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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1-39長寧與她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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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都是在騙我,我長寧姐姐好好的,她說了要等我回京的!”

吳國公對妻子同神威侯夫人的深厚情誼再清楚不過,那是有時候連他和兩個兒子都要退一射之地的親厚與信任,不過此時他再不為這些吃味,滿心只想著安撫妻子。

她一向心神脆弱,受不得哀痛,當年送祖母走時就大受損傷,這次神威侯夫人走得突然,她必然是受不住的。

鄭明傑扶著妻子,扶著她脊背幫她順氣,“你先別只顧著哭,你長寧姐姐人若是走了,只怕侯府現在連個主事的人都沒有。容之的性子我知道,他此刻恐怕什麽都已經顧不上了,你作為她的好妹妹,此刻若是讓她連走都無法走得妥善安心,日後還有什麽臉面再叫她一聲姐姐。”

深知妻子的心性脾氣,即便心中不忍,鄭明傑還是只能拿這些話來激她,因為她那位長寧姐姐就是這麽教她的,身為一家主母,無論何時都要能頂立門戶。

若非她手把手帶著她教著她立起來,鄭明傑相信,他吳國公府不一定能走到現在,即便他再愛她,她若是立不起來,他們的家就沒辦法成為一個真正能夠遮風避雨的溫暖港灣。

但她即便辛苦,即便吃力,還是在她長寧姐姐的教導幫扶下站了起來,護好了他們的家,護好了他們的兒子,同樣,給了他溫暖的支撐。

如果換作是他失了她,只怕天都要塌了,更何況是那個眼裏心裏只有長寧一個人的裴郁寧。

他一定已經壞到不能再壞了。

安撫好妻子之後,鄭明傑將人交給了侯府的老管家,這府裏除了男主人,主事人只有他一個,但他畢竟是家仆,很多事由他出面並不合適,若是有吳國公夫人出面,許多事情都會好辦很多。

看著妻子即便是哭泣也不失冷靜鎮定的模樣,鄭明傑心中嘆息,腳步沈重的去往靈堂。

這府裏的情況他已經知曉,但就是因為知曉,此刻他才不太願意去見那位好友。

他怕見到他,更怕他撐不住。

他眼裏心裏只有她,她一旦不再,他就連想都不敢想,那個人到底會發生什麽事情。

但唯一再清楚不過的,是擔心與恐懼。

裴郁寧是一柄不詳的兇刃,一旦出鞘,必要見血,從前他還有刀鞘佑護,如今失了那柄刀鞘,他只怕會失控。

失控的兇刃,讓人恐懼且擔憂。

在小靈堂那裏,鄭明傑見到了滿面苦色雙眼發紅的裴大,見到他,裴大試了幾次,到底沒說出讓他去勸人的話。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現在的大將軍勸不了。

他從來不是能被勸得動的人,只除了夫人。

到最後,他不知怎麽說起了其他事,“夫人走的前一天,去了玉佛寺,請回了供奉的平安玉。”說著這些的他,臉色慘然。

鄭明傑眼皮一跳,心頭發緊,他們所有人都知道,裴郁寧每逢出征,那位夫人是必然要送平安玉的。

即便這麽多年來他已經有了很多,但每一枚平安玉裴郁寧仍舊看得很重。

就像那年他大破西戎王庭,起因不過是西戎小王子挑釁,一刀斬碎了他的平安玉,於是他率著三千西北軍,在王庭草原橫掃一月,砍了小王子和西戎王的頭顱歸來。

即便日後裴郁寧照舊會大破西戎王庭安定西北邊塞,但不可否認,他的平安玉被毀確實是那次大勝的引線與開端。

而現在,那本應該是出征前才送給他的平安玉,那位夫人不知出於何種心理,在她走的前一天請了回來。

平安玉她只會送給他,所以,他送了她走,得了她的平安玉,此刻不知心裏作何想法。

“容之他,”鄭明傑頓了頓,還是問出了口,“夫人走後,他做了什麽?”

