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寓，牧生才打開盒子，看到了平放在裏面的一條手鏈。這應該不是季雪飄要送給阿徹的禮物吧？那麽，就只能是她退還給他的？他單手枕著頭，仔細回憶著海邊的那番對話，想著是否自己遺漏了其中的某些細節。

他仔細調查過季雪飄的生事，她既沒有過往犯罪記錄，也沒有重大心理疾病史。以他的判斷，她雖然寄人籬下，可從小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在這種情況下更應該表現出強烈的求生欲望，不知道為什麽，她傳遞出來的信息，竟然是一心求死？

他的朋友阿徹在這個事件中就是一個無辜的路人，如果沒有他的存在，牧生覺得自己可以更加樂觀冷靜地洞悉整個事件的發展。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尤其是面對生死之交，牧生的私心就是阿徹。

牧生不希望阿徹因為這件事情受到打擊，所以他要盡力阻止季雪飄殺掉泰烏。說到這件事，如果不是要審訊泰烏，打擊黑社會團體，泰烏那種人，死一萬遍不足惜。牧生嘆息一聲，閉上了眼睛。

窗外一片祥和寧靜，風鈴的聲音反而更清晰了。季雪飄閉著眼睛，痛苦地蜷縮成一團，肚子裏的絞痛連綿不斷地傳遞到她的神經裏，止痛藥已經失效失效，瓶身滾到了地上，剩下的幾粒藥片散落在床頭。

不知道記憶是不是模糊了，過往的片段翻天覆地，連不成完整的畫面。

是姑姑姑父，他們下班開車，一進門就爭吵。她拿著洋娃娃躲在樓梯後面，不敢上前去。直到吃飯時間到了，姑姑和藹地微笑著，牽著她的手走到餐桌前。仿佛那些爭吵不存在了，一家人和和氣氣地吃著晚飯。

還有顧成翔，依舊是遇見他的那一天，火紅的楓葉，碧藍的天空。他戴著耳機坐在樹下，一如既往地英俊。他的笑，他的氣息，他的冷漠與無情……他的誤解，還有他的不珍惜。

杯子打落在地板上，破碎聲無比刺耳，水汪成一片，似要把她淹沒。這個世界太煩雜了，為什麽睡一覺這麽困難呢？

耳邊好像傳來了醫生護士的喊叫聲，他們在吵什麽？是她要死了嗎？為什麽一點疼痛都感覺不到了？一身輕松，她穿著白衣，看得到眼前的所有東西。

季雪飄眼睜睜地看著病床被推走，她想拉住自己，問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病床的輪子碾壓著她的身體，急速飛馳，她手落空了，什麽都沒抓到。

她看見了阿徹。

她飛快地奔跑著，臉上是憂傷焦慮，還有不知所措。他的手心裏緊緊握著那條手鏈，那就是了。她想去到他的身邊，不管怎麽努力都過不去，匆忙而過的人穿透了她的身體，她覺得自己在被一點一點地打散，怕是靈魂也要煙消雲散了吧。不然，怎麽會走不過去呢？

想說“愛過”的的時候才發現，原來靠近那麽難。

“永別了，阿徹。

無法接近你的時候才真真切切地明白，我愛你，愛的是你。你是我的遺憾，是我的愧疚，是我不想忘記的一束光。”

那一世，轉山轉水轉佛塔，不為修來世，只為途中與你相見。

季雪飄安靜地離開了，她的手機裏存著一條沒有發出去的訊息，上面寫著：晚安，飄兒。

葬禮辦的很低調，只有至親的人前來送別。慕青霜被無罪釋放了，季雪飄給牧生寄去了一封信，上前清晰地敘述了泰烏發生車禍的詳細經過，足以澄清慕青霜的清白。信的後面，她說自己只能以死謝罪，因為她無法面對雙手染血的自己。

季嫻也從歐洲趕了回來，滿眼淚花，無力挽回一切。她曾經親自送走了自己的哥哥、丈夫，如今連唯一的親人也離她而去。反省和懺悔都已經太晚了，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侄女的離去，讓她感慨前半生的陪伴太少，她把利益放在太重要的位置，以至於很多年不知道親情是什麽滋味。重新回到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別墅，倍感孤獨和淒涼。

墨梅把辭呈放在總裁的桌上，什麽話也沒說。她很理解季雪飄的決定，一路走來，那些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季小姐承受的太多了，或許死亡真的是一種解脫吧。與其在夢裏垂死掙紮，不如安心地長眠不醒。她想換一份工作，重新開始。

窗外的雪花漫天飄灑，房子裏的暈黃的燈光照耀著這些寂寞的氣息。顧成翔靠在陽臺上，他手中拿著一杯茶，絲絲熱氣從杯口湧出，他穿著一件米色的高領毛衣，少了以往的傲氣和距離感，此刻的他更像是一個普通的男孩，等著戀人歸來。

季雪飄曾經說過，有朝一日想去看下雪的場景，可惜，直到她離開都沒有實現。後來，顧成翔便在挪威的北角買了一塊地，蓋了一座小樓，每年聖誕節都會過去小住一段。

這次來的時候，洪芯提出要一起，顧成翔沒有拒絕。

大樹下，洪芯穿著白色羽絨服漫不經心地坐在秋千上，樹上是為了慶祝聖誕節而布置出來的燈。燈光不停地閃爍著，隔壁的挪威鄰居一家唱起了祝福的歌。他們虔誠地對著聖誕樹祈禱，祝福每個人健康平安。

明明可以被他看見，可是洪芯知道，他的目光絕對不在自己身上。她慢慢地擡起頭，果然，那個男人靠在欄桿上，眼神的方向讓她明白，他在想她。

周圍的熱鬧仿佛是為了襯托他們的落寞，飄兒小姐，如果你在天有靈，請讓他不要再哀傷。我們會懷念你，永遠。

山上的氣溫比城市低得多，飄雪紛飛，落地便融化，一男一女相偎著走在小道上，路上鋪滿了金黃的落葉，這是昨夜狂風席卷之後的景象，此刻看來別有一番味道。

一盞一盞的燈逐漸亮起來，為他們照亮前面的路。他握著她的手，輕輕地呵著溫熱的氣息，她看著他，慢慢依偎在他的懷裏。

夢醒，阿徹靠在床頭上，開了燈，揉揉自己的頭，輕笑一聲，又做夢了。他看了一眼放在床頭的首飾盒，下床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過了這麽久，還是沒能忘了她，也不會忘了她。時光不會老去，能夠老去的只有我們的面容，而季雪飄的面容，清晰如常。

－－－－－－題外話－－－－－－

結束，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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