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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貓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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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覺得腦海中一片混亂。

或許趨向他是一種更好的生活。畢竟昨晚上他一直吻她的時候,她幾乎想說服自己白翡麗真的是很愛她。

是“愛”這個字。

但她現在醒來, 又覺得這個字很奢侈,重得她拿不起。

她就著意念中的一股混沌蠻力向左手邊一滾,滾出被子,滾落到了涼颼颼的地板上。這棟小樓暖氣雖然充足, 但經過了一夜大雪,還是從屋頂沈下了些些寒氣,積在了閣樓地面。

這種滾下床的做法, 是她這麽多年來抵禦床的誘惑,逼迫自己早起的辦法。打從回到北京, 下定決心報考戲曲學院的研究生,把唱戲這條路走到底的時候, 她就恢覆了早功。

很多事情不能斷,哪怕是斷一天,都會讓人生出懈怠之心。方才她發現自己竟然有想懶在白翡麗身邊的這種想法時, 自己都心生惶恐。

地上的寒氣讓她清醒了些,才發現自己一~絲不~掛。扶著墻站起來,覺得自己的腰像折掉了一樣,依稀記得練功練得最苦的時候都沒有這種感覺。

腿軟。

她揉著自己大腿內側發酸的肌肉,又覺得那不是肌肉酸,而是從骨頭裏就是麻軟的。上一次從“筏”出來也沒弄成這樣。她覺得昨晚並不是和一個人睡了兩次,簡直就像是被兩個人睡了。

這著實是體力活,比她一整場戲唱下來都累。臺上唱戲,到底是你方唱罷我登場,總有歇息著喘口氣的時候。但昨晚,從頭到尾,她從整個身體到嗓子都沒歇著。

她又撲上床去,張嘴想咬白翡麗,張大了幾次嘴,終於還是沒能下口,猛一口把他露在外面的一大把頭發咬在了嘴裏,嚼了幾口。他的頭發細細軟軟,又涼又滑,總讓她有一種濕濕潤潤的感覺,像是被清水浸透了那樣。她像老牛吃草一樣把他的頭發嚼得亂糟糟的,又吐出來。他又蒙著頭睡覺,只一只耳朵露在外面。她見他睡覺時摘了耳環,飽滿白皙的耳垂上紮著有三個小孔,看著幹凈又柔軟。她從沒見過男的紮耳洞,很想伸手去摸一摸,到底還是沒有去觸碰。昨晚碰到他手背上的傷痕,就把他驚醒的經歷讓她依然心有餘悸。

她的手又摸了摸他的頭發,低低罵了一聲:“白翡麗死撲街。”

她想“白翡麗”這個名字也不知道誰給他取的,用白話念起來實在不好聽。

她從床上爬起來,撿起床頭的藍圍巾,走到床頭的折疊晾衣架上去拿衣服。

北京冬季尤為幹燥,剛洗過的衣裳,大半夜就幹透了。她穿上內衣,忽然覺得被肩帶勒著的肩膀劃過一道生疼,低頭一看,兩道深深的牙印,整整齊齊,咬穿了皮膚,凝著血跡。

她考慮了一秒鐘要不要去打個狂犬疫苗。

男人都這樣的嗎?自己爽到的時候還要狠狠咬上她一口。

腦海裏又清清楚楚地劃過昨晚的一些場景,她心口狂跳,脊椎發麻,也不敢多想,抓起書包匆匆向樓下走去。

走下樓梯的時候她輕手輕腳,唯恐驚醒了他。

她回頭望了一眼——如果真的有緣分的話,也許會再見面吧。

她現在不該想這些風花雪月的事情,從明天開始,她要連續考上三整天,從全國統一文化考試到戲曲學院的專業初試。她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浪費,也沒有太多的機會可以選擇,她不喜歡給自己重來的機會,就像上臺表演一樣,沒有犯錯誤的餘地。

