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們想想吧。”

“不是我吹水,上善這位大老板,對女人的品味非常高明。每次出去和大人物談生意,身邊起碼七八個靚女,那成語怎麽說,環肥燕瘦,非常正點,絕對不是思聰身邊那種網紅。我問過他,老板,帶這麽多累不累?您不累,人家也累。你猜他怎麽說?他臉一黑,我賣衣服,衣服放哪裏最好?難道是衣架上?當然是穿人身上最好!玲姨,你說上善的老板精不精?是不是特別會揣著明白裝糊塗?”

眾人點頭稱是,唯獨小芾蝶埋頭扒飯,一臉的“了不起哦?”的表情。

餘飛對上善集團沒什麽興趣,她的審美非常的古典且中式,上善旗下的幾個品牌在北京也有開店,是她絕對不會走進去的那種,也是她的工資絕對夠不著的那種。她所感慨的,是上善集團在Y市果然根深葉茂,路上隨便抓幾個人,恐怕遠遠近近的都能和上善集團扯上關系。

阿光見餘飛完全不參與討論,對他那些明著暗著擡舉自己的故事也都興致缺缺,便拐彎抹角地又把話題轉移到了她身上,誇餘飛做的菜好吃。謝滌康也點頭稱讚,說餘飛深得言佩珊的真傳。

言佩珊摸摸餘飛的背,打趣說:“婉儀這孩子,好吃懶做,哪得了我的真傳?就學了丁點皮毛。”

阿光說:“珊姨,我實話實說,阿婉這手藝啊,在咱們Y市開酒樓都成。我看啊,阿婉也別回北京了,就留在這兒吧,我給她開一家美人私房菜,讓她當老板娘,沒興致的時候就在家裏數錢,有興趣的時候去炒兩勺,包管紅紅火火。珊姨,你覺得呢?”

言佩玲喜道:“這主意好。”

言佩珊笑了笑:“婉儀,你覺得呢?”

餘飛彎起眼睛對阿光笑:“謝謝你啊光哥,這事以後就別提了,我男朋友知道會不高興。”

阿光笑得深沈:“阿婉,你‘男朋友’還在呢?”

他這話,其他人聽不大明白,餘飛卻明白得很:他這是嘲笑她呢,他都戳穿她戳穿得那麽明顯了,她現在還在拿這麽一個不存在的“男朋友”當擋箭牌。

然而,他卻低估了餘飛死鴨子嘴硬的程度,她扯一個謊,就算是千方百計也要去圓,就算不存在的人,她也能給妄想一個出來,就是不肯承認自己被打臉。

餘飛厚顏無恥地說:“嗯哼。”

小芾蝶撐著臉嚼著飯盯著餘飛,眼神裏寫滿著兩個字:“白癡!”

晚飯後,眾人散去,言佩珊吃了藥漱了口,又含了枚參片,便催著餘飛去換衣服。餘飛說:“媽,你不累?”

言佩珊把她往衣櫃邊上推,說:“我精神好得很,說好今晚去榮華酒家,你給我換件好看點的。”

餘飛其實不太想讓言佩珊去榮華酒家。

她知道言佩珊為什麽這麽想和她一塊兒去榮華酒家。

榮華酒家設有粵劇茶座,是粵劇票友常聚的一個地方。通常,是業餘的行家上臺表演,偶爾也有名角前來唱上一兩段,這時候往往滿場爆滿,一座難求。

不過,即便是平時,這家茶座也鮮有空座。Y市帶有粵劇表演的茶樓已經不多,但榮華絕對是人氣最旺的一家。因為他們家的老板本身就是資深粵劇迷,舞臺設施、樂隊、服飾道具,都算得上業內一流,票友們喜歡的就是這種地道的感覺。

更重要的一點,榮華的粵劇茶座,每晚都有現場的戲迷上臺表演的機會。

餘飛早該想到,言佩珊想聽她唱《香夭》,哪裏會只是隨便聽聽?定是要讓她上最亮的舞臺,著最靚的衫,要讓她的那把嗓子,讓所有人都聽見。言佩珊要讓別人都知道,她女兒餘婉儀,能唱最好聽的《香夭》。

