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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貓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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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舞臺燈光忽然大亮!

一個人從舞臺後方快步走出,整個舞臺的氣氛登時濃烈了起來!觀眾席上突然之間爆發出了驚呼和尖叫——

“真的是弱水啊!”

“換裝了!”

真的就是弱水!

之前那個幹凈柔軟、內斂溫和的關山千重仿佛突然之間消失了,這個弱水,仍是一身的白色,卻又多了醒目而艷麗的紅,一步步搖曳生姿,熾烈而又誘人!

在明亮的燈光和高清鏡頭下,他那張面龐終於顯露無遺。長發散落下來,纖長的眉飛入鬢邊,雙眸若含兩泓秋水,閃著光,水潤而情深。

他在笑,唇色光潤丹暉,啟口時,便是空靈而又自然的女聲:

“困ったように笑いながら,ずっと迷ってる人がいる。”

(有些人露出了困擾的微笑,也有人迷失在了花叢之中。)

要不是那樣的身高,那樣一張剛剛才看過的沒有化妝的臉龐,聽著這樣的聲音,有多少人能意識到這貨真價實就是個男生呢?

他其實沒有刻意去模仿女孩子的動作,一切都只是自然而然,並無過多雕飾,更沒有絲毫的矯揉造作。

但這樣的聲音和模樣,真的會讓人忘記性別。

“頑張って咲いた花はどれも,きれいだから仕方ないね。”

(因為每朵花都在努力綻放,漂亮得實在讓人難以抉擇。)

或許是方才被他的外表所吸引,觀眾們竟是在他唱到第二句才意識到,弱水的聲音表現力,比關山千重還要強!

掌聲轟然在歌聲間隙響起,而他拿著話筒的手已經垂下。

順著弱水的目光,所有人看到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孩子走了出來,眉眼生得淩厲而美,她握著話筒唱道:

“やっと店から出てきた,その人が抱えていた,色とりどりの花束と。”

(終於有一個人從花店走出,在他的懷中緊緊抱著,各式各樣五彩繽紛的花束。)

底下的粉絲認了出來,激動地大聲喊道:“關九!九哥啊!”

關九望著弱水,鋒利的眉眼中,帶著並不掩飾的情意和笑意。

弱水望著她笑,又擡起話筒唱道:

“うれしそうな橫顏,名前も知らなかったけれど,あの日仆に笑顏をくれた。”

(那人的側臉顯得十分欣喜,盡管我並不知道你的名字,但那天我記住了你的笑容。)

“有生之年啊!”那些粉絲們已經熱淚盈眶,近乎瘋狂,只恨沒有手機在身邊,把這六年才等到的一幕錄下來發出去!

忽然舞臺上又一個新的聲音響起,較之關九的清越,她的嗓子要低沈醇厚許多:

“誰も気づかないような場所で,咲いてた花のように。”

(在誰都不曾留意到的地方,那樣的你也如花一般燦爛。)

這唱功讓在場的觀眾驚了一驚,隨即眼前一亮,看見唱歌的人走了出來——

那是個和關九差不多高的女孩子,卻穿了一襲旗袍。纖腰一搦,卻極有氣場,仿佛從浮塵往事中走出來的古典美人。她長發漆黑,雙眸明亮,望向弱水的笑容奪目耀眼。

現場的每一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弱水在聽清這個姑娘的聲音的那一剎那,整個人都是震驚至僵硬的狀態。而這個姑娘出場,總含著笑,目光也始終纏繞在弱水身上。弱水看到她時,眼睛忽然就紅了,目光很快從她身上移開,拿著話筒的左手手背擋住了臉。

可眾人分明看到,他的嘴角,越翹越高。

“そうさ仆らも,世界に一つだけの花。”

(沒錯的,我們都是,盛開在這世界上的唯一的花。)

“一人一人違う種を持つ,その花を咲かせることだけに,一生懸命になればいい。”

(每個人都擁有不同的種子,只為了讓自己如花般盛開,我們只要為此而努力就好。)

這合唱的聲音,終是越來越有力量,又有更多的人從舞臺背後的黑暗中走到亮光裏,底下認識他們的圈內粉絲越來越難以壓抑自己,激動萬分!

