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羽恢覆知覺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清隱懷裏，而且她將他抱得那樣緊，甚至將自己的外袍裹在他身上，不惜消耗聖力為他暖身子。他感受到了她的重視，在心裏笑開了花。他舍不得離開這溫暖的懷抱，這肖想已久的懷抱，便假裝還未蘇醒，一動不動地緊緊窩在她身前。

清隱自然察覺了他的動靜，以為他是怕冷不敢出去，便沒有拆穿，保持著那個圈著他的姿勢，靜靜坐著。

這一坐就坐了兩天，明羽睡了醒醒了睡幾次，身體確確實實又陷入了麻木，不是因為凍的，而是一直沒有活動導致的僵硬。暮景早就覺察出不對勁，想了想還是忍不住開口：“隱，小羽他…。”

“噗”一聲響打斷了他未出口的話。繼而一陣地動山搖，清隱身子搖晃了兩下，明羽終於裝不下去了，也順勢被顛了出來，在地上滾了兩圈爬起來活動身體。暮景艱難地扶著清隱，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卻聽清隱道：“來了！”

來了，什麽來了？他剛想問，一道幽光閃過，一個人跳了進來，順手一扔，丟下了一捆東西。

這時，山體的搖晃漸漸停止。暮景才看清來的這個人正是趙初，被他扔在地上的是四個人，正是被捆成一團的四國國主。

“阿初。”他高興得喊了一聲，他果然來了。

“屬下來遲。”趙初對清隱躬身一拜，清隱一拂袖阻了他下拜的身勢。

趙初看起來很不好，發絲淩亂，衣衫上布滿血跡，白皙如玉的臉上也有一道劃痕，可見他能沖破絕殺陣必定是經過一番激戰，廢了好大氣力。

後邊終於活動開腿腳的明羽也看見了趙初，兩步蹦上來，緊張地問：“阿初，你沒事吧？”

趙初搖了搖頭。

清隱看了明羽一眼，轉頭問：“阿初，你什麽時候到的？”

“屬下昨天來的，她們在外設了埋伏，屬下無能，拼盡全力仍是用了這一天的時間。”趙初低頭。

“無妨。”清隱垂首，盯著地上兀自驚恐掙紮的四國國主，“你們四個怎麽在這裏，不是答應過我好好修身養性的麽？”

她眼眸一瞪，四個老家夥渾身一抖，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四國國主應該不喜歡修身養性，正是她們帶人圍殺屬下。”趙初說，“屬下覺得主子定想親自處置她們，便留了她們的命。”他一拱手，無聲詢問清隱要如何處置。

地上的四個看見了，苦著臉想要求饒，奈何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可憐兮兮地瞅著清隱。她們心知無望，忍不住怨懟：都怪那家夥，本來她們已經找好了地方安穩過日子，就等著清隱帶她們回去。她們也知道不是清隱的對手，不想再做無畏的掙紮。若不是那人游說外加威逼，她們又怎會再淌這趟渾水？

如今只怕是難逃一死了。

她們這麽想，哪知清隱只是看了她們一眼，毫不在意道：“既然答應留你們一命，便不會殺你們。但既然你們不安分，以後還是不要太自由的好。”

她轉向趙初吩咐：“回去後將她們鎖入試煉池底。”

“是。”

鎖入試煉池底，那可是生不如死啊！四人一聽，直接嚇暈了過去。

“阿初，找到人了麽？”清隱擡眸去看那樓宇，輝煌卻顯得有些寂落，她心頭縈繞著一股不安氣氛。

“找到了。”趙初自然知道她問的是誰，不需要明說，“小四的心上人屬下已救出，但她第一句話就是詢問屬下小四的下落。”

“你怎麽說的？”明羽急問，他怎麽覺得這情況有些不對啊。

“據實回答，所以她便自刎了。”趙初回答得沒有絲毫情感，仿佛那不是死了一個人，而是掉了一根頭發。

“誒，你呀…。”明羽一拍額頭，他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

趙初卻未理睬他，對清隱又是一躬身，說道：“還有凡主子，屬下也找到他了，只是……”

“不必說了。”清隱打斷他，“帶路吧。”她的聲音聽起來很不對勁，讓人覺得沈重而壓抑。明羽直覺發生了什麽事，卻實在沒法從面癱趙初的臉上看出什麽來，只好跟在後面走。

暮景落在最後，盡職盡責地帶上了暈死的那四個。

趙初將他們帶到了最裏側的密室裏，一進門便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石臺上躺著個人，胸前插著一把長刀，血流了一地，右手蜷著，似乎握了什麽東西。那雙眉如峰巒起伏，臉色雖蒼白也難掩俊朗，俊朗中透著剛毅，剛毅中透著誘惑的面容不是司凡是誰？