她今天得去補辦身份證,不,身份證肯定是補辦不下來了,至少得去開一個身份證遺失證明,辦一個臨時身份證,不然明天沒辦法考試。她還要去補辦□□,要找人開鎖,要買一個手機……大堆的瑣事,她深吸口氣,讓自己做好去應對的準備。

走到樓下,她到大門邊拿了掛在門口衣架上的羽絨服穿上,又圍上圍巾。正彎下身來穿鞋時,忽然聽見門外好像有車停下來的聲音。屋檐下有燈,她透過門邊的毛玻璃窗去看,只見一輛SUV在白翡麗的車旁停了下來,一對滿頭銀發的老夫婦在兩個年輕人的攙扶下走下了車。

這一對老夫婦穿著厚厚的羽絨服,臉上嚴嚴實實地裹著羊絨圍巾,雖看不清長相,但看他們朝小樓的大門走來,便猜也不用再猜了,一定是白翡麗的姥姥姥爺。

白翡麗的姥姥和姥爺!

白翡麗不是說他們不在家嗎?怎麽這大清早的突然回來了?!

姥爺的腰似乎不太好,姥姥和一個年輕人一邊一個地攙著他,另一個人拖著行李。

餘飛的腦子“嗡”的一下就大了,一時之間懵在門後,不知所措。

之前白翡麗提過,他姥姥姥爺都是S大中文系的退休教授。看著這滿屋子的書香墨香,一塵不染一絲不茍,再看看白翡麗正經起來時待人接物的教養,便知道這一對老夫婦都是學問很大,極為講究的人。

再看看白翡麗房間的位置、房中的擺設,回想一下他那嬌生慣養的勁兒,毫無疑問,白翡麗就是這對老夫婦擱在心尖尖上的寶貝外孫子。

他們能容忍她這種來路不明的、只有大專學歷的人和他們的獨孫交往嗎?

況且她和白翡麗還算不上交往。他們相識不過五天,彼此不知底細,就莫名其妙地睡了兩次。他不曾向她表白過什麽,她更是連真名都不願意告訴他。這算什麽呢?

如果讓老一輩的人知道的話,她就是典型的水性楊花,輕佻不自愛的女人。

腦子裏飛快地掠過這些,餘飛心頭有些怯,愈發的不敢出門和他們打上照面。回頭看,忽的想起白翡麗昨晚告訴過她,這個小樓在廚房背後的儲物室還有一個小後門,處理垃圾用的。

眼看著姥姥姥爺已經走到門口,開始摸鑰匙開門,她心口亂跳,慌亂地向後面的廚房跑去。哪知沒跑兩步,那只大個兒的貓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躥出,張牙舞爪地向她撲來!

這貓叫虎妞,像個半大的小老虎!兇神惡煞的,餘飛猝不及防,被它撲得連退兩步!虎妞被身上的牽引繩束縛住,沒能抓到餘飛,卻把餘飛脖子上的圍巾拽了半截下來!

餘飛被圍巾勒得差點喘不過來氣,只見它兩只爪子死死地抓住圍巾,指甲雖然被修剪過,卻還是刺穿了圍巾的絲面。它眼神中分明帶著仇恨,好像和她積怨了很久一樣,還在低聲吼叫,仿佛在威脅她。

餘飛心想這一只貓,跟她哪來的什麽仇怨?怎麽就死抓著她不放?這圍巾本來就薄,再和這貓爭奪幾下,鐵定被撕個稀爛。耳聽著鑰匙已經插~進鎖孔在轉動,鎖舌彈開,餘飛無路可退,連頭也不敢回,將圍巾扯下來丟給貓,顧不得雙腿還發著軟,背著書包一溜煙兒地從後門跑了。

從東京到北京的航班要三個小時。尚老先生在原定回程日期的前一天,腰椎的老毛病突然發作。大學的文學部那邊本來已經給老先生安排了專家診療,尚老先生卻執意要趕回北京,說是他這老毛病已經快二十年了,從來都是同一個大夫治,熟門熟路的,除了放心,效果也好,在日本這邊語言不通,疾病這個東西,翻譯也說不大清楚,他心裏不踏實。

