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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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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頭是要由新郎來揭的,否則不吉利,這是李沅芷出門前娘親交代的,她不敢碰,但是外面的情況讓她心裏七上八下的,總也不踏實。

“兮兒,你出去看看吧。”

“小姐,喜娘已經去了兩回了,說前面的賓客正在給姑爺敬酒,您就放心吧。”兮兒偷偷拿了塊點心塞給李沅芷,“您多少吃點東西,天都黑了,這都一整天沒進食了。”

李沅芷拿著點心也沒胃口,又還給她,仍堅持道,“喜娘不認得皇上和陳家洛,還是你去看看吧。”

兮兒瞬間苦了臉,其實她也不認得,先前乾隆蒞臨李府的那段日子,她哪敢擡頭瞧那位爺?至於陳總舵主,她更是沒仔細瞧過了,就剛才掃了一眼,外頭的賓客成群,穿白衣的年輕公子有不少,哪裏認得出?

她們主仆正說著話,突然房間的門被推開了,兮兒正要出聲,張召重便揮手讓她退下。

“兮兒?是誰進來了?”李沅芷聽不到來人開口,有點害怕。

“是我。”張召重和上門,朝她走來。

他掀開蓋頭的瞬間,李沅芷就從床上站起,起的太急,腿一麻眼看要跌回去,張召重趕忙摟住她的腰。

“哎喲。”

“你小心些。”張召重環抱著她一同坐在床邊,仔細瞧著懷裏的小新娘,這場婚禮,他也等了許久。

“外面怎麽樣了?”

“都走了。”

“走了?所有人都走了?”李沅芷不敢相信,陳家洛豈是這麽好打發啊?他擺明就是來鬧場的。

“皇上回宮了,陳家洛應該回紅花會去了。”

“沒打起來?”

“你希望他們砸了我們的婚禮?”他身上帶著淡淡的酒氣,說話時,火熱的氣息越來越近,惹得李沅芷俏臉通紅,讓他更是心神旖旎。

“你別……”李沅芷以手撐住他的胸口,“說話就說話,別靠那麽近。”

如今房中只有他們二人,擔心褪去,女兒家的羞澀之感頓時湧上心頭,想起他們曾經在床笫間親熱的畫面,李沅芷感覺自己就像一只剛被烤熟的蝦子。

張召重瞧著她的反應,不由笑出聲來,貼近她的耳側輕聲問道,“沅芷,你可知今天是什麽日子,當真要我離你遠些?”

“我……我知道。”

他口中的熱氣讓李沅芷的身子不由發顫,幾乎要連話也說不清,不敢擡頭去迎接他火熱的目光,否定的聲音也越來越弱,乖乖任由他脫去自己身上繁瑣的嫁衣。

壺內的交杯酒是李可秀送來的珍藏佳釀,一杯過喉,辛辣中還帶著醉人的香醇,再加上許久未進食,李沅芷感覺暈乎乎的,反應慢了些許,眼神迷離靠在張召重懷裏,時不時吐出兩句聽不清的呢喃。

她醉了,張召重反而更清醒。攬著她倒在喜被之上,以掌力拂過掛鉤,震下床簾,擋住明亮的燭火,微暗的小空間更添了幾分暧昧的氣氛。

他慢慢俯下身,喊她,“沅芷。”

“嗯。”她甜甜的應了一句。

“娘子。”

“唔……”

她將要應,就被一個吻堵了回去。

張府外,一輛馬車徐徐朝紫禁城趕去。

乾隆也飲了不少,靠著車內的軟塌閉目養神,喀絲麗就坐在她身側,垂眸不語,任誰都能看出她心事重重。

車後跟著快步走的小太監頻頻給嬤嬤使眼色,試圖八卦娘娘情緒低落的原因,被老嬤嬤狠狠給瞪了回去。

車子跑進了紫禁城,相隔幾百米外,餘魚同拉住了陳家洛的韁繩,“總舵主,咱們不能再跟了。”

他們從婚宴出來後就一直策馬悄悄跟在乾隆身後,同樣是為情所困的人,餘魚同知道陳家洛不是追著乾隆,而是為了多看一眼喀絲麗。

“我們回吧。”

策馬回身的瞬間,陳家洛的雙眼還是戀戀不舍紫禁城的方向。

餘魚同很想問他一句,當初在喀絲麗進宮之前怎麽不挽留,既然當初狠得下心,現在局勢已定,又何必為情傷己?