即便他覺得自己不想聽不該知道,但還是必須得問,他不想這麽赤.裸裸血淋淋的去看好友的傷口,但此時,他只能看只能問。

裴大眼睛更紅,神色也灰敗了些,“大將軍不眠不休守了夫人七八天。”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抖得厲害,“後來還是府裏突然來了個奇怪的和尚,不知怎麽就進了主院內室,大將軍才被他弄昏送了出來,我們才能給夫人收殮。”

說起這些,這個沙場征戰都不曾眼紅掉淚的漢子一臉淚水,“大將軍醒來後,就要找夫人,誰都攔不住,還是那和尚低聲和他說了幾句話,人才能好好入棺。”

“然後,大將軍就又在靈堂那裏站了一天一夜,不吃不喝,誰叫也不理,我們都沒辦法。”

裴大說完就轉過臉去,似是有些控制不住情緒,一天之內,府裏兩位主子都出了問題,這神威侯府的天都要塌了,他們這些人也沒了主心骨。

鄭明傑心下苦澀,心間也有些惶然,但此刻仍舊要為兩位好友考慮,做下一些事情。

“那個和尚,還在你們府裏嗎?”他開口詢問,“在的話能不能讓我見見他,我有事情想要問他。”

裴大點點頭,召來一個仆從,領著鄭明傑去了靈堂後面的屋子。

那裏面,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正閉目敲著木魚念經,姿態安然閑適,似是絲毫不為紅塵煩憂所擾。

“大師,我是這家主人好友,”鄭明傑進門行了一個大禮,神色誠摯,“若是大師能幫一幫我這好友,還望不吝賜教。”

以裴郁寧的性子,如果不是這人說的話足夠有分量且和他夫人有關,他不會將他的話聽進心裏。

鄭明傑現在只期望,這位大師真有幾分本事能解決眼下困境,救他那位好友一命。

雖然不想承認,但他真心覺得,她這一走,帶了他的命和魂也一起走了。

他真心怕那個時候的裴郁寧。

老和尚放下木魚,口宣佛號,道了一聲阿彌陀佛,“施主所想,老衲心中明白,但眾生各自有道,命數不可改。”

鄭明傑完全不明白這人的意思,但命數這兩個字著實讓人心驚肉跳,於是他問得也是滿心忐忑,“大師所說的命數是什麽意思?”

老和尚嘴角一點慈悲笑意,“家主人殺星降世,刑克六親,孤星之命,如今已得半生和暖安寧,該知足了。”

大雍朝佛道盛行,蓋因這些和尚們確實有幾分本事,鄭明傑自己也是佛緣信徒,但猛然聽到老和尚的批命,還是大大的嚇了一跳。

不過驚嚇過後,他就只剩心慌,殺星降世除了裴郁寧不做他想,但那未盡之意是什麽意思?

“還請大師明言告知,我這位好友該如何度過眼前困境?”不管命數如何,裴郁寧半生殺戮是事實,但他並非孤星之命,有妻子有兒女,即便兒女不那麽親近不招他喜歡,但他確實有一位愛妻相伴半生,一路行來即便荊棘坎坷,仍舊不離不棄。

老和尚起身走到窗前,推開門窗,外面大雪紛飛,冷寒刺骨,檐廊下白色燈籠搖搖晃晃,孤冷哀戚,入目間全是慘淡白色。

“還請大師指一條明路。”鄭明傑再行一次大禮,只望這看似有幾分本事的老和尚真能給出一條明路。

“殺星降世,煞氣盈天,他拘了她的魂魄,她就走不了,”老和尚回轉身,眉間終於多了一絲不忍,“女施主滿身福報功德,不該落此下場。”

鄭明傑聽完不止心頭劇震,就連腦子都開始抽抽著疼了起來,難怪,難怪,他那麽扣著她的棺材,就是不想放她走。

此刻他已經不想去想這是有人故意妖言惑眾或者老和尚別有居心了,鄭明傑滿腦子都是讓人趕緊放了她走。

裴郁寧就算心中再有她,也不能如此行.事。

佛家最相信因果輪回,他自然也信,他這麽扣著她,不放她走,決然不是好事!

