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程，覺得有些累，那個看起來又輕又小的帳篷變得特別重，我雙手拽著阿森胳膊，拖在後面有氣無力地說：“好累啊，要是有一匹馬就好了。”

他停下腳步讓我休息一下，問道：“為什麽是馬？”

“我也很喜歡鹿，可是鹿舍不得騎呀。”

阿森大笑：“我是想問你為什麽不是汽車纜車滑竿，你卻告訴我還有鹿。”

我靠在一棵樹上喘著粗氣，繼續幻想著我的馬：“是一匹青色的馬，脾氣不太好，很傲嬌，叫老於，大名叫做於得水。”

“於得水？”阿森笑起來：“是不是脾氣不好所以經常要和它吵架，叫小名吵架不霸氣，所以有名有姓起個大名，方便吵架？”

“才不是。”

“那我知道了。於得水的主人叫於入海，魚入大海，如魚得水，好名字啊！”

我搖搖頭說不是。心中悶悶地想：老於的主人當然是李公子，於入海又是誰。很久以後等我恢覆了記憶才想起，在故事裏，老於的確是一個叫做於入海的人送給李公子的。

阿森看我面色不善，不再多說，向上走了幾步，沖我招手說：“前面風景好，上來再休息，快來！”

我仰起頭問他：“你怎麽知道前面風景好？”

“看山勢，經驗！”

我看不出山勢，也沒有經驗，只覺得左右都是樹，走多了也變得枯燥，聽說前面風景好，便打起精神向前走去。然而走了很久，也不見風景好的“前面”在哪裏，只被他哄得走了一程又一程。這一次我下定決心，前面一定要歇歇，誰知轉過一個彎，忽然有明亮的陽光從叢林的盡頭投射下來，緊幾步走上去，只見叢林盡頭完全是另一番光景——這裏林木稀疏，卻有一大片旱地荷葉層層疊疊的長著，遠處薄雲縈繞，幾面漆黑的山崖佇立著，像是恍惚間誤入的天宮蓮池。

我看得呆了，只覺得一路上來喊苦喊累都不值一提，問他：“你怎麽看出來的這裏風景好？”那麽久之前就預料到，這也太神奇了。

阿森卸下背包放在地上，答道：“提前查的，我也不知道會走這麽遠。”

果然一路都是騙我！我擡手要打，他卻早有預料，輕巧閃過，跳入蓮池中去了。我也放下行李，向著他的方向追過去。

山頂有風，鼓著他的衣服，他跑著跳著後退著遠遠問我：“你不是早就累了嗎？怎麽還這麽有精神？”

“這裏這麽好看，誰還敢沒精神？”

一路登山上來，我們都有些累了，追打了兩步就都沒了力氣，他停下腳步束手就擒，我撲到他身上，他順勢把我牢牢抱住，他胸膛起伏，帶著笑大口呼吸，額頭有細密的汗珠，眼睛裏有我的倒影，我望著他一呆，他眼中情動，向我唇間吻下來。

路上耽擱太久，等我們拖在隊尾趕到營地的時候，早到的人已經紮好帳篷，圍坐在一起聊著天。我們顧不上搭帳篷，放下行李就立刻加入聊天扯淡分吃烤肉的隊伍。

吃了些東西，又圍在一起玩游戲。誰是臥底，天黑請閉眼，拍七令，後來甚至對著山谷唱起了山歌，熱鬧了好一陣，天色漸晚，陸續有人退出了。最後剩下八個人，有人提議：“四男四女，不如來玩——”話沒說完，就聽阿森說：“不玩了，我們也撤了。”拉著我站起來。

“玩什麽？為什麽不玩了？”我意猶未盡。

他湊近我低聲說：“我們玩我們的。”

哦……便任由他拉著，找了個好地方，給他打著手電看他搭帳篷。

那邊剩餘的三男三女支起兩個空帳篷，兩對男女分別鉆進兩個帳篷裏，剩餘兩個在外面當裁判，帳篷裏點著燈，把人影投在帳篷壁上，似乎是什麽你來比劃我來猜之類的游戲。不知道是誰猜錯了，那邊忽然哄地鬧起來。只見一個帳篷裏的男生脫了外套扔出來。

我打著手電，臉卻看著另一個方向，直到同一個男生又脫掉T恤扔出來，我才明白：脫衣服？他們玩這麽大？怪不得阿森會拉著我撤退。不過，阿森的朋友玩的尺度這麽大，他會不會也……

