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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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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回憶。

雲城地處北方,空氣幹燥,工業城市特有的灰黃色天空彌漫著風沙氣息,高聳入雲的煙囪源源不斷地吐出黑色氣體。從小生長在江南的我,一下火車就被這座城市驚呆了。

但在當時,我以為這只是北方城市的特色,完全沒有意識到它是一系列糟糕經歷的開端。

還沒出車站,拉客的小三輪就將我淹沒,甚至有人伸手搶旅行箱。好在我記得鐘楠的囑咐,緊緊護住了錢包和行李,等他叫出租車回來的時候,我已經快被嚇哭了,手上也添了好幾道抓痕。

他安慰了我幾句,我也沒太放在心上,畢竟火車站總是亂哄哄的,全國都這樣,這裏大概是民風格外粗獷些而已。

之後我們搭出租車去了他家,他路上跟我解釋說,姐夫的車臨時有事,不能來接我們,不然一家人本來是打算來火車站迎接我的。

我那時候覺得讓人來接很不好意思,自然是非常大度地表示無所謂。出租車裏一股令人作嘔的煙味,我很快就暈車了,只能把車停在路邊,先下去吐一會兒,招致司機好幾個白眼。

再後來,車子七扭八歪地穿過大街,拐過小巷,最後停在一個距離市中心相當遠,但看起來非常新的小區門前。

鐘楠已經跟我說過了他的家庭情況:他上面還有兩個姐姐,大姐初中畢業就嫁到了村裏;二姐比較潑辣,硬扛著父母的壓力去讀了中專,畢業後找門路托關系在縣裏一個閑職部門當打字員。

因為容貌出眾,他二姐很快被許多青年才俊所追求,她精挑細選後,嫁給了才俊們的那不起眼的頂頭上司。大約是真的有旺夫運,娶了她之後,那位科長步步高升,竟很快成了縣長最信任的下屬。

後來縣長升到市裏,將他也提攜到了市裏。又花了幾年時間,鐘楠這位二姐夫又成了市長最為倚重的秘書,禦用筆桿子,一時間風光無限。

鐘楠上高中上大學都是這位二姐出的錢,因為供養了家裏唯一的根苗,丈夫地位最高,又將全家人都提攜到了城裏,所以她是鐘家說話最管用的人之一。

很快我就領略到了她的能幹與潑辣。

一進門,互相介紹認識,鐘二姐就大聲熱情地招呼眾人:“走吧,飯店早就訂好了!”

我很愕然,因為在火車上坐了一天,身上又黏又臭,又暈了車,我是很想洗漱一下,先睡一覺再做打算的。但我是來見家長的,客隨主便,鐘二姐態度強硬,我也不好推脫,只能強撐著去了飯店。

飯桌上,鐘父是老實人,但保持著一家之主的威嚴,話不多,但偶爾說一句話,眾人都奉若聖旨。鐘母不會說普通話,只是笑瞇瞇的,看起來倒很是慈祥。

鐘大姐一家沒有來,鐘二姐全程充當著活躍氣氛的角色,至於隨後趕到的鐘二姐夫——看到他的尊容,我才明白為什麽他當年明明前程遠大卻找不到對象,為什麽鐘二姐那麽輕易就能將他牢牢掌握在手心。

062 雲城陋俗

在鐘二姐的調度下,山珍海味很快上了滿桌,我口味偏清淡,但雲城風俗一向是濃油赤醬,高糖、高鹽、高油,再加上勞累和暈車,我真的沒有絲毫胃口。

鐘二姐看著滿桌菜肴,臉上煥發出光彩來,向弟弟笑道:“怎麽樣,沒給你丟臉吧?”她用的是一種雖然聽起來很低,但足以讓我聽清楚的私語聲。

鐘二姐夫也在大聲表功:“這家菜特別難得,不是我跟老板有交情,都訂不到。”

雖然不習慣,但他們如此熱情,我也不好不領情,只能勉力多吃一些。

還沒吃兩口,鐘二姐就端起了酒杯開始勸酒——當地產五十二度白酒,聞起來就很辣。我沒辦法,只得端杯相碰,抿了一小口。

酒液又辣又苦,非常沖鼻,我忍住了吐舌頭喝水的沖動,剛要放下杯子,就被鐘二姐攔住了。

“小張,喝酒要喝完。”她仍是笑著,態度卻非常強硬。

我為難地看一眼鐘楠,他向我打眼色表示愛莫能助,我只得求饒,表明自己不會喝酒,再加上路上很累……

結果鐘二姐不在乎道:“我們雲城的風俗就是如此,你不喝完,是看不起我們家?”

