對她恨之入骨,官大人還是莫要來戲弄蕭某為好。”

他甩袖欲走,官海潮又從身後拉住他小臂,蕭弋舟右手已自發扣住了古劍,官海潮眼厲,頓時停了下來,朝蕭弋舟笑道,“蕭世子莫惱,只是請世子過府而已,吃口茶功夫,有沒有,世子想必一眼便看出來了。”

蕭弋舟聳起了眉。

西綏人,與北漠荒人,大多心直口快,罕少有中原人的委曲心事,心口不一,但拜母親和幾位姨娘所賜,蕭弋舟對人察言觀色,卻還修煉得幾分功夫。

官海潮在刺探他,對當日他一眼相中買回驛舍的奴隸起了疑。

官海潮笑道:“還請世子撥冗隨我一去。”

蕭弋舟將他熱情伸來的臂膀又推去,“不了,蕭某昨日不慎誤食相沖之物,身體不適,今日入宮,回來已疲乏不堪。”

“也好,也好,”官海潮點頭,“那改日?”

官海潮對這事分外執著,蕭弋舟皺眉不語。

官海潮又道:“世子,小可前不久得到一幅公主的丹青,描摹得神韻,不知差不差,我又著人臨摹了一幅,今日正巧帶了,請世子先賞一眼,這畫的是不是。”

他說罷從後腰處取下一幅卷軸,抻開,蕭弋舟後退了半步。

畫上女子嬌憨明媚,俯著身立於瑰麗紛繁的花叢中戲弄紫蝶,一身煙水紋妃色對襟雲錦小夾襖,披著猩紅嵌乳白狐毛鬥篷,水潤明眸顧盼生輝,黛眉似墨,丹唇若畫,如含苞待綻的亭亭牡丹。

蕭弋舟只看了眼,移過了目光,半晌之後,他又回頭看了一眼。

官海潮頓時大笑,“畢肖真人耶?”

蕭弋舟扯了下唇角,“風韻雖似,形貌卻差了不少,沅陵公主豐腴柔婉,是芍藥飲露之態,不是嫩柳初發之姿。”

“哦?”官海潮若有興致。

“改日。”蕭弋舟退了一步,朝官海潮又道,“蕭某也摹一幅著人送往貴府,至於旁事,恕瑣事纏身倒要教官大人失望了。”

“蕭煜,請官大人。”

他不再回頭,徑自走入門內,教周清守著,今日誰人來也不必接見。

未幾蕭煜匆匆跟至,將官海潮遞給他的畫軸又遞上來,蕭弋舟看了眼皺眉抽走,還是方才那幅,盈盈姿態描摹得栩栩如生,倘若官海潮拿著這幅畫按圖索驥找到驛舍,見到嬴妲的第一眼便能認出是她。

那女人,即便安安分分在後宅裏待著,也不是個令人省心的。

蕭煜詫異道:“官海潮找的誰人作畫?畫得——竟如此像,世子方才險些露了馬腳。”

蕭弋舟哼了聲,“她不安分,以往在平昌,見過她的貴族子弟不知凡幾,如今一個個落魄了,巴結官海潮的俊傑大有人在。”

說話間嬴妲已經跟著鄢楚楚走了出來,倆人一前一後地,嬴妲怯懦地躲閃著他,蕭弋舟皺眉,手下飛快地將畫軸卷起,扔還蕭煜。

蕭弋舟的目光盯著嬴妲軟軟的下垂胸脯,飽滿,手感極佳,比畫上玲瓏消瘦的骨感美人要豐腴些,那畫上公主,約莫十四五歲,蕭弋舟疑惑,原來那人竟沒見過二九的公主,畫的一個小姑娘,與眼下這個還是差了些風韻的。

“過來。”

他道。

嬴妲赧然地從鄢楚楚身後走出來,怯怯地走到蕭弋舟跟前。

“怎麽了?”

