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深夜可以盼來光明，溫存的夢境也會被陽光擾醒。天亮以後，阿森繼續去常德繼續照顧陸一梧，而我還要準時去上班。

萬幸，雜志社對接的編輯很好說話。我告訴她因為是第一次做文案工作，有什麽不合適的地方得麻煩她修改，編輯回覆道：“這本來就是編輯的工作嘛，有些地方得符合出版規範，你不讓我修改我也得改。我說話直哈，你的稿子問題其實不大，就是太拘謹了，沒什麽亮點，薛姐才會不滿意。”

對了，出版規範。我讓阿森給我找來了最新的期刊出版規範，對著編輯提供給我的範文研究起來。盡管我失去了過去五年的記憶，但我想，既然那時候可以做好的工作，現在也一定可以勝任。

擔心失憶的事會被議論，似乎也只是多慮，大家像往常一樣和我打招呼聊天，也只有關系最好的大霞姐無法時候跟我說起這事：“你也是的，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為啥憋著不說，咱們都認識多少年了，瞞著別人，還瞞著姐嗎？”

“沒有，姐，實在是沒什麽可說的。”

“你啊，成天安安靜靜的，就是心事太重，姐跟你說，這事情憋著，他是個事，說出來，就不是個事了！”

“我知道了，謝謝姐。”

“你老實告訴我，這事怎麽抖出來的，是不是那個姓胡的，我早就看他不地道！”

我點點頭，大概說了事情的經過。

“這人，頭頂長瘡腳下流膿，都壞透了！”大霞姐憤憤不平地說，“不成，我得提醒一下娜娜，那個小丫頭傻得很！”

“你這樣說她也不會聽的。”面對親近的人誰也不可能一碗水端平，娜娜尤其如此。

可大霞姐還是去提醒她了。下午，娜娜忽然跑到樓上。“跟我出來一下。”拉起我就往外面走，走到樓梯間，劈頭蓋臉就說：“你憑什麽那麽說成哥？虧我們還好心與你握手言和，你卻在背後這樣議論他！”

果然，她認準的事，誰說她也不會聽，我的話傳到她耳朵裏，立刻就會來找我興師問罪。原本以為到昨晚一切煩心的事就會結束，但顯然並沒有，連日的不順心讓我給自己的心穿上帶刺的盔甲，我冷笑一聲說：“至少我沒有到處宣揚，而胡成是怎麽做的？”他在同鄉會的聚會上，當著所有人的面開著免提，讓我自己說出那些話。

“你自己不坦誠讓人知道了就怪別人嗎？你倒是想到處宣揚，誰相信你啊？”

“呵。”真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反正胡成怎麽做全都是對的，面對吃了槍藥不講道理的娜娜，我心裏卻沒有一絲波瀾：“每個人都戴著有色眼鏡，就像你不會相信我一樣，我也永遠不會相信胡成，至於其他人願意相信誰，也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說完這句話，我轉身向樓上走去，娜娜抓住我的衣袖：“去哪兒？”

我甩開她的衣袖，快步走在走廊上，身後傳來娜娜的聲音：“站住，給我把話說清楚！”

我停步回頭：“好，你說。”

“虧我還把你當作可以信任的朋友，沒想到你這麽虛偽！明明失憶了卻騙了個策劃部的位置！明明就看上了成哥有錢，卻要裝清高，現在得不到就這樣報覆！”娜娜一邊說著一邊向我走來，她已經失去理智，忘記現在是上班時間，忘記從她的位置向我走過來，會路過銷售總監的辦公室和經理辦公室。

這番話不用我來接，自然有銷售總監打開辦公室的門，截斷了她沒有說完的話。

長長的走廊，她站在那邊，我在這邊，靜靜地看著她被帶進銷售部的辦公室，然後在走廊兩邊玻璃隔間裏無數雙看熱鬧的眼睛註視下，昂著頭回到宣策部。

那顆穿著盔甲的心裏有隱隱的疼：怪我虛偽嗎？不願意把那個說不清道不明的失憶告訴任何人。是我心機深沈嗎？用學生時代最不齒的打小報告的方式，結束了她的糾纏。算是同歸於盡嗎？不惜讓全公司的所有人都聽見她說的那些話。

晚些時候，宣策部另外三個同事被依次叫走，大概是為了問清狀況，聽說娜娜哭得很厲害，很多人都跑去安慰。而我整個下午直到下班，就那樣安安靜靜坐著看資料，沒有人來找我，我也沒有同其他人說一句話。

毫無意外的，娜娜的那些話變成了大家心目中的“現實”，所有人都認為我是憑借著自己的“關系”逼走娜娜，躋身宣策部，沒有人願意和我多說話，就連在宣策部，也只看見他們說笑打鬧，而我如同空氣。一周之後，娜娜離職了，請策劃部的人吃散夥飯，自然沒有我。聽說席間有人說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話，還好我不知道他們具體說了什麽。我穩坐辦公室，整個公司，只有大霞姐依然相信我，可大概因為我持續的低氣壓，或者她一個人扛不住全公司的浪潮，也漸漸的疏遠。

生活就像是一面鏡子，你對著它笑，它也會對你笑，你對著它哭，它也會對著你哭，如果你想要對他揮拳頭，最後傷到的只會是你自己的手指。可，如果生活率先向你惡語相向，你難道還必須保持虛偽的笑容嗎？我的生活像是走進了一個死胡同，生活冷眼對我，我也報之以冷眼，終日獨來獨往，工作就是沈默的整個白天，晚上回去，偶爾可以見到來蹭飯的小萌，偶爾會和阿森通電話，其他的時候，不過一個人對著電腦、手機或者電視。

後來，我看完了那個編劇的位置上寫著我的名字的紀錄片，無聊的時候，也把那家公司的作品依次找來看過，從盧佳參與編劇的電影，到陸一梧作為導演組成員的電視劇，還有那些沒有註明工作人員的宣傳片和廣告。可惜的是，除了那個紀錄片，再也沒有一個影視劇裏有我的名字，而那些熟悉的廣告或陌生的宣傳片，也感受不到是否有我存在過的痕跡。在陸一梧和盧佳在常德拍的那個宣傳片裏，出現了我的秋聲樓，它是一個可以躲避江湖仇殺的所在，可，我已經很久沒有夢見李公子，又可以躲去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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