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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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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7-08-12 16:00:03 字數:11053

今天符駿穿了一件深褐色的短款夾克,看上去腰窄腿長,鼻梁上再頂一副墨鏡,更是顯得帥氣迷人。在助理的簇擁下,他從容地走過來,餘疏影的心跳得亂七八糟,幹脆躲到周睿身後減緩一下內心沖擊。

作為本季人氣最盛的嘉賓,節目組裏上至導演下至後勤都對符駿客客氣氣的。他一走近,在場的工作人員紛紛對他說“辛苦了”、“Good Job”之類的話。

周睿的笑意更深,他壞心眼地捉弄她,“別躲,來讓他見見你。”

當他的手撓了過來,餘疏影幹脆抱住他,同時將臉埋在他背後,“我不要、不要!”

隔著厚實的衣服,周睿還是感覺到那雙纖細的手臂正環在自己腰間,他的動作一頓,與此同時,符駿已經走到他面前熟絡地打招呼。

斯特財大氣粗是眾所周知的事情,該品牌的代言人尚未確認,現在每家娛樂公司都借機推薦旗下藝人,希望能掙得可觀的代言費,同時借著斯特那強勁的勢頭躍出重圍。

坊間有傳,符駿是斯特高層心目中的最佳人選,然而符駿卻很清楚這些只是傳言,別說高層,就連斯特的任何一個職員都不曾向他的經紀公司表態過。

上次周睿來探班,符駿就有意探個虛實,隨便跟他套近乎,可惜當時要趕進度,還沒轉入正題就要回去錄影,今天難得再碰面,他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餘疏影還沈浸在激動之中,聽見符駿的聲音,她更是歡喜雀躍,抱住周睿的手臂也不自覺收緊。

符駿將墨鏡摘下,“周總監事事都親力親為,這麽冷的天還過來探班,我們不努力一點真對不起你的用心。”

“這話我受之有愧。”伸手揉了揉那顆貼在自己背上的腦袋,周睿笑著說:“這丫頭是你的粉絲,我只是帶她過來見見你,隨便探個班罷了。”

“我的榮幸。”聽了周睿的話,符駿的註意力自然落到她身上。周睿柔聲對伏在自己背後的餘疏影說:“好了,來露個面吧。”

餘疏影這才探出腦袋,對符駿說了句“哈羅”,隨後又重新躲回去。

周睿像給小寵物順毛一樣,伸手安撫了一下餘疏影,同時對符駿說:“失禮了。第一次見偶像,她太興奮了。”

看見他們毫不避嫌地抱在一起,符駿沒有多想就說:“沒有,你的妹妹很可愛。”

聞言,在場的柳湘悄悄給符駿使了個眼色,接著又觀察周睿的反應。周睿臉上仍舊掛著淺淺的笑意,並無變化,看不透他內心的想法。

在周睿的多番誘哄下,餘疏影終於敢跟符駿握手合影。符駿很有耐心,無論她提什麽要求都沒有拒絕。休息時間完畢後,符駿去錄制節目,餘疏影就拿著手機時不時偷拍幾張照片。

周睿走過來的時候,餘疏影正在站在外面翻看照片,肩頭上堆著一層薄薄的雪,他輕輕地替她拂掉,“簽名拿到了,合照又有了,該滿足了吧?”

餘疏影笑得眉眼彎彎的,用力點頭,“滿足了!”

周睿連眼底都帶著笑意,但嘴上還是忍不住數落她,“這麽冷的天,特地跑到山頂跟偶像見一面,聽起來就覺得很傻。”

聽出他話中的揶揄,她笑嘻嘻地回敬他,“這麽冷的天,你特地帶我跑到山頂跟偶像見一面,聽起來不是更傻嗎?”