嬴妲回頭望了眼鄢楚楚,指望她交代,鄢楚楚卻賞花賞假山似的,往外走了幾步,逼她要自己說,嬴妲只好悠悠吐出口氣,咬唇道:“我……將竈臺……炸了。”

“噗——”蕭煜忍俊不禁,率先破功。

蕭弋舟瞪了他一眼,蕭煜忙不疊給嘴拉上封條,訥訥地抱著畫背過身。

蕭弋舟的嘴角也忍不住抽動了數下,嬴妲低著腦袋,說道:“煙綠姐姐說,最近幾日不宜生火,要給竈王爺焚香敬祝賠罪七日,請公子吩咐下去,讓人每日從外頭買熟食回來……”

她的聲音越來越弱,越來越弱,蕭弋舟黑著臉聽罷,將她柔嫩的手臂倏忽一扯,便往後院拽過去,“都不準跟來。”

蕭弋舟一路拽著嬴妲,先去看過被嬴妲燒毀的竈臺,說炸裂確實過分了,但滿屋烏煙瘴氣,刺溜冒著柴火煤炭的濃烈煙氣,原本就古舊的竈火臺上傷痕累累,蕭弋舟緊攥著嬴妲的手,看了一圈壁上裂痕,皺眉嚴肅地問道:“你是要拿著鍋鏟上陣殺竈臺?”

嬴妲愧疚難安,“公子……我以後……我……不碰了……”

蕭弋舟虎著臉盯著她。

煙綠打圓場,“公子,軟軟為了做飯,手指也切傷了,她著實不是故意。”

過程之驚心動魄煙綠都不忍直言了,原本以為這門手藝後繼有人,將來自己走得能踏實些,沒想到教了個笨徒弟。

蕭弋舟俯下目光,將嬴妲藏在身後的左手抓了過來,食指上顫了紗布,他長長地嘆出一口氣。

將嬴妲拽回了寢房,面對沈默凝視她的蕭弋舟,嬴妲渾身不自在。

“公子。”

蕭弋舟睨了他一眼,“你們中原人狡詐多計,笑裏藏刀,吃人不吐骨頭,可我不懼。我以為,我不會死在旁人的刀子嘴下,倒能被你活活氣死。”

嬴妲咬咬嘴唇。

蕭弋舟懶得與她扯這回事,口幹舌燥,他去倒了一杯茶水,靠著軒窗凝視窗外,一飲而盡。

他回頭來,“說吧,故人是怎麽一回事。”

他還記著這事呢。

嬴妲惴惴不安,心如鹿撞,腮凝紅暈,慢慢地朝蕭弋舟走了過去。

她走到他跟前一尺遠時,擡起了頭。

“故人是一個人。”

蕭弋舟蹙眉回以一個“少說廢話”的眼神,轉過了身,院落矮墻高墻錯落,皆以青石砌成,施以藤蘿翠蔓,蒙絡搖綴,蕭弋舟扯了扯唇角,手裏捏著瓷杯揉玩了片刻。

身後傳來嬴妲猶疑未絕、卑微怯懦的嗓音。

“故人是我心愛之人。”

他猛然頓住,十指僵直。險些那一只精巧白凈的瓷杯便握不住,他回頭來,她還在低著頭說著,“我原以為,我這一世,與他相識是緣,欺他傷他是無份。我原以為,這輩子都不能再見他一面。我原以為,過許多年,我會忘了那人的。可這些都是我以為的。造化弄人是不是?我也覺得啊,可我有什麽臉,有什麽臉呢……”

房間裏沈默靜寂得可怕。

杯盞落地,砸落成一地碎瓷。

嬴妲的心弦被驚動了,她才茫然地睜大水眸,從自己的遺憾酸楚之中掙紮出來,面對沈著臉色,黑眸如深淵的蕭弋舟,忍不住淚珠滾落,從兩腮源源不斷地往下掉……

說出來了。

淚光模糊了雙眼,她已經看不到他的神色。

等待她的,或許是一場淩遲。

嬴妲搖了搖頭,失笑道:“你把我現在的卑微當作犯賤吧……”