“十四弟。”

“總舵主有何吩咐?”

“你今日看到李姑娘,有何感想?”未曾想,餘魚同還沒問出口,陳家洛倒是先關心起他來了,“我原是想讓七哥同行,出門前見你心緒不寧,才起了意讓你來。”

“總舵主……”餘魚同一驚,望著他講不出話來。

“你與她終究不是同路人,我們原想著,她爹也是漢人,若是你們成了好事,李大人就是我們起事的最大助力,是我錯了,枉害你陷了進去。”陳家洛任由馬兒慢吞吞走著,長嘆一聲,“我以為……”

他緘口。

他以為有了喀絲麗,乾隆就會滿足,會對他感激,會更加相信他們的兄弟情。

他以為餘魚同能勸歸李家父女。

他以為自己事事料定,能完成義父的遺願。

終究事不遂人願,他的想法,皆是一場空。

“走吧,再不回去,兄弟們該擔心了。”他現在唯一擁有的,就是那一幫仍然對他毫無保留信任的兄弟們了。

餘魚同定定望著陳家洛的背影走遠,他心裏突然對自己的堅信有了動搖。

紅花會之所以成立,一為拯救天下受苦的黎民,二為洗清骯臟不堪的官場。他也一直相信終有一天這個理想能實現,他們會還百姓一個全新的朝廷。

在這條路上,犧牲了太多的兄弟,而且這種犧牲是不會結束的,將來還會有更多,他亦然奮不顧身踏上這條路,隨時做好犧牲的準備。

可是,還沒走到終點,怎麽大家都變了。

若他當真為了李可秀手中的兵權,去欺騙李沅芷的感情,他與那些卑鄙無恥的小人有何異?

究竟是他的認知錯誤,還是時局所迫?這樣不折手段奪來的天下,真的是他要的嗎?

餘魚同第一次對這條反清之路有了質疑。

夜已經深了,太監宮女見乾隆一身酒氣與容嬪回到寶月樓,想著這位爺今夜該是歇在這裏了,忙去準備醒酒湯,洗漱沐浴之事。

豈料乾隆進了屋卻不曾坐下,沈聲吩咐道,“容嬪今日出宮感染了風寒,這些日子就在宮裏養病,不要出去走動,明兒宣個太醫來瞧瞧,你們都伺候好主子。”

說罷,乾隆轉身就去了養心殿,連給喀絲麗說一句話的機會都沒有。

一屋子人都被乾隆的吩咐砸蒙了,楞在原地不知該做什麽。只有喀絲麗獨自緩緩跪下,行了一個滿人大禮,“臣妾恭送皇上。”

她如今的心情也是五味雜陳,無法面對陳家洛,更加無法面對乾隆。

乾隆已經走遠,她仍跪在地上不動,身後的宮女忙去扶她,“娘娘,快起來,皇上已經走了。”

喀絲麗任由她們攙著自己起身,不料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倒在了宮女的懷裏。宮女不知宮外發生的事,只當她是真的害了風寒,趕快傳了太醫。

太醫診脈的結果嚇壞了所有人。

“娘娘已有一月的身孕了?”

容嬪來自大漠,對於京城的氣候多有不適,初入宮時葵水就不太正常,太醫也來瞧過,只說要她自己的身體慢慢適應,開了些湯藥以作調養。

故而她這月的信期晚了些日子,宮女也當她是身子弱,未有多做關註,豈料出了這麽大的紕漏。

喀絲麗轉醒時聽到了宮女的驚叫,望著匆匆跑去找乾隆報信的太監,她擡手附上自己的肚子,她正不知該如何與乾隆開口解釋,這個孩子來的這麽巧,大概是真神阿拉送給她最好的禮物。

無論她願與不願,有了這個孩子,就是為回部爭得更久和平的籌碼。

天家有喜是大事,宮裏最是藏不住消息。

第二日李沅芷剛起身,就聽兮兒與唐雨在議論容嬪有喜的事,還說她昨日來了婚禮,不知自家小姐與娘娘是誰沾了誰的喜氣。

她們正說著,宮裏就來了信兒,說是容嬪要去寺裏祈福,相邀李沅芷同去。

好不容易有了公休的張召重看著剛新婚的小妻子打扮好出門去陪別的女人,心裏也挺郁悶的,他坐在榻邊看書,翻了兩頁也瞧不進去,“要不要我陪你去?”

