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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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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孟駿聞言, 立刻轉頭看向說話之人,見陸硯雙手背立,面色從容的站在車廂一側,才想起剛剛是他出手救下了長寧,連忙道:“陸三哥,剛剛多謝你出手相救, 要不舍妹只怕危在旦夕, 大恩不言謝, 以後若是有用得著小弟的地方, 陸三哥盡管言語。”

陸硯輕輕笑了笑,瞥了眼被舒孟駿抱在懷中的女子,看不清面容, 只能見到垂下的幾縷長發,他移開目光, 道:“馬車破碎, 舒小娘子如此這樣也是不便, 若是不嫌, 可暫到我家馬車一避,待大夫診斷之後再做下步打算。”

舒孟駿此時也從剛剛的驚慌中回神,見懷裏長寧發容淩亂, 又見路人漸漸上前圍觀,也知不妥,看了眼停在另一側的精致馬車,他不由詢問:“陸三哥好意, 小弟感謝不已,豈敢有嫌棄一說,只是不知是否會驚擾陸三哥的家眷?”

陸硯一楞,隨後笑了:“硯尚未娶妻,此刻出京是為了接在別院小住的祖母,只因前日大雨,別院馬車潮濕,所以才從家中帶一空車相接,此刻馬車之內並無他人,舒三郎君盡可使用。”說著一揮手,馬車夫便將那輛馬車停到了舒家馬車旁。

見狀,舒孟駿不再客氣,從車中將帷帽蓋在長寧頭上,將長寧抱上了陸家的馬車,見妹妹身邊的兩個丫鬟也是受驚不小,舒孟駿沒有再讓她們來照顧長寧,而是自己親自在一旁守著昏迷的長寧,眼裏一片焦急。

陸硯站在車外,看著滾滾江水,還有差一步就要跌入江水的馬車,微不可查的活動了下有些疼的肩膀,也不由長長呼出一口氣。

很快,舒家的護衛帶著大夫還有舒孟馳以及淩家兄妹前來。來的路上,護衛已將當時情況向舒孟馳說明,得知是陸硯相救,他心中才覺大安。

定國公府尚武,陸家子弟皆自幼習武,而陸硯雖然文采造詣出眾,於劍術一道更是天賦頗高。此刻見到立於一旁的陸硯,尚未近前,舒孟馳就從馬上下來,上前深揖一禮:“執玉,今日多謝你出手相救,請受馳一拜。”

“信然不必客氣。”陸硯連忙伸手阻止,看了眼伸手跟著的淩家兄妹,問道:“究竟發生了何事,怎麽會如此驚險?”

舒孟馳眼眸瞬間冰冷下來,嘲諷道:“不過是淩家大娘子一時失誤罷了!”

陸硯聞言便知這其中怕是有些曲折,他目光掃過哭的梨花帶雨的淩飛燕以及一臉惶惶然的淩飛翔,微微垂下眼眸,不再多話。

舒孟馳不理會他們兄妹,只是關切的看著給長寧診治的大夫,臉上一片憂色。

“陸三公子……”淩飛燕沒想到在這裏也會遇到陸硯,這一聲更是叫的百轉千回,其中幾多委屈任人品味。

陸硯眼中閃過一絲厭煩,轉頭看向馬車方向沒有言語,淩飛燕見他依然是一副生人勿進的樣子,慢慢靠近過來,含淚道:“都怪我不好,不知舒小娘子現在如何?馬車一路顛簸只怕她小小女子嚇得不輕罷,若真有個三長兩短,我要如何向舒相請罪……”

陸硯一言不發,剛剛聽舒孟馳話中之意,這次驚馬應是這淩家兄妹造成的,此刻淩家大郎君不便上前詢問查看,淩家大娘子難道不應該在一旁悉心問候嗎?站在自己身邊是要做什麽?

“三公子……”

“淩大娘子,”陸硯開口打斷了她的話,聲音冷淡:“你若覺得你與令兄愧對舒家小娘子,也不該與我說,舒家兄妹就在那邊,多少歉意也應該去和他們表達,而不是我。”

一句話說的淩飛燕臉色青青白白,就連臉上的淚珠也掛在臉頰上落不下去,她怔怔的看著陸硯,半響才怯生生道:“只怕舒家二郎君依然心存怨意,我見三公子剛剛與舒二郎君相交似乎深厚,不知能否替我轉圜?”