於是尚、單二老便改簽機票,在學生的陪同下連夜飛回了北京。

然而二老大清早趕回瞻園家中,一開門,就看到一個長頭發的姑娘落荒而逃,還被虎妞扯掉了一條圍巾。

二老活到七十歲,幾個大時代的風風雨雨都見過了,卻唯獨沒料想還會見到這樣一幕。

他們就看清了姑娘的一張側臉,白白凈凈的,眼睛鼻子嘴都生得好,象牙刻的一樣,只是一頭長發粗厚蓬松,拗逆不羈的模樣。她背著一個沈沈的書包,跑起路來卻十分有力,長發飛揚宛如風中的白楊。

二老楞著站在門口,兩個學生更是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說:“尚老師,家裏……進來小偷了?”

“我去追!”那個拖著行李進來的男生放下手中的箱子,拔腿就往廚房跑。

“哎!你站住!”尚老先生忙叫住他,那男生楞住,還是停了下來。

尚老先生回頭,確認小樓門口停著的,確實是白翡麗的車。又擡頭向二樓望了望,只見白翡麗的臥室門完全敞開,不由得濃眉一皺,對那兩個學生說:

“沒事了,你們回宿舍吧。”

那兩個學生還擔心會出什麽事,二老年紀大了應付不過來,單老太太卻也慈祥地說道:“瞻園進進出出都有保安守著,飛只喜鵲進來還要報道呢,哪來的小偷?我住這兒幾十年也沒有聽說過。你們倆跟著我們兩個老人家,一路上忙前忙後的也累壞了,趕緊回去休息吧。我們家小白子在呢,有他照顧,你們就甭操心了。”

兩個學生將信將疑,一個還是去把後面廚房和儲物間都檢查了一遍,確認沒人,另一個把二老的行李都搬進來,拆了打包帶,又幫他們把厚厚的外衣和圍巾脫了,兩人才千叮嚀萬囑咐地離開。

二老關上大門,面面相覷。

虎妞“喵嗚”叫了一聲,委委屈屈地小抄手蹲在沙發上,單老太太忙走過去,給它解了牽引繩。她一邊解一邊絮絮叨叨地說:

“小白子啥時候給咱虎妞系過帶子?只怕是怕虎妞撓人。但咱們虎妞哪裏是什麽人都撓的?就撓那些個和小白子走得近的。”

虎妞“嗚嗚”叫著,拿大腦袋使勁兒蹭單老太太。

“房門全開了。”尚老先生說,“小白子膽兒小,睡覺總要留一條門縫,啥時候開這麽大過?”

“難道真的是……”

二老目光對上,神情古怪。尚老先生在單老太太的攙扶下,慢慢走上樓。

☆、閣樓上的審訊

二老上到二樓, 走進白翡麗的臥室一看, 只見床上被子掀開,卻沒有人。尚老先生看了一眼單老太太:“昨天和小白子通電話, 他是不是還說沒有女朋友?”

單老太太也是完全摸不著頭腦,懵著臉點頭說:“是啊,我們哪次不問?每次他都說沒有。”

尚老先生的臉色頓時黑了。“之前說是談過一個女朋友, 見都沒讓我們見過。現在更厲害了, 帶回家過夜都不告訴我們,還當我們是親姥姥親姥爺嗎?”

他撒開單老太太,自己反手按著背, 步履蹣跚地走進大書房,撿了個黃花梨的拐杖出來。

單老太太一看就急了,抓著他的胳膊說:“哎呀老尚,小白子能打嗎?細皮嫩肉的一碰就青, 你一拐棍還不把他打暈過去!”

尚老先生掙開她,狠狠瞪她一眼:“都是你寵成這樣的!溺愛!”

