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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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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7-08-12 16:00:03 字數:10858

除去這段小插曲,餘疏影的生活一切照常。她每天在學校、飯堂和宿舍間來回奔走,上課時認真聽講,放學後認真上網,睡前跟父母用Line聊聊天,日子並沒有什麽波瀾。

距離交易會開幕還有兩天,餘疏影在下午放學時接到了周睿的來電。

“我在學校東門等你。”周睿說了這麽一句,隨後就切斷了通話。

餘疏影只好抱著厚重的教材去找他,剛走出東門,就看見倚在車身旁邊的周睿。她走過去,問道:“周學長,找我有什麽事?”

他沒有回答,只說:“上車。”接著把副駕駛座的車門打開,半推半帶地將她塞進車裏。

夕陽西沈,晚霞染紅了半邊天際。秋色正濃,道路兩旁的樹木掛著半枯半黃的葉子,涼風乍起,落葉飄零。這一路上,周睿都專註地開車,最終駛到了一家綜合型的購物中心。

當他把車停在地下停車場時,餘疏影忍不住問他,“要買東西?”周睿轉頭,順手替她把安全帶的卡榫解開,“先吃飯。”

聽見他說吃飯,她很樂意地拉開車門下車,兩人搭乘電梯時,周睿問:“想吃什麽?”想到他剛從法國回來,餘疏影就說:“法國菜?”

周睿知道她遷就自己的口味,因而說:“聽說這裏有一家粵菜館很不錯,要不要試試?”

“粵菜啊?”餘疏影禁不住誘惑,瞬間就改變了主意,“也可以呀。”

點餐的時候,周睿翻了兩下菜單就合上了,“你點吧。”餘疏影有點為難,“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

很多年前,周睿帶她到餐廳吃飯也是這樣,菜單都沒翻完就讓她拿主意。當時她年紀小,人情世故什麽都不懂,周睿讓她點餐,她就點了一桌子自己喜歡吃的東西,難為他一個大男生要拿著小勺子挖焦糖布丁。

周睿似乎也想起了這件往事,他微微地朝她笑了笑,“那就選你喜歡吃的。”

服務生還在旁候著,餘疏影只得翻著菜單,快速地選了兩道家常小菜和一個玉米羹。

候餐的空檔,餘疏影本想滑手機,但是周睿這大忙人不碰手機,她也不太好意思拿出手機。

他們就這樣幹坐著,餘疏影覺得有點無聊。周睿向來話不多,她只得開口,“你回國多久了?過得習慣嗎?”周睿回答,“還不到一個月,沒有習慣不習慣的。”他放松身體,背靠在椅背上。

餘疏影理所當然地說:“你的適應能力真強,都不認床的呀?”

周睿頓了下,應道:“有時間休息已經很不錯了,還有什麽閑心管那床究竟是怎樣的。”餘疏影驚嘆,“這麽忙?”

周睿說:“最近忙著籌備交易會的事情,是比較忙。”

聽他提起交易會,餘疏影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權衡著要不要問周睿,她到底能不能五點半離開。上周她跟一個烘焙培訓班的夜班學員交換了名額,沒有意外的話,她會擠出晚上的時間上課。但根據去年經 驗,在展會當翻譯或者工作人員並沒有固定的下班時間,若展館的人數流量大就會忙到很晚,甚至連吃晚飯的時間都沒有。

既然如此,她只有兩個選擇,一是跟周睿打聲招呼,光明正大地走;二是跟自己的搭檔溝通好,再偷偷摸摸地溜。

餘疏影很糾結,若周睿能夠點頭固然是好;若他果斷拒絕,同時知道她有早退的念頭,那她可能連偷偷溜走的機會都沒有。再退一步來講,就算周睿不拒絕,他要問明原因,她還是回答不上來的。

早在填報志願時,她就表明過自己想學習西點烘焙的意向,可惜被父母一致否決。

文雪萊和餘軍都是實實在在的學術派,思想傳統、作風保守,在他們看來女孩子就應該多讀點書,日後找一份有意義的工作,最好能像他們那樣教書育人,然後跟一個門當戶對的男人結婚生子,安安穩穩地過一生。得知她的想法以後,他們輪流勸說女兒直到她放棄這個念頭,保證今後好好學習,他們才消停下來。