“大師,”鄭明傑嗓音幹澀許多,“我這位好友甚是看重他那位夫人,他心智頗堅,無人能勸,還望大師給個解決之法。”

老和尚搖頭苦笑,看來也很是為難,“若非不忍那位女施主一身福報功德卻被拘於此,我本不願幹涉紅塵是非。”

“但若是這樣下去,她恐怕即便入了輪回,滿身福報功德也只怕消磨殆盡。”

“大師,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鄭明傑苦勸,“他定然是放不開她的,還望大師指條明路,別讓他走了邪路。”

“殺星降世的將星,他若失控,這世間也會不安穩。”老和尚苦笑,“若非如此,老衲也不會留下。”

“大師的意思是,有解決之法?”鄭明傑打起精神。

“法子是有,但同樣兇險,以那位的脾性,定然是會同意的,”老和尚臉色多了兩分苦色,“我只擔憂,那位女施主並不願同他再續前緣。”

鄭明傑心頭咯噔一跳,再續前緣這四個字實在太刺耳了,他有點不敢往下聽了,只覺得會是可怖之事。

但顯然有人不這麽想,門口傳來有些嘶啞低沈的男聲,“你說我聽。”

老和尚悲嘆一聲,重新閉目安坐敲起了木魚,若非在山中算出世間有大動蕩,他本不必出世。

這顆殺星從降世起,他就一直看著他的本命星,結果半生過去,卻始終和暖安寧,他只能認為是天意。

天意之下,命數才可改。

如今他來到這裏,也是天意,而非命數。

天意如此,他自當順應天意。

“裴施主,還望不悔。”看著那人堅定眼神,他只能如此勸誡。

裴郁寧站在門前,雪色天光下,他神情冷凝如冰,“只要能同她再續前緣,我絕不悔。”

“癡兒。”老和尚嘆息一聲,念起了經文。

窗外鵝毛大雪再度紛紛揚揚,掩蓋了天地間的一切,只留下滿目淒愴白色。

作者有話要說: 發前幾章是因為我把設定補完了,原本應該寫在第二卷開頭的,番外涉及的人物也是第二卷的,不過發都發了,大家愛看不看,反正等舉報事件完結之後我就能改了

不過感覺好像要拖上很長時間,對於性子急躁的我而言,感覺好暴躁啊,不過還好,我還是努力碼了一章番外

☆、2-3前世番外

幸福歸根到底是乏味的, 它是一日一日不斷重覆的平靜日常,是靜默無聲之下的滿足。

幸福的生活會讓人變得遲鈍而不自知,將一切美好變得變得模糊平凡, 從而讓人不知不覺間逾越貪婪之心,跨越不該觸碰的界限。

直至有一日, 這種逾越徹底毀了曾經的幸福與平靜。

***

成希二十五年,望京城,天降小雪。

這是望京城外的一座溫泉莊子,冬日裏天氣寒冷,京裏前來消遣度日的人比往日裏更多。

氤氳溫泉霧氣中, 小雪伴隨著北風在泉眼上方化作水滴,落入水面,引起圈圈漣漪。

附近的華美觀景亭裏,兩人對坐,紅泥小爐煮酒, 暢談今朝。

寧靜雪夜中,疏林暖酒,梅影橫斜,別有一番味道。

“敏之難得今年能回來京城,我們怎麽也要好好聚上一聚。”難得見到多年未見的少年好友, 裴祺禎十分開心,因此一早就送了帖子過去請人前來相聚,倒沒想到好友如此領情,果真就來了。