明羽和暮景皆是驚楞得說不出話來。

司凡死了，他們都應該高興，可是清隱呢？她心裏恐怕十分難受，如果要用她的痛苦來換他們的快樂，他們誰都不會願意。

他們不安地看著清隱。

清隱卻並未如他們所想那般，依舊是淡然冷漠的態度，面上表情也依舊平靜無波，只那雙水霧氤氳的眸子似乎多罩了一份煙海，更添一份迷離。她擡步，緩緩地走向石臺，躺著的那人面容如初，卻一切都不可再挽回了。

她垂目定定看了半晌，像是做最後的告別。而後俯低身子，從他緊握的手掌中抽出了那碎成兩瓣的通體血紅的玉玦。

“主子，這便是血玉。”趙初上前拱手道，“屬下同她們交手時聽她們說了，說此血玉是假的，可能就是因此才遷怒凡主子。”

他只是在陳述事實和自己的猜測，可難保清隱不會理解成是因為她才害了司凡。明羽急急呵斥：“阿初你胡說什麽！”

趙初看了他一眼，又對清隱面無表情地躬下了身子。

“你說得沒錯，她們說得也沒錯。這血玉本來就是假的。”清隱低聲道。

“隱，你是說你拿了假的血玉騙她們？”明羽有點搞不懂了。

“不，它本來就是假的。”清隱舉起手中血玉，瞇眼看了半晌，只聽一聲脆響，血玉片片碎裂，散落一地，“從來就沒有什麽真的血玉。”

“啊？”明羽驚住。

“隱，怎麽會這樣，真的血玉呢？”暮景追問，面上神色凝重。

“真的血玉早就不存在了。那時她們企圖汙染血玉，卻不慎將其弄丟，這才致使聖靈被冰封。這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們，也讓她們以為真的血玉一直在我手中。”清隱轉頭望向暮景，“所以我們在這裏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找尋血玉。”

暮景點頭，明羽也直到現在才完全搞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

“阿初，把她們弄醒。”清隱忽然說。

不用多說，趙初也知道“她們”指誰。他走到四國主面前，大手一揮一股輕煙散出，那四人恍惚地睜開了眼睛。

“這些事情，誰指使你們做的？說！”清隱眼神轉厲，四個老家夥本來一片混沌的眼神一聽到她這聲喝立馬就清醒了，目光一縮個個低下了頭。

“是，是聖靈使者。”其中一個磕磕巴巴說。而後便一句都不敢再多言。

其實這也著實為難她們了，篡位失敗當初反叛的野心早在這幾百年的顛沛折磨中消耗殆盡，對著清隱那種油然從心的敬畏和尊崇更是根深蒂固，況且她只要兩個手指頭就可以捏死她們，又怎麽能不怕呢？若不是被攛掇，又怎麽會一錯再錯？想到這裏，她們一個個又恨不得再暈過去。

“聖靈使者，他竟也過來了？”暮景驚訝。

“你應該想的是，他怎麽會和她們狼狽為奸。”清隱冷笑。

“聖靈使者又是誰？”明羽問。

“我們聖靈大陸的聖子，世代傳承守護天樞血玉守護聖靈山脈，卻不知他什麽時候竟也反叛了。”暮景眼光一暗，對著清隱低低嘆道，“這其中恐怕還有我們不知道的事。”

“無所謂了，我們走吧。”清隱昂頭，率先走出去。

“主子，那凡主子……”

“他死了。”清隱冷聲喚他，“阿初你記住，從此再沒有什麽凡主子了。”

“是。”趙初應聲，落在她身後半步跟隨而去。

這夜，清隱一個人坐在小樓裏，誰都不讓跟著。她靠坐在瑤琴旁，手裏握著一個白瓷花古樸的瓶子，瓶身圓潤光澤亮麗。她拿在手把玩了很久，眼光卻是落在虛無處，氤氳的眸子裏顯出幾分空洞。

忽然一陣風吹來，紗幔隨風舞動，似跳起了飛天之舞。

似有什麽輕響，如環佩叮當。

清隱忽然轉頭，看向某一處，目中依舊霧瑩瑩的看不真切。她輕啟朱唇：“你來了。”

小樓裏除了她沒有別人，自然不會有人回答她。她卻毫不介意，自顧自言語：“這瓶藥就當是你最後送我的訣別禮吧，我收下了，但不會感謝。”

清隱瞳孔一縮，盯著琴面，忽然電閃般出手，五指劃過琴弦，“掙”地一聲響七弦盡斷。勁風過處，摧帛斷柱。

“下次，我不會再手下留情！”

黑暗裏明明什麽都沒有，卻似發出一聲低笑，隨風散入天穹，染遍滿院柳。

呵，她總是那麽霸道，那麽不講理！

那麽的，讓人想要毀滅，又想要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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