單老太太過去家裏也是書香世家,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出身, 這麽多年都聽不得尚老先生埋怨她的不是,遂關起書房門來吼他:

“好像你就沒寵他一樣!看看這三個月你都想他想成啥樣了?變著方兒地找事情撩他, 讓他同你說話。小白子也是乖,你讓他幹啥他就老老實實幹啥。這回人家學校把醫生都給你安排好了, 讓你安心治好病再回來,你不但不要,還非得提前一天回來, 說要給他一個驚喜——哎呀!你看看!現在驚喜大了吧!”

尚老先生氣鼓鼓的,像只河豚,他拄著拐杖開門走了兩步,突然“哎喲”一聲,拿手扶著腰。單老太太本來同他生氣,不扶他了,又趕緊追過來把他攙著,念叨他:“就作吧,這麽大年紀還作!”

尚老先生按著腰:“哎哎,小單,扶我上樓去……臭小子,看我不好好教訓他一頓!”

白翡麗向來晚起,尤其是從國外念書回來之後,不管幾點睡,早上不睡到十一二點不會起床。二老一輩子都在學校中度過,作息極其規律,嚴格按照學校的時間表來。

他們一開始特別看不慣白翡麗這樣,每天七點鐘就把他從床上拖下來。但看著他起來之後,直到坐到餐桌上都還是一副魂飛魄散滿臉恍惚的模樣,又實在忍不住心軟,最後也只能由他去了。

但是今天,尚老先生不管三七二十一,得在這個點兒去找白翡麗討個說法。

尚老先生千辛萬苦爬到閣樓上,只見白翡麗還在蒙頭大睡,只有長長的頭發露在外面,亂糟糟的有如一團亂麻,像被狗啃過一樣,下面還有幾綹挑染成了淡白色。尚老先生登時氣不打一處來,拉著他的被子一掀,剛要罵,忽的眼睛瞪得溜圓,立馬又給他蓋了回去。

單老太太還站在床尾,連忙問道:“怎麽了老尚?”她也追過來要撩白翡麗的被子。尚老爺子趕緊壓住:“別看,免得你心疼——哎呀這孩子,怎麽弄的!”他心疼得要命,頓時忘了自己還是拿著拐杖進來的。

單老太太一聽,還以為出了什麽大事,“啊”了一聲,一定要自己撩被子看。二老正在角力,白翡麗醒了,頭伸出被子一看,兩張熟悉的臉赫然眼前,登時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從被子底下爬到了另一邊,揪緊了被子喊:“姥姥姥爺?”

他還懷疑自己在做夢,咬了口被子確信自己醒著,又驚又嚇地問道:“你們不是說明天回來嗎?怎麽現在就到了?”

尚老先生一聽這話,“呵呵”冷笑兩聲,責備說:“還嫌姥姥姥爺回來早了?”

白翡麗忙說:“沒有……”

尚老先生打斷他:“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我們三個月不在,你頭發也留長了,顏色也染了,難怪中間不肯跟我們視頻!剛才去你房間,你日歷上還寫著‘12月23日,剪頭發’,我們要不是早一天回來,看得到你這副妖艷樣子?”

白翡麗一醒來就被罵了個狗血淋頭,一句話也不敢多說,裹著被子坐了半天,反應了一下,老老實實認錯:“我這就起床去剪。”

“算啦!”尚老先生氣憤地說,“看都看到了!除了亂,也不算太醜!”

白翡麗:“???”正懵著,尚老先生又是一通數落:“你身上花花綠綠的怎麽回事?被誰打成這樣的?別人打你你不會打回去嗎?!讓你練了這麽多年的跆拳道是白練的嗎?!怎麽還這麽一副天上掉下個林妹妹的樣子?!”

白翡麗:“……”

他這才忽的想起來餘飛不見了!二老回來得太突然,他一時之間未做他想,這時候反應過來,有些慌張地四下裏去搜尋,卻還哪裏看得到餘飛的蹤影?對面晾衣架上掛著的她的衣服也不見了,床上的圍巾也不見了,整個房間裏又沒了她的任何痕跡。

她又去哪兒了?她什麽時候走的?她為什麽又要走?昨晚上她難道不高興嗎?親密的時候她便叫他“阿翡”,她叫得和其他人都不一樣,但她對他到底是怎樣的感情?

