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好找，原來你們在這裏啊！”露西抱著幾本磚頭一樣笨重的書，跑得氣喘籲籲。

“怎麽了？”確認短信發送完畢，希亞收起手機，準備聽聽這個自來熟同學的爆料。

認識沒幾天，希亞就很清楚地了解這幾個人。

露西性子活潑，喜歡熱鬧，擅長交際，平日裏經常和人聊天，是系裏的百事通，尤其擅長情感八卦。

馬庫斯很靦腆，每每目光瞥到他就像受驚的兔子一樣倉促低頭，幾人聚在一起時不太說話，但他很認真地聽著他們的談話，是個忠實的聽眾。

查爾斯身材好，相貌好，是視覺系眾所周知的帥哥。再加上家裏有錢，出手闊綽，不至於一周換一個女朋友那麽誇張，卻到處勾搭異性，是實打實的花花公子。

這三人的組合，說不出的怪異，然而確確實實地在一起。

而傑米尼……

希亞要是連這麽明顯的獻殷勤都看不出來，她的情商就真的全部餵了二呆。

看到希亞和傑米尼親親密密地坐在草坪上聊天，露西並不高興。

她答應過查爾斯，在能力範圍內盡力撮合希亞和馬庫斯。不管是給他們兩個創造單獨空間，還是為不讓兩人尷尬尋找話題炒熱氣氛，她已經很努力地在做了，卻每每被傑米尼這個滑頭搶先。

想起這幾次的屢屢受挫，在查爾斯面前丟臉，露西冷哼一聲，把手裏搬著的幾本大紅磚頭毫不客氣地丟進傑米尼懷裏：“男孩子就好好拿、著、吧！哼！”

露西撅著嘴，扭過頭，不看傑米尼。

露西扔得有點突然，傑米尼手慌腳亂地接住，被書的邊角砸到，手臂瞬間多了兩道紅印。

希亞投去一個歉意的眼神：“有受傷嗎？”

“沒事沒事！”就算有事也不能在有好感的女孩子面前承認啊！

傑米尼忍住疼痛，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舉起書，在身邊放好。

希亞看了一眼。

新書的封面是由硬紙板制作的，邊角有些尖銳。幸運的是，傑米尼的手只是被砸紅，稍稍有點破皮，並無大礙。

既然沒有大面積流血，她也沒打算插入這兩人之間莫名其妙的敵（傲）對（嬌）狀態。

“露西，發生什麽事了嗎？這麽急著找我們。”

“也沒什麽。”

露西不敢說她只是為了不讓希亞和傑米尼兩人單獨相處，才急急忙忙地跑過來當電燈泡。

臨了，想起抱了一大段路的大紅磚頭，當即興奮地道，“畫冊啦畫冊，我們的畫冊到了！”

希亞拿過一本，傑米尼也翻開看了起來。

這本畫冊是克勞斯導師推薦的，據說是他多年的好朋友文森特·哈巴卡克周游世界所見所聞。與其說是畫冊，不如說是相片集。在這本畫冊裏，哈巴卡克收盡世界各地的美景風光，更用細膩的筆觸把他所到之處的人情風俗展現在讀者的眼前。

與一般的畫冊相片集不同的是，哈巴卡克所描繪的不是人間的處處溫情，而是人性醜惡。

畫冊前半部分是純粹的美景，後半部分則是哈巴卡克通過一個六歲流浪孩童的視角所繪畫的世界。

在孩子的眼中，這個世界是奇怪的。

孩子不明白，為什麽在他餓著肚子翻垃圾桶還要擔心能不能在其他孩子和流浪狗手下搶食物的同時，會有那麽多不珍惜食物的人，把新鮮的食物當成垃圾丟掉。

孩子的想法很簡單，他餓，想吃東西，所以翻垃圾桶。

但同時，孩子又是矛盾的。

正因為食物來之不易，珍惜每一點他能找到的食物，所以他更不明白為什麽會有人那麽浪費奢侈。明明只有一兩個人吃飯，還是要點一桌子的菜，最後吃不完浪費扔掉。

孩子的想法很直接，他冷，找地方睡，所以經常躲在角落。

因此，他看到了世界更多的醜陋。

偷竊、搶劫、強奸、賣淫、吸毒、殺人……

哈巴卡克讓這個孩子在世界流浪，用孩子單純直接的目光還原世界的醜惡。

或者說哈巴卡克把自己當成了這個流浪男孩，他始終相信人性本善，想用最大的善意對待這個世界。可惜的是，不是你對世界溫柔，世界就會還你一份溫柔。

——這個世界充滿惡意。

男孩在垃圾桶裏翻到一個只咬了一口的毒蘋果。

最後一張畫讓希亞印象頗深。

線稿不上色，維持在最初的黑色亮色，大片大片的陰影占據整一幅畫。

夏季散發惡臭的垃圾桶，墻角虎視眈眈的流浪狗，窗口露出的一片衣角，倒在地上的孩子視角有限，更多的則是天上唯一一朵像棉花糖的雲。

這是整本畫冊唯一一張寫了字的畫，字體很稚嫩，歪歪扭扭，像是剛學寫字的孩童，又像是臨死之前顫抖的手所寫下的最後遺言。

【我不知道怎麽了。】

“我不知道這個世界怎麽了。”