餘飛不怕上臺,但她擔心榮華的喧鬧會讓言佩珊不適,又擔心現在過去買不到好位置坐,言佩珊卻執意要去,說去感受感受氣氛也好,坐在邊邊角角的散座,喝口熱茶,也好。

言佩珊陪餘飛在衣櫃裏挑挑揀揀,餘飛的衣裳大多是素色,最普通的那種布料,言佩珊總嫌不夠鮮耀,看了半日,帶餘飛去她衣櫃拿了件唐草紋的竹布旗袍。餘飛見這件顏色花紋精致不濃烈,倒是心儀,只是上了身,卻玲瓏到不行,尤其是胸口緊繃,箍得她喘不上大氣。

言佩珊的目光像把尺子,對餘飛上下打量,越看越是滿意,道:“這件是姐妹送我,尺寸估大了點,你穿倒是正好。”

“正好?”餘飛一聲慘叫。

言佩珊的的手指順著餘飛身側的邊緣滑下來:“你看看,全部都剛剛好,一絲兒多餘都沒有。旗袍啊,就該這麽穿。”

餘飛費勁地扯著像皮膚一樣緊貼胸腹的布料:“不是還要唱嗎?這怎麽唱得動?”

言佩珊說:“唱粵劇不都是捏著嗓子唱。”

餘飛嘟著嘴說:“你不懂,子喉平喉,專業的唱法,那都是要用丹田氣的嘛。尤其唱男聲,更是要運氣了。”

母女兩個鬥著嘴,卻還是這樣子出了門。榮華酒家不算遠,兩人打了個車,十來分鐘就到了。

榮華酒家有三層,上兩層都是酒座,粵劇茶座設在一層。這次四面燈光都已黯淡,獨戲臺亮出,臺上人錦繡著身,咽珠泣玉,好戲已經開唱了。

餘飛放眼一望,戲臺前黑壓壓的一片俱是人頭,哪裏還有空位?有服務員過來看到她們,說:“沒座了,你們來太晚。”

餘飛不死心,問能不能加座,服務員有些不耐煩,說不能,卻有領班過來,在黯淡的光線中對著母女兩個上看下看。言佩珊有些失望,但還是樂觀著,說咱們先在旁邊站著看看,說不定待會有人走。

餘飛心想,母親這身體,能站著走個十分鐘已經不錯了,哪裏還受得住站著看戲?正想問能不能給把舒服的椅子坐坐,那領班忽的道:“您等等,我去問下我們經理。”

餘飛莫名其妙,沒想到那經理來得倒快,“……加座……是沒有了,但裏面還有空位……”

不由分說,那經理就帶著餘飛和言佩珊往茶座裏面走,越走越深,越走離戲臺越近,最後竟是在戲臺最前面正中的一個四人茶桌前停了下來,收了桌上的“訂座”牌子,躬身請她們落座。餘飛滿腹的狐疑,那經理卻很快走了出去。

言佩珊說:“大約是別人訂了座又說不來,讓咱們給趕上了。”

餘飛有些不相信,但看言佩珊臉上的喜色,又打消了退座的心思。還真是別無選擇。餘飛想,這麽好的位子,怎麽會沒人坐?也不知是誰給訂的。算了,不管是誰,她自己給錢便是,這位子再貴她也認了,母親可能這輩子就這麽一次機會坐這裏,就算讓她傾家蕩產,這一個位置她也願意買。想到這裏,她心定了,執了桌上茶壺,給言佩珊斟茶。

戲臺上的戲,如火如荼地演,言佩珊看得入迷。燈光偶爾會旋射到舞臺下,她在光影裏,與戲中人同喜悲,大起大落,如一場浮華的夢。餘飛沒有看戲,她拿著手機,摁了靜音,趁母親看得入迷時為她拍了一張又一張照片。