當年諸多同窗好友中, 只有餘喆這位好友官途坦順,如今不過才三十一歲,就已官拜二品吏部侍郎,是年輕一代中備受老狐貍們青眼的優秀人才。

即便有再多的人議論他年紀輕輕就升了高位,但私下裏談及這位年輕吏部侍郎的功績時,還是個個要點頭稱讚豎大拇指的。

從前朝開始,大商們就不被允許入仕,雖說到了本朝,禁令有些松懈,並未言明商人子弟不許為官,但從開國太.祖到現在的永德帝,商家子弟入仕仍舊困難重重。

商人不可入仕,是官場之中人人心中明了的一道規矩。

即便如今這規矩有所松懈,但朝堂內外官員們仍舊十分抵觸,這同之前永德帝支持北地十三行崛起是完全不同意義的事情。

他們可以容忍永德帝另設商市小朝廷掌控國家根基,但卻決不允許商人入仕動搖根本。

如此一來,多年來十三行這些人除了在商市上有所作為,但再難有寸進。

不過,無法入得仕途的商家子弟,如今眼光也多不再局限於朝廷之上,而是開始揚帆出海開拓海路,或者遠走西南西北,拓展大雍版圖,重開盛世商路。

據說神威侯夫人死前曾將裴家在西北經營二十幾年的商路雙手奉於帝王,還曾交托一封萬言書,商路易主這是所有人都看到的,至於萬言書,只存在於傳說中。

但傳說之中,這封萬言書曾言及大商們的日後出路,頗得帝王心意,就如今永德帝對大商們開拓盛世商路之舉的支持與默認,顯然,很可能有這麽一封萬言書。

畢竟,於商事上,很多人都清楚,這位永德帝和那位驃騎大將軍兩人是同一個模子行.事,做買賣從來都賠。

在北地十三行未籌建之前,就有小道傳言說那位侯夫人是七皇子的錢袋子,但這流言太過失實,很難讓人信服。

但在永德帝登基之後,確實沒人再敢拿這些銀錢之事糊弄他,帝王身邊精於商事的人頗多,且每一個都大有來頭,想要糊弄這位帝王只會賠了夫人又折兵,這是心有盤算的眾臣們的血淚教訓。

如今,就是在這樣一個官場中,二十三歲的餘喆提出了“農商令”,打開了商人子弟入仕途的一個小缺口。

但即便僅是一個小缺口,仍舊讓不少人趨之若鶩。

畢竟從前只是有希望,有可能做官,現在是只要合乎考評條件,必然能做官。

無論是前朝還是本朝,歷來重農事,餘喆所做的就是給這些商人們指了一條明路,做好農事,再談進階之路。

只有重農事,這大雍朝境內四地才會不再缺糧,無論是旱災洪水抑或地動,朝廷才能施力救人,平四方安寧,得百姓信任,為帝王謀天下福祉。

況且,近些年來因大商們四處開拓商路,很是帶回了不少異域奇種,可以說,朝廷內外振興農事的決心與熱情從未如此之高。

即便整體氣氛與心態而言,官員們不願商人子弟入仕,但人與人之間千絲百縷的覆雜關系,金銀錢財的誘.惑等等,這些都註定了商人子弟入仕本就有極大可能。

而替他們徹底打通了這一坦途的,正是如今官拜二品吏部侍郎的餘喆。

因此,無論是南地北地的諸多大商們,還是因農商令獲益的各地百姓官員與帝王,在對待這個人上,態度都是褒揚讚譽多過貶低申斥的。

尤其是,餘喆聯合諸多學子與官員實地考察諸多北地南地商鎮,寫就的調查書早已呈上禦案,傳遍天下,但凡只要看過這些調查書的人,就得承認,農商令利大於弊,切實可行。

這是大雍國力再度上升一個臺階的重要契機,無論如何,都不能錯過,因私心而反對的某些人,甚至在後世可能會被釘上佞幸、昏聵無知的恥辱柱。

這實在是一個國家與一個時代進步的一大舉措,是決然朝著光明前進的決心與意志的體現,但凡心中真有家國的人,為著這件事,只會日夜思慮周全之法,而不是百般阻撓只為個人私利。

如今,八年過去,餘喆重回望京,這也意味著農商令之事塵埃落地,試行推舉一事再無轉圜可能。

“敏之?”裴祺禎看著怔楞發呆的好友,笑著叫了一聲。

餘喆收回望著京城侯府方向的視線,朝好友笑了笑,飲了杯熱酒,“十年了,這是我第一次回來。”

她已經逝去十年,他卻依舊記得清楚。

裴祺禎看著眼神惘然的好友,有些失笑,“敏之甚少如此感傷,少見。”

餘喆從來都是腳踏實地做事的人,無論是少年時代還是現在,都不是一個沈浸於過去的心懷感傷之人,猛然見到好友這副模樣,裴祺禎心裏頗為感嘆。

“感傷?”餘喆笑了笑,深深看了一眼面前的曾經好友,語調輕忽,“我不過是想起了故人,心中思念她。”

“如今我回來,是因大事已成,這時候去看她,我才能覺得問心無愧。”

裴祺禎聽得好奇,不免多問一句,“你這個故人,我認識嗎?”

餘喆笑意更深了些,眼神卻有些冷,“何止認識。”其他的卻不打算再多說了。

有些事情他明白就好,不需要對人多言,尤其是面前這個人。

他也不配聽他說那些話。

裴祺禎看著神色冷淡許多的好友,楞了一下,這是怎麽了?