盡管父母阻止,其實餘疏影仍背著他們自學,假期還到西餐廳打工,借機進廚房偷偷學。

今年暑假,孫熹然給她介紹了一份兼職,是在一家咖啡廳當廚房助手。這家咖啡廳的烘焙師是道地的法國 人,而她又恰好會說法語,他很喜歡找她聊天。聽聞她對烘焙感興趣,他很大方地教了她一些小竅門,有時候還給機會讓她練習裱花。

至於這次的培訓班,餘疏影覺得機會難得,不想就此放棄,至於到底要不要告訴周睿,她實在拿不定主意,畢竟他到底是敵是友,她現在仍然看不透。

坐在對面的餘疏影時而皺眉,時而抿唇,小動作多得很。周睿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她,他知道這丫頭有心事,她憋著不說,他亦不主動發問。

整頓飯下來,餘疏影都在糾結這個問題,心思不在餐桌上,就連周睿是什麽時候結帳的也不知道。服務生將零錢和發票送過來後,周睿問她,“還要再歇一陣子嗎?”

餘疏影回過神來,應聲,“不用了,走吧。”

他們一起離開了飯館,她再次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慢悠悠地跟在周睿身後,而周睿突然停下腳步,“走到前面來。”

餘疏影不得不承認,周睿挺有紳士風度的。像他這樣有相貌有涵養的男人,在大學時期居然沒有談戀愛,實在讓餘疏影懷疑他的性向。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周睿把她帶到了三層的女裝區。看著琳瑯滿目的時裝,她困惑地問:“來這裏做什麽?”

周睿說:“給你買幾套正式套裝。”

她感到驚奇,“你們公司對兼職翻譯也有服裝要求?”

“我們公司對任何員工都沒有服裝要求。”周睿頓了一下,“但是,我對我的翻譯有服裝要求。”

餘疏影猛地停住腳步,她不可置信地說:“你的翻譯?”周睿看向她,語氣肯定地重覆,“我的翻譯。”

餘疏影滿臉震驚,聲音梗在喉嚨裏,什麽話也說不出來。單純在展館看守展位、做做翻譯,要溜走倒不是難事。然而周睿卻說她不是他們公司的翻譯,而是他的翻譯,這麽一來她很可能整天都要跟在他身邊,他上次說過不給她偷懶的機會,原來他是這樣的打算。

看著她這副表情,周睿問她,“你用得著這麽驚訝嗎?”

餘疏影內心很抓狂,表面上還是竭力保持冷靜,免得周睿起疑。她艱難地擠出半點笑容,口不對心地說:“我這不是驚訝,是驚喜。難得周學長這麽看得起我,我非常高興……”周睿很自然地接話,“高興就好。”

餘疏影連忙說:“可是,我才疏學淺去展館湊個數是沒問題,要是讓我當你的翻譯,我擔心應付不了。跟你接觸的不是老總就是老板,一不小心出了差錯,我怎麽擔當得起。”

周睿對她說:“你不用給自己太大的壓力,平常心對待就好。”

餘疏影仍在做最後的掙紮,“我就算沒有壓力,也改變不了能力不足的事實。我班上有一個女學霸,她人長得漂亮,英語法語德語都講得很流利,最重要的是腦筋轉得快,很適合當你的翻譯,我明天就介紹給你認識!”周睿耐心地聽她把話說完,甚至還略帶讚同地點了點頭。

看見他這種反應,餘疏影以為他改變主意了,正想舒一口氣的時候,周睿突然開口,“不用介紹了。”

一口氣就這樣不上不下地噎在喉間,餘疏影睜大眼睛看著他,聽著他說:“我就算對你沒有信心,也不能對餘教授沒有信心。”

說完,周睿就把她帶進了一家品牌店,讓她看看哪個款式的套裝適合。見周睿一副不動搖的樣子,餘疏影只好暫且放棄,回頭再苦思計策。

店內的櫃員迎了上來,很熱情地給餘疏影介紹,餘疏影沒有心情選衣服,隨手拿了一件襯衫和一條西裝裙到試衣間試穿。這個品牌無論是裁剪還是衣料都很不錯,穿著不僅舒適,還能把她的身體曲線完美勾勒。