四大神獸。

妖刀聯盟顧流眄。

Ashura長檠、莫曉調。

關九魚。

……

弱水站在最前面,鳩白工作室之外的人走出來,他是完全意外的,只有關九和四大神獸臉上掛著了然的笑。

弱水一直試圖控制情緒,他垂眸,抿笑,可嘴角仍然微顫著彎起,亮閃閃的東西潤濕他的整個眼眶,密長的睫如帶露之葉。

他揚起頭來,面對著觀眾唱:

“小さい花や大きな花,一つとして同じものはないから。”

(無論是小花朵還是大花朵,我們都是完全不同的個體。)

那合唱之聲終於如涓涓細流匯作磅礴大河,大浪滔滔奔騰向海!

“NO.1にならなくてもいい,もともと特別なOnly one!”

(無法成為第一名也無所謂,只要成為絕無僅有的就好!)

音樂與歌聲漸落,合唱者們又悄然在逝去的燈光中消隱。全場岑寂,弱水深深鞠了一躬直起身來,觀眾席上仍是一片黑暗。

他內心忐忑。

這樣的改編,是否能在這個舞臺上被大眾所接受?是否走到底,也僅僅只是一個他自己的、或者圈層中的狂歡?他的聲音,究竟是否能被聽到?

短暫的幾秒之間,他心中劃過無數念頭。

忽然,黑暗的觀眾席上亮起了兩個字:

“弱水”

隨即又有兩行字亮起——

“你依然是我的白月光”

“永遠都是”

他緊抿著唇,眼睛別向一邊,笑了起來。

那笑中,是釋然,是和解,更是心安。

晚了數秒的掌聲如潮水一般響起來,隨著演播廳中全場亮起的燈光,許多觀眾站了起來,高聲喊道:“弱水!弱水!弱水!”

主持人走了出來,站到了舞臺上,弱水的身邊,先是一句調侃:

“你的粉絲是壓倒性的,不知道播出來後,他們會有多瘋狂。”

他沒有說話,向著觀眾席再次深深鞠了一躬,鞠下去時,停頓了很久。

主持人說:“評委老師們對關山千重今天的表現,有什麽評價?”

評委們相互看了一眼,一個資歷最老的評委開口道:

“我原來一直以為,你的聲音需要用古風歌這種華麗的詞句、炫麗的高音和旋律來進行包裝,不這樣就體現不出你聲音的力量。

“但今天這首歌,拋棄那些東西,讓我看到了一個純粹的、沒有雜質的你。用心唱歌,用語感和律動來喚起聽眾的共鳴,你做到了,在你這樣的年紀,沒有囿於自己的外表,很棒。”

這位評委純粹從唱歌的角度來評價,雖然無形中又黑了一把古風,但的確評價中肯,觀眾席上的觀眾,都頻頻點頭。關山千重和弱水的那些粉絲,老母親一般地抹了抹眼淚。

主持人又對白翡麗道:“我現在應該叫你弱水嗎?”

白翡麗把頭發別向耳後,向觀眾席笑了一笑,觀眾席上一片“我要昏過去了”的抽氣聲。

他說:“關山千重也好,弱水也好,都是我,不同時期,不同狀態。不過現在,還是叫我關山千重吧。”

主持人說:“那好的。關山千重,雖然你聲稱請的主嘉賓是弱水,但其實你的合唱團隊中,的確有一個非常特別的嘉賓,讓我們把她請出來好不好?”

白翡麗說:“不好……”

觀眾席上一片哄笑,然而節目組決定的情節,也容不得他說個不字,主持人已經做出了一個“有請”的動作,“有請中國新生代優秀京劇演員,於派第四代弟子,餘飛!”

觀眾們看見之前那個穿旗袍的姑娘,大大方方地從舞臺後面走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世界上唯一的花》並不是最好的選擇。但我一時之間,也想不出更好更適合的歌曲。這首歌感謝hana之前的長評提醒我。

另外還有群裏的這些讀者給出選擇,非常感謝你們!

抹茶拿鐵:Kim Taylor的單曲《I Am You》,花たん的單曲《心做し》,Crystal Kay的單曲《サクラ》

牙簽:蔡健雅的《被馴服的象》,《おとなの掟》(日劇《四重奏》主題曲),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 (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

麽朵:濱崎步《dearest》

辛巴達:花澤香菜的《戀愛サーキュレーション》

☆、我是餘飛,也是風荷

主持人戲謔地問白翡麗:“關山千重, 你為什麽不敢看她?”

