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綏讓霍葉帶霍朝顏上樓，等到霍朝顏真正回了房之後，他又把江衍給叫了出去。

別墅後院有個涼亭，霍綏和江衍面對面坐在亭子裏。

很多年前，在江衍還未成為如今的江總之前，便是被霍綏這樣面對面諄諄教導的，面前這位長輩，教給他的東西比他的父親還要多成百上千倍。

在江衍的記憶裏，父親這個詞著實模糊。

他有意識開始，他的父親就鮮少在家了，而每每在家，家裏便是數不盡的爭執，江易明除了給他錢與現在的江氏制藥以外，便再無其他了。

而真正讓江衍感受到父親這個詞的，是霍綏。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霍家的晚飯桌上，就有了江衍的存在。吃完晚飯，霍綏和三個小孩兒聊天，霍朝顏總是有各種稀奇古怪的問題，霍綏耐心地一一講解，等到霍家兩姐弟說完，霍綏便會看向江衍，問他：“阿衍，最近怎麽樣？”

江衍便會把打了一晚上的腹稿在此刻條理清晰地說出來。

霍綏欣賞江衍，是從那時就開始的了，這個年紀與自己長女相仿的少年，從小就給人一種安穩沈著的感覺，霍綏便手把手的教他，如同一位父親對待自己的親生兒子一般。

時至今日，雖然晚輩中不乏傑出才俊，但霍綏仍舊最看重江衍。

因為這個人是他從小看到大的，也因為這是他一手教出來的。

可最近發生的事情，讓霍綏對江衍越來越失望。

霍綏倒了杯茶，輕抿了一口，說：“你和顏顏，進展到哪一步了？”

江衍沈著冷靜道：“暫時還和以前一樣。”

“看上去不像啊。”霍綏幽幽地嘆了口氣，他也是過來人，也曾在二十歲的時候熱烈的愛過一個人，並且這麽多年只愛她，他只消一眼，就能看出霍朝顏和江衍之間的不對勁。

霍綏說：“顏顏似乎，喜歡你了啊。”

江衍壓抑住內心的喜悅，沈吟：“嗯。”

霍綏把手中的杯子重重放下，再看向江衍的時候，眉目清冷，又隔著疏離，他說：“要換做以前，你倆要是在一起，我絕對是舉雙手讚成的，但是江衍，你設身處地的為我想一想，這才幾個月，她就受了兩次傷，而每次你都在場，我真的很難接受。”

不止是霍綏，連江衍都難以接受。

回國才多久，她不是手受傷，就是腳受傷，雖然與他無關，但他不是喜歡她嗎？喜歡一個人，連她的人身安全都無法保證，這樣的喜歡還配得上喜歡嗎？

江衍陷入深深、深深的自責與懊惱之中。

霍綏看著面前英俊男子陷入自責中，心裏也有點愧疚了，他說：“我的女兒我自己很清楚，她喜歡爬上爬下，文靜什麽的與她無關，但……她是我的女兒，作為一個父親，我不能不苛責你。”

江衍聲音啞啞的，“我知道，霍伯父，您怪我是應該的。”

霍綏笑了下：“其實現在說什麽都太晚了，顏顏看著你的時候，眼裏都是光，她那麽喜歡你，我還能說些什麽呢？”

江衍笑了下。

霍綏說：“但我的女兒，也有她的驕傲，江衍，你明白我的意思的吧？”

到底是一手教會他所有做人做事道理的人啊，一眼就能看出他心中的想法。

江衍原先是想著讓霍朝顏開竅，等她開竅之後，也不需要自己做些什麽，霍朝顏就能主動跳入自己挖好的坑裏的，但霍綏這麽一句話，江衍又……

霍綏說的對，他的小姑娘，是有她的驕傲的。

有些事，是該他主動來做的。

江衍低下頭，認真地說：“霍伯父，我明白你的意思。”

霍綏朗聲一笑，“明白就好、明白就好。”

·

霍朝顏腳崴了，團建也沒法參加。

不過她也不是很喜歡那種熱鬧的環境，所以正好可以休息休息，而且後天就是周末，連續休息三天，還是蠻不錯的。

再加上家裏還有個小可愛梁初見陪著她。

霍朝顏和梁初見躺在床上。

霍朝顏問她：“你覺得江衍怎麽樣啊？”

梁初見翻了個身，雙手撐著下巴，不問反答：“那得問你想知道哪個方面了。”

霍朝顏覺得有意思，慢悠悠地說：“當男朋友呢？”

“唔……朝顏姐，”梁初見笑的跟饜足的貓似的，“你喜歡江大哥哦？”

被戳破小心思的霍朝顏也不惱，她輕聲問：“你覺得怎麽樣？”

梁初見又翻了個身，她說：“你要追他嗎？”

“我也不知道啊，我從來沒有追過男生，現在的女生都怎麽追男生的啊？”霍朝顏很是茫然，“你當初怎麽追的霍葉啊？”

梁初見得意地揚了揚下巴，“他追的我！”

霍朝顏難以置信，“你確定？我問一下霍葉。”

“哎哎哎。”梁初見忙拉住霍朝顏的手，她討好一笑，“好了我說我說，我們沒有追這一說啊，就很自然而然地在一起，如果非要說追的話……他和我說，在南大等我。”

霍朝顏：“就這樣？”

“就這樣。”

霍朝顏愛憐地摸了摸梁初見的小腦袋，“到底是年輕啊，真好騙。”

梁初見癟了癟嘴，“朝顏姐，你也覺得我很好騙是嗎？可我就是很喜歡他啊，而且我也心甘情願被他騙。”