一出戲畢,全場燈光亮起,服務員換茶,眾人休息,餘飛拿著照片給言佩珊看,冷不防,對面有一人落座。

餘飛擡眼,一下子驚得說不出話來。那人卻向言佩珊,喊了一聲:

“阿姨。”

這一聲地道的Y市口音,讓言佩珊也有些吃驚。餘飛也有些意外,她記得鳩白工作室說過他是Y市人,之前在“筏”,他明顯也是聽得懂其他人說話。但當他真正說出口時,還是讓餘飛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心裏頭,像是被撓了一下。

他這一句,沒有什麽親熱,卻也不疏離。臉上仍沒什麽特別的表情,卻也沒有之前那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

這個白翡麗,妖孽。

可他今夜穿的,卻又不那麽妖孽。一件白色的棉質襯衣,就頂上領子開一顆扣子。襯衣非常的白,腳上踩的板鞋也非常的白。另外一條水洗磨白的牛仔褲,人高腿長,整個人看著就是異常的幹凈,清潔得無塵無穢。

“你是?……”言佩珊詫異地問。

“你怎麽會在這裏?”餘飛幾乎是同時和言佩珊一起問了出來,帶著氣惱。

他默然望著餘飛,那一雙眼睛裏,仿佛有靜水流深。

餘飛:“……”言佩珊望了過來。

餘飛心想,你就這樣把這個鍋甩給我了?你不說話是什麽意思?你不說話就算了,剛才叫一聲“阿姨”又是幾個意思?這是坑我嗎?得,我現在裝不認識母親也不會相信了。

但她應該怎麽和言佩珊介紹她和他的關系?

媽,這就是我的一夜情對象。

她能這樣說嗎?

媽,這是小芾蝶想去的二次元工作室的合夥人。

怪不怪?

餘飛惡狠狠地盯著白翡麗,腦門子上火,心頭兇狠一橫,道:

“媽,我男朋友。”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早上去了趟醫院,更新晚了。

另外前一章修了不少,不過劇情沒有任何變化,只是對阿光、言佩珊等人的描寫稍有細化,可能形成一些不同的觀感。

☆、白公子妙手斟茶

作者有話要說: 不太會用晉江app,剛知道app有緩存,看不到修文。

提醒一下前面13章昨天有補充內容,沒看的話可能本章接不上。

另外謝謝大家關心,這篇文每天五點多更新是存稿箱自動發的,我一般12點睡覺8點起,很規律的,不熬夜。

“不是說沒男朋友的嗎?”言佩珊說,言語中都變得警惕起來,“我還以為你扯個謊,應付那個阿光來著。”

餘飛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把這個謊扯到底:“之前吵架,分了,前兩天他又從北京飛過來找我。”

“哦?”言佩珊有些不相信,“北京?口音怎麽是本地的?”

“我是Y市人。”白翡麗忽然道,“但從小學開始就是在北京上的。”

餘飛沒想到白翡麗突然說話,嚇了一跳,擡頭只見白翡麗比她還淡定,一臉坦然地面對母親探詢的目光。

這人啊,如果不是腦子有毛病,那就只能解釋為心理素質特好。前天在大隱戲樓遇見他,他跟不認得她似的,臉色變都沒變一下;白天綾酒把他綠成那樣,非我工作室一而再再而三對他出言不遜,他都像個局外人般無動於衷;現在她當著他面胡說八道,說他是她男朋友,他竟然還能一本正經地給母親介紹他在北京上學。

這人的腦子裏都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言佩珊打量著白翡麗,笑了起來,和藹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白翡麗。”餘飛搶答。

她想起來,他恐怕直到現在都以為她叫言佩珊。這要是在母親面前穿幫了,還能了得?這個白翡麗,還是讓他能少說一句就少說一句吧。

言佩珊橫了她一眼:“你把嘴閉上,現在知道說了,之前怎麽不說?”又問白翡麗:“今年多大了?”