餘疏影從試衣間出來時,周睿正坐在沙發上看手機,聽見她的腳步聲,他便擡頭。眼睛在她身上掃了一圈,他說:“不好。”

櫃員正準備了一肚子的讚美,周睿此話一出,她只好默默地閉上嘴巴。

“我覺得挺好的。”站在落地鏡前的餘疏影倒不受影響,她左看看右看看,怎麽都覺得這套很適合。如果非要挑毛病的話,那就是襯衫太薄太透明,西裙太短太緊窄了。

看見她腳下穿著一雙豆豆鞋,櫃員立即問:“要不要搭配一雙鞋子?今天剛進了好多新款式。”餘疏影挑來選去,最後指了一雙造型簡單的黑色高跟鞋,“就那雙吧,要三十六碼的,謝謝。”

等櫃員取來鞋子,餘疏影坐到沙發上試穿。當她彎腰的時候,裙子便往上提了幾分,露出又白又細的大腿,周睿挪開了眼睛,沒有借機冒犯的意思。

搭配了一雙合適的鞋子,餘疏影更是覺得這套衣服好看。她站到周睿面前,笑咪咪地問:“現在好看多了吧?”

周睿給了她四個字的評價,“老氣橫秋。”

餘疏影有點不服氣,“難道不是成熟幹練嗎?”

周睿沒有接話,他走到展架前看了一下,隨即抽出一條及膝的百褶裙和一件經典款的白襯衫,“試試這套。”接過以後,餘疏影對他說:“這種款式……你不怕失禮?”

周睿說:“不會,我覺得很好。”

雖然這兩套大同小異,但餘疏影穿上後卻是兩種不一樣的感覺。周睿選的這套明顯更適合餘疏影的年紀,看上去清純可人,同時也少了幾分性感。

這兩套餘疏影都覺得挺不錯的,如果要選一套,她則偏愛第一次試穿的。她說了自己的想法,而周睿卻說:“都買吧。”

這個品牌的衣服不便宜,餘疏影雖然喜歡,但有點不舍得。當她還在掙紮時,周睿已經把自己的信用卡遞給了櫃員。

見狀,餘疏影立即說:“等一下!”

周睿充耳不聞,繼續對櫃員說:“這兩套,還有那雙鞋子。”

餘疏影連忙過去阻止,周睿一把捏住她的手腕扯到自己身側,“不要妨礙人家工作。”

“我有錢。”他捏得不太用力,餘疏影卻掙不開,嘗試了幾次未果才放棄。

“我知道。”

餘疏影向來都有幾分孩子氣,此時卻一反常態,“等下我把錢給你。”

跟餘疏影認識了這麽久,周睿第一次覺得她和餘教授的性子很像,一樣的清高,一樣的倔……

櫃員將筆和發票遞過來的時候,周睿才松開餘疏影的手腕,他低頭一邊簽名,一邊對她說:“你急什麽,我會在你的薪水裏扣的。”

餘疏影往他那方湊近了一點,看清楚發票上的金額,她說:“就算你不給我發薪水,這筆帳也還不清吧。”將發票還給櫃員後,周睿回答,“你的身價若不值一雙鞋子和兩套衣服,還怎麽做我周睿的翻譯?”

餘疏影動了動唇瓣,卻沒有說出話來。恰好櫃員遞來包裝好的衣服和鞋子,周睿道謝並接過,隨後對她說:“走吧,送你回學校。”

回學校的路上,餘疏影不死心,旁敲側擊地鼓動周睿換人。周睿的態度仍舊堅定,餘疏影說什麽,他都不說話,最終還是沒有改變主意。

餘疏影無計可施只好向父親求助,想起父親今晚沒有課,她便抽空回了家,看看事情還有沒有轉圜的餘地。

由於懶惰,餘疏影連宿舍都沒有回,手裏提著新衣服和新鞋子就回了家。一看見她手裏的東西,文雪萊就說:“你又亂花錢了?”

文雪萊和餘軍都在客廳裏圍著電視看家庭倫理劇。餘疏影踢掉拖鞋,盤著腿坐到沙發上,“這不是我自願花的錢,是周學長強迫我購物的。”

文雪萊笑罵,“還狡辯!”

餘疏影立即強調,“這是真的。” 餘軍卻問:“今晚跟小睿出去了?”