周睿輕笑了聲,“是挺傻的。”

看見那張英氣逼人的臉,唇角帶著一絲笑容,襯得五官柔和不少,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發現眼前這個男人比符駿更讓她怦然心動、情不自禁地想靠近。

風雪又大了幾分,漫天飛舞的白雪在他們頭頂回旋飄降。

周睿帶著她往回走,走了一小段路,他就聽見餘疏影說:“我們現在就走了嗎?”

想起餘軍昨晚那條訊息,周睿思量了數秒,接著回答,“等雪停了,我們就回去吧。”

餘疏影有點失望,她還以為能在這邊多留幾天。不過,周睿這麽急著要走,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處理,她什麽也沒說,只是乖巧地點頭。

被寒風大雪吹打了一路,從山頂回到旅館,餘疏影冷得整個人都懵了,周睿扭了熱毛巾給她擦手和擦臉,好一會兒,她才慢慢緩過來,見那張蒼白的小臉漸漸有了血色,周睿才松了一口氣。他只覺得失策,這麽冷的天,他真不應該帶她到處亂跑。

餘疏影的鼻尖還是紅紅的,那雙眼睛卻水潤水潤的,看起來分外惹人憐愛。察覺她正對著自己眨眼睛,他便說:“有沒有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吃點感冒藥?”

餘疏影將熱毛巾往臉上貼著,“沒事呀,你不用擔心。”

周睿還是不放心,摸了摸她的額頭,語氣有點焦慮,“要是你生病了,我怎麽跟餘叔交代?”餘疏影突然喊了一聲“糟糕”,接著又說:“昨晚我忘記給爸爸打電話了!”

周睿淡淡地說:“我幫你說了。”

“真的嗎?”她將涼掉的毛巾放下,忐忑地問:“我爸爸他……有沒有罵我?”

周睿又給她遞上熱乎乎的毛巾,沈默了下,他才說:“回家以後你就知道了。”聽了這話,餘疏影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回程的路上,餘疏影想像著父母的各種反應。他們向來都覺得自己貪玩,現在細想,她確實覺得自己貪玩得過分。

周睿將她平安送回學校,她臉上那點小情緒根本藏不住,他笑她,“別害怕,餘叔頂多罵你兩句,要是他氣得把你趕出家門,我就勉為其難地收留你好了。”

餘疏影被逗笑了,心情突然輕松不少,從他手裏接過行李箱,將拉桿拉出來,“就算他把我趕出家門,我也會賴著不走的。”

周睿微微扯了下嘴角,“上去吧。”

已經是晚飯時間,餘疏影問他,“你不進來坐一坐嗎?”

他知道餘疏影正含蓄地邀請自己到她家吃晚飯,他沒有答應,只說:“下次吧。”

她也不勉強,剛拉著行李箱走出電梯,恰好就看見在外面等待電梯的父親。她微微詫異,遲疑地喊了聲,“爸……”

餘軍倒是平靜,點了點頭,“你媽給你做好飯了,回家就能吃。”

父親的態度出乎她意料,他沒有責備她,反而還和顏悅色地讓她回家吃飯。看著他走進電梯,餘疏影追問:“不是吃飯了嗎?您還去哪裏呀?”

“我有點事情要處理,你跟你媽先吃……”

最後一個字還沒有說完整,電梯門已經緊緊地合上。餘疏影很自然地想到只把她送到樓下的周睿,腳步匆匆地走回家,一進門就問:“媽,爸爸要去哪裏?”

文雪萊端著飯菜出來,她避而不答,只說:“趕緊洗手吃飯。”

餘疏影不依不饒地追問:“爸爸為什麽不在家裏吃飯?他該不是去找周學長的麻煩吧?”

最後一個問題讓文雪萊停住動作,轉頭端詳女兒的表情,過了好半晌,她才開口,“影影,你是不是跟小睿談戀愛了?”