三個人人手一本翻著畫冊。

一開始露西還興奮地說要去哪玩，幾個人一起去，這裏適合野營，那裏適合游泳，直到翻到第一張、第二張繪畫，靜默的時間越來越長。

沈默無聲地蔓延。

沈默是寂靜的，致命的。

露西不喜歡沈默，不喜歡寂靜，她第一個註意到希亞的喃喃自語。那話，像是對自己說，又像是對畫裏臨死還不肯放棄那只毒蘋果的男孩說。

“希亞？”

傑米尼“啪”地合上畫冊，笑容有些牽強：“克勞斯導師這次推薦的不太好，下次我們還是自己去書店淘書吧。”

“嗯嗯！”第一次，露西這麽認同傑米尼的話。

兩人一同看向希亞，希望得到她的認同。

然而希亞像是被這本畫冊吸入了魂魄，竟然一動不動，眼神直勾勾地盯著，炙熱地仿佛能把畫冊燒出個洞來。

“希亞，希亞！”

露西和傑米尼一起劇烈地搖晃希亞的身體，像是要把她離體的魂魄重新搖回來。

“我聽到了，我沒事。”希亞搖搖頭，眼神卻仍然定在攤開的畫冊上。

“你這樣哪裏像是沒事的樣子！”露西一巴掌拍上畫冊，遮住了上面的內容，“希亞，我說克勞斯導師一定……”

“就是這個！”希亞忽地叫出聲，嚇了兩人一跳。

露西怯怯收手，“怎麽了？”

“你們看！”

希亞沒在意露西的小動作，神情專註地看著畫，模仿露西剛剛的動作，伸出雙手遮住這張畫的左上和右上部分，而顯露其上的是……

“銅像！”

“銅像！”

*****

***

林瑟毫無預兆地道：“再找安格斯·默裏，要他的dna。”

摩根很快反應過來，即使他自己都覺得這個念頭有些不可思議，“傑西卡肚子裏的孩子不是福特，是默裏的？”

這話一出，很多人也反應過來了。

如果說傑西卡因為和福特的婚姻生活不幸福郁郁寡歡，而早有覬覦心的默裏趁此機會勾搭上性生活空白的傑西卡，兩人再度上演一段師生戀，也不是不可能。

不論默裏是真喜歡傑西卡，還是為了報覆福特，而傑西卡是為了排解□□，亦或是報覆福特，總之，別有目的的兩人勾搭在一起，暗度陳倉，珠胎暗結。

而被戴綠帽的福特很有可能通過不知什麽途徑，知道傑西卡肚子裏的孩子不是他的。

亦或是，傑西卡對福特失望，所以在知道自己懷有身孕之後，向福特攤牌，要求離婚。

緊接著，惱羞成怒的福特一怒之下殺了傑西卡，把她藏在銅像裏面。

而等沖動過去，意識到自己殺了妻子，福特把碰巧看到他殺人的女兒也一並殺了，藏在銅像裏。

最後，熬不過內心的譴責，福特瘋了。

——這樣就說得通了。

腦補完一場八點檔的狗血大戲，眾人的表情五彩紛呈。

並不能理解紐約警察們神奇腦回路的瑞德提出了一個相似的故事：“1998年，狄克·托尼為追求藝術的極致，表情的完美，把活人做成蠟像。他的蠟像表情真實，每每讓觀眾感到一種毛骨悚然的可怕，這也是他被稱為死亡大師的原因。”

“你想說什麽？”

不是長期搭檔的諾頓無法從這麽一段敘說歷史的話裏讀出瑞德想要表達的意思。

對上瑞德無辜的眼神，摩根無奈，只好幫忙解釋：“他的意思是，兇手把人封在銅像裏的原因不止殺人洩憤這一個而已。”

“追求藝術？”

吉迪恩低聲重覆幾遍，有什麽從腦海中一劃而過，卻又很快消失，抓不住蹤跡。

林瑟聽到吉迪恩的喃喃，想了想，“如果只是單一地追求藝術，兇手不應該把目標全部定位在20歲左右的女性這麽狹隘，除非……”

越說越慢，越說越清晰，林瑟想到了一個可能。

同時，吉迪恩也想到了。

兩人對視一眼，在對方眼裏看到了相同的猜測。

林瑟道：“查20年前紐約大學所有對銅像感興趣的人。”

吉迪恩道：“這個人不是福特看好的學生，他在銅像上沒有天賦，所以福特對他的關註很少。但他心氣很高，認為自己的能力足夠，他想要用這種方式來引起福特的註意，讓福特知道，他是個好學生。”

林瑟和吉迪恩拎出頭緒，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多了。

艾爾補充道：“不是這個人特意尋找20歲左右的女性制作成銅像，而是他的工作環境導致他所接觸的大多是20歲左右的女性……這個人很可能在紐約大學工作！”

林瑟的心突然不規律一跳，希亞在紐約大學上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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