“對啊。”她不正經地說:“周學長擔心我會失禮,特地帶我去買了新衣服。”

文雪萊有點不滿,她一邊翻看著購物袋,一邊說:“你這孩子,怎麽這樣講話。”餘疏影調皮地吐了吐舌頭,“我開玩笑的。”

文雪萊雖然對名牌沒什麽研究,但是看得出這些衣服不便宜,她忍不住問:“你哪兒來這麽多錢?”

“周學長幫我墊付的……”

沒等她把話說完,餘軍就沈著臉說:“無功不受祿,怎麽可以讓人家為你花錢!”

餘疏影很冤枉,“是周學長搶著刷卡的,我有阻止呀,可是阻止不了,後來我打算去提錢還給他,他不肯,說從我的薪水裏扣掉就好。”

聽了這番解釋,餘軍的臉色才緩了下來。

“這樣就好。”文雪萊叮囑,“記住不要亂收別人的東西,尤其是學校裏的老師和學生,這種事傳了出去造成什麽誤會的話,會對我們有很大的影響。”

餘疏影點點頭。父母向來討厭私相授受的行為,她以為周睿是個例外,畢竟父母跟他挺親近的,如今看來根本沒有這回事。

餘疏影窩到父親身邊,臉上擺出苦惱的表情,“爸,今晚周學長告訴我,原來他想讓我當他的翻譯,而不是他們公司的翻譯。”

“哦?”餘軍問道:“那又怎樣?”

餘疏影把早就打好的腹稿說出來,“您也知道您女兒有多少本事,我這點水準給周學長當翻譯,不僅幫不上忙還有可能鬧笑話。我丟臉沒關系,讓您和媽丟臉就不好了,所以您能不能跟周學長說一聲,讓他換一個更適合的人選……”

餘軍認真地觀察著女兒的表情,突然喚她的小名,“影影。”

可能是作賊心虛,餘疏影的心跳突然快了半拍。父親難道已看透一切,發現她的鬼主意了?她的眼睛瞄向了別處,很忐忑地問:“怎麽了?”

餘軍笑她,“你不是怯場了吧?”

此話一出,餘疏影瞬間松了一口氣,她接話,“也有這個原因啦。”

餘軍拍了拍她的肩,說道:“你不用擔心。小睿特別有語言天賦,精通多國語言,加上他在法國待了那麽多年,無論見什麽國家的客戶,我相信他都能自己應付過來。”

“就是、就是。”餘疏影附和,“周學長這麽厲害,想必用不著翻譯。您就跟他說一聲,讓我在展館守住展位就好。”

一旁的文雪萊忍不住插話,“笨丫頭!小睿在給你學習的機會,不是真讓你當他的翻譯,你懂不懂呀?”沒想到母親會倒戈相向,餘疏影急了,“媽,這樣我的壓力會很大的!”

“有壓力才有動力。”文雪萊說:“今年你已經大三,是時候到外面鍛煉一下了。”

“沒錯。”餘軍對女兒說:“要好好地跟周學長學習,知不知道?”

餘疏影正要垂死掙紮,卻被父親用一個眼神擋了回去,最終只能不情不願地說:“知道了。”

進出口交易會開幕那天,餘疏影很早就起床了。打開手機,她收到周睿的簡訊,裏面寫道:八點二十分,學校東門見。

孫熹然不去展館做兼職,看著餘疏影匆匆忙忙地換衣和化妝,她一邊晃著腿一邊問:“今晚嚴大師要開課了,你想好怎麽溜走了沒?”

“沒有!”餘疏影說:“我只能祈禱這展位無人問津,我就可以早早地收工。”

孫熹然很老實地說:“機率不大呀。”

餘疏影正畫著眉,她有點煩躁,手抖一下就畫壞了,她手忙腳亂地抹掉重來,同時還問:“你有沒有什麽好辦法呀?”

孫熹然笑嘻嘻地說:“裝病吧。”

拿著眉筆的手頓住,餘疏影回頭說:“這也太明顯了吧。他要是不相信,還說送我去醫院怎麽辦?”孫熹然又說:“那就說來了大姨媽,他頂多就送你回學校,說不定之後幾天都讓你早點回來休息。”餘疏影搖頭,“這個好尷尬……”

孫熹然聳了聳肩,“沒辦法了,我只有這些點子。”

既然沒有辦法,餘疏影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她提前五分鐘出門,走到東門時,周睿已經在車上等候。周睿問她,“早餐吃了嗎?”