他想起她第一次早上醒來,壓著被子對他說:“俺們萍水相逢,各行各路,就別再見面了。”

他又想起她第二次在老巷裏,流著眼淚轉身離開,一走就是八個月如泥牛入海,再也找不到她這個人。

瞻園的這棟小樓,除了生病時關九來找過他一次,他沒向其他任何人提及過,哪怕綾酒都不知道他住在這裏。而就算關九,也沒踏上過二樓以上他的世界。昨晚上,他想留她下來的心意難道還不夠明白嗎?為什麽她仍然就這樣消失了?

想著這些,白翡麗心裏頭忽而一涼,眼睛淡淡地望向一邊,又有幾分生氣。

尚老先生見他一雙艷麗的眼睛一會兒看看這裏,一會兒看看那裏,就沒個正定,不由得沒好氣道:“問你話呢!這些賬咱們一筆一筆算,先說你身上怎麽了!”

白翡麗楞了下,低下頭,把被子掀了一條縫往裏面瞅,果然只見裏頭處處青青紅紅、大開染坊,有的是指印子有的是成片的絮雲,心裏頭咕嚕冒出個臟字兒,捂著臉含糊又崩潰地低叫了一聲:“阿水啊——”臉紅到脖子根。

明明上一次還沒有這麽嚴重。

他天生皮膚又白又薄,稍有輕碰就會淤青。小時候姥姥姥爺還以為他有血液病,幾次帶他去醫院檢查血象,然而查來查去都沒有任何問題,醫生讓他盡量避免磕碰和受傷。所以他一直到十來歲,家裏的家具都還是包著角的。

單老太太以為他真的有什麽事,急了,就走到床另一邊去拉白翡麗的被子:“到底怎麽回事?小白子,讓我看看,傷哪兒了?”

白翡麗忙拉緊了被子,咳嗽了兩聲,說:“昨晚上好像夢游了,從閣樓樓梯上滾了下去——真沒打架。”

尚老先生狐疑:“那怎麽會這麽嚴重?”

“不嚴重。”白翡麗雙手合在鼻子前,硬著頭皮想:好歹姥姥姥爺沒往那方面想。

然而尚老先生又問:“昨天給你打電話,你還說沒女朋友?”

白翡麗:“……”

白翡麗:“是的。”

尚老先生把圍巾往他面前一扔:“這是哪來的?”

白翡麗看著圍巾上貓爪子勾出來的坑坑洞洞,心中疑惑這圍巾怎麽到了姥爺手裏,嘴上還是應付著姥爺說:“虎妞從外面撿的?”

虎妞身上還系著牽引繩呢,怎麽可能從外面撿!這小子胡說八道!尚老先生終於徹底生氣了:“找一只貓頂鍋你要不要臉你?我和你姥姥都看見了!那個姑娘!”

白翡麗一邊有被甩的感覺一邊還得接受姥姥姥爺的盤問,心想這事兒算是說不清了,只得裝傻到底,說:“哪來的姑娘?”

尚老先生氣飛了,伸手就去抽旁邊的抽屜。辦完事之後的證據都還在裏面,哪能讓姥姥姥爺看到?白翡麗一個撲過去按住,尚老先生氣得大叫:“看看你的手!被誰抓的!”

“貓……”

“胡扯!”

這時候白翡麗枕邊的手機忽的來了個電話,白翡麗扭頭一看,是“白居淵”,時間才早上六點半。

大清早的都來添亂嗎?白翡麗一只手便給掛了。

他一個骨碌翻身,拖著被子跪在了床上,給尚老先生鞠躬道歉:

“對不起姥爺,我不該有婚前性~行為。”

“我什麽時候說不能有了!”尚老先生差點沒被他氣得背過氣去,“我說過不該了嗎?”他簡直恨鐵不成鋼,“都二十四了,我外孫血氣方剛,帶個姑娘回來睡怎麽了?!天經地義!我就問你,為什麽昨天還跟我說沒有女朋友!為什麽一大清早就讓那個姑娘跑了?你是不是不想負責任?!”