陸硯轉身看向她,半響後唇角帶出一抹諷意:“淩大娘子這話讓人聽不懂,我與舒家二郎交好,那是我的事情,與你有何相幹?又為何要替你轉圜?”

淩飛燕沒想到陸硯今日說話會如此的不客氣,她張大嘴巴看著眼前的年輕男子,只聽到他冷冰冰的說:“說起來,舒相乃是我的老師,你們淩家兄妹不管何故,今日都置舒小娘子與險地,身為舒相的學生,你為何會覺得此刻我會幫你們兄妹?”

淩飛燕猛地向後退了一步,明明白白從他清冷的雙眸中看到了嘲諷和厭煩,她只覺得全身冰涼。碼頭那一推她確實是有意的,只是她見車夫與舒三郎君都在車旁,即使馬兒受驚也能很快控制,卻沒想到驚馬居然會一路狂奔而出,她驚悸的看向一旁被護衛圍起來的馬車,只覺得全身冰冷。

大夫很快就為長寧把完脈,可能是因為受驚過度,也有可能是因為顛簸過程中頭部磕到了車壁而引起的昏迷,只是現在情況簡陋並不能判定,只能建議先將人送回家,再詳細診斷。

陸硯聞言,也不等舒孟馳開口直接道:“舒小娘子此刻不宜挪動,就讓我家馬車將她送回舒家吧。”

舒孟駿感激的看了眼陸硯,舒孟馳雖覺如此甚好,卻又怕因此耽擱了人家正事,不由上前問道:“不知是否會耽誤執玉要事?”

陸硯淺笑:“無妨,今日本就是接祖母歸家,此刻我已讓人回家另備馬車,並不耽誤。”

舒孟馳嘆了一聲,他過來之前就已打發人去家中備車馬,只是現在還未到來,而長寧病情也不敢耽誤太久,是以,他便不再客氣,拱手道:“如此,稍待片刻,待我家馬車到來,便讓它與你同去接老夫人,節省些時間。”

陸硯想了想,點頭應許,舒孟馳不放心留孟駿在此地,便讓他護送長寧先回家,自己在此處等待馬車到來,並處理這一路上驚馬沖撞造成路人的各項損失。

目送馬車離去,淩飛翔才不安走上前來,道:“舒二郎君,這次驚馬是由我們兄妹引起,這損失也應由我們負責,還請舒二郎君不要推辭。”

舒孟馳冷冷的看了他們一眼,道:“此事我會如實稟告家中長輩,至於你們錯在何處,你們該承擔何種責任,那是你們淩家的事情,我不管也管不著。只是我舒家的馬車沖撞了人,自由我舒家承擔,推辭二字,淩大郎君還是莫要用在此處!”

淩飛翔雖然紈絝,卻並不糊塗,這京中誰是得罪得起的,誰是得罪不起的,他心裏有自己的一本賬,而舒家,很明顯是他得罪不起的,所以盡管他癡慕舒家小娘子的好顏色,卻也只敢遠遠看著,卻不敢造次,更不敢像往常一樣半逼半誘的使其就範,只能遠遠看著。

今日這事,無論說到哪裏去,他們淩家都是有錯的那一方,不管自己妹妹有意或者無意,都造成了驚馬這樣的後果,他看了眼一旁獨自垂淚的妹妹,只好躬身一禮道:“如此這樣,我與舍妹先行歸家,稍後家父家母會親自去府上致歉,還望舒二郎君海涵。”

舒孟馳看都沒看他們兄妹一眼,只是冷冷的“哼”了一聲,便不再應聲。

淩飛翔見狀,嘆了口氣,準備拉著淩飛燕離開,卻聽到自家妹妹對著舒孟馳哭道:“舒二郎君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剛剛碼頭情況若不是舒三郎君先對家兄揮馬鞭,我又豈會因為擔心家兄受傷而造此事故,現如今我與家兄誠心致歉,你卻如此冷言冷語,就是看在家父與舒相同朝為官,也該講究一個以和為貴……”

“淩大娘子好一張利口,不若現在你坐在馬車上,也讓我無意中驚了你的馬,再說以和為貴如何?”舒孟馳怒從心頭起,言語如刀鋒一般甩向淩家兄妹。

淩飛燕眼淚落得更急了,還想張口說什麽,就聽到一旁的陸硯淡淡道:“若是現在舒小娘子也能如淩大娘子這般落淚不止,只怕信然也不會如此咄咄逼人。”

淩飛燕不可置信的看著陸硯,眼淚汪汪中只看到他那張平靜的毫無情緒的俊美面孔,她輕輕抖動著嘴唇,喃喃道:“陸三公子,你為何也要對我如此相逼?”