白翡麗道:“二十三。”

言佩珊滿意地笑:“原來和我女兒同年。不過你這孩子顯嫩。”

餘飛在心裏狂吐槽:媽你這什麽意思?你是嫌我長得老咯?嫌我和他站一起像姐弟?有這樣嫌棄親生女兒的嗎?就算真的顯老,那也是唱老生唱的!

言佩珊接著問:“那現在大學畢業了吧?做什麽工作呢?”

“舞臺劇制作人。”

言佩珊好奇地“咦”了一聲,“這倒是新鮮,沒聽說過。”

餘飛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這要放戲班裏,不就是個班主嘛,受氣包,哪裏新鮮了?

言佩珊又問:“那爸爸媽媽呢?也在北京嗎?都是做什麽的?”

這問題就開始深了,餘飛只覺得越來越尷尬,趕緊打斷言佩珊道:“媽,你就別查人家戶口了!我都跟你招了吧,他在北京和姥姥姥爺住,姥姥姥爺都是退休教師——別人家的家事你問那麽多幹嘛!”

言佩珊很是不悅:“你半個字不和我說,還不許我自己去問?他既然是你男朋友,就是下半輩子要跟你一起過的人,他的家事難道不就是你的家事?”

言佩珊望著餘飛的目光,明明白白地寫著恨女不成器。她只差沒說出口:我今天不問清楚,待我死了,還有誰來問?又還有誰來替你操這個心?

餘飛現在已經差不多想明白了。白翡麗能巴巴地找到這個地方來,百分之二百五是小芾蝶暗通的消息。但看起來小芾蝶還算有分寸,沒把母親身患絕癥這種比較私密的家事告訴他。否則,以他對劉戲蟾這個角色的執著,他現在恐怕會把Y市最好的醫生請到這裏來坐著。

餘飛咬著唇,心中忽然十分的洩氣。她會扯這麽一個謊,又何嘗不是有那麽一份私心?言佩珊對她說:我還是想看看,我走了之後,到底會是誰替我照顧你,那個男孩子人品好不好,對你體貼不體貼。你粗枝大葉的,我總是能替你把把關。

她還是想,哪怕是個假的,也先讓言佩珊開心開心。只是她沒想到,言佩珊還真就當真了,還當得特別真。

言佩珊又對白翡麗問道:“北京我去過,你姥姥姥爺是哪裏的老師呀?住在什麽地方?和我女兒離得近不近?”

餘飛深吸一口氣,絕望地把臉埋在了自己的雙手裏。

卻聽見白翡麗說:“他們之前都是S大中文系的教授,現在住在S大的瞻園裏。”

餘飛:“???”他還真是和盤托出啊?這是他希望她了解他的深度嗎?不過她也的確沒想到。他之前說“退休教師”,她便直覺以為是普通的中小學老師,沒想到卻是S大的教授。S大是全國聞名的大學,尤其是中文系,出了不少鼎鼎有名的當代劇作家。這麽一想,也就不難理解他為什麽會做舞臺劇了。

只是,做二次元舞臺劇……這是不是太沒有文化底蘊了?餘飛暗自腹誹。

言佩珊很欣慰地點頭:“高級知識分子家庭……很好。”她顯然非常滿意這樣的家庭背景,又鍥而不舍地問:“那你的爸爸媽媽呢?你是獨生子女嗎?還有沒有其他的兄弟姐妹?”

眼看這個話題就要沒完沒了了,餘飛實在聽不下去了,站起來,把言佩珊往旁邊趕,自己坐在了她和白翡麗之間。言佩珊還要說,她擡起一只手擋在了她面前:“媽,打住,到此為止。你別誤會了,我和他沒到要結婚的那一步。”說著又轉頭痛斥白翡麗:

“不是讓你死了那條心,別來找我了嗎!你還來這裏幹嘛?做人有點尊嚴好不好?”