餘疏影回答,“在飯堂吃了。”

周睿點頭,接著才啟動了車子。在途中,他給餘疏影說了一下公司的情況,免得她雲裏霧裏的,什麽都不知道。

關於周睿任職的斯特公司,餘疏影也聽父母提起過。

這家公司的前身僅是一座名為斯特的酒莊,規模不大,但由於對出產葡萄酒的釀造標準非常苛刻,其酒質芳醇可口,餘味綿長,廣受上流社會的喜愛。

斯特酒莊原為法國一位伯爵所有,可惜伯爵好賭,最終以賤價把酒莊賣給了商人抵債。當時斯特的葡萄酒雖然有名氣,但還未到千金難求的地步,經過數十年的傳承和發展,斯特酒莊所產的葡萄酒深受貴族和富商的追捧,又因產量有限,頂級的葡萄酒在拍賣場常以千萬美金成交。

斯德產的葡萄酒有一種特殊果香,西點烘焙師都喜歡用來作為甜品的原料,而食客則喜歡以其作為甜品的搭配。這個品牌早已風靡整個西歐,幾番部署後,斯特決定漂洋過海,率先打開中國這潛力無限的大市場。斯特酒莊的展位在D區的101號,是飲食區裏最顯眼、人流量最大的展位,且不說展架的搭建成本,光是這個展位叫價已經是大筆的投資。

抵達展館後,周睿第一時間到他們的展位巡視了一圈。

駐守在展位的員工多數是周睿的老搭檔,除了一個中年女人是白種人以外,其他都是華人。看見周睿帶著一個年輕貌美的小姑娘過來,他們故意換了法語調侃他。

“睿哥,哪來這麽水靈靈的小妹妹?”

“什麽小妹妹,是小女友吧?”

“帶著小女友工作,以權謀私!”

這群男人七嘴八舌地開著玩笑,一個穿著白色套裝、腳下踩著三寸細跟高跟鞋的女人用手上的宣傳手冊逐一敲過他們的腦袋,“這姑娘一看就是學生,人家來幫忙的,你們倒拿人家開玩笑,欺負人家不懂法語嗎?”

說完,她便收起那副兇狠的表情,笑盈盈地對周睿說:“睿哥,早上好。”

餘疏影以為他好歹會解釋解釋,畢竟她還要在這邊待半個月,讓別人誤會就不好了。沒想到周睿只是微微頷首,丟下了一句“工作時間不要聊與工作無關的話題”,就帶著她到外面走訪其他展位。

餘疏影只好兩步一回頭,扯著嗓子跟他們問好,接著又說:“其實我是來當翻譯的,你們剛才說的話,我都聽懂啦!”

在展館的第一天,餘疏影就在閑逛中度過。

周睿作為亞太地區的負責人,餘疏影覺得他肩上的壓力應該相當繁重。交易會開幕後,她以為他肯定忙著與采購商交流洽談,連喝水的時間都沒有,然而事實卻是相反,他不僅把展位交給下屬看管,而且還很輕松地帶著她到其他展位參觀。

周睿並沒有需要她翻譯的時候,頂多就是有意考考她,讓她向外籍參展商諮詢問題罷了。

逛了整個下午,他們才逛了其中一個展區,眼看就要五點了,餘疏影試探著問:“今天先參觀這個展區吧,其他的明天再逛?”

周睿正要走進一個手表品牌的展位,聽了她的話,他說:“多逛一會兒吧,我們明天就不來展館了。”餘疏影有點心碎,她連明天為什麽不來展館都不問,無精打采地跟在周睿身後。

又逛了兩個展位,她一直沒有出聲,他覺得奇怪,頓住了腳步。

沒想到周睿會毫無預兆地停下來,餘疏影不小心撞到了他的背後,她捂住鼻子痛呼,一臉幽怨地看著他。

“怎麽不看路?”周睿回頭說。

他眼中有幾分關切,餘疏影覺得機會來了。她把心一橫,說道:“我有點不舒服……腳疼,可能穿不慣新鞋子。”

周睿沒有說話,只是把視線落到她腳上。

餘疏影悄悄地觀察他的神情,而後問他,“我有點累,今天可不可以先回學校?”周睿看著她,聲音聽不出有什麽情緒,“累了?”