陸硯看都沒看她一眼,轉頭看著一旁楞住的淩飛翔道:“淩大郎君還是帶著令妹快快回家與令尊、令堂商量如何去舒家賠禮的事情吧,可不要忘了,舒小娘子現如今還昏迷不醒呢。”

淩飛翔聞言,神情一凜,也不再多話,拉著哭泣不止的妹妹轉身離開。

舒家已是一片忙亂,曲氏怎麽也不會想到只是去送別大兒子,為何早上還好好的小女兒會如現在這般。

看著女兒散亂的頭發,再看到她身上因為碰撞造成的青紫,眼淚忍不住的往下落,“阿桐……你可不要嚇娘啊,今日還專門讓喬娘子做了你最喜歡的桃乳膏呢……”

阿珍和引蘭跪在長寧床畔,還穿著外出時的衣服,眼睛紅腫,不停的磕頭告罪,只說自己沒有保護好六娘子。

阿珍與引蘭分別是長寧三、四歲就到身邊伺候的使女,兩人比長寧大三、四歲,是要伴著阿桐終身的使女,曲氏雖然心裏難過,卻也知道這兩位使女怕也是盡力了,看著兩人臉上碰撞出的傷痕,試了試眼淚道:“不怨你們,讓阿薔帶你們去給大夫好好瞧瞧,阿桐醒了,還要你們二人伺候呢。”

阿薔忍著淚將二人帶出去之後,才重新回來,看著躺到床上,臉白如紙一樣的六娘子,眼淚再也忍不住流了出來。

曲氏定定的在一旁守著長寧,手指輕輕撫過女兒的鬢發,剛大夫說長寧的後腦磕撞到了車壁,現在的昏迷很有可能是因為頭中淤血所致,至於什麽時候能清醒,只能聽天由命了。

舒孟駿呆呆的坐在外間,手緊緊抓著圈椅的扶手,想到妹妹的情況,他心中既有對淩家兄妹的恨意,更有深深的自責,若不是自己甩出的那一馬鞭,淩大郎君也不會被護兄心切的淩大娘子推到馬上,這樣便也不會驚馬,阿桐也不會如現在這般。

他狠狠的甩給自己兩耳光,眼淚啪嗒落了下來,剛剛答應過長兄照顧好家裏,結果轉眼卻……他還欲再打,卻被人抓住了手,擡頭一看,是舒孟馳還有剛剛下職的舒修遠。

“爹爹……”

舒修遠看著自己的小兒子涕淚橫流,滿臉愧疚的樣子,忍不住心一軟,上前摸了摸他的頭道:“不怨你,爹知道你也是護妹心切……莫要自責了,阿桐……定會無事的。”

舒孟馳也是嘆了一口氣,松開舒孟駿的手,道:“駿郎,這事與你無幹,你莫要聽淩家娘子的胡言亂語,阿桐馬車停在那邊,為兄早已告知,是淩家郎君步步靠近,你是阿桐的兄長,不許他靠近正該如此,這件事情,你並沒有錯處。”

舒孟駿呆呆的看著舒孟馳,他現在只要想到那馬車即將落下江水的場面,就忍不住心底發冷,他差一點就要失去這個從小就跟在他身後的妹妹了!

舒修遠走進內室,一眼就看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小女兒,雖然已經聽孟馳說了長寧的情況,可真是親眼見到早上還撒嬌說笑的女兒變成現在這樣,心如刀絞。

“二郎……”曲氏見到丈夫,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再次落了下來。

舒修遠上前握住妻子的手,目光定定的看著長寧,輕聲勸慰道:“十一娘莫要擔心,你忘了她三歲入宮,凈月師太曾說過她會一世無憂的麽?所以嘉敏才會給她取名長寧,所以阿桐定會無事。”

剛剛勸住妻子,就聽到外面傳報父親過來了。

曲氏連忙拭幹淚水,與舒修遠齊齊出去迎接,舒晏清看到這夫妻的情況,眉頭便皺了起來,走進內室看到還在昏迷的長寧,當即道:“讓李四拿了我的帖子去太醫署請太醫。”說罷便在床邊坐下,擡手為長寧掖了掖被子,目光直視舒孟馳:“將事情一五一十說來!”