她挑眉豎眼,一臉兇相,語帶雙關,是在轟白翡麗走。

她以為,白翡麗能聽懂的。

她還以為,像白翡麗這種富家公子哥兒,應該很在意“尊嚴”這兩個字。

然而,她看到了不敢置信的一幕:

白翡麗嘆一口氣,那驕傲又漂亮的雙眉都低垂下來,那秋水一般的眼睛也低低地垂下來。

他沒有看她,說:“我追你都追到這裏來了,你還要趕我走嗎?”

那清磐似的聲音低低的,像是雲低,像是水低,像是山林低。

聽得她的心都軟了,像絮雲薄紙,風一吹就散。

餘飛:“我……”

白翡麗說:“你讓我做什麽都行。”

餘飛:“???”

餘飛:“……”

餘飛感覺自己要燃燒,要爆炸,要粉身碎骨,要繚亂成煙霧和火花。

言佩珊現在也摸不著頭腦了,好奇問道:“他做什麽事對不起你了?”

餘飛盯著白翡麗,僵硬地搖頭:“沒……”

“脾氣不好?性情不和?惹你生氣了?”

餘飛:“沒……”

“你心裏有別人了?不喜歡他了?”

“不是……啊!”餘飛抱著頭大叫了一聲,她瘋掉了。

“行了。”言佩珊說,“那就是你矯情。”

餘飛:“……”

“人家都這麽大老遠地來找你了,又沒做錯什麽事,你對人家大喊大叫地叫什麽話?聽媽一句話:惜取眼前人。再好的感情,作來作去,遲早都給作沒了。”

餘飛:“……”

這時燈光又黯淡下來。高胡一聲弦驚,演員次第上場,一上場便亮絕活,場中爆發出雷鳴一般叫好聲。言佩珊又津津有味地看起了戲,餘飛卻覺得這一切仿佛都是另外一重世界了,眼下,就只有坐在她身邊的這個白翡麗,在一片暗色之中像一只來自異世界的怪物,光怪陸離卻又十分真實。

咫尺之隔,她依稀能嗅到他身上松柏淺香。這一下又令她憶起前番種種,心火燎原,低聲斥道:“你要不要臉?”

白翡麗應聲:“你先的。”

餘飛:“……”

餘飛:“無恥變態!”

白翡麗:“你逼我的。”

餘飛:“你還有理了!”

白翡麗:“我真心實意。”

餘飛:“你不是說我讓你做什麽都行嗎?你現在就給我走!”

白翡麗:“不行。”

餘飛:“為什麽?你說話不算話?”

白翡麗:“你先答應我。”

餘飛:“……”

她悲憤地把茶杯裏剩下的冷茶一飲而盡。

白翡麗又給她斟滿一杯。

餘飛:“……”

她讀懂了他的潛臺詞:你喝吧,喝多少我都奉陪。我也不逼你,我就靜靜地坐你邊兒上,坐到你答應為止。

現在的態勢已經很明顯了。這座位就是白翡麗訂的,他硬是耐心地候到她們看完了半場,才不聲不響地出來。

餘飛現在也死豬不怕開水燙了:你願意耗,那我也陪你耗著吧。你的座我照坐,你的茶我照喝,我就不答應,你怎麽著吧。

她就放松了靠著椅背,一杯接一杯地品茶,享受白公子一雙妙手親自斟茶的愜意。現在臺上唱的已經是業餘有鉆研的票友了,沒有像專業演員那樣扮起來,重在唱念,倒也有模有樣。好聽的時候餘飛便聽兩句看兩眼,不怎麽得勁的時候,餘飛便側過頭來賞白翡麗這個美人。

反正現在是你有求於我,我就看你你怎麽著吧。

她目光灼熱。

白翡麗面不改色。

就這麽一杯又一杯,白翡麗續了兩壺茶水,然後道:“你是不是該去上個廁所了。”

餘飛:“唔?”