餘疏影張了張嘴巴,良久才找回聲音,“怎麽可能?”她的臉有點燙,半羞半惱地說:“您怎麽問這種問題!”文雪萊松了一口氣,單看女兒這表現,她肯定還沒有愛得死去活來,頂多就是心神蕩漾罷了。“你跟小睿最近走得太近了,你得註意點,都在外面過夜了。”說到這裏,她板起臉來。

“但是,”餘疏影極力辯解,“我們沒有做任何出格的事情。”

文雪萊淡淡然地說:“防範於未然是有必要的,總不能等到真有不該發生的事情發生了,我們才想辦法補救吧?”

這話餘疏影算是聽懂了,她問:“您跟爸都認為周學長喜歡我?”

文雪萊正在擺放餐具,她動作一頓,接著擡眼看向女兒,“小睿到底喜不喜歡你,你不是最清楚嗎?”餘疏影倏地反應過來,她滿臉震驚,“難道爸真去找周學長了嗎?”

文雪萊進廚房盛飯,餘疏影跟了過去,很執著地追問。文雪萊知道女兒的性子,得不到答案不會消停,只能回答,“剛接完小睿的電話,你爸就出去了。”

荒誕的念頭瞬間劃過腦海,餘疏影連聲音都變了,“爸不是也跟他說……這種話吧?”文雪萊沈默地回到飯廳,將筷子遞到女兒面前,“吃飯吧。”

母親很明顯就是默認,餘疏影感到不可思議,“周學長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做,爸跑去跟人家說這些……也太奇怪了吧?”

文雪萊說:“放心吧,你爸會有分寸的。”

對於母親口中的分寸,餘疏影深表懷疑,整頓飯下來都味如嚼蠟,心裏老想著父親到底會跟周睿說什麽,很快地,她停下筷子,“您跟爸不是很喜歡周學長嗎?怎麽現在又這麽排斥他呢?”

“你想問的是,為什麽要阻止你跟小睿往來對吧?”文雪萊搖搖頭,“看來我們還是遲了一步,雖然還沒有燎原,但苗頭可算起了。”

餘疏影很快領悟到母親的意思,她垂著腦袋說:“我只是覺得,周學長對我挺好的……”

文雪萊感慨地說:“我跟你爸一直不希望你這麽早談戀愛,一方面是想讓你專心學習,而另一方面是覺得你長大了、閱歷豐富了,才知道什麽樣的男人適合自己,在這條路上可以少點磕碰……影影,我們不是什麽大富大貴的家庭,跟小睿家相比更是天壤之別。自古以來,婚配嫁娶講求的是門當戶對,這雖然是落後守舊的思想,但不是沒有道理的。”

文雪萊頓了頓,之後更是語重心長,“你是爸爸媽媽的心頭肉,我們比誰都不希望你受委屈。小睿他不是不好,但那又怎樣?他不是一個人,他還有他的家族,像他這種出身的孩子,目標和抱負肯定比普通男人要遠大得多,我們誰都不能保證,利益當前,他心裏的天秤會向哪一方傾斜。”

父母的用心良苦,餘疏影不是不明白,她靜靜地聽母親說完,才出聲,“那您覺得我應該怎麽做呢?”

文雪萊不禁嘆氣,“不管小睿是怎麽想的,你都不要繼續陷下去了。你還小呢,往後一定會遇到更好、更適合自己的人。”

餘疏影的表情變了變,她摳著手邊的鏤空桌布,一言不發。

餐桌上的飯菜已經涼了,文雪萊站起來收拾,“你先回房間休息吧,晚一點我再給你做點宵夜。”

回房間以後,餘疏影抱著抱枕坐在床上,明明想放空思緒,但總是無法控制地想起周睿,相處的點滴歷歷在目,她突然察覺原來自己內心有顆情種正悄悄萌發。剛冒出了嬌嫩的芽,明明最需要呵護和澆灌,現在她卻準備把它連根拔起。