正想著，忽然阿森在耳邊說話：“這麽好奇？那不如咱們也去？”

我被他嚇了一條，退開一步，心想這麽沒節操的游戲我可不玩。看看帳篷已經搭好，貓腰鉆了進去。

阿森緊跟著也鉆了進來，我下意識地向後縮了一點：“不是說好……”

阿森半個身子還在帳篷外面，聽我這樣說，坐在帳篷口處嘆道：“在你心裏我究竟是什麽人啊，緊張兮兮的，我發誓只是想帶你出來玩，沒有任何別的企圖。”

貌似真的是我小人之心，我支吾了一下：“我沒……”

他手肘撐在地上。斜倚著湊近我，瞇著眼笑道：“不過如果你有什麽企圖，我願意全力配合。”

我縮起膝蓋，伸手向他肩上推了一把，他捉住我手腕，坐直身子，拉我靠在他懷裏：“開玩笑的，什麽時候你困了我就乖乖去那邊。”

我嗯了一聲，又問：“那些人又是怎麽回事？”

“其實我們山裏人玩的比你們城裏人玩得小多了，只是不幸被你看見了而已。只是一小撮人，大部分人還是純良好公民。”

“那你玩過嗎？”

阿森嘆道：“問題那麽多，不如來一輪真心話大冒險？”

於是猜拳定輸贏玩起來，一開始還很友好，他問問我喜歡的第一個明星，我問問他喝高了幹的最蠢的事。

後來漸漸打開了話題。

“你喜歡我什麽？”他問。

我認真考慮了一下，回答說：“喜歡你的世界很大，從不會拘泥於眼前的茍且。”

下一輪，我又問他：“那你喜歡我什麽？”

他飛快地回答：“喜歡你心裏住了一匹馬，叫做於得水。”

我皺眉：“好好說。”

他笑得眉眼彎彎：“因為你心裏有一匹馬，才能跟著我去那個很大的世界。”

他又問我：“我們在一起，我還繼續漂泊不定，你會害怕嗎？”

我如實回答：“……會。”

又問他：“你介意我失憶嗎？”

他慷慨作答：“不介意。甚至還有點歡喜。”

“為什麽？”

“這是第二個問題。”

我決意下次一定問，可下一把剛贏，就聽見外面玩游戲的一陣瘋狂的吵鬧，有人興奮地吹起了口哨，他們實在太過熱鬧，我好奇問道：“他們到底在玩什麽？”

阿森向我招招手，我湊近些，他小聲告訴我，兩對男女分別鉆進兩個帳篷裏，每一輪比賽輸的一方脫一件衣服，通常情況下脫到兩個人剩兩件就算輸，但如果不肯認輸，還可以繼續脫，或者舌吻。他們現在在外面叫喊，一定是有人不肯認輸。

我聽得瞠目結舌，卻見阿森攥著拳頭準備著下一輪猜拳，才意識到我似乎丟掉了一次機會。

緊接著又贏了一次，我立刻追問：“這種沒節操的游戲你玩過嗎？”

“是這個，還是這一類？”

“嗯？有區別嗎？”

他還蠻認真地回答：“大部分時候大家就只是玩天黑請閉眼這種，玩笑會開但是不會過分，偶爾才會有幾個這樣的隊友，你運氣不錯碰上了……游戲也是有輕有重，簡單點的，有一種男生抱一下女生，猜胸圍，我是個中高手，不信的話可以親自驗證。”

“那這個你玩過嗎？”

阿森搖搖頭，說：“這又是第二個問題了。”

我攢著等問，卻接連輸，被他問了幾個問題，什麽三圍、初吻、被幾個人追過、喜歡生男孩還是女孩等等。我被他逼得手忙腳亂，想要贏回來卻偏偏抓不住機會。阿森又贏了一輪，看我氣急敗壞，笑道：“好了，這個問題讓給你，問完今天就不玩了。”

最後一個問題了，忽然想起來寺廟裏他說的話，等到只有最後一個願望的時候，就知道最想問的是什麽了。那邊游戲已經結束，四處安靜下來，我們面對著空空的山谷，遠處依稀可以看見寺廟的燈火，我心裏最想問的問題，只有命運才能回答。

最終還是什麽也沒問，我靠在他肩上，看著天上的半月稀星說：“今晚月色真美。”

“是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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