白翡麗一揚下巴:“快結束了。”

餘飛擡頭一看,果然正看見演員施禮謝幕,主持人拿著話筒說道:“照慣例,下面就是現場觀眾秀的時間了。各位看到自己桌上的花枝了嗎?有膽子、有興趣上臺來表演的觀眾,請舉起你的花枝!”

言佩珊抽了那瓶中的並蒂菡萏,高高舉起。

☆、琵琶蝴蝶盤扣

粵劇,南國之紅豆,百粵之明珠。在Y市這個一磚一瓦都透著嶺南風味的老城,凡有人飲水處,便能唱上幾句粵曲。如今雖然年輕人大多已經不怎麽欣賞粵劇,但那些經典的曲調,卻也從不陌生。

一共有三名觀眾自告奮勇上臺表演,餘飛因為最年輕,被排在了最後。

這種表演本身是玩鬧性質,觀眾們甚至欣賞的就是普通人試唱粵曲時發出的豬叫一樣的聲音,所以底下的樂隊也不會和上臺的人做任何排練和溝通。唱的人上臺前,只用報一下唱什麽戲,唱中間的哪一段就行了,至於能不能踩中節奏,跟上曲調,那都不重要。

餘飛去了趟洗手間,稍稍補了個唇妝。洗手的時候見周圍沒人,深提一口氣,吐氣時念道:“金葫蘆,銀葫蘆,一口氣數不了二十四個葫蘆。”然後再吸滿氣,飛快念道:“一個葫蘆兩個葫蘆三個葫蘆四個葫蘆……”

氣竭時,竟然沒有數完二十四個葫蘆,這讓餘飛非常之懊惱。以過去的她,一道氣息輕輕松松數大幾十個葫蘆沒有問題。

她覺得,這段時間疏於練習固然是個問題,但可能最大的障礙,還是這身緊巴巴的旗袍,她連氣都吸不滿。

她想把胸前的盤扣弄松些,然而眼看是要把扣子扯掉,也完全無濟於事。她拿紙沾了沾額頭鼻尖沁出來的汗珠兒,有些無所適從地走出洗手間。一掀簾子,只見白翡麗靠墻站在對面,悠悠閑閑地玩手機。

餘飛嚇一跳,帶火氣問:“你站這兒幹嘛?”

白翡麗收起手機,道:“你這麽久不回去,你媽媽讓我來看看你是丟了金葫蘆,銀葫蘆,還是丟了鐵葫蘆。”

餘飛:“……”她不和他一般見識。

餘飛心想我媽走路是不大方便,但是讓你來女廁所看我實在是……算了算了,可能是因為我還沒找過男朋友的緣故,原來“男朋友”還要負責做這樣的事情……

餘飛有些尷尬地在白翡麗身邊走。

白翡麗見她一直在不安地揪著胸口的布料,問:“你今天的衣服是不是有點緊?”

餘飛的臉上騰起火苗,抓緊領口警覺地看向他。想了想又覺得自己可笑,畢竟他是比她媽都更清楚這一點的人。這種意識讓她心中又尷尬,又有一種無名的騷動。她放棄掙紮,坦白從寬:“是啊。”

白翡麗看上去沒她這麽多亂七八糟的思想活動,他說:“你這件衣服上面的扣子可以移位置,你試試。”

餘飛一臉的不敢置信:“怎麽可能?我試過好多次了。”

白翡麗說:“紐絆下面有幾個藏著的鉤子,你摸摸。”

餘飛一臉狐疑地盯著他,手指照著他說的摸了半天,啥也沒摸出來,怒道:“白翡麗,你是不是玩兒我?”

白翡麗搖搖頭,問:“你介意我來麽?”

餘飛生氣:“你行你來啊!”

白翡麗伸出手,快要落到她扣子上時又遲疑了一下:“你裏面穿襯裙了嗎?”