忽然,手機鈴聲響了,她瞄了眼螢幕,周睿的名字尤為刺眼。她把手機反扣,鈴聲斷斷續續響了三次,她都沒有接聽,直至手機徹底安靜下來,她才拿起手機把那幾條未接來電的紀錄刪除,然後打開微博胡亂地刷著,從第一條開始按讚,按了十來條,她就刷新了一下。

半秒以後,首頁出現幾條新微博。餘疏影慢慢地往下拉,拉著拉著,她發現這麽一條——

@傾城食譜:吃牛排,有人選擇配黑胡椒醬汁,有人選擇波米滋汁,也有人選擇配藍起司汁。不同的選擇,牛排的味道就有千差萬別。由於口味各異,誰也說不準哪一個才是最好的,與其相信別人的舌頭,還不如用自己的味蕾好好地感受。畢竟,吃牛排的人,是你自己。

餘疏影差點笑了出來,這個從來只發食譜的微博,今晚居然破天荒的發了一鍋心靈雞湯,而這鍋雞湯好像還該死地適合她……

將評論頁面打開,餘疏影想了想,接著往對話方塊打字:可我還是想知道博主推薦什麽醬汁。餘疏影沒有妄想博主會回覆,將手機放下,拿著睡衣去洗澡。

腳下穿著軟底的毛毛鞋,她走路沒有什麽聲響,正要拐進浴室時隱隱聽見父親在說話,她腳步倏地頓住,微微側著耳朵凝神聽了起來。

“……那脾氣,簡直跟老周一樣倔。不過再倔又怎樣,老周還不是守不住……”

父親的聲音越來越小,餘疏影沒有聽清楚後面的內容,她隱隱察覺這事尚有內情,於是悄悄地站到轉角處偷聽。

餘疏影的影子投在地上,餘軍還是發現了女兒的蹤跡,他向文雪萊使了個眼色,同時朝那邊喊道:“影影,這麽晚怎麽還不睡覺?”

沒想到這麽快就被發現,餘疏影撇了撇嘴,接著往客廳走,“洗完澡就睡了。”話雖這樣說,她卻在沙發上坐了下來,一副要跟他們徹夜詳談的架式。

跟丈夫交換了一個眼色,文雪萊就說:“是不是餓了?我把銀耳羹熱一熱,你洗完澡就可以吃了。”餘疏影搖頭,“我不要吃銀耳羹,我要知道你們在聊什麽。”

餘軍說:“去洗澡。”

她坐著不動,“我不要。”

“聽話!”餘軍的音量不大,但卻有不容拒絕的意味。

餘疏影更加肯定父母還有事情瞞著她,她決意要問個清楚,“你們到底在說什麽?我為什麽不能知道?”餘軍臉色微沈,“餘疏影!”

眼見丈夫將要動怒,文雪萊將女兒從沙發拉起來,“快去洗澡……”

“媽!”餘疏影不情不願地被推到浴室門前,還沒來得及說話,浴室的門就被“砰”地關緊了。

洗完澡從浴室裏出來時,餘疏影往客廳張望了一下,發現父母不在,她回房間休息,剛推開門就看見書桌上放著一碗銀耳羹,剛坐下沒吃兩口,微博的新消息提示音已經響了好幾次,她伸長手臂將手機摸過來,點開螢幕後不禁大吃一驚。

最下方的功能表列居然顯示著99+條新消息,99+個新粉絲。餘疏影強作鎮定地將消息點開,這才知道“傾城食譜”的博主轉發了她的評論,並附帶了一句話——孺子不可教。

餘疏影默默地反思了一下,她好像真的有點蠢啊……

人家博主明明白白地寫著,讓大家選擇適合自己的醬汁,而她還傻楞楞地追問答案。

她作夢都沒想到,這個博主竟然會回覆並轉發自己的評論。這感覺真像中了特等獎一樣興奮,但興奮過後,她忍不住喃喃地抱怨,“以前給你寫了那麽多有水準的評論你不轉發,偏偏要轉這條又傻又的……”