猝不及防後背一陣痛,她竟被推到墻上,嬴妲忍疼眨著淚眼擡頭。

炙熱的吻落了下來,沿著她的淚溝,往下,舔舐她的淚痕,吞噬她柔軟的心臟。

腰肢被他抓住,被壓在墻壁邊上親吻,滾燙的手掌沿著腰線往上,越過她的蝴蝶骨,抓住她的右肩,滑入衣領,燙得要人命,嬴妲閉著眼,軟軟地感受著他的溫柔,心一下繃緊了,又一下松弛,周而覆始,重覆著這種七上八下,能將人折磨致死的套數。

“蕭……唔……”

他將她放倒在床褥上,嬴妲抓著他的背,扯著他的衣衫,欲念驅使下,頭燒得一團糊塗,只知道他欺入之時,自己模模糊糊含了一聲他的名字,不是公子,亦不是世子,仿佛是蕭弋舟,仿佛是水白,仿佛又是別的。

一場酣戰。

他摟著汗涔涔的嬴妲,漆黑的瞳仁裏充滿未褪的情欲,嬴妲知道他還沒滿足,雖然軟綿綿的沒力氣了,但仍然願意交付給他,身子往下蹭了蹭。

他捉住她的手,壓在枕上,居高臨下地俯視過來,“再說一遍,故人是你什麽人。”

他的嗓音低沈誘人。

嬴妲便淚湧如註,哽咽出來。

“是我心愛的人……”

他又粗魯起來,將嬴妲弄得泣不成聲。

不知過了多久,才歇下來,嬴妲中途心力交瘁暈過去一回,醒來時意識朦朦朧朧的,被摟在懷裏,被他親著要著,她難受地說不要了,蕭弋舟才放過她。

她至此以後再不敢笑話蕭弋舟總是繃不住了。

蕭弋舟將她抓過來抱進懷裏,“嬴妲,這話我信了,你若敢騙我——”

他咬牙切齒,口吻加重變成了威脅,“你若敢騙我……”

他能怎麽樣?

對她恨之入骨時,也下不了手罰她,他對她從來束手無策。

作為一個男人,他失敗透頂,他丟盡男人尊嚴。

嬴妲搖頭,“不騙……不然叫我遭天誅……”

他咬住她的唇廝磨,將懷裏的折騰得夠嗆,嬴妲連呼吸都艱難的,冷氣卷著熱潮一口一口猶如刀子似的往喉嚨裏捅,她嗆得眼淚汪汪。

他親完她,將人放下來,朝外看了眼天色,此時才天黑,弄了她一個多時辰了,嬴妲雪嫩的肌膚上到處淤紫紅痕,楚楚可憐,眨著水眸一動不動地看著他,蕭弋舟道:“我去傳水。”

她無聲地將他的手抓了抓,然後握住。

蕭弋舟皺了眉,她又驚恐地松開。

“有什麽話等會說,一身汗,不清理一遍易染風寒。”

嬴妲聽話地點了點頭。

“公子……我就說一句……”

“說吧。”

“我再也不騙你。”

蕭弋舟薄唇緊抿,忽然松懈,心猶如羽毛軟軟撓過,他捏了捏嬴妲的下巴,轉身去了。

竈臺被毀,單靠爐子燒得極慢,傳水便用了小半個時辰,等洗好之後,已至深夜,蕭弋舟抱著還提不起一絲力氣的嬴妲躺著,嬴妲將手小心地放到他的腰際,他動了下,卻未阻攔,嬴妲便更大膽地繞到他的背後,嚴絲合縫地貼了過來,羞得滿臉彤雲。

“說。”

嬴妲困惑地眨了眨水眸,“說什麽?”

蕭弋舟將她手腕一抓,扯到稍遠些地方,黑眸迫人,沈沈地壓了下來,“說,當年之事。”

他還是沒法完全釋懷,說出她羞辱他那幾個字眼,但既然問出來,便已是打算面對。嬴妲也是時至今日,才確認他並不是真想得到了自己,再羞辱自己,以牙還牙,以惡治惡,但即便是如此,開弓沒有回頭箭,她也不得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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