餘飛簡直要咆哮了:白大公子你到底是有錢人,太講究了,還知道襯裙這個詞兒。她春秋兩季穿自己的旗袍時的確會穿件襯裙,但這件衣服實在太緊,她就放棄了襯裙,只穿了件無痕內衣。

餘飛說:“你就裝吧,我裏面什麽都沒穿。”

白翡麗看了她一眼,目光有點兒深。她隱約覺得他像是臉紅了,從耳朵一直紅到脖子根,但這洗手間外面的燈光不太明亮,又不知是否真切。

他離她離得很近,伸右手去解她胸前的琵琶蝴蝶盤扣。他手指白皙而長,手法很輕,沒有半點碰到她的身體。又聞到他身上的松柏淺香,餘飛隱約想起那一晚他也是這樣解她的衣服,不過用的是左手。當時他的右手捧著她的臉頰和脖頸,是在吻她的,眼睛裏綻著艷麗的情~欲。

餘飛覺得喉嚨發幹,不自覺地吞咽了一下。她突然萬分慶幸自己不是男人,不然有著喉結,這個動作未免太明顯。

白翡麗一顆一顆地解扣子,一連解了她胸口五顆扣子。餘飛剛忍不住想問你解這麽多做什麽,就算你不裝了,也用不著這樣吧?只見他拈著她右邊半爿衣襟,中指和食指在布料背後摸索了下,輕輕一頂,之前那個紐絆內側又頂出一個細小而精致的鐵圈來,緊緊貼著布面。白翡麗也不知怎麽弄了一下,就將那紐絆取了下來,扣到了這個新的位置,而之前那個固定紐絆的小鐵圈,被他捏了一下,又看不見了。

他低著頭,認認真真的,睫毛又密又長。眼尾柔潤如上揚蝶翼,輕輕翕動。

他仿佛感覺到她在看他,擡起頭來看了她一眼。餘飛連忙將目光別向別處。

餘飛心想,那一晚,她的確不虧。

白翡麗如法炮制,將那五枚紐絆都微調了位置,從頭到尾,也沒碰到她一下。他為她合上衣襟,道:“你扣上看看,有沒有好一些。”

餘飛將信將疑,一邊扣一邊問:“你怎麽知道這衣服還有這樣的機關?”

白翡麗也不說話。餘飛扣好了衣服,奇跡般地覺得真的完全松快了,也不憋悶了。但從外面看,布料和她的身體仍是嚴絲合縫,仿佛沒有任何變化。

餘飛看白翡麗的目光有了變化。

她想,大約富家公子哥兒,的確就是見多識廣吧。

回到座位上,第二個上臺的戲迷還在唱,是個老者,唱得還行,只是手舞足蹈的,動作特別誇張,言佩珊和其他觀眾都是邊聽邊笑。餘飛見言佩珊目中仍有神光奕奕,略略放了些心。

她悄聲在言佩珊耳邊問:“不疼吧?”

言佩珊道:“不疼,放心。”頓了下,她又問餘飛:“小白不知道吧?”

餘飛遲疑了下,說:“不知道。”

言佩珊似是松了口氣:“那就好。讓我幹幹凈凈地走,別讓他知道。我不想拖累你。”

餘飛說不出話來。

觀眾上臺的唱段都短,一般七八分鐘就結束了。那位老者還對戲臺戀戀不舍,在戲臺邊上上看看下看看盤桓不去,主持人便上臺報了餘飛的名字,“下面有請——言小姐為我們演唱《帝女花》之《香夭》!”

餘飛之前囑咐過言佩珊,不想用真名。言佩珊只道她是害羞,怕自己本行不是唱粵劇,萬一唱得不好被人嘲笑。她笑話了餘飛兩句,報了自己的姓氏上去,她哪裏想得到是餘飛不想在白翡麗面前穿幫。

眾茶客一片鼓勵的掌聲,餘飛站了起來。那主持人之前以為唱的是言佩珊,一見是餘飛,不由得驚訝,道:“居然是這麽年輕的靚女!咱們榮華酒家,今年還沒有後生仔上臺來唱過吧?”

底下茶客也像見了稀罕物兒,紛紛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的確,現在聽粵劇的年輕人少,更別提會唱的了。

那主持人又道:“言小姐,這《香夭》是男女對唱,你只有一個人嗎?”