盡管如此,餘疏影還是在這條微博下按讚。她沒有寫評論,但卻津津有味地翻看網友千奇百怪的評論。翻著翻著,她不僅忘了那碗涼掉的銀耳羹,連今晚那糾結的煩心事也拋之腦後了。

***

那晚拒接周睿的來電之後,餘疏影再也沒有跟他聯系過,而她的父母也沒有再提起那晚的事情,她有幾次旁敲側擊地詢問,父母總是搪塞過去,她雖然覺得周睿也知道內情,但又不敢找他問個明白,無計可施之下,她只好暫且把事情放下,專心準備期末考試。

空堂時間,餘疏影每天都跟孫熹然結伴到圖書館覆習,除此以外,她還需要為班上同學傳遞各種就業資訊。臨近寒假,各類的寒假打工和兼職需求多了起來,她經常要到系上辦公室取資料或交表格。

辦公室下午五點半才關門,餘疏影通常提前一點離開圖書館,去完辦公室再跟孫熹然在飯堂碰頭。今天離開系辦恰好碰上放學時間,等電梯時,她聽見有腳步聲由遠而近,起初沒在意,直至隱隱辨認出那熟悉的聲音,她才猛地反應過來,急匆匆地推開通往樓梯間的門躲到門後,那群人就走了過去,聲音從門縫傳來,這回她清清楚楚地聽見了周睿的聲音,暗自松了一口氣,幸好自己跑得快……

她還沒有想好要怎樣面對周睿,她對他那點好感到底能不能算得上喜歡,仍然有待探究。而周睿對她是一時興起還是早有預謀,她也不知道。不過她可以肯定,周睿對她肯定有那麽一點意思,否則她父親不會那麽生氣。

約莫兩分鐘以後,一臺電梯來了,不一會兒,外頭就恢覆了平靜。

餘疏影還站在門後繼續沈思,她雖然不清楚她家跟周睿家有什麽牽扯,但大抵能猜到跟男女感情脫不了關 系。父母那麽堅決反對她跟周睿發展,顯然那段往事對兩家造成頗大的影響,時至今日她父親仍舊耿耿於懷。就在餘疏影天馬行空地腦補時,樓梯間的門突然被人朝外拉開。她下意識擡頭,看清楚來人,她的眼睛圓瞪,“你不是走了嗎?!”

周睿的手還握在門把上,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我看見你彎著身體躲進來。”

餘疏影被他盯得心裏發虛,他們就這樣站在原地僵持著,最後周睿開了口,“你在等我抱你過來嗎?”那語氣有幾分威脅的意思,餘疏影不敢跟他硬碰硬,乖乖地從門後走出來。

從等電梯到進入電梯,他們誰也沒有主動說話。

餘疏影站在周睿身前,她沒有回頭卻能感受到身後有道熾熱的目光正緊緊地盯著自己。在這安靜得壓抑的空間裏,她實在如芒刺在背。

就在她祈禱著電梯快點抵達一樓時,周睿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還沒吃晚飯吧?”她小幅度地點了點頭,周睿沒有應聲,她以為他沒有看見,接著又“嗯”了一聲。周睿還是沒有下文,剛才那句詢問,似乎只是沒話找話說罷了。

當電梯門向兩側滑開時,餘疏影有種重見天日的錯覺,周睿很紳士地摁住電梯鈕,等她出去才離開電梯。穿過大堂,餘疏影不自覺地加緊了腳步,可惜她的腿不如周睿的長,他還是很輕易地跟上了她。

通往教學樓出入口的方向只有一個,周睿不緊不慢地走在身後,餘疏影不能確認他是不是跟著她,剛踏出門口,她就有目標地轉向食堂,同時急匆匆地說:“周學長再見!”