舒孟馳不敢耽擱,事無巨細的將事情講述一遍,猶豫了下道:“這幾日,淩家郎君總是找各種機會與我交談,一開始孫兒不知他稟性,以為他也是這科舉生,直到後來聽他話裏話外都在探聽阿桐,孫兒才明白他的心思,當即就甩了臉,可是這人好像不知廉恥一般,只要在外見到孫兒,便會再次上前,今日也是……孫兒已經再三阻攔,可他卻像是癡魔了一樣像阿桐的馬車靠去,是以駿郎才會甩出鞭子以示警告,但孫兒看的清楚,駿郎的鞭子根本距離他好幾尺遠,根本就甩不到他身上,卻沒想,淩大娘子會突然將他推開……”

舒晏清面色平靜的看著孫女蒼白的臉色,聽到舒孟馳的話,沈默了片刻問道:“淩大娘子……馳郎,你覺得她是有意還是無意?”

舒孟馳看了眼祖父,頓了頓,嘆了口氣道:“目前看來,只能說是意外。”

舒晏清看著躺在床上面色如紙的孫女,眼裏閃過一道寒光,馳郎說得對,不管那位淩大娘子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現如今他們只能認作意外!

舒修遠站在一旁,看著女兒的樣子,不由心疼,低聲道:“父親,淩雲霄是平帝元年的二甲頭名……”

“我知道!”舒晏清冷聲打斷兒子的話,將長寧放在外面的小手放進被中,嘆了口氣道:“你既然知曉,便也知要如何做了……”

這裏正說著話,門外前來傳報,說是淩家大人帶著夫人並一雙子女前來拜見,帶著好些東西在門外。門房的下人如此這樣不好看,已經讓人在門房暫等。

舒晏清聽完沒有作聲,許久之後,才緩緩起身,“讓李四將人請到前堂……靜平與十一娘去見,將他們好好送出去,這件事暫且如此吧。”

“祖父!”舒孟駿猛地叫道:“難道阿桐的傷就白白受了嗎?”

舒晏清看向他,對他招了招手,看著他目眥欲裂的樣子,問:“你可有淩家兄妹蓄意傷害阿桐的證據?”

舒孟駿楞楞的看著祖父,說不出話來。

舒晏清繼續問:“可有淩家兄妹要傷害阿桐的動機?”

舒孟駿拳頭越捏越緊,卻知道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舒晏清看著沈默的孫兒,緩緩道:“駿郎,若沒有十足十的證據可以將人扳倒,事情只能罷了!今日這事,你動手在先,即使對方真是蓄意要害阿桐,也是你給了對方機會,你大了,我也不動家法,你去定慈居跪著吧,何時知道今日這事你錯在哪裏,又弄清為何我們要如此退讓,再出來吧。”

“祖父……”舒孟馳想要替弟弟開脫,就被舒晏清打斷。

“馳郎,如今年紀最大,今日這事,你也有管教弟妹不嚴之責,不過我不罰你,你自己反思吧。”舒晏清說完對兩個孫兒的處罰,又看了看長寧,站起身,看著外面已經開始落葉的梧桐,閉了閉眼,低聲道:“送走淩家兄妹,靜平與十一娘去趟定國公府,代我親自答謝執玉今日相救之恩。”

淩家人被舒家大管家李四請到前堂正廳,著人給幾位到了茶水,李四施了一禮,笑道:“請淩大人、淩夫人、淩公子、淩娘子見諒,大夫尚未離開,所以老大人與郎君、夫人都在後院六娘子處,小的已著人稟報,主君一會兒便到。”

淩雲霄聞言,連忙起身滿面憂心:“不知舒小娘子現在情況如何?”

李四面露憂色,眼圈微紅:“六娘子回家至今一直未醒,大夫也說不準究竟是何緣由……老大人因為此,也是憂心忡忡,神色憔悴。”

“是在下教子不嚴,讓小犬惹出如此禍事,真恨不能打死方能解恨!”淩雲霄恨恨說道。

李四只是嘆氣,雖神色難過,但依然禮數周到的招呼淩家幾人。

舒修遠與曲氏腳步匆匆步入正廳,還未來及抱歉迎接來遲,便被眼前“噗通”一聲跪倒的人驚住了。

淩雲霄指著跪在舒修遠與曲氏腳下的淩飛翔兄妹,大義凜然道:“小犬無狀,惹下如此禍事,今日將他們交於靜平,任由你們處置!某絕無二話!”