他的目光銳利,餘疏影被盯得心虛,差點就搖頭擺手說不是了。可一想到那心心念念的烘焙班,她又不允許自己退縮。她用力地點頭,應聲,“累了!”

收回視線後,周睿隨意地將手插進褲袋,邊走邊說:“那就回去吧。”

餘疏影喜上眉梢,她默默地走在周睿身後,不料他突然回頭,她的笑意來不及收起,就這樣入了他的眼裏,下一秒,餘疏影的唇角就僵住了。

周睿像毫未察覺一樣,他只說:“我送你回學校。”

這提議正合餘疏影心意,她高高興興地說:“那就麻煩周學長了。”周睿又看了她一眼,隨後語氣淡淡地說:“不麻煩。”

今天他們的運氣都不太好,往返途中遇上一路紅燈。餘疏影頻頻低頭看手表,真希望時間可以過得慢點。在等紅燈時,周睿跟她說:“你的英語講得不錯,發音很好,可是詞匯量不足,經常詞不達意。”

餘疏影說:“我主修法語,英文差一點也情有可原吧?”

“學法語對吧?”周睿若有似無地笑了下,“明天你就有機會大顯身手了。”沒有再多說,他只提醒她,“我勸你今晚就別看什麽美劇,有時間就花點心思好好地準備。”

不知道為什麽,餘疏影總覺得他話中有話,不過她沒有多想,因為她的心思已經飄到了烘焙工作。

多虧周睿的接送,餘疏影才多了一點吃晚飯的時間。這頓晚飯她吃得狼吞虎咽,趕到歐洛西餐廳時,還是遲到了十來分鐘。

一走進西餐廳,服務生就迎了上來,“晚上好,請問有訂位嗎?”

餘疏影說明來意,服務生就指向左側的通道,“左轉直行,進第二扇門,裏面就是烘焙工作室,墻壁上有指示牌,不要錯進廚房。”

第一次來上課就遲到,餘疏影有點忐忑地摸索找到第二扇門,禮貌地敲了兩下,接著才小心翼翼地將門打 開,這個培訓班是小班教學,烘焙室裏只有六個人,而且全是男人。這幾個男人都圍著圍裙,頭上頂著廚帽,看起來都是烘焙師。

他們齊刷刷地看向她,她尷尬地開口,“不好意思,我……”

“遲到”兩個字還沒說出來,最靠近門邊的男人就打斷了她的話,“小姐,廚房重地,閑人勿進。”

他看起來挺有大師模樣,說話帶點口音,餘疏影理所當然地認為他就是嚴世洋,於是語帶歉意地說:“嚴老師,不好意思我遲到了。”

不料他卻擡手指向自己身側的男人,“不不不,我不是嚴大廚,那位才是。”

“嚴老師好,大家好。”餘疏影連忙糾正,之後才介紹自己,“我叫餘疏影,是這個培訓班的學員。”

她第一眼留意的是嚴世洋的手。她很好奇一個會做美味甜品的男人,他的雙手到底是什麽樣子的?在燈光照耀下,他的手指修長,手背上雖沾了點粉末,但仍不損美感。他看上去年紀不大,臉部線條還算柔和,應該不會太兇惡。

由於時間緊迫,餘疏影來不及換衣服,她身上還穿著套裝,腳下踩著高跟鞋,怎麽看都像走錯了地方。 對於餘疏影的不守時,嚴世洋沒有什麽微詞。他指了指她身後的儲物櫃,說道:“櫃子裏有圍裙。”說完,他便很有原則地不等候,繼續剛才的動作。