霍朝顏看著梁初見，她說話時眉飛色舞的，眼裏又有著濃濃愛意，十幾歲的少女啊，提到愛情，整個人都神采飛揚、眉目生春。

霍朝顏羨慕極了，“可惜江衍一點兒都不好騙。”

梁初見狗腿地出主意，“朝顏姐，你們不是已經昭告天下了嗎，整個律所都知道了你和江大哥是男女朋友的關系了，你就可以順水推舟、乘勝追擊。”

“比如？”

“比如……你知道《戀愛契約：那個總裁有點壞》嗎？”

霍朝顏一言難盡地望向梁初見，伸手彈了下她的腦門，“霍葉說的很對，你就是作業太少了，整天看一堆亂七八糟的小說。”

“什麽亂七八糟的小說啊！”梁初見從床上坐了起來。

正好這時霍朝顏的房門被人打開，門外，霍葉長身玉立地站在那兒。

梁初見背對著門，並未發現這一切，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我就喜歡看小說，我以後的目標就是去寫小說！”

霍朝顏語氣慵懶道：“你要去寫什麽小說啊？言情小說嗎？”

梁初見眼神飄忽：“差不多。”

“差不多是什麽意思？”

梁初見支支吾吾了半天，然後說：“就……色情小說。”

霍朝顏：“……”

她一說完，霍葉就站不住了，走上前來一把把梁初見從床上拎了起來，聲音冷冷地，教訓她：“你今天不寫完十張試卷別想給我出門！寫小說？還寫那種小說？梁初見，你膽肥了是不是？”

梁初見掙紮的聲音從外邊傳來，“那你還看片呢！我怎麽就不能寫色情小說啦！”

“我什麽時候看了？”霍葉忍著怒意道。

梁初見聲音怯怯地：“你沒有看嗎？你……是男人嗎？”

霍葉大吼：“梁、初、見！”

梁初見看他是真的生氣了，連忙雙手緊摟著他的腰，死皮賴臉地討好他：“你別生氣，我不鬧了嘛，我乖乖地聽你的話好不好呀？”

再之後的話，霍朝顏就聽不清了。

她勾著唇，心想還真是一物降一物，霍葉向來冷淡自持的人，也被梁初見弄得跳腳生氣，被她輕松支配著自己的情緒。

愛情可真是……可愛啊。

啊……霍朝顏一下子又想到了江衍。

真奇怪啊，以前也是每天見面的呀，見的多了霍朝顏還有點煩他，整天跟老父親一樣教導著自己、管束著自己，煩得要死，可今天一天沒見到他，就覺得好難受好難受啊！

她好想見江衍啊，見不到，聽聽他的聲音也是好的！

這麽一想，霍朝顏拿起手機給江衍打電話。

手機響了一會兒就被接起。

那邊傳來江衍清冽好聽的嗓音，壓得低低的，“怎麽了？”

他的嗓音透過電流傳來，無端地多了分磁性，聲音清冽如潺潺流水，落入她的耳裏比小時候練大提琴時的顫音還要撥動她的心弦。

霍朝顏說話時的聲音也很飄，“沒什麽呀，我就想問問你，你在幹嘛。”

江衍輕聲一笑，笑聲細碎，像是在搔她的耳朵一般。

江衍說：“在開會。”

霍朝顏怔了下，然後從床上坐了起來，她小心翼翼地說：“那我會不會太打擾你了？我們掛電話好了，我掛電話啦！”

“現在是休息時間。”江衍伸手，示意大家休息十分鐘。

他起身從會議室裏走出去，站在走廊盡頭望著不遠處的艷陽，低聲說：“腳怎麽樣了，還疼嗎？”

霍朝顏抱著手機說不疼啦，就是腫著好醜啊。

短暫的沈默之後，霍朝顏說：“我也不知道說什麽了，要不，我還是掛電話吧？”

“嗯？”他很慢很慢地說，“再過一會兒。”

霍朝顏：“嗯？你還有事嗎？”

“沒有，”江衍眼眸無波無瀾地說，“我就想聽聽你的聲音。”

霍朝顏的耳蝸重重一擊，她覺得分明有什麽東西，從耳蝸處不斷蔓延，直至她的心窩。

兩個人就這樣拿著手機，沈默了許久。

直到江衍的特助過來催他，“江總，開會時間到了。”

江衍清冷地對她說：“我晚上會晚點回來，就不過來看你了，你早點睡吧。”

霍朝顏連忙問他：“晚點是幾點？”

“十點的樣子。”

霍朝顏點了點頭，“好，那你去忙吧。”

“嗯。”

她遲遲沒掛電話，江衍看著還在通話的手機，問她，“是想吃什麽嗎，我讓陳助理給你買了送過去。”

霍朝顏“餵”了聲，“我是豬嗎，成天就知道吃！”

換來的是江衍低啞的笑聲。

霍朝顏在他的笑裏安靜下來，她雙手抱著膝蓋，輕聲而又快速地說：“工作別太辛苦，晚上早點回來，我等你啊！”

說完她便快速地掛斷電話。

霍朝顏倒在床上，捂著手機，小聲地喘著氣，腦海裏全是江衍此刻的模樣，他是不是楞住了？還是說像自己一樣也在傻笑呢？亦或是和平時一樣，冷漠寡淡地掛下電話，繼續工作。

不過不管他如何，她是開心的就好啦。

而此時的江衍，面對著被匆忙掛斷的手機，無不楞住。

倏地，在特助好奇的註視中，唇角上揚，那冰封了多年的冰山，春風過境，逐漸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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