他本還在疑惑,觀景亭附近響起了人聲,裴祺禎一聽就知道他那位操心的奶娘又來看他了。

果然,盈盈燈火中,一群丫頭簇擁著一個華服老婦人前來,那老婦人神情慈愛,眼神柔軟,看著裴祺禎的眼神滿滿都是柔意。

“禎兒,冬日天寒,不宜飲太多酒。”老婦人走至近前,叮囑了兩句,將丫頭們送上的雪白錦裘大麾披到了裴祺禎身上,神情很是慈愛。

奶娘對他的疼愛他一貫都是知道的,也早就習慣,但不知為何,今日在好友面前,裴祺禎難得的有了些尷尬,身子動了動,似是想避開,但最終還是不忍心,任由奶娘將大麾披到了肩上。

“媽媽,你腿腳不好,還是早些去歇息吧,”他殷殷叮囑,“等會兒我就和敏之去暖閣,保證不會冷到自己。”

老婦人搖頭一笑,似是無奈,朝餘喆行了一禮之後,就帶著丫頭們施施然遠去了。

等裴祺禎回過神來再去看他那位好友時,卻少見的發現他眼神淡漠,嘴角一點嘲諷冷笑,似是很看不上他剛才那副做派。

於是,他多嘴解釋了一句,“那是從小照顧我到大的奶娘,她身子不好,但整日裏惦記掛念我,還望敏之體諒。”

他以為是因為家中人失禮才惹得好友這副模樣,卻不想對方和他所想的天差地別。

“裴祺禎,”餘喆放下酒盞,站起身看向遠方,聲音似乎比這隆冬北風還要冷上幾分,“我覺得裴大將軍不允你再進侯府,真是再正確不錯的決定了。”

聽到最後一句話,裴祺禎猛然一震,滿臉怒色站起身,看向他那位說了極為失禮之言的好友,“敏之!即便你我曾是好友,我的家事也輪不到你來置喙!”

“家事?”餘喆笑了一下,本就容貌出眾英俊瀟灑,這猛然一笑,更是神采英拔,尤其是眉心那點朱砂痣,燈光下更是紅得驚人,好似會發光的寶石,看的裴祺禎眼睛發疼。

“如果不是家事,你以為你如今還能呆在這裏?站在這望京城內?”餘喆理了理衣袖,眼神中多了兩分輕蔑,“你以為你是裴大將軍親子,是神威侯府未來主人,卻不知道,在你不敬你母親的那一刻,他就已然放棄了你。”

“你喜歡親近外祖家,那就從此都不用回神威侯府,”餘喆說起這些,心裏是難得的痛快,這輩子只有這件事他覺得那位大將軍做得甚合他意,“你願意認別的女人做母親,那就從此都不用再出現在她面前。”

“除了你母親願意給你的一切,你那位大將軍父親,眼睛裏是半點沒有你,包括你那個妹妹!”

餘喆說得痛快,心裏卻並不好受,她勞碌半生,為他們籌謀一切,卻換來這兩只白眼狼,即便現在那位大將軍徹底放棄了他們,卻不意味著她曾經的傷害能夠彌補。

人都已經離去,做得再多,又有什麽用呢?

掩藏在最深處的恥辱與傷口被挖開,裴祺禎怒到極致,“餘喆,看在我們是好友的份兒上,我忍你三分,但這裏是我裴府,不是你可以隨意撒野的地方,現在請恕我送客!”

被父親放棄,再不被允許進入神威侯府,是裴祺禎心裏最惶然無助的一道傷口,現在這傷口赤.裸裸在功成名就的好友面前被挖開,於他而言,恥辱羞憤難堪種種情緒一應而來,讓他整個人陷入了茫然無措與暴怒之中。

“走?”餘喆踱了兩步,笑著搖頭,“走我當然是要走的,但是走之前,我有些話不吐不快,不說給你聽,我心裏就要難受,為了我心裏好受,只好一字一句說與你聽了。”

“裴祺禎,”他叫著他的名,不像他一樣叫他的字,“你記得你那位奶娘身體不好,腿腳有毛病,那你還記得你母親的生辰嗎?”