白翡麗白皙的臉色泛出紅暈, 索性連主持人都不看了,目光落向一邊。

主持人看著餘飛, 笑著對觀眾說:“剛才大家可能就看到她唱歌了,但大家可能沒想到,那兩句讓我和大家一起被驚艷到的昆曲念白, 也是她現場念的。”

觀眾席上發出了一片“哇”聲。

主持人對餘飛說:“你是個京劇女老生, 唱的都是《空城計》《失街亭》《斬馬謖》這種,為什麽連昆曲的花旦念白,也念得這麽好?”

“比起昆曲專業的老師, 我還是差遠了。”餘飛誠懇地說,“但所謂‘京昆不分家’,我學京劇之前,也學過昆曲, 所以也會。昆曲和京劇,都是很美的藝術,希望能有更多的朋友了解它們、喜歡上它們。”

“好的, 謝謝餘飛!”

餘飛向觀眾席鞠了一躬,道:“謝謝節目組, 也謝謝大家。”

終於是要下臺了,白翡麗松了一口氣, 然而又聽見餘飛說道:

“我是餘飛,也是風荷。”

說罷,她斜斜向他瞟來一眼, 正是真正天生驕傲的模樣!然後她便再也不看他,施施然地走下臺去。

觀眾席上,那些他的粉絲坐的地方,聽清了“風荷”那兩個字,已經亂了!

我是餘飛,也是風荷。

她真的說了。

她真敢說。

白翡麗低垂著眉眼,終於不再克制地笑了起來。

“好的關山千重,現在就是你現場拉票的時刻了。”主持人看了看手中的植入品牌手機上的信息,說:

“大家可能比較關註弱水的問題,還有你為什麽選擇《世界上唯一的花》這首歌。”

白翡麗拿起了話筒,沈吟著。

現場,一千多雙眼睛專註地看著他。後臺,電視屏幕前,鳩白工作室的團隊,還有其他人,也都目不轉睛地註視著屏幕上的他。

餘飛站在最後面。

她如今的身上,已經有了一種沈下來的氣質。

她看到屏幕上的白翡麗擡起了頭。他的聲音,一如她最初聽到的那樣,清透低沈,像秋色叢林中敲響的石磐。

這樣的聲音,她過去從未聽過,而今後,將永伴她身側。

他說:

“我很小的時候,天然是個左撇子。教我的家庭老師,一直都在努力把我矯正到右手。我問她,用左手有什麽錯誤呢?她告訴我說,比如吃飯時,大家都用右手,你用左手,就會影響到其他人,這是很不禮貌的。”他舉了一下右手拿著的話筒,“所以我現在用著右手。”

“我從小到大,長得都像個女孩子。我身邊人一直都想把我變得起碼看起來更男人一點。我問他們,我像女孩子,有什麽不對嗎?女孩子,不美嗎?他們告訴我,你會受到歧視。後來我去做舞臺劇,需要和許多人打交道。我漸漸覺得他們說得很對,就把自己變成了關山千重。

“那時候,我不敢告訴別人我就是弱水,弱水其實是個男的——我很長時間,都在刻意逃避這個事實。”

“我很長時間都是在二次元的圈內活動,直到後來我喜歡上一個圈外的姑娘。這個姑娘讓我去面對一個現實:二次元舞臺劇,放在三次元的世界裏,到底還有沒有價值?

“困惑了很久,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情:所謂左與右,男與女,二次元與三次元,橫亙其中的不是墻,而是彼此之間的偏見。

“要戰勝偏見,除了讓自己變得更好,沒有更好的辦法。

“我很感謝那個姑娘,是她讓我有勇氣帶著自己的舞臺劇,走進三次元。我要感謝我的團隊,鳩白工作室,還有所有支持我的人。

“我知道網上有很多對我的罵聲,我也很感謝你們。如果沒有你們,我今天可能不會站在這裏,和自己,和弱水,握手言和。”

他右手按著左胸心臟的位置,再次深深地向所有人深深鞠下躬去。

“謝謝大家。我是這世界上唯一的花,很高興,我們每一個人都是。”

白翡麗回到後臺,鳩白工作室的團隊一擁而上,圍住了他。關九剛要伸出手去擁抱他,突然想起餘飛還站在後面,便回頭道:“餵,風荷,可以嗎?”

