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名叫辛凱的陌生人給我的“安家費”是十萬，夠了，足夠我們渡過這個難關，沒有後續的編劇費也沒有關系，只要過了這段時間，我們還可以慢慢掙、慢慢攢。

辛凱把合同和支票一起送來醫院，我就坐在住院部旁邊的花壇邊看了看合同，簽了名字，換來了那張薄薄的支票。

辛凱離開了，我站在住院部門口的空地上，看著這個僅僅見過兩次面的人帶著我未來的五年消失在人群裏，心裏空落落的，像是無根的飄蓬。上一份合同的苦果還沒有吞下，我就又一次為了錢簽下了五年的賣身契。陽光刺目，人群往來，此刻在我眼中都變得恍惚虛無。

“站在這兒幹什麽？”阿森的聲音讓我從恍惚裏回過神來。今天我們陪床，他剛剛去見了醫生，一邊看著診斷書一邊向我走來，很快看見了我手裏拿著的合同和支票，“這是什麽？”

我背著他做了決定，但沒有打算瞞著他，我把合同遞給他：“賣身契，和錢。”

阿森看著合同聽我說了來龍去脈，用力揉了揉眉心：“這事不對勁。謝小清，你以為你以前有多有名，值得一個陌生人找來給你送錢？”

“他說……”我弱弱地想要解釋，阿森打斷我：“不是他說什麽的問題，為什麽不提前跟我商量一下？他們可以用你的名字做任何事，鍋都要你來背你知不知道！現在錢還夠花，大不了還能借，這個東西來路不明，背後不知道有多大一個坑！”竟然是生氣了。

沒有告訴他，就是知道他寧可借錢也不會同意，可是——“借錢總要還的，我辭不了職了，幾乎沒有收入……”

“還有我啊！”

“現在花的已經全都是你的錢，當初不是說好A……”

“這種時候誰會和你AA！”

一次一次打斷我沒有說完的話，一次比一次提高了聲音，他是真的生氣了。媽媽生病以後，所有人圍著醫院團團轉，阿森這個尚未被承認的女婿因為沒有工作更承擔了大部分工作，幾天下來臉色明顯憔悴很多，胡子沒有刮，眼角泛著血絲，因為著急而暴起的青筋，他就這樣看著我，我沒有答話，空氣一時靜止了。

或許是察覺火氣有些大，他停了一下，放緩了語氣：“先回病房。”先一步往住院部大樓裏走去。

是不是我真的錯了，這份合同之後，真的藏著什麽無法預見的陰謀？未來五年啊，我是不是又一次給自己套上了一個解不開的枷鎖？我緊兩步跟在阿森身後：“對不起……”

阿森沒有看我，卻狠狠攥住了我的手，沈聲說：“已經很亂了，這個時候我們就不要自亂陣腳了。”

“嗯。”我貼著他的胳膊，的眼眶有些發熱。

“不要告訴他們，這事我和你一起扛著。”

“嗯，謝謝。”我說。

阿森重重捏了一下我的手：“不許說謝。你必須習慣，我們是一體的。”

在病房外把合同和支票塞進包裏藏好，整理了一下情緒，準備進病房，就聽見病房裏傳出一陣熟悉的笑聲，一種不祥的預感升起，我推門走進去，看見坐在病床前的胡成，他臉上堆著笑，正在和爸媽閑話家常。

“你怎麽來了？”我冷聲問。

“聽說阿姨生病就來看看，這不是應該的嘛。”胡成笑著說：“這個治療費不便宜，我也希望可以幫幫你們，別的沒有，錢總是有的，我的合夥人應該已經把錢給你了，收到了吧？”

合夥人？給我錢？他說的難道是辛凱？是了，信誠影視，信是辛凱，誠是胡成！我震驚不已，但絲毫不能表現出來，側頭看看阿森，他的感覺沒錯，這裏面真的有好大一個坑！阿森向著半空緩緩吐了口氣，最糟糕的猜測太快地應驗了。

爸爸卻毫不知情，千恩萬謝地說：“哎呀，這怎麽好意思呢，真是謝謝你啊……但是這個我們不能收……”

胡成很享受被人當菩薩的感覺，笑得擡頭紋上都爬滿了得意：“沒事沒事，都是小錢，小清幫過我很多，未來也會幫我很多，對吧？”說著轉過頭看看著我，在爸媽看不見的角度，看著我挑釁地笑。

阿森暗暗拉了我一把，讓我不要沖動，我輕輕握了握的他的手指，告訴他我知道。“當然，肯定得努力報答這份恩情。”我笑著說，像對待一個借給我三百塊錢的普通朋友。

讓阿森白白擔心，也胡成失望了，此刻我的心裏確實沒有憎恨、惱怒那些他所希望看見的情緒，我心如止水，甚至還有些想笑。在來到醫院急診的那一刻，我心裏的世界已經崩塌了，現在無論他說什麽，也不能再次擊垮我。一片黑暗的廢墟裏，突如其來的真相像是一道久違的光，讓我可以擡起頭，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很久以來的這些事，如果是因為我運氣不佳，或者處事不當，那麽我認了，沒什麽可說的，但如果是因為小人陷害，那麽就不要指望我再會有半分的退讓！

胡成還在和爸媽愉快地聊天，阿森在旁邊沈默地聽著，我則靠在窗臺上，低頭擺弄著手機。最近幾個月出了一款新的手機軟件叫微信，可以實時發送語音，真的是太妙了。正玩著，就聽爸爸喊我：“人家幫了你這麽多，你怎麽就知道玩手機。”

“哦。”我松開長按屏幕的手指，擡頭回答：“我聽著呢，這些事我早都知道。”剛才胡成說，是因為他和我們經理關系好，看見宣策部有個空位，力薦我補了這個空缺。從婚假回來，公司裏忽然傳開我的謠言，胡成打電話向我挑釁開始，我就猜到，策劃部的位置也是胡成一手為我謀劃的。

胡成笑了一聲，又嘆了口氣：“不過我也沒想到現在竟然會變成這個樣子，確實有點麻煩，不過不是什麽大事，叔叔阿姨放心，我再跟他們經理說說，肯定很快就平息下來。”

爸爸還在那裏千恩萬謝，我在手機上最後操作幾下之後，把手機放回口袋，靜靜地等著胡成還能怎樣把他自己裝點得開出花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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