裴祺禎為著過於突然的問題怔了下,但還是忍著怒氣與尷尬勉強回答,“不太記得。”

“不太記得?”餘喆笑得失落,替她感到悲苦,“我看是從來都不記得吧。”

“那又如何?”裴祺禎擡起下巴,直視著這位在他府裏任性放肆的好友。

“你問我那又如何?”餘喆冷冷的直視著他,視線仿佛利刃一般加諸他身,“那我就告訴你那又如何。”

“你到現在都還受著你母親的遺澤,卻連她的生辰都不記得!你資質平平,能越過那麽多人拜在彭師門下,你道是為何?不是因為你姓裴,也不是因為你父親神威侯,彭師他老人家向來只喜愛才華出眾之人,關門弟子卻收了你,你道是為何呢?”

餘喆冷冷一笑,好似在看跳梁小醜,“成希七年,江州永州大旱,江南富商屯糧擡高糧價,如果不是北地大商們漕糧五十萬石救急,不知會餓死多少人,那時候彭師全家正在江州故地,漕糧救了全家人性命。你每年從北地收到的商銀有多少,你自己清楚,那些北地大商們和你們家什麽關系你自己明白。”

“陛下和太子對你和其妹恩寵有加,除了你父親的關系,你母親在西北經營多年的商道在誰手裏,你裴家現在坐享一成收益,全朝上下卻無人置喙,這又是為什麽?”

“你母親在望京結下太多善緣,所以你如今才能位居高位,官職清貴,銀錢不缺,才能清清楚楚記得你奶娘那點微不足道的病痛!”

“這就是你裴祺禎的母親!你從來不記得她生辰的母親!”

餘喆說到最後,已然怒極,“你真該慶幸你是她親子,否則不知有多少人想取你性命!”

“即便是我,看到你都覺得厭惡惡心,更別提那些同你母親有舊日情誼之人!”

“不過,你也只能是如今這副模樣了,”餘喆輕嗤一聲,“家財萬貫,榮華富貴,恩寵加身,卻不得人心。”

“你越是過得好,我們這些人就越是不喜歡你。”餘喆口中的這些人不僅僅包括他,還有那些同她交情甚篤的北地南地大商們,甚至包括他這位曾經好友的老師。

“你以為彭師現在為什麽不願意見你?在他發現你心裏完全沒有你母親不知感恩之後,他看你就不再是心中喜愛的關門弟子,而是狼心狗肺的畜生!”

“畜生之流,不足與之為伍!”

餘喆這番話憋在心裏太多年,今日說得痛快,也算是了解一樁心事,即便此時長夜冷寒,他也不願在這溫暖莊子裏再待上一分一秒,氣息急促腳下不停的帶著自己的人出了莊子。

莊園門口,餘喆本打算迎著風雪自己走上一會兒,卻看到了掛著一盞風燈的自家馬車。

風燈搖搖晃晃,光亮微弱,但於他而言,那卻是指引他回家的路,於是他忍了滿腔酸澀,朝著自家馬車而去。

果然,在車裏,他看到了本該呆在家中的妻子。

“我擔心你,就過來接你了。”她笑得溫暖平和,仿如冬日裏最暖人的那片陽光,讓他的心裏好受了許多。

餘喆抖抖滿身雪花,上了馬車,在門口散了會兒寒氣之後,才靠近妻子,她如今已經身懷有孕,他事事都得仔細小心。

“今日天冷,想著你會飲酒,我就備了一份醒酒湯。”他端起馬車小案上那被煨得滾燙的醒酒湯,吹兩下,喝一口,慢慢的喝完了那暖了他心肺的熱湯。

“讓夫人為我擔心了。”拍拍妻子的手,他說得情真意切。

“你來見他,我是要擔心的。”她理好丈夫有些淩.亂的衣襟,撫平上面的褶皺,握住了他冰涼的手,“心裏難受,就別勉強自己笑了。”

她的丈夫對那位夫人的感情,她再清楚不過,如今來見她那個不知感恩心無母親的白眼狼兒子,不知會有多難過。

在他心裏,那位夫人是這世上最好的人,也是對他和胞妹最好的人,沒有她,就沒有他們,所以他費盡心力,想要跟上那位夫人的腳步,想要做她未竟的事,如今,他終於穩穩的走好了一步,終於能去她的墓前拜祭。

即便這一天他覺得來得有些晚,卻是費盡心力達成,他滿心感恩懷念,她作為他最親近的妻子,同樣受了她恩惠之人,自然同樣滿心感恩,只願那位夫人,投胎轉世,能安享一生平安和樂。