舒修遠恨得牙根癢,卻面色大驚的慌忙將淩飛翔兄妹扶起,不停道:“平航兄這是作何?此事不過一場意外,只能怨小女命中有此一劫,與令郎、令嫒又有何關?快快起來……”

曲氏也紅著眼圈,強忍著眼淚將淩飛燕扶起,語氣哽咽道:“淩大人一片心,妾與外子都已知曉,只是今日這事,實在怨不得淩郎君與淩娘子,家中二兒回來已經事情前因後果說與家翁知曉,是三兒無狀,家翁已經罰他跪在祖宗牌位前反思……只可憐我的女兒,此時還尚未清醒,淩夫人,你也莫要怨孩兒們了。”說著眼淚撲簌簌的落個不停,手中帕子很快便濕了大半。

淩雲霄聽到舒家對兒郎的處罰,不由便是一楞,隨後很快反應過來,對著淩飛翔便是一腳,責罵道:“你個不成器的東西,如今惹出如此大禍,還不快跪下告罪!”

淩飛翔重重跪下,想到那位美貌的小娘子生死不知,眼圈也跟著紅了起來,不停的對著舒修遠道:“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舒修遠見狀,只能示意李四並兩個小廝將淩飛翔半拉半拽的扶起來,嘆了口氣道:“淩大人,事到如今,皆非你我所願,你也莫要責怪孩子們了,我現在只求小女快快清醒,家父年紀大了,江南之時,小女常承歡膝下,這一病,家父也快病倒了……”

淩雲霄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在家時想過舒家即便不責難他們,也會像是那位二郎君一般冷待他們,卻沒想舒家的態度居然如此寬容大度,只是這字裏行間帶出的意思,卻讓他後背一陣又一陣的冒冷汗。只能長嘆一聲道:“舒小娘子吉人自有天相,必會盡快康覆,待回家我便讓內人帶著這一對不爭氣的東西去萬雲寺為舒小娘子祈福。”

舒修遠連忙道:“不用不用,淩大人心意遠心領了……只是現下小女尚在病中,實在是無心招待淩大人……”

淩雲霄很快就接口道:“哎,是我們叨擾了,這件事就算靜平不追究,某也不能當做沒有發生過,定會給舒小娘子一個交代。”

舒修遠見目的達到,便不再多留,只收下了淩家帶來的幾樣補品,其餘東西全部請李四送還淩家,便客客氣氣的將淩家人送出了門。

淩夫人剛坐上馬車便道:“我就說老爺太大驚小怪了,這件事本就不怨翔兒和燕娘……”

“你閉嘴!”淩雲霄黑著一張臉,沈聲道:“婦人之見!”

他靠在車壁上,半響後,翹了翹車壁,對車外隨從道:“直接送大郎君和大娘子去萬雲寺,舒小娘子不康覆,他們不得回來!”

淩夫人大驚,尖聲叫道:“你這是做什麽!舒家都說了不怨我家孩兒!你憑什麽讓翔兒他們兄妹去廟裏!”

淩雲霄沈著一張臉,目光冷冷的掃過淩夫人道:“我若不送他們去廟裏,難道要等聖上發話讓我懲罰他們嗎?”

“怎麽會?不過是意外罷了,聖上怎麽會如此!”淩夫人不服氣的叫道:“反正我不許你送我孩兒去廟裏,若要如此,你便連我一起送去好了!”

淩大人瞇了瞇眼睛,不再理她,直接對車外的仆從道:“給我備馬,送夫人與郎君、娘子一起!”說罷掙脫淩夫人想要撕扯的手,直接從車內跳下,冷眼看著兩輛馬車被送出城,低聲罵了句:“無知村婦!”直到看不到馬車蹤影,才折身前往皇宮方向。

陸硯趕到別院時,陸老夫人已經收拾齊整等待許久,見他進來,就沒有什麽好臉色,“如何這般晚,莫不是你娘巴不得我老死這裏不回去?”

陸硯神色淡淡,向前行了禮才道:“是孫兒的錯,讓祖母久等了。”

陸老夫人看著他這幅冰火不進的樣子,心中煩悶,氣道:“我知曉你一直怨我當年用你換下了你大哥,所以對我也不親近,可再怎麽樣,我也是你祖母!”