話音未落,餘疏影已被人揪住了衣領,未回頭就聽見周睿說:“一起吃飯吧,我的車子停在東門。”在周睿的一拖一帶下,餘疏影不得不換了方向,跟著他往食堂的反方向走。

餘疏影偷偷地擡眼張望,身旁的男人唇角微抿,下顎線條繃得直直的,一看就知道不能亂惹。猶豫了半晌,她才試探著說:“我跟熹然約好一起吃飯,她還在食堂等我……”

周睿很平靜地提議,“那就叫上她好了。”終於,餘疏影安靜了。

將車子駛出校道,周睿問她,“考完試了沒?”

“還有兩科。”餘疏影很配合地回答。周睿又問:“趕著回去覆習嗎?”

餘疏影頓了半秒,接著說:“挺趕的。”

聞言,周睿隨意在附近選了一家餐廳吃飯。剛準備把車子倒進停車位,他就發現餘疏影的眼睛正好奇地打量著對面餐廳。

那是一家泰國菜館,透過光潔的落地玻璃窗,能一睹室內那神秘的佛像、極具東南亞風格的燈飾,以及做工精巧的木屏風。

周睿打著方向盤,接著駛進對面停車場。下車之前,他還問餘疏影,“泰國菜吃不吃?”餘疏影沒有回答,卻彎著眉眼笑了起來。

進了餐廳,聞著空氣中飄散著多種香料交織的味道,穿過被鮮花簇擁的小庭院,他們被帶到一個安靜的角落。

輕紗垂幔、火紅玫瑰、搖曳燭光,這位置明顯就是情侶座。周睿從容地落坐,餘疏影有點尷尬,不過最終還是坐到他對面。

點完菜以後,餘疏影默默地喝著清新的檸檬水,不知不覺地喝了大半杯。周睿不想跟她打啞謎,他直截了當地說:“我在追你。”

餘疏影毫無心理準備,一口水嗆住,霎時狼狽地咳嗽起來。她的臉漲紅,不知道是由於氣息不順,還是因為周睿的話。

她把水杯放下,周睿拿起造型奇特的水壺重新替她添滿,臉上平靜無波,連聲音都沒有半點起伏,“為什麽還這麽驚訝?你已經知道了不是嗎?”

那晚從山上回來,餘疏影剛回家,他就循例告知餘叔了。

餘叔要求跟他碰面,他在車外等候,那時餘叔一看見他,眼神瞬間覆雜得可怕。他突然想起,當初他得知自己是周立銜兒子的時候,眼神也是一樣的覆雜。

那是一種充滿意外、憤怒、戒備,甚至更多不知名情緒的眼神,他差點難以招架。他垂首等待餘叔發火,但餘叔只是帶他走到不遠處的小菜館,連菜都沒點就要了兩瓶燒酒。

他被灌了幾大杯,酒液狠狠地灼燒他的喉嚨,好半晌都緩不過來。他硬著頭皮把剩下半杯喝完,隨後就聽見餘叔說——

“我起初就覺得奇怪,以你的本事根本不需要我協助斯特打開國內市場。原來,你打的是這樣的主意……”

不要多問、不用多說,餘叔已經看透了一切。他沒什麽好交代的,更沒什麽好辯解的,只能低聲說:“餘叔,對不起。”

餘叔同樣喝下幾大杯燒酒,臉不紅耳不赤,跟他的狀態大相逕庭,“不用對不起,這句話應該讓我對你說。”他的心猛地一沈,餘叔則繼續說:“你跟影影的事,我不同意。至於原因是什麽,影影不知道,但你卻很清 楚,我就不多說了。”

心知不能硬碰硬,但聽見這樣的話,他還是按捺不住情緒,借著幾分酒氣地跟餘叔以事論事,他們起初還能好好說話,但很快就破局了,饒是他這樣鎮定自持的人也氣得暴跳如雷。

最後又被狠灌了幾杯,人就扛不住了,還是他的助理將他送回公寓,吐了兩回,他漱口洗臉後,思緒才慢慢恢覆清明。

按照原來的計畫,他本想溫水煮青蛙把那丫頭追到手,再慢慢跟她交代父執輩的前塵往事。如今這樣一鬧想必已經打草驚蛇,他有點煩躁,突然很想聽聽她的聲音,可接二連三地撥打著,那丫頭就是不接聽。