“娘娘只宣了我,你去做什麽?”李沅芷對新的挽發不太適應,對著鏡子左右瞧瞧,“再說了,今日上門來送禮的人怕也不會少,你還是老實留著應付他們吧。”

李沅芷拎著裙子在他面前轉了個圈,“好看嗎?”

“好看。”張召重起身替她理理耳邊的發絲,“等會讓唐雨跟著去。”

“嗯。”

參拜完,李沅芷陪著喀絲麗在寺後的水廊散步,她沈默不語,李沅芷也不好開口。

突然前方拐角處走過來兩名男子,李沅芷只註意著腳下別有石子樹枝絆了容嬪的腳,沒瞧見他們的模樣,是喀絲麗停住了腳步,她才擡起頭看。

“你……”

寺廟早被侍衛圍了起來,後院除他們四人之外,再無旁人進出。

喀絲麗撇開李沅芷的手,跑向了陳家洛,撲進了他懷裏。

這樣的□□讓所有人措手不及,陳家洛被她撞得後退了半步,待他回過神來,見李沅芷還在旁,不方便說話,便拉起喀絲麗轉往禪房去。

李沅芷哪能讓他們這樣走,她欲追,“站住。”

一只金笛擋住了路,“沅芷,讓他們說兩句話。”

“讓開。”李沅芷明白這一去意味著什麽,她出掌拂開餘魚同的阻攔,抽出三枚金針朝著陳家洛打去。

此時的陳家洛也被感情沖昏了頭,根本不顧自己的舉動會引起什麽,極快轉身以掌力將金針打了回來。

李沅芷避開了兩枚,還有一枚直沖她的左眼而來,餘魚同心裏也是一急,顧不得什麽男女之防,抱住她往側邊閃去,這水廊本來就窄,容不得大動作,餘魚同的後背便狠狠撞上了廊邊的柱子,李沅芷的額頭也磕在了他肩上。

昨夜洞房她就被折騰的夠累,如今身子還不舒服著,若不是礙著聖旨難違,根本不願出門,這樣突然的劇烈動作,更讓李沅芷不舒服極了,更何況她還被餘魚同抱著。

等她緩過眩暈勁兒來,陳家洛與喀絲麗已經進屋去了。

“你還不放手。”她掙了兩下,無奈餘魚同的胳膊緊緊勒住她的後腰,讓她無法動彈。

“總舵主有沒有傷到你?”餘魚同後背生疼,卻滿不在乎,他清楚的知道李沅芷與陳家洛功力的差距,生怕她受傷。

“你再不放手,我就喊人了。”

餘魚同無奈松了手,她總是讓他沒辦法。

他一放開,李沅芷就退開了兩步。

“我怎麽每次遇到你都這麽倒黴,不是被追殺就是差點受傷。”李沅芷郁悶的背對著他拍拍衣袖。

倘若她現在大叫,門外的侍衛就會蜂擁而來,搶回容嬪,但是也說不清了,剛好容嬪要出宮,剛好陳家洛就在這兒,這樣的巧合,乾隆會相信嗎?她會不會也被定做同謀,會不會連累家人?

“若是你們要把容嬪帶走,最好把我打傷,或者打殘,否則我說不清。”她已經做好被打趴下的準備了,只要不毀容,不缺胳膊斷腿,傷點沒關系。

“你放心,總舵主只是與香香公主說幾句話。”

“誰能保證他們不會一個頭腦發熱,就私奔去了。”

餘魚同輕笑一聲,“這樣也未嘗不好。”

“哪裏好了?”李沅芷打斷他,“今日是她宣了我陪她來寺中參拜,若是她有個意外,我怎麽辦?真是應了那句大喜大悲,昨日才是喜,今天就該悲了。”

餘魚同揉著肩膀走近她,“師妹,昨日……”