“祖母言重了,孫兒心中並無怨憤。”陸硯面容平靜,再次躬身深揖。

陸老夫人見他禮節挑不出錯,話語又不逗趣,氣悶在心裏,便將手裏的茶碗丟開道:“今日等乏了,明日再回吧!”

陸硯沒有反駁,只是淡淡應道:“是,那孫兒出去安排。”說罷便退了出去。

陸老夫人還想說些什麽,就見人已經從自己面前離開,一股氣發不出來,只能狠狠道:“我就知道他是個記仇的!卻也不想想當年太子形勢艱難,砥兒是國公府嫡長子,萬一有個好歹,可如何是好!現如今,他不是因為伴於聖上身邊,在京中也是獨一份的,反倒還記得當年的事情不撒手,真正和他那個娘一樣,養不熟的白眼狼!”老夫人越說越來氣,直接案上的茶具全部掃到地上,劈裏啪啦一陣響。

陸硯布置完重新進來,就看道老夫人這一舉動,他神色未動,道:“回祖母,孫兒已經安排好了,明日早膳之後便從別院出發。”

陸老夫人只覺剛剛自己的舉動尷尬,卻又見他置若罔聞的樣子心煩不已,還想找茬說些什麽,卻被身邊的使女拉了拉袖子,止住了。

見這個從小就不和自己親近的孫子越發英氣逼人,與過世的老國公越發神似,不由悶悶然,揮揮手讓他出去。

陸硯也不多話,他知道祖母不喜他,也不礙祖母的眼,行了禮便轉身離開。

“老夫人,三郎君已經大了,你以後可莫要再如此這般冷言冷語了。”見陸硯走遠,陸老夫人身邊的何娘子使人將剛剛掃到地上的茶具收拾幹凈,又親手奉了一盞茶給她,小心勸道:“我知曉三郎君與大郎君相比,不貼心,但眼見也是要娶親的年紀了,您再這般,只怕祖孫越發離心了。”

陸老夫人接過茶盞,冷哼一聲:“從未貼過心,又算的什麽離心!若不是砥兒上差不得空閑,我還不稀罕他來接我呢,看著他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就覺得氣悶!”

何娘子嘆了口氣,無可奈何的搖搖頭,老人總是偏心,大郎君三歲喪母,便被老夫人接到身邊教養長大,自是比三郎君這個從小就在國公夫人身邊長大的孫兒偏寵許多,只是老夫人總說當年皇後讓大郎君入宮伴讀環境兇險,作為國公府嫡長子的大郎君不能去,卻不想當年只有七歲的三郎君,如此年幼在那樣的環境中又該如何應對。只是這些,她這個做下人的只能想想,卻不能說,哪有下人指責主人的道理。

陸硯回到別院自己的住處,想了想對棋福道:“祖母今日不歸,你一會兒親自將陸家的馬車送回去,順便問問舒小娘子情況如何,若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回府告知母親,然後從府中帶一輛車過來。”

棋福一邊整理房間,一邊不高興的答了聲:“是……郎君,要和夫人說嗎?”

陸硯坐到案幾前,翻開以前留在此處的書簡,聽到棋福的話,道:“不必,就說此處幽靜,我想在此住一夜。”

母親娘家家世不顯,原也配不上國公府門第,只是司徒氏去世之後,定國公府一心想要擺脫後族姻親的關系,又不想被先帝猜忌,便聘下了當時剛從乾州回京任職秘書少監秦家次女,雖是國公府上門求娶,但母親嫁入國公府並不得祖母意,處處為難母親,直到那年想讓自己換大哥進宮伴讀,母親才借此從祖母手中拿回中饋,若讓她知道祖母這樣折騰,只怕又要一肚子氣。

棋福也知其中意思,便不再多話,只是走時頗為不放心,抱怨道:“這別院中,丫鬟使女都不如府中精心,玉成又留在府中,小的這一走,郎君就是要個端水倒茶的人都沒有!”

陸硯看了他一眼,“我有手腳,不會餓著渴著,你快去快回,不要耽擱。”

昭和帝聽聞淩大人求見,皺了皺眉,問王德安:“他來何事?”

