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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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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天一左手拿著紅薯,右手食指翹起,拇指中指捏著紅薯皮,仔仔細細扒著。

穆夕忍著笑,扒好一塊遞過去,又拿過他手中扒到一半的紅薯快速扒好。

呂天一的心跳快了些,卻要佯作毫不介意,低下頭咬了一口扒好皮的紅薯。連蒼天也要捉弄他,又燙了舌頭。

穆夕道:“耽誤了大半日,我們不得不快馬加鞭。”

呂天一道:“其實我……”

“不許再找借口。”不等呂天一說完,穆夕即刻冷下臉,堵住他正要說出口的話:“呂公子若是不想去,就請回。”

“我沒有說不想去。”呂天一想著措辭:“我是覺著,我們早一日、早兩日,遲一日、遲兩日到,也不會有什麽區別。”

穆夕問道:“都是徒勞?”

“倒也不一定。”呂天一道:“其一,我不相信這世上的人做壞事能做得幹凈利落,一絲破綻也無。”

穆夕又問:“其二呢?”

呂天一笑了:“其二,那十五個攔住我們去路的人充分證明了他們心虛。說明他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李家有沒有留下破綻。”

穆夕笑著搖了搖頭,他這兩句話,說了等於沒說。

呂天一又道:“明面兒上的線索,即便留下了,過了這麽些天,恐怕也找不到了。所以,早去晚去,沒有什麽差別。”

穆夕終於點了點頭:“這話說的不錯。”

呂天一吃完了紅薯,示意小猴兒收好剩下的,掛在馬背上。他起身整了整衣襟,道:“不過我們還是要早些過去,荒山野嶺的小飯館,我實在不想去第二次。”

穆夕已躍身上馬,撥轉馬頭。她沈默著沒有說話,荒山野嶺的小飯館,她又何嘗想去第二次。她爹娘若是還在……她苦澀一笑,揚起馬鞭狠狠抽了下去,駿馬飛馳而去。同樣是劍客的後代,比起自己,呂天一是那樣的幸運。

南陽城李宅,白展在花廳正中央盤膝席地而坐,雙手交疊著放在腿上,雙眼緊閉。

穆夕推門走了進來,不由笑道:“你是在求神?”

白展睜開雙眼,跳將起來,笑得有些尷尬:“你來的比我預想中要遲一些。”他看向跟在穆夕身後的呂天一,問道:“這位是?”

穆夕介紹道:“呂天一。”

白展問道:“呂秋山的兒子?”他微微一楞,拱起手,對著呂天一道:“白展,呂公子幸會!”

呂天一拱手還禮:“白兄是穆老板的朋友?”

白展道:“至交好友。”

呂天一微一頷首,不動聲色。

穆夕徑對著白展,開口問道:“這幾日我不在,你可查出了什麽?”

白展搖了搖頭,道:“你我二人聯手都沒能查出什麽,何況只剩我自己。你不在的時候,我葬了這十九個人。”他瞟了一眼呂天一,道:“李寒清的女兒生得真是漂亮,可惜了。”

穆夕狠狠瞪了他一眼。白展挑了挑眉毛,輕輕笑著。

呂天一背負雙手,上下左右打量著花廳,仿佛已聽不到白展和穆夕正說些什麽。

白展又道:“李寒清的死已傳遍江湖,你可聽說了?”

穆夕道:“這事不需要聽說,想也想得到。”

白展餘光瞟向呂天一,以口型對著穆夕道:“恭喜!”

穆夕低垂了眼瞼,如果李家只死了李寒清一個人,她該高興木槿花在江湖上終於有了名聲。可此刻,李家二十口人盡皆喪命,兇手自然是那朵木槿花的主人。她不明白,這事哪裏值得恭喜。

呂天一突然道:“聽說李叔父是死在南陽城外的小山坡上。”

白展道:“不錯。”

呂天一道:“那麽,殺死李叔父和李家這一十九口人的不是一撥人?”

穆夕和白展對視了一眼。

穆夕問道:“怎麽說?”

“怎麽說?”呂天一顯然覺著,這句話不該從穆夕的嘴裏問出來。他回道:“三個字,沒必要。”

白展道:“李寒清是李家功夫最好的,約了他出去,其餘人豈非更好對付?”