這一頂大帽子扣下來,我不喝也不行了。一杯下去,腸胃就被燒灼得痛起來,但這還不算完,“我們這裏的風俗,你喝兩杯,咱倆再碰一杯,一共三杯,才算是禮貌。”

她如此強勢,我只能受她擺布。更可怕的是,這還不是結束。我要挨個向鐘父、鐘母、鐘二姐及鐘二姐夫敬酒,同時接受他們的敬酒。到後來,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是不是還活著。

第二天,我暈乎乎地跟著他們回了村裏。

按著鐘母的說法:“栓柱娶了城裏媳婦,總要帶回去見見親戚,不然像什麽話?”栓柱就是鐘楠的小名,據說是因為在他之前,還夭折過一個哥哥的緣故。

鐘楠很不高興母親暴露了他的小名,我笑了一下,接觸到他陰沈的目光,就沒敢再笑,唯恐傷了他的自尊,只是悄聲跟他強調,我真的不能再喝一滴酒了。

他對於二姐灌醉我這件事也很不滿,表示同意,不過還是埋怨道:“她說你就聽啊?一點主見都沒有!”

到了村裏我才發現,這根本就不是我想象中簡單的認親,鐘家在鐘大姐操持下大擺筵席,十裏八鄉的親朋故舊都趕來吃酒,看“新娘子”。

我被這陣仗嚇呆了,躲在房間裏不敢出去,直到吃飯的時候,才發消息問鐘楠怎麽辦。鐘楠很快回覆:【不用怕,女人不用上桌吃飯,你去廚房找我二姐。】不許女人上桌吃飯?

這是哪個朝代遺留下來的糟粕啊?我又一次被震驚了。

不想在這種時候跟男朋友起沖突,我去了廚房,與鐘母、鐘家兩位姐姐,還有一大批前來幫忙的同村女性一起,蹲在被煤煙熏得黑乎乎的竈臺前吃飯。

也許是因為知道我是南方人,聽不懂方言,她們毫不避忌地談論我:“屁股大,看起來好生養。”

“娶個城裏媳婦,老貴了吧?”

“城裏姑娘就是細皮嫩肉的,你們家栓柱是不是還得伺候她?”

鐘母慈祥的笑容不見了,面容立刻顯得刻薄起來,薄薄的嘴唇上下翻飛:“那哪兒能呢?我們家栓柱,多少女的想跟他處對象。想做我老鐘家的媳婦,就得好好伺候丈夫!”

說著看我一眼,又扭頭扒飯,“再是城裏姑娘,進了我鐘家大門,就得守鐘家規矩!”

突然間,我遍體生寒。

所有人,包括鐘楠在內,都不知道我其實並不是什麽都聽不懂。

我爺爺是關中人,我從小聽他說陜西話,聽得非常熟練。所以大多數北方方言我都能聽懂幾分,更何況她們這幾句話並不覆雜。

她們笑了一陣,見我聽不懂不說話,又八卦起來,說起誰家的女兒出嫁,要了十八萬彩禮;誰家的丈夫打妻子,“蒼蠅不叮無縫蛋,一定是她有問題,沒毛病怎麽會挨打”;誰家的孩子又考上了大學,“跟你家栓柱一樣,也是當大官的料”……

鐘二姐在這群人中具有極高的地位,她對自家廚房的環境表現出相當的不滿意,隨口說笑了幾句,就端著飯碗出去,站在廚房門口吃了。

鐘大姐看上去比鐘二姐要老十多歲——盡管他們實際年齡相差絕不超過五歲。這個老實木訥的農村婦女眼神有些呆滯,甚至還不如她的母親看起來鮮活。

在她們的談笑中我知道,那是因為鐘大姐生不出兒子,不但丈夫家看不起她,就連娘家人,也覺得她沒用。

鐘二姐對此洋洋得意,從廚房門口探進頭來:“要不是我和弟弟有出息,姐夫早就不要你了吧。”她倒是從來不叫鐘楠的小名,因為顯然那不夠洋氣。

她又換了普通話,笑著招呼我:“妹妹,你說,我弟弟是不是特別有出息?”

“是呢,他很厲害,他導師都說他很有前途。”面對鐘楠的家人,我只能如此承認。

而後她們的話題又迅速轉移了,“導師,那是啥?”

這個話題鐘二姐很有發言權,“就是他們的老師,每個人都有一個。”

眾人又問:“那她有沒有那什麽……導師?”說這話的大嬸悄悄指了指我。

“哎那她導師男的女的?”另一個小媳婦也追問。

鐘二姐臉色有些怪異:“也有,都有導師,她怎麽能沒有?”

宴席散後,滿地狼藉,一次性筷子、塑料碗和紙巾在地上的菜湯中糾纏成一團一團的可疑物,鐘大姐帶著鐘二姐和我掃地洗碗,鐘母表示:“我做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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