餘飛笑得燦燦然的:“你抱呀,趁他還沒換衣服,換了衣服,就是我的了。”

關九於是不由分說,不給白翡麗機會拒絕,整個兒抱了上去,叫嚷道:“艾瑪嚇死我們了,生怕你出點什麽岔子,不但洗不白弱水還把關山千重給黑進去了。好怕好怕!我的小心臟!”

白翡麗笑著拍了拍她的背,“我本來就不黑。”

一群人說了會話,白翡麗又去答謝妖刀的顧流眄、Ashura的長檠和莫曉調,還有關九魚等幾個人。

路過餘飛時,他伸手抱了一下她的腰,與她貼得極近,周圍的人都陰陽怪氣地叫了起來。

白翡麗微紅著臉,但並沒有把他們的怪叫聲放在眼裏,貼在餘飛耳邊輕聲說:“晚上再來感謝你。”

餘飛登時臉上緋紅,忙像燙手的山芋一樣把他推開。

晚上自然又是一次聚餐。鳩白、妖刀、Ashura三家一塊兒吃,中途竟然又遇到了離恨天,長檠這人生性豁達,是個不怕找事的性子,根本不管白翡麗、關九和離恨天之間之前有什麽過節,不由分說把離恨天也拉進了這個飯局。

飯局中,離恨天也不說話,一個人喝悶酒,任其他人熱鬧。

眾人聊得熱鬧時,白翡麗拿了分酒器和酒杯,走到離恨天身邊空座坐下,給他的杯子和自己的都斟滿,道:

“過去的事,一筆勾銷的話,就喝了這杯。”

離恨天定定地看了他半天,似乎不太相信這種話,能從他嘴裏說出來。良久,他一仰頭,把杯中酒飲得一幹二凈,橫過來給白翡麗看杯底。

白翡麗也同樣一口凈。

離恨天轉著酒杯,低著頭搖了搖頭,苦笑道:“真沒想到你是這麽一個人。”

白翡麗又拿分酒器給他杯中斟滿。

他斟酒時,離恨天借著酒勁註視著他。白翡麗不看也知道他在看他,道:“我老婆在對面盯著我,你給我點面子。”

離恨天又把目光移到酒杯上,笑了笑道:“那你有姐姐妹妹不?親的那種。”

白翡麗道:“我七歲的時候我媽就走了。”

離恨天“唔”了一聲,怔住,道:“那我自罰三杯。”他真就自己喝了三杯。白翡麗也沒攔著他,又陪他喝了一杯。喝完,他站起來,拍拍離恨天的背,走開去。

離恨天看著他兜兜轉轉,又坐回那個穿旗袍的姑娘身邊。穿旗袍的姑娘餵給他一塊薄荷糖,他便張嘴吃了下去。

離恨天笑笑,又自斟自酌,飲下一杯酒。然後他站起身來,終於是精神抖擻的樣子,走到了長檠他們那群人中去。

晚上回到賓館已是一點多。鎖了門進了房間,餘飛還在脫鞋子便被白翡麗抱在了懷裏。

他問:“你今天來就來了,為什麽還要承認自己是風荷?”

被他這樣親密地抱在懷裏,問出來的話卻意外嚴肅,餘飛一時分不清他到底是在責備她還是怎樣。

她想了一下,說:“來參加這個節目,我跟南老先生說過的。南老先生有認識的朋友在節目組,所以我才有開口的機會,順便宣傳一下昆曲和京劇。”

他不依不饒:“我是問你為什麽要承認自己是風荷。”

餘飛撇撇嘴,說:“你是怕我承認了,影響到你的女友粉嗎?我其實不是想宣示主權,我說的每一句話都仔細想過,因為知道你不想做偶像明星,而是去做舞臺劇的幕後,才會說的。我說風荷,是想讓你知道,我現在覺得這個名字很好。”

他雙手捧著她的臉看了好一會兒,忽的低頭吻了下來。

他的口中清清涼涼,還有白酒纏綿的餘香。餘飛被他吻得心蕩神搖,待反應過來時,已經被他抱到了床上,扣子都解了個幹凈。

她推他:“別……”

他仍貼著她呢喃:“我們都三天沒見了。”

她費勁地抵抗著他主動起來時渾身散發著的誘惑,躲開他試圖解開她內衣的手,攏著淩亂不堪的衣服坐了起來,“等一下……”

“還有什麽程序?”他眼睛亮晶晶地望著她。

餘飛跑去隨身帶的包包裏摸出了一個小盒子,又從行李箱裏拿了個長條形的大盒子出來,回到床上,跪坐在白翡麗身邊。

她又局促地攏了攏自己被扯得亂七八糟的衣服,覺得這氣氛和環境和她預期的有著太大的不同。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她咬咬牙,打開長盒子,裏面是一支新鮮的、花頭很大的紅玫瑰。她拿在左手裏。

白翡麗:“……”

又打開那個小盒子,裏面是一對銀戒指,非常小巧纖細,兩股銀絲絞纏在一起,但是十分精致。

餘飛有些不好意思,說話都有些不自在。她說:

“唔,這個……求婚……可以的嗎?”