《香夭》是《帝女花》的終場,講的是長平公主與駙馬周世顯相遇之後,不願向清帝屈服,為了求清帝善葬父親崇禎皇帝,兩人在清宮前連理樹下重相交拜,雙雙自殺殉國的故事。

餘飛要唱的這一段,便是長平公主和駙馬周世顯在自殺之前的互訴衷腸。

餘飛忽然有些頭疼,她的確沒想過這個問題,過去她都是一個人從頭到尾唱下來,沒想過這麽多。但在這個場合正式來唱,一人分飾兩角似乎有些奇怪?

主持人見她為難,便知她沒有搭檔,說:“看來言小姐只有一個人,那要不咱們在場中再找一位朋友與她合唱?有沒有哪位朋友自告奮勇——”

茶座裏面的人都扭頭觀望,然而沒有人舉手,倒是剛才那位老者高高擡起手來:“我!我!”茶客們都哈哈大笑,說:“好!小公主配上老駙馬!”

餘飛也有些覺得不合適,倒不是她嫌棄這位老者,只是這戲裏面,有公主與駙馬合巹交杯、相依相偎的橋段,難免不眉來眼去,肌膚相接。讓她對著這位手舞足蹈的老者入戲,這麽悲戚戚慘惻惻的一出生離死別,只怕被她唱成歡喜冤家版的《醉打金枝》。

正左右為難間,餘飛聽見白翡麗說:“你要不介意的話,我來陪你唱。”

他說,我來陪你唱。

餘飛確信自己沒聽錯,呆呆地說了聲:“啊?你會唱?”

白翡麗說:“會一點,可能沒他唱得好。”他望了一眼那個老者。

“哈?”

“但我不會跳來跳去的。”白翡麗說。

餘飛想,很好,那不用多想了。“那就你吧。”她說。她覺得既然白翡麗是Y市人,這首曲子的傳唱又那麽廣,他會唱兩句也不奇怪,起碼調子錯不了了。

言佩珊很高興。

餘飛和白翡麗一同上臺去。底下的茶客們更興奮了:“兩個這麽年輕的後生仔!”“會唱嗎?會唱成流行歌曲吧?”“這靚女身材真是好啊。”“靚仔也不差嘛,瞧瞧那臉蛋兒,好到極啊!”“看看人就行了,戲就算了吧。”

《香夭》這出戲是經典中的經典,榮華酒家甚至備有現成的劇本發給他們兩個。餘飛略略掃了一眼戲詞,便放在了一邊,白翡麗也擱在了一旁。

餘飛低聲問他:“你記得住?”

白翡麗說:“記不住了我就念數字。”他斜斜看了臺下觀眾一眼,“今晚將近一半是外地人,聽不懂。”

餘飛:“……”

戲臺旁的十手棚面樂隊在調弦試音,餘飛又問白翡麗:“你知道從哪裏開始唱嗎?”

白翡麗說:“憑感覺吧。”

餘飛:“……”

餘飛說:“那你總唱過KTV吧?”

白翡麗:“唱過。”

餘飛說:“每次該你唱的時候,我給你打三下節拍,你就當是那三個點,節拍打完了就開始唱,好嗎?”

白翡麗老實道:“好。”

餘飛覺得這表演是要砸。

有可能成為她職業生涯中最失敗的一次。

不過她還是樂觀地想:換個人,或許更糟呢。剛才那個老者,雖然知道從哪裏開始唱,但和樂隊就沒合過拍。

那邊樂隊準備就緒,掌板樂師向他們點了一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編輯催入v了,我還是0存稿……撲街

真是沒想到,拼死拼活寫了六萬字了,這才寫到故事發生的第三個晚上……對於飛飛來說,這可能是人生中最神奇的三天了吧。

提問:明天的戲,砸還是不砸?

☆、香夭

餘飛要唱的這一段《香夭》,由兩人的四句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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