“夫人,還好有你在。”餘喆將妻子摟進懷裏,心間那些憋悶郁氣總算疏散了許多,聲音也平穩下來,“她在我心裏,如同母親一般,即便我知道她有親子,但那親子心裏沒有她,那我就做她的兒子,為她供奉香火,祈求她黃泉安寧。”

“夫君的心意,我都知道。”她拍拍丈夫的肩膀,輕聲安撫他,“那位夫人給了你和妹妹活路,讓你們能好好走到如今,我心裏是很感激她的。”

“不管夫君有什麽打算,我都不會阻攔。”即便是要讓她的孩子認那位夫人做親祖母,她也覺得無礙。

雖然她只見過那位夫人一次,但一次就足夠,她清晰的記得她安寧祥和的笑容,記得她希望他們親近和樂一雙兩好的期望與叮囑。

即便她救了她的夫君,施與了大恩,但對他的期望也不過是平安和樂一生。

這種事情,那位夫人做得太多,她隨著自己心意隨手施為,卻不知救了多少苦命人,即便她從來不期望回報,但心懷感恩之人總願意為她多做一些。

以她來看,這才是佛家所說的大善,並非舍己救人,舍自己為蒼生,而是以大善之心處事,讓無數人因她之舉心懷善意,從而願意出手去幫助更多需要幫助的人。

如此一來,這世間才到處都充滿暖人心肺的善意,讓人的眼睛不再只是看到醜惡,更願意一心向善。

“夫人知我。”餘喆到此時,終於露出滿足笑容,眉眼間的幸福安寧清晰可見。

她抱著自己的丈夫,同樣露出滿足笑容,她知他,是因為他對她太好,好得讓她整顆心都只願付諸他身,不願他為哀愁所擾,為苦痛所困,只願他能平安和樂一生,做盡自己所想。

她同那位夫人對他的心意,是一樣的。

作者有話要說: 餘喆這個好孩子,就是女主下輩子的兒子之一啦,她第一胎還是倆兒子,一個是曾經的長子,一個就是這個曾經的小少年,我這裏提前劇透,然後我想問問,餘喆和女主的前緣到底要不要寫,其實我感覺寫了也沒多大意思蛤蛤蛤

當然,不排除我偷懶蛤蛤蛤

看到大家評論大裴,我也來說說想法,大裴就是那麽糟糕,所以他活該,破鏡重圓其實圓的是一份情,小裴不單純是第二世的大裴,他還是知道了曾經錯誤之後開始進化的大裴,所以,小裴的另一個名字是進化版·改·大裴

就像59改一樣,改到魔性蛤蛤蛤

顏妹子這重來一世,其實就是來享福的,享受她曾經錯過的,享受有人想要彌補她的,享受她曾經缺失的,這就是我和大裴給她的補償

我之前說過,妹子重生是有緣由的,不然世間之事哪會那麽容易就給人恩惠,一切都是要付出的,大裴付出了,所以妹子回來了,大裴到底付出了啥,等本文大結局吧,那也是一個伏筆

大小裴分離的設定其實伏筆很多,無論是妹子看從前還是看現在,她的觀點和心意都表露了我的觀點

妹子一直強調初心,何為初心呢,理解很多,但看行事上就能看出來,總之有些覆雜不好解釋,但我會盡量寫出來的

還有一點,我寫不出來前世的孩子和今世的母親重新相遇,看著她寵愛新的孩子,我試過想過,但覺得不行,因為顏書語真正是一個好母親,我們不要低估一個母親對孩子的心意

顏書語如果真遇到那兩個孩子,做不到無動於衷,到時候真的會很亂,作者也會抓狂,所以給妹子幸福就好了,那倆白眼狼留在上輩子就得了,別去女主面前讓人堵心了

☆、2-4前世番外

對餘喆而言, 十一歲之前,他的生活,除了苦這個味道, 再無其他。

母親軟弱早逝,父親娶了後母, 他們被趕出門,家徒四壁,他帶著妹妹艱難求生,即便才華滿腹,卻只得別人一句命運悲苦。

於他而言, 他的人生開始得太早,身邊跟著懵懵懂懂的小妹妹,他每一步都走得艱難。

在家鄉,縱然有人想幫他,卻也有心無力, 他們家那個地方太窮,自家人能吃飽穿暖已是艱難,更遑論去接濟兩個更小的孩子。

若不是他在讀書上還有幾分天賦,他也不會得了城中夫子青眼,讓他跟著去往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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