左手玫瑰,右手戒指。

白翡麗目光灼灼地盯著她:“那你求啊。”

餘飛:“……”

沒想到他這麽不要臉……餘飛心想,她預期的情節,是到這裏白翡麗就應該十分感動,然後順利結束。

餘飛心想好吧,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不怕再丟臉。

於是她端端正正地跪坐起來,拿著玫瑰和戒指,鄭重道:“白翡麗,願意和我結婚嗎?一輩子只能愛我一個。”

白翡麗盯著她:“那你呢?”

餘飛說:“我也只愛你一個。”

白翡麗便低頭過來親親她臉頰,低聲在她耳邊說:

“我願意。”

他伸左手輕輕一挑,修長的中指便穿過了那枚戒指。他拿起另外一枚來,給餘飛戴上。

“傻瓜飛,我的傻瓜飛,我說什麽你就做什麽啊——”

他把餘飛按倒在床上親吻,右手探進她的衣裳,從後背沿著脊柱一路重重地撫摸下來,激起她渾身的戰栗。他的聲音又低又寵,讓餘飛整個人都溺了進去:

“我當時怎麽撿了你這麽一傻瓜呢——”

☆、痛

餘飛和白翡麗回到北京, 尚、單二老帶著他們兩個去了一趟餘清家裏, 名義上是年前的拜訪,實際上, 就是把倆孩子的事給餘清說開了,看看餘清的意思。

二老也很坦白,白翡麗這孩子從小沒了媽媽, 爸爸現在也前途未蔔, 極大可能免不了一場牢獄之災,這孩子自己精神上也有一些創傷,就想問問餘清怎麽看待這樁婚事。

餘清聽完, 也沒說什麽別的,揚起眉來望向白翡麗,向他勾了勾手:

“你,過來。”

白翡麗嚇了一跳, 望著餘清身邊的理療床,心有餘悸,說:“餘伯伯, 這把椅子坐著挺舒服。”

餘清拍了拍理療床:“這兒更舒服。”

白翡麗:“……”

餘飛不明就裏,看看白翡麗, 又看看餘清。

餘清說:“你這小子,想娶我女兒, 就給我過來趴著。”

白翡麗:“……”

他還是心驚膽戰地爬上了理療床。

餘清按了按他的肩膀、頸椎和脊椎,對二老說:“我看您二位這外孫,身體挺健康的, 就是思慮過多,伏案過勞,頸椎有問題。最好每三個月,過來讓我給他按按,松松骨頭活活血。”

他雖然繃著臉,但尚、單二老一聽這話,就知道他是答應這門親事的意思,不由得樂哈哈大笑,連連點頭:“好!好!”又對白翡麗說:“你聽到沒?!”

白翡麗聽餘清說沒事,心中一松,肩膀一挺便要坐起來,誰知餘清兩根手指一按,便讓他“咚”一聲又跌撲在了理療床上。餘清雙手抓著白翡麗的肩膀,鐵鉗子似的,稍稍一按,只聽見“哢擦”兩聲,白翡麗猝不及防地一聲慘叫:

“啊——”

餘飛“噗”地就笑出了聲。

白翡麗像死了一樣地趴在床上,餘清兩根手指點上他的頸椎,又讓他滿是驚恐地擡起眼睛來。

餘清按著他的兩節頸椎骨說:“這個地方很重要,要保護好,很多人頸椎以下癱瘓,壞就壞在這裏。”

他點點白翡麗的那處頸椎,白翡麗油然生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餘清說:“我這個女兒,從小的日子過得不是很好,跟你也算得上同病相憐。但你是男人,力氣大,也不用生孩子,以後還是要多照顧她些。”

白翡麗點頭。

餘清捏著他的後頸,又說:“我這女兒,脾氣不好,身體倒是挺皮實。你這脆筍子做的身子,一定要多養著,多鍛煉,多來我這裏松松骨頭,這樣兩個人才能長長久久,白頭偕老。”