白翡麗心情低落,這件事敢情是說反了,是那個姑娘不想對您外孫負責任。

單老太太也語重心長地說:“這姑娘像是很怕見到我們似的,我們還沒看到她一眼呢,她就從後門跑了。你既然都把人家帶回家了,總歸不是想隨便玩玩吧?我看那姑娘的打扮,應該是個好孩子。姑娘家的心很脆的,你別傷了人家的心。”

白翡麗垂首不言。白居淵又打電話來,他又摁掉。

尚老先生看到了,問:“你爸找你做什麽?”

白翡麗擡頭看了姥爺一眼,說:“他想和日本的一個大財團合作做一個商業地產項目——具體的我也不清楚。”

“炒房炒房,正經生意不做,整天就惦記著炒房。”尚老先生很不高興,“還總想拖你下水。”

“一個賭徒。”單老太太評價說,“小白子,你爸爸也就你的話還算聽得進去,你得拉著他點。”

白翡麗低著頭應了一聲。

“不說他了。”尚老先生嘆氣,“給你三天時間,把那個姑娘帶回來給我和你姥姥看看。”

白翡麗雙手按著頭,過了一會,才說:“五天行嗎,姥爺?”

“你還跟我討價還價!”尚老先生又一次被氣到了,舉起拐杖,單老太太忙拉住他:

“兩天你們也要爭,一個老的一個小的,都忒不像話!老的下樓躺著去!小的起來幫我整理行李!”

餘飛馬不停蹄一整天,終於在下午四點前辦完了所有事情。

她已經沒了繼續覆習的心情,想起一句閩南語的歌詞:七分靠打拼,三分天註定。

現在她已經打拼完了那七分,準備得很充分,也沒什麽可以臨時抱佛腳的。剩下的三分,就看天了。

她打點精神,去了文殊院。

文殊院一般對香客開放到下午五點,她四點半抵達,在贈香處領了香,便從山門開始,一個佛堂一個佛堂地焚香祭拜。

她的心挺靜,直到最後在講經堂門口遇見了恕機。

恕機今天穿了件素色袈~裟,拿著個引磬,新剃的頭皮,滿頭青青的。餘飛站在石階上,看四周都沒人,伸手摸了一把他光溜溜的頭頂,笑瞇瞇說:“呀,素雞哥哥升職加薪了,恭喜恭喜。”

恕機端莊地雙手合十:“女羅剎,別對貧僧動手動腳的,貧僧可不是你家獅子,貧僧心如止水。”

餘飛笑得光輝燦爛,卻是皮笑肉不笑,笑完“哼”了一聲,裝作生氣要走。恕機叫住她:“餘飛妹妹,我看你面色紅潤,艷若桃花,是陰陽調和之態——”餘飛跳起來對他就是一通暴揍。

恕機喊:“方丈在裏面方丈在裏面!”餘飛才住了手,恕機又說:“獅子真威武,我英名不倒……”餘飛摘下了書包,恕機雙手張開緊緊靠在了講經堂的木門上,餘飛才不敢砸他了。

“你說你昨晚上在佛海邊上遇到的他?”

餘飛腳尖轉著檐邊水坑,點了點頭。

“你那麽晚了還在佛海邊上溜達?來找我的嗎?”

“我就是晚上回家路過。”

“真路過?”

餘飛低下了頭,不說話了。

恕機明白過來了,“昨晚上有倪麟的戲,你是提前去趕那個變態了?”