周睿猜想她已經被父母教育過、洗腦過,他體諒她的心情,也給她時間平覆和思考。但現在他才發現她沒有半點覺悟,還像鴕鳥一樣逃避問題,他忍無可忍,幹脆就跟她挑明了。

餘疏影確實知道他在追自己,但聽他親口承認,她還是不禁錯愕與驚訝。“我爸媽都說,我不可以跟你在一起。”頓了半秒,她又補充,“也不可以喜歡你。”

他“嗯”了一聲,接著追問:“那又怎樣?”

“就,就……”她有點詞窮,支支吾吾地說不出答案。

“算了。”周睿將手肘撐在餐桌上,身體微微前傾,“換別的問題,我問你答,你只需要說是或者不是。”

“我不要!”餘疏影立即拒絕。這種把戲她跟孫熹然玩得多了,她才不會上當。

周睿笑了,沒想到這傻妞在關鍵時刻還是挺聰明的。

看見他的笑容,餘疏影的表情反而嚴肅起來。她挺直腰板,很認真地問他,“我爸媽這麽排斥你,原因是什麽?”

他有點意外,“餘叔什麽也沒有跟你說?”餘疏影搖頭。

細細想來,周睿也理解他們為什麽要瞞著餘疏影。這件事對餘家來說算得上一場災難,當年他父親的一個決定徹底地打破了餘家的安寧,事隔多年仍舊深受其擾。

千言萬語,周睿也不知道從何說起,沈吟了下,他小心翼翼地說:“我爸,或者說我們家,曾經做了一件很對不起你們家的事。”

等了半天只等到這樣含糊不清的答案,餘疏影開始抓狂,“這個我知道,你能不能說清楚那是怎麽樣的事?”餘軍瞞著餘疏影肯定是有理由和苦衷,這事由自己來說好像不太合適。想到這裏,周睿擡頭看向她,“如果你答應當我女朋友,我就什麽都告訴你。”

“你又想訛我了,我才不上你的當!”

周睿笑而不語,他也是隨口說說罷了。如果他真的動心思訛她,她怎麽可能逃得掉……話已至此,餘疏影不再向周睿追問,餘周兩家恩怨的話題算是跳過了。

服務生恰好端來泰式烤雞翅和咖哩珍寶蟹,鮮亮的咖哩、鮮紅的辣椒油、翠綠的香菜,光是賣相就讓人垂涎三尺。

剩餘兩個菜也陸陸續續地上了,周睿將食用手套遞給她,“趁熱吃。”

餘疏影也不客氣,從口味最輕的泰式烤翅吃起,只是剛把雞翅放到潔白的骨瓷盤上,她就後悔了,這對面還坐著一個男人,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就在她暗自糾結的時候,周睿伸手默默地拿起她盤中的雞翅,捏著雞翅一轉一扭將兩根骨頭像拆卸積木般抽出來。不一會兒,雞翅裏的骨頭都被剔除掉了,他順手沾了點醬汁,隨後把雞翅送回她盤裏,“嘗一嘗。”

餘疏影看了看被脫骨的雞翅,又滿目崇拜地看了看周睿。

雞翅烤得剛剛好,肉質鮮嫩,魚露將雞肉的鮮味帶出,一口咬下去,雞汁一點點地滲出,齒頰留香。

吃完以後,餘疏影還覺得嘴饞,她又拿了一只雞翅,本想效仿周睿的方法拆骨,不料連軟骨都沒扭下來就被濺出來的雞油燙著了。

周睿忍俊不禁,“別折騰了,我幫你吧。”

餘疏影很執著地拆另一根骨頭,不假思索地說:“我總不能老讓你幫呀……”