白翡麗覺得挺感動的,放松了警惕,繼續點頭,說:“謝謝餘——”後面倆字還沒說完,餘清手指突然施力,又是骨頭“喀拉”一聲,伴隨著白翡麗一聲絕望的叫喚。

餘飛已經笑得不行,不忍心看白翡麗被餘清這樣欺負,便走了出去。

餘飛在院子裏轉悠了一陣,北京剛下完一場雪,院子裏還有不少積雪,水缸表面結了一層冰。餘飛無聊,把那圓圓的一大塊冰鑿下來玩,忽的只覺得脖子裏,原來是被人砸了一大團雪。她一回頭,看見院墻上蹲著一個人。目光對上,那人“撲通”從高高的院墻上跳了下來。

不是別人,正是餘洋。

餘飛把手裏的冰當做飛碟一樣向餘洋擲了過去,餘洋斜斜地勾起嘴角,待冰盤飛過來時,一重拳砸在了冰盤中心,把冰盤砸得粉碎。

餘洋嘚瑟地說:“怎麽樣,是不是比你找的那個小白臉兒強多了?不如來跟著你哥哥我吧。”

說著他就往廚房走,說:“有東西吃沒啊?餓了。”

餘飛跑過去飛起一腳踢在他屁股上,罵道:“王八蛋!要不要臉啊你!”

餘飛的腿勁兒早已今非昔比,這一腳踢得餘洋險些撲倒在地。餘洋勃然大怒,轉過身來和餘飛扭打在地上,他惡狠狠罵道:“別以為你現在出息了,把老頭子哄好了,認了爸爸還嫁了富二代你就一帆風順了。你師叔母還恨著你呢!你師叔的大兒子,還在地底下睜著眼睛看著你呢!”

餘飛登時血紅了眼睛,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把把餘洋掀翻在地,吼道:“我師叔說了!那跟我沒關系!”

“呵,有沒有關系你自己心裏清楚。”餘洋掀著眼皮吊兒郎當地說,“有道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餘飛癡然地坐在地上,白翡麗過來,把餘飛扶了起來。“怎麽回事?”他冷冷地問。

餘洋嘿嘿一笑:“小妹夫,別在意,我和她從小打到大,鬧著玩兒的。”說著便晃進了廚房。

白翡麗給餘飛拍了拍身上的灰,問:“怎麽了?”

餘飛回神,笑笑:“沒事。”

《新聲音》這一季會在新年的一月份結束,只剩下四強爭奪賽和最終決賽兩場。

餘飛和白翡麗在元旦期間稍稍休息了一下,白翡麗忙著準備四強爭奪賽,餘飛則要練戲和準備理論課的期末考試。

四強爭奪賽的前一天,兩人一同坐高鐵去到了X市。繕燈艇劇團倒是駐紮X市有幾天了,在做首演前的最終排練。這一場《武家坡》本來就是經典名段,倪麟飾演王寶釧,齊派的當家人飾演薛平貴。這倆人都是梨園行裏名聲響當當的人物,票賣得少見的火爆。

這次《新聲音》的四強爭奪賽是在晚上錄制,餘飛的計劃是在X市多滯留一天,第一天先去參加白翡麗的四強爭奪賽,次日再去給繕燈艇捧場,反正繕燈艇要連演三天《武家坡》,她不去首演也沒關系。

然而白翡麗錄節目當天下午,繕燈艇的小師弟蘭庭突然得了急性闌尾炎要動手術。繕燈艇本來來X市的人就不多,這天下午都忙於準備首演,抽不出人手去。

X市這麽個人生地不熟的城市,餘飛也放不下心讓別人照顧蘭庭,便和白翡麗說了,自己去陪蘭庭做手術。好在醫院就在大戲院和電視臺的對面,來來去去非常方便。

蘭庭做完手術回到病房,餘飛又陪他待了兩三個小時,看著他輸液,打止痛針,確定他沒什麽事情之後,才離開,留了大戲院幫忙安排的護工看守著,等演出結束後繕燈艇其他師兄弟過來照顧。