餘飛不說話,腳尖繼續在水坑裏面轉,把裏面的小青草給轉了出來。

恕機用引磬的小鐵枹狠狠敲了一下餘飛的腦袋:

“啊你,愚蠢!”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有個大飯局,感覺好緊張……拼了……

☆、好風憑借力

作者有話要說: 前兩章修訂內容:

1、增補較多細節,把模糊的地方說清楚。

2、交代姥爺的腰椎病。

3、餘飛和恕機在文殊院中有一段對話,交代餘飛為什麽前一晚會出現在佛海。

餘飛昨天晚上在佛海邊上打的那個人, 她認識。不但認識, 還認識很多年。

這個人是倪麟的戲迷——或者不應該叫戲迷。因為他和一般的戲迷不一樣,他迷戀的不僅僅是倪麟的戲, 還瘋狂地迷戀倪麟這個人,對倪麟有一種狂熱到扭曲和變態的感情。

如今的梨園行,乾旦已經不多, 唱得好的乾旦更是屈指可數。

倪舸所開創的“倪派”, 最擅長的就是旦行。倪麟花旦、青衣、刀馬旦都能唱,而把這幾個旦角行當融合到一起,唱、念、做、打並重的“花衫”, 他表演起來則堪稱京城一絕。

正因為如此,倪麟的鐵桿戲迷很多。然而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這麽多鐵桿戲迷中, 總有那麽一兩個奇怪到可怕的人。

這個人自稱叫“劉軍”,大概的發音是這樣,這還是有一次繕燈艇的師傅們把他捉住, 扭送進了警察局,他才在警察的盤問下含糊不清地說出來的。

警察找不到他的身份證, 也查不出他的住處和真實身份,只能把他當做認知有障礙的流浪人員進行處理。過了不久, 他又回來了。

這個人是個跟蹤狂,倪麟到哪裏他就跟到哪裏,還極其喜歡偷拍倪麟。他曾經有一個博客, 放的全都是倪麟的照片。這個博客記錄的全都是他的日記,然而他日記中的每一部分,都有倪麟的存在。他瘋狂地幻想著和倪麟一起的日常生活,甚至生兒育女。字裏行間,透露著他對倪麟強烈至極的獨占欲,他甚至寫過,“倪麟要是和誰結婚,我就殺了誰!”

餘飛曾經讀完過他的博客,讀得毛骨悚然。但因為他沒有做過任何足以進局子的事,繕燈艇也拿他沒有辦法。

十二歲拿了少兒京劇大賽金獎之後,餘飛的身骨已經拔了起來。師父心愛她的才能,便讓她小小年紀就開始和倪麟搭戲。那時候倪麟還在學習和排練《鎖麟囊》,飾演大小姐薛湘靈。這出戲的難度極大,倪麟苦練了數年,才開始登臺去演。餘飛演其中的一個老生配角,和倪麟有一場對手戲。登臺時餘飛才十四歲,雖然戲份不多,卻演出了靈氣來。

也正是從那時候開始,她第一次遭到了劉軍的攻擊。第三次演出時,她就被劉軍砸了一大包糞便。

或許是因為她被劉軍發現了是個女孩。

倪麟演的是旦行,和他有較多對手戲的基本上都是男性,這些男演員就從來沒有遭到過劉軍的襲擊。

可她偏偏就是繕燈艇中唯一一個坤生。

餘飛不是那種很乖的人。誰欺負她,只要她問心無愧,就一定不會忍氣吞聲,更何況劉軍這種變態?

劉軍被禁止進入繕燈艇,但只要有倪麟的戲,他就會在繕燈艇外面徘徊。

從那時候起,餘飛就秘密展開了一場“打夜狗”的行動。她糾集起繕燈艇裏的小弟子,專門在倪麟的戲散場之前去找劉軍,找到之後就把他摁在胡同角落裏暴打一頓。

這一招確實奏效,劉軍出現在繕燈艇的次數確實少了許多。但餘飛也因此受到了艇主的重罰——只是她不在乎挨那麽十幾幾十鞭子,反正有恕機嘛。

回北京後,餘飛聽蘭亭說,她不在,劉軍又故態覆萌了。

她沒有回繕燈艇去看倪麟的想法,她甚至都發過誓不要再見倪麟一面。但或許就是性格裏的那麽一點叛逆和執拗,也或許是心底裏的那麽一點不肯認輸和不甘心,她想要把“守護”這一件事做到底。