餘疏影同樣爭分奪秒,穿上圍裙後就迫不及待地走過去聽講了。

由於今晚的學員都有一定的烘焙烹飪功底,嚴世洋並沒有把時間浪費在理論講解,直接開始動手示範。

在巴黎有傳言,說不會做馬卡龍的甜品師就算不上是甜品師。嚴世洋的第一堂課,要展示的正是馬卡龍的做法。

在一群男人裏頭,餘疏影算是很嬌小,站在嚴世洋身旁的大叔把自己的位置讓給她,她很感激地道謝,隨後就專註地聽講,她來得晚,前面的過篩和煮糖漿的步驟都錯過了。

嚴世洋此時正打發著蛋白,他叮囑,“發蛋白是至關重要的一步,蛋白打成雪白狀才加入白糖,然後用綿力快速攪拌,杏仁粉在蛋白打至幹性發泡的時候放。”嚴世洋接著又說:“打發蛋白的時候最好不要使用攪拌機器,這樣不僅可以讓馬卡龍的口感更細膩,而且能鍛煉肱二頭肌,一舉兩得。”

眾人紛紛點頭應好,只有餘疏影“啊”了一聲。嚴世洋這才想起有女孩子,他分神看了她一眼,“你可以讓男朋友幫忙。”

餘疏影撇了撇嘴,原來男朋友也是烘焙工具之一,可是她還沒有男朋友呀……當馬卡龍成功推入烤箱時,餘疏影的小本子已經寫了好幾頁的筆記。

等候甜品出爐時,大家都在發問與交流。嚴世洋很大方地傳授經驗,等他們都提問完了,他才問餘疏影,“你來得晚,有什麽不清楚的嗎?”

餘疏影還真把前面落下的步驟問了個明白,剛才讓位置給她的大叔笑著說:“聽說上班族壓力很大,你來學烘焙是為了減壓嗎?”

餘疏影搖頭,“不是呀,我真的想學烘焙,可惜沒有人教我。”

那大叔動了動眉毛,接著對嚴世洋說:“小子,你不是缺個助理嗎,我看這姑娘不錯。”

聽了這提議,餘疏影十分心動。她用期待的眼光看向嚴世洋,而嚴世洋卻幹脆俐落地拒絕,“我不收女助手。”

其實餘疏影猜到會被拒絕。像嚴世洋這種大師,就算找助手亦要求甚高。她不僅沒有上過廚藝學校,而且只是技術不精的業餘愛好者,他不要自己也是合情合理的。

那大叔有點不好意思,他虛咳了聲,“女孩子也有女孩子的優勢,不過這也要看個人習慣,哈!”恰好烤箱響起提示音,大家都急切地過去看成品,再沒有人繼續這個話題。

馬卡龍的裙邊做得非常漂亮,表層也非常光滑。

看著嚴世洋塗上香甜的覆盆子果醬作夾餡,餘疏影抿了抿唇,一副嘴饞的樣子。他垂眼看了看她,說道:“在冰箱裏放二十四小時,馬卡龍會更好吃。”

馬卡龍整齊地排在素色的骨瓷餐具上,這款別名為“少女的酥胸”的甜品,光賣相就讓人愛不釋手。餘疏影厚著臉皮問:“我能帶兩個回去嗎?”

嚴世洋又看了她一眼,她連忙說:“帶一個也行。我室友喜歡吃馬卡龍,為了幫我搶到培訓班的名額,她陪我一起熬到淩晨……”

“你隨意。”嚴世洋說:“大家不介意的話,你全部拿回去也沒關系。”

在場的男人紛紛表示,“拿去吧、拿去吧!”

“謝謝!謝謝!”餘疏影高興地說。

“你還是學生?”嚴世洋突然問。

“嗯。”餘疏影點頭,“我今年大三了。”

在旁的大叔插話,他略帶困惑地問:“那你怎麽穿成這樣?”餘疏影回答,“我最近在進出口交易會做翻譯。”

這晚大家上完課都離開了,餘疏影留下來收拾東西。嚴世洋路過發現她還在,於是停下來,“還沒走?”

“準備走了。”餘疏影連頭也沒回,繼續把料理臺擦幹凈。臺上放著一個小巧的蛋糕盒,應該是裝著馬卡龍。剛剛他們讓餘疏影把剛做好的馬卡龍帶回去,但餘疏影只拿了四個,剩餘的她說留著讓餐廳出售。

嚴世洋沒有立即走開,等她把圍裙解下來,他才說:“你是D區101展位工作?”

“是啊。”她下意識地應聲,接著追問:“你怎麽知道的?”

嚴世洋沒有了下文,她困惑地回頭卻發現門邊空蕩蕩的,連半個人影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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