她給白翡麗打電話,節目錄制已經開始了,白翡麗在演播廳後臺候著,他是倒數第二個上場,中間還隔了好些選手。

電視臺管得嚴格,閑雜人等不能隨便進出。白翡麗便親自下樓來接餘飛。

這天恰好是周五,晚上六點多下班和用餐時間,路上堵車堵到水洩不通。

餘飛出了醫院,從滿是車輛的道路中直接穿到電視臺這邊。

她在路邊上看到了師眉卿,倪麟的妻子。

師眉卿應該也是趕過來觀看倪麟《武家坡》的首演。她的孕肚已經很明顯,大衣都能看到隆起的腹部曲線。她沒有化妝,素顏亦是端莊秀麗,雙手護著肚子從一輛出租車上走下來,站在路邊四面張望,看起來是在等倪麟出來接她。

她的目光緊緊地追隨著師眉卿的孕肚。

師眉卿那十根蔥管兒般精致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捧著腹部,仿佛是保護著最為珍貴的東西。便是她四下裏看著,等著,心思不在孕肚上時,她的一雙手仍在不自覺地輕輕撫摸著。

這是作為母親的本能。

這應該是她的第二胎。

師眉卿的身體不是很好,和倪麟婚後三年,才要上了第一個孩子。然而那孩子未足三個月,竟然流掉了。

餘飛並不知道這背後是怎麽一回事,以為是正常流產,誰知道隔了兩天繕燈艇裏的人背著她議論說,師眉卿流產,是因為她。

師眉卿發現了她和倪麟有私情,氣怒攻心,孩子便沒了。

這事情沒人來找她麻煩。

師眉卿沒有,倪麟也沒有。

她想,師眉卿究竟是怎麽知道的呢?是因為看到倪麟給她教戲嗎?但倪麟已經很久沒有親自教她戲了。是因為知道了她過去和倪麟同臺,借著《游龍戲鳳》對倪麟眉眼傳情嗎?但她也好多年沒有和倪麟同臺過了。

自從倪麟成婚後,她就和倪麟保持著距離,死死地壓抑著感情。

這件事是一個謎。她沒辦法去問倪麟,更不可能去問師眉卿。

就像一個死結,卡死在她心裏,怎麽都解不開。

那個孩子,到底是一條人命。以後呢?師眉卿和倪麟的以後呢?

她如鯁在喉,如刺在背,輾轉難眠了一個月,最終在那一天,佛海上翻起巨浪時,向艇主自請逐出師門。

她現在遠遠看著師眉卿的孕肚,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也許,多少是釋然了些吧。

餘飛遠遠地看到倪麟從戲院門口現了身,而白翡麗也從省電視臺大樓的大門中出來了——雖然還沒有看到她。

餘飛望著白翡麗笑了起來。

一切都過去了吧,她想著,最後再向師眉卿看了一眼。

然而就這一眼,她看到了一個極為面熟的人出現在了師眉卿的身邊。

糟了、糟了!

劉軍——是劉軍!這個變態的跟蹤狂,消失了好久,竟然又出現了,還一直追倪麟追到了X市!

餘飛想都沒想,狂奔向師眉卿,把劉軍從她身邊推開。劉軍一眼就認出來她,惡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又是你這個賤人!滾!”

劉軍的目標仍是師眉卿。

師眉卿過去被倪麟保護得很好,從來不知道有劉軍的存在。眼看著師眉卿對著走過來的倪麟笑顏盈盈,雙手護著腹部露出幸福的神色,根本沒有意識到背後危險的存在,餘飛死死地抓住了劉軍後背的衣服,把他拽到大馬路上。

劉軍被大大地激怒了,反手對餘飛就是一巴掌。餘飛偏頭躲過,使出全身氣力,狠狠地把劉軍推到了道路中央。

她只是想著,劉軍離師眉卿越遠越好。

然而這時候,她只覺得腰上一涼,一種尖銳的、酸痛的感覺蔓延開來。

劉軍又向師眉卿沖過去。

餘飛回頭看,倪麟已經接到了師眉卿。她大聲喊道:“師叔,小心劉軍!”

她按著腰側的手已經越來越濕,潮乎乎的,黏黏的,還帶著腥味。

她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這件雪白雪白的羽絨服,是要廢掉了。

眼睛的餘光裏,她看到白翡麗正朝她跑過來,萬分的焦慮。

她站在道路看不到頭的車流中央,左手緊捂著腰側,向白翡麗伸出幹凈的右手,她說:

“白翡麗!別過來!你聽我說,千萬、千萬不要過來!”

她轉身,向對面百米開外的醫院一步一步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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