她每天晚上都會去區圖書館去準備研究生考試。圖書館離佛海走路十分鐘的路程。每晚圖書館閉館之後,她走路到佛海,一般恰好就是繕燈艇散場的時間。如果有倪麟的戲,她就會重點找一找劉軍有沒有藏在那裏,如果在,她就把他趕到走為止。再然後,她坐夜班公交回家。

有時候她會覺得,她苦戀倪麟的那十來年,也是和劉軍打得難解難分的十來年。她和劉軍,甚至都說不清楚誰更執著。也不知道在倪麟心中,她是不是和那個變態的劉軍一樣,糾纏不清,讓他煩惱。

恕機拿的那一個引磬,在佛家叢林中是龍耳天目,誦經禮佛時敲響,用於警醒有情,驚悟眾生。只是餘飛挨了那一記小鐵枹,心中沖出來的卻是六個字:

臭和尚,你不懂!

這天文殊院接待了一群前來問道求法的企業家,其中有幾個企業家和文殊院的方丈大師關系很好,方丈便專門給他們在講經堂開堂講課。恕機要在講經堂中維持秩序,便不能陪餘飛用素齋。餘飛獨自回家,走出大雄寶殿時,忽然聽見背後有人叫了她一聲:

“餘飛。”

除了恕機偶爾會開玩笑似的叫她一聲“餘飛妹妹”,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到過有人叫她這個名字。

她回頭,看見了一個熟人。

這個人四十多歲,一身得體的西裝,身材保養極好,風度翩翩。他眼眶很深,上嘴唇極薄,鼻梁挺,帶一點西方人的長相。身後拖著一個鋁合金的箱子,看著是出差過來的。

這個人姓樓,大家都叫他樓先生。餘飛認得他,是因為他給繕燈艇捐過數額不小的一筆錢。

從劉軍事件之後,餘飛便不再以卸妝之後的真面目示人,也幾乎不和戲迷交流。認得出她就是餘飛的戲迷屈指可數,樓先生算是一個。

她對樓先生的印象不差。她不清楚樓先生的真實身份,但知道他是個很有背景的人,見識深遠,交游甚廣。樓先生其實也是半個嶺南人,和餘飛說話時,常用白話,餘飛覺得親切。

樓先生為人親和,喜愛聽戲、收藏。每次來北京,都會到繕燈艇看餘飛的一場戲。戲落幕,到後臺看餘飛卸妝,和她聊聊這一場戲。偶爾看出餘飛情緒低落時,也會好言相慰,加以鼓勵。

餘飛覺得,要是戲迷都像樓先生這樣,那便也不錯。

“聽說你從繕燈艇走了?”樓先生邀餘飛出去吃飯,餘飛應諾。

“嗯,犯了艇規。”餘飛邊走邊含糊地回答。

“之前微信上問你,你也沒回覆。”

“當時心情不好,所以誰問都沒回覆。”餘飛道了個歉,樓先生也沒怎麽介意。佛海外面有一家素食館,清雅樸淡,兩人在裏面找了個位置。

菜上來,樓先生簡單問了下餘飛的近況,餘飛告訴他自己明天就要考戲曲學院的研究生,樓先生便把她讚賞了一番。

“你十六歲的時候我第一次聽你唱戲,就知道你遲早會成角兒。”樓先生說,“現在就算被趕出了繕燈艇,你還在往前走,我果然沒有看錯人。”

餘飛笑笑,給樓先生斟了一杯酒。酒是店家自釀的清酒,用細炭煮過,香氣醇厚溫軟,入口驅寒。兩人碰了一杯,各自飲盡。

樓先生問:“餘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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