“我還沒問你呢。”她轉過身來,“你可別告訴我,你們昨日是來送禮的。”

“不,我們是去給四哥報仇的。”他倒是坦誠,“我們本來的打算是在婚禮上殺了張召重,為四哥報仇。”

“那我呢?我是你們的目標嗎?”李沅芷聲音淡淡的,面無表情看著他。

“不,不是。”就算陳家洛想對她動手,他也會阻止的。

“算了吧,若你們真要殺我丈夫,也把我列為目標好了。”她平靜說道,“我們夫妻同生共死。”

“師妹……”

“餘魚同,我們的關系很奇怪,不是嗎?”

“什麽?”突然轉圜的話題,讓餘魚同接不上話。

她扯出一個難看的笑臉望著餘魚同,“我一直在想,我們之間到底算什麽?朋友?還是敵人?盡管你一直認我是你師妹,但彼此心裏都清楚,我們立場相異,是兩個世界的人。本應該勢不兩立,一見面就打得不可開交,可偏偏世事就是這麽巧合,讓我們總有攜手禦敵的機會,所以造成了一種我們是朋友的錯覺,但是你捫心自問,我們真的是朋友嗎?你的兩位兄弟在杭州的時候,折在我家後院的火藥陣裏,你四哥,死在我丈夫手裏,我們是能和平共處的關系嗎?”

她的話讓餘魚同無法反駁,他們確實一直都站在對立,卻又因為一次次的羈絆而不能徹底成為仇敵。

然而又不可否認,李沅芷出現在餘魚同的生命裏,又是一個獨特的存在。

“沅芷……”

“看來你還是沒懂。”李沅芷再次退後,錯開他的手,“十四當家,當斷不斷,不過徒增煩惱而已。我有幾句話,請你稍後轉給你們的總舵主,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既然當初舍得下,現在又何必故作深情,傷人傷己。在這世上,誰活著都不易,你們有你們的大業,喀絲麗也有她自己的責任,如果做不到互相幫助,最少不要互相妨礙。”

李沅芷對著那扇緊閉的禪房門真是又氣又急,不是只有你們紅花會才有理想和抱負,才懂什麽叫責任,喀絲麗的手裏同樣握著她族人的性命。

這番話讓餘魚同大為震撼,沒想到他一直認為需要人保護,不谙世事的李沅芷能有這般透徹的觀點。而且她的話與他昨夜對陳家洛說的那些幾乎一模一樣,餘魚同眼中的哀慟之色更甚,心裏的無力感更加沈重。

可是情之一字若能輕易折斷,當初他也不會傻得在駱冰身上深陷的一塌糊塗了。

剛好李沅芷也想到了駱冰,見他半天不說話,就多嘴問了一句,“對了,你不是喜歡駱冰嗎?她現在一定很傷心,你不陪著她,到處亂跑什麽?”

“不,我不喜歡四嫂。”他曾以為的喜歡,倒更像是一種孩子對母親的依戀,他對於駱冰的渴望,並非需要同等的感情回報,而是貪戀她給的關懷。看到駱冰與文泰來在一起的時候,他並沒有心痛的難受,反而在迷城那幾天,因為見不得李沅芷與張召重的親密,獨自跑去河邊吹笛子。

“你忘了上回喝醉了還拉著我的手叫她的名字?”李沅芷覺得奇怪,不由追問,“那你喜歡誰?不會是周琦吧?”

周琦也是他嫂子。

“餘魚同,看你一表人才,眉清目秀的,莫不是有何癔癥?為何你總是對成了親的女人另眼相看?”

她的胡亂猜測讓餘魚同清秀的臉上帶上幾分怒意,大事在舉,反正他也不知自己還能活多久,與其憋著不如講出來落得沒有遺憾。

餘魚同幾步邁到她面前,“沅芷,我喜歡的人是……”

突然禪房內傳來一聲尖銳的叫喊聲,打斷了餘魚同未完的話,他與李沅芷對視一眼,匆忙跑了過去。

房內只有陳家洛與喀絲麗,發出尖叫的是喀絲麗。

推開門,喀絲麗正握著一把猩紅的刀子站在一旁,而她的腳邊,躺著腹部殷紅一片的陳家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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