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天，空閑的時候，我再次在Q上找到陸一梧。“在忙嗎？都忘了問你現在在哪兒工作呢？”

大概確實是在忙吧，陸一梧的信息平均兩個小時回覆幾個字。

“北京。”

“呃，所以你發的照片竟然在北京？”

“不是，在常德，拍個宣傳片。”

“宣傳片？影視還是廣告？”

“影視。”過了幾分鐘，又補充一句“導演”，外加一個得意的表情。

收到陸一梧今天第一個表情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多。洗過澡擦著頭發，看著屏幕上他第一句帶著情緒的回覆，我彎下腰敲字：“恭喜啊，成功進軍影視圈，工作結束了？”

大學時代，大學生話劇聯盟的群裏，時不時討論起未來就業的事，大多數人選擇從事自己的本專業，也有少數人做著把演藝事業進行到底的北漂夢，陸一梧就是其中一個。“我的筆不是用來描小仲馬的頭像，而是為了讓他的作品重生。”法語專業出身的他好像並不怎麽喜歡自己的專業，而是整天背著照相機端著DV，假裝自己是個學影視的。也對，傳說他家境很不錯，沒有生存的後顧之憂，當然想怎麽玩怎麽玩。

沒想到，畢業五年之後，他竟然真的成了導演。幾分鐘後，收到他的回覆：“其他人收工了，我還得琢磨琢磨。當了五年助理，第一次做第一導演，雖然就半個小時的宣傳片，也得認真點啊。”

“半個小時的宣傳片，建個樓？”我驚嘆於如今影視界的鋪張浪費，只做過窮學生話劇社的我真的不懂。

過了一會兒，陸一梧回覆了四個字：“也不全是。”

看起來又在忙呢……我還有很多想問，想再看看這個樓內部的布置、周邊的環境，但既然對方在忙，又何必交淺言深，我考慮了一下，回覆道：“正好計劃國慶長假計劃去那邊玩，順路去圍觀下專業化的團隊，行不？”

對於即將到來的國慶節，原本沒有任何計劃，是下午順手百度了一下“常德”這個地名，才有的這個計劃。常德，臨近張家界，古稱武陵，陶淵明的《桃花源記》，一向被認為就發生在那裏，想起夢中那片落英繽紛的桃花林，我決定一定要去看一看。

陸一梧的回覆到了：“比較忙，可能招待不周，不過，隨時歡迎。”

大概所有游客都集中去了更有名的張家界，常德的人不算太多，我在鋼鐵森林裏努力尋找著桃源的痕跡，所能找到的也不過設計師們的附會而已。按照陸一梧發來的地址找過去，身邊多了一個蹭吃蹭喝偶爾幫忙問路的小萌。

“你說你，把人家陳蘇晾著非得跟著我。”

“是他要加班。哎，別人都是結了婚以後才怎樣怎樣，陳蘇嘛，見過家長就開始有恃無恐。”小萌搖搖頭，把袋子裏的管子糖分給我一根，用手肘戳戳我說，“再說了，我姐現在單純地像個剛畢業的大學生，忽然要去見網友我怎麽放心的下。”

我不客氣地接過零食，對她那一肘子卻不買賬：“說了是大學時候認識的人。”

小萌委屈地扁扁嘴：“我就是被陳蘇拋棄了想跟著姐，你就這麽嫌棄我嗎？”

一會兒一變臉的，真是纏不過她：“來都來了，嫌棄有用嗎？”小萌笑嘻嘻地餵我一口糖吃，挽著胳膊繼續往前走。

地址在一片濱水的園區裏，隔著一片草地，遠遠看見那邊一座古樓。與夢裏的相比，沒有樓前的溪水和水邊刷馬的李公子，沒有樓後的後院與蓮池修竹，只有匆匆忙忙的工作人員，各種各樣的器材，還有一道刺眼的警戒線。

剛走近那條警戒線，就有穿著黑色衣服的人沖我們猛揮手：“這邊不開放，對不住！”

我趕忙解釋：“誤會了，我們不是游客，我找——”話沒說完，就聽裏面有人喊我的名字：“謝小清！”擡頭看去，長廊下有個人揮著手裏的紙卷向這邊招呼了一聲，我們就被放了進去。

記憶裏陸一梧總是剃著平頭，腦袋圓圓的，永遠背著一個巨大的黑色書包，現在頭上扣著帽子，只露出棱角分明的下巴，手裏抓著一沓子劇本和分鏡腳本，如果不是知道這次來的目的就是他，我怕是不敢認這位老朋友。

“這要是在大街上見到，我都不敢認你了陸導。”隔著幾步遠，我向陸一梧招呼。

“哈哈，有多久沒見了？”陸一梧迎上來。

我一楞，多久？幾個月，還是五年？時間對我而言模糊不清，便裝作思考的樣子反問回去：“有多久了？”

“呃……畢業後就沒見過吧？”樓旁邊的一段長廊被劇組征用，廊邊的長椅上堆滿服裝道具劇本等等，陸一梧一邊說著，抱著一堆外套堆在另一邊，給我們騰開一小塊地方：“坐。”

小萌靠著一只碩大的化妝箱坐著，問陸一梧：“不打擾你們工作吧？”

“沒事沒事。”陸一梧說，指一下旁邊的樓，“投資方在呢，在樓上和——”他說著向樓上看了一眼，“和編劇演員說戲，我懶得聽，躲個清閑。”

我順著方向向樓上看了一眼，二樓窗口有幾個人影，窗戶後面，會是李公子的書案嗎？在我看過去的時候，幾個人中有一個人扭頭看過來，恰好看不清眉目的距離，我只夠看清那是個年紀相仿的女孩子，齊劉海、黑長直、穿一件米色高領衫，手裏捧著厚厚一本，看起來文靜端莊，有一種感覺，她的目光是精準地看向我的，但只節制地看了一眼，她就收回目光，繼續和樓上的人討論起來。

我也收回目光，轉向陸一梧：“你上學的時候就不喜歡聽老師啰嗦。”

陸一梧默許地笑笑：“現在不喜歡也得聽，我剛剛受完訓，正好有個朋友在這兒，就借機溜了。”說著向旁邊招招手：“阿森。”

他手指的方向，一個人站起來，微笑著向我伸出右手：“陸二梧的朋友，李三木。”

“嘖。”陸一梧立刻用一個語氣詞表示不滿，對方這才重新通報了姓名：“李先森，不是賣萌發嗲的森，而是五行缺木的森。不是藝名，名片為證。”說著遞上來兩張名片。

“名片上也有用藝名的嘛。”小萌說。

我的註意力則在其他地方：“獨立出版人？”名片上內容很簡單，除了名字電話和一串網絡字符，唯一的頭銜就是“獨立出版人”這幾個字。

李先森點頭：“嗯，有什麽好的稿子隨時可以砸向我。”

“嗯？”我楞了楞，我和小萌誰看起來也不像有稿子的人吧，這人還真是“敬業”啊。陸一梧也忍不住敲他：“你最近生意很難做？”

李先森扭頭看他，兩個大男人意味深長地對視了一眼，就看李先森展開笑容：“還行吧，不找你借錢。”

作者有話要說：

最初寫大綱的時候，用的是A城B城C城的設定，B城就是北京，C城就是常德，後來覺得北京還是用北京，C城也還是用古武陵常德，至於A城，為了強行ABC起了個名字叫安城。是地圖上沒有的地名，安就是安居的地方，國內大批量的三四線城市，你的家鄉，或者現在所在的地方都可以被叫做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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