“我不這樣想。”呂天一坐在花廳右側第一張太師椅上,道:“江湖中人一旦成家立業,就是入了凡塵。大凡入了凡塵的人,心裏難免會有牽掛。據我所知,李心藍不會功夫。倘若李叔父在家中,心裏只會更亂,招式只會更亂。”

白展點了點頭:“不無道理。”

穆夕嘆道:“可惜江湖中人未必都像你這樣想。”

呂天一的眼中卻閃過一抹淒涼,他低沈著聲音,冷笑道:“江湖中人……也不知有多少江湖中人盼著李叔父死。即便不盼著,李家慘遭滅門也不過是他們茶餘飯後的談資,有幾個人會放在心上?”他長長嘆了口氣。

穆夕也感到淒涼,心突然變得很冷很冷。很多時候,兔死狐卻未必會悲,更多的時候,不過是人走茶涼罷了。

呂天一站起身來,背負著雙手走到門前。

天氣很好,陽光明媚,他提起嘴角,道:“找間館子祭五臟廟?冤大頭呂天一請客。”他沒有回頭,徑向門口走去。

這樣的邀請,一般沒有人會拒絕。

白展走在穆夕身邊,壓低了聲音,道:“你怎麽會跟他一道來?”

穆夕也壓低了聲音:“有些人相識以後便陰魂不散,甩也甩不掉。”

白展不由問道:“你是在說他,還是在說我?”

穆夕橫了他一眼,道:“他是陰魂不散,你是神出鬼沒。”

白展又道:“說真的,你……不是故意與他結識的吧?”

穆夕腳步一頓,一張臉頓時冷了下來:“我並不卑鄙。”

“逗你的!”白展撇著嘴,道:“你們女人這張臉,真的就像黃梅天,說變就變。”

穆夕眼波流轉,不由問道:“我們女人?”

白展神色一怔,加快腳步,道:“呂兄,等等白某。”

穆夕看著白展的背影,輕聲一笑,搖了搖頭。

南陽城最高的一間酒樓裏,呂天一叫了滿滿一桌子菜。鮑參翅肚、雞鴨魚肉,他右手握起那只小巧的瓷杯,小啜一口,閉上雙眼,道:“舒服!”

穆夕側過頭看向白展,含笑問道:“呂家大少爺的氣派,你比得了?”

白展搖著頭道:“比不了。我是喝粥吃鹹菜的命。”

呂天一聽得出,他們二人的對話裏多多少少有些譏諷的意味,他也並不介意,只是笑著給二人倒酒。他說:“有銀子花的時候還是要盡情去花,能吃的時候還是要盡情去吃。”他苦澀一笑,沒再說下去。今天慘遭滅門的是李家,明天是哪一家?誰都不知道。

人生實在有太多的未知,未知讓人恐懼,卻也讓人珍惜,在恐懼和珍惜中還有一絲小小的期待。

白展端起酒杯,聞了聞,卻道:“穆老板,你出門可帶了酒?”

穆夕笑道:“帶的不多,這次你註定沒有口福了。”

白展輕聲嘆息,不得不喝幹杯中酒。

呂天一挑了挑眉毛,穆夕帶出來的酒不給白展喝,可他自己之前卻喝了好大一碗,也沒見穆夕說半個不字。這是不是說明,雖然她和白展相識在前,可她對自己終究比對白展要好一些。還是說,她和自己不熟,不好意思拒絕?呂天一的一張臉,陰了又晴,晴了又陰,男人肚子裏的彎彎繞,有些時候,也的確不少。

穆夕瞟了一眼瓷杯中晶瑩剔透的白酒,並不打算喝。

白展夾了一筷子青菜到碗裏,道:“你說人家呂公子氣派,你自己豈非也挑剔的很?”

穆夕笑道:“我只挑酒,旁的從來不挑。”

白展看向呂天一,道:“你說這位姑娘奇不奇怪?南方姑娘,像她這樣醉心釀酒,醉心喝酒,還一定要喝好酒的,是不是鳳毛麟角?”

呂天一微低下頭,道:“她的確是鳳毛麟角。”

穆夕狠狠瞪著白展,暗怪他用詞隨意。

白展忙夾了一筷子魚放到穆夕碗裏,順便換個話題:“我在李家坐了幾天,連鬼也沒有等來。”

穆夕又忍不住要笑:“你就那樣盤膝坐在人家花廳裏,坐了幾天?”

“可不!”白展又喝下一盅酒,眉心微鎖:“頭七我還燒了紙!結果一個冤魂也沒有等到。”

穆夕不由戲謔:“你該再請個神婆幫手。”

呂天一重重放下筷子,突然道:“吃完飯,我想再去李家看看。”他心裏有些不快,他不明白這兩個人在二十條人命面前是如何做到談笑自若的。他自從進了李家後,只感到沈重,就像有一塊大石壓在心裏,壓得他難以喘息。他也害怕,有朝一日,這滅門之禍會發生在他呂家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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