周睿從盤裏拿起另一只雞翅,慢條斯理地扭掉軟骨放進她盤裏,“我不介意。”除了泰式烤翅以外,餐桌上的咖哩珍寶蟹同樣讓餘疏影食指大動。

周睿繼續將剝開的珍寶蟹放到她盤中,“蟹塊預先放進油鍋炸過,炸到蟹殼變紅再放進咖哩汁裏燉煮。”

咖哩汁是這道菜的精粹,用燒熱的炒鍋將切成細條狀的洋蔥爆香,緊接著放入適量咖哩粉炒拌均勻,最後才添加椰漿、魚露等配料,調整出香濃誘人的咖哩汁。

餘疏影一邊品嘗著佳肴,一邊聽周睿講解各道菜的做法,盡管如此,她也沒有聽進幾句,因為她耳裏總縈繞著他剛才說的話——我不介意……

她咬著蟹鉗暗想,真的不能再小瞧這男人的影響力了。

他們離開餐廳時,外面下著毛毛細雨。周睿讓餘疏影在前庭等候,他到停車場把車子駛過來。餘疏影上車時,車裏已經被暖氣烘得暖洋洋的,她伸手在出風口吹著,冷得發僵的手掌才漸漸有了溫度。

天雨路滑,雨刷一遍一遍地掃過擋風玻璃,周睿駕車的速度比平時要慢些。

這一路上,餘疏影有點忐忑擔心周睿會重提飯前的話題,更擔心他會追問自己答案,幸好他什麽都沒有說。車上播放著電臺節目,主持人的聲音在車廂裏回蕩,氣氛不算沈悶,當電臺輪播斯特的廣告時,餘疏影問 他,“年底了,你應該很忙吧?”

“嗯。”周睿簡單地應了一聲。年底確實是忙,剛敲定了一系列的推廣活動,轉眼公司年會就來了,年會過後,立即要為明年的工作展開戰略性的部署。

提起他的工作,餘疏影自然而然地想起父親。從山上回來以後,周睿跟她家似乎就斷了往來,她有點好奇,“我爸……是不是沒有再幫你的忙了?”

沈默了數秒,周睿才回答,“最近餘叔不接我的手機。”

在餘疏影的印象中,她父親不接手機這種事情基本上不會發生,看來周睿確實把他氣得夠嗆了。可靜心細想,她又覺得這件事跟自己脫不了關系,要不是她跟周睿暧昧不明,她父親就不會大發雷霆了……

想到這裏,餘疏影不自覺地摳著系在身上的安全帶,“你還是跟我爸爸說,說你不會喜歡我、更不會跟我在一起吧。我爸對你這麽好,肯定不會拋下斯特不管的。”

周睿的心情突然好起來,他輕笑了聲,“擔心我把斯特的分公司搞垮?”

餘疏影沈默。外頭燈影一掠而過,在昏暗的空間裏,恰好隱藏住她那不太自然的神色。

駛到學校東門,周睿將車子停靠在路邊,同時從翻出一把雨傘交給她。餘疏影禮貌地向他道謝,“謝謝你的雨傘,也謝謝你請我吃飯。”

周睿只是勾了勾唇角,接著解開中控鎖讓她下車。

將車門打開,餘疏影一邊撐開雨傘,一邊跟他道別,“路上小心點。”一條腿剛邁出車子,餘疏影突然聽見他的聲音,“疏影。”

餘疏影困惑地回頭。

車頂燈亮著,在燈光的籠罩下,周睿更是顯得劍眉星目、相貌堂堂。他側著頭看向她,聲音沈穩地說:“其實你比斯特重要多了。”

周睿迎著光,臉上任何細微的變化都盡收餘疏影眼底。他的表情很認真,他的眼神很專註,餘疏影心頭猛地一跳,從車身滑落的雨水滴到手背上,她亦渾然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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