王德安輕聲答:“奴婢也是剛剛得知,淩大人家的一雙兒女在碼頭與舒相家的郎君、娘子不知為何起了爭執,隨後因為淩大娘子造成舒六娘子所坐馬車突然驚馬……”

“驚馬?”昭和帝手一頓,看向王德安:“舒家小娘子情況如何?”

王德安微微嘆了口氣:“據說至今昏迷未醒,舒相已經拿了自己的帖子請了太醫前去為舒小娘子診治。”

昭和帝沈默半響,沈聲道:“你親自去一趟舒家,帶著王、吳兩位禦醫一起。”

王德安立刻應諾,然後偷眼瞧了眼昭和帝,試探道:“那淩大人……”

“宣!”

吏部侍郎淩大人家的一雙兒女因為爭執造成舒相家的嫡孫女驚馬昏迷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京都,幾乎所有人都想看這件事會如何解決,沒想到淩大人很快就帶著家眷前往舒府致歉,而舒府居然態度和善的將淩大人一家送出了門,並再三澄清這件事情只是意外,與淩大人的一雙兒女無關,就在京中紛紛感念舒相家寬容大度之時,淩大人卻將自己的一雙兒女送到了京外的萬雲寺,讓他們在寺中為依然昏迷的舒小娘子祈福,一時間京中人又覺得淩大人敢作敢當,實在是磊落君子。

與此同時,身在皇宮的聖上突然讓自己的貼身內侍帶著太醫院院首前往舒家為昏迷的舒小娘子診治,更是震驚了一眾人等,不僅感嘆舒相聖眷隆寵,心中更對聖上居然對京中大小事情盡在掌握而心驚。

“……小的回府時,聽門上說舒家給咱家遞了拜帖,說是要親自登門拜謝……”棋福一邊收拾著從家中帶過來的物品,一邊將從京中聽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說給陸硯。

陸硯沒有作聲,聽到舒家要親自拜謝時,才微微挑了下眉毛,問道:“登門拜訪?舒小娘子情況如何?”

棋福頓了頓,嘆息了聲:“聽說還昏迷著呢,聖上已經讓幾個禦醫親自去了舒府,只是小的離開內城時,還沒有聽到舒小娘子清醒的消息。”

陸硯眉宇微皺,眼前仿佛出現那幾縷隨風輕揚的長發,又想起那日聽到嬌柔稚嫩的聲音,不由心中也是一陣嘆息,那樣嬌弱的女兒家,想必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吧……

棋福整理好東西,見陸硯微垂雙眸,以為他也在嘆息舒小娘子生死未知的情況,便道:“小的離開內城時,聽說聖上對進宮請罪的淩大人斥責一番,倒是也沒追究什麽,只是感嘆一番舒相的宅心仁厚,說是眾臣之楷模。”

陸硯唇角輕勾,重新將目光放到書簡上,這件事是誰是非本就無法清晰界定,淩雲霄雖出身不顯,卻是當時力保太子的仕子一派,雖說現在只是吏部侍郎,可是史部尚書早在聖上登基第二日就在家中飲鴆自殺,吏部現如今的大小事情都是淩雲霄全權負責,弄不好恩科之後,憑借他當年進士出身的資歷,就會進入尚書省,再不濟也會接任吏部尚書,這樣的情況,宦海浮沈多年的舒相又怎麽會看不清楚,為了這件說不清道不楚的事情與淩家鬧翻,倒是讓聖上為難,也讓自己落人口實,還不如以禮相待,維持現在局面,這既是聖上願意看到的,也是這件事情目前最好的處理方法。

想到這幾日聖上已經連續斥責了好幾個勳貴世家治家不嚴的事情,他突然覺得心中有些煩悶,將書簡丟在一邊,起身站在窗前看向外面,天色近暮,天邊已經下墜的夕陽拼命散發出最後赤橙色的光芒,卻很快就被隱在遠山之後,只剩下青色的天際。

長寧只覺得頭疼欲裂,整個世界都黑洞洞的,還在劇烈搖晃,她仿佛躺在一塊木板上,隨時都會被這劇烈的搖晃甩下去,她想用力的抓緊一樣東西,不讓自己被甩下去,可是手邊卻無任何東西可以借力,她覺得自己好像就快要掉進這無盡黑淵中,卻突然眼前出現一道光,一個模模糊糊看不清面容的黑衣男子一劍劈開這無盡的黑暗,光亮慢慢透進來,搖晃也漸漸停止,她好像看到了母親、父親還有兄長……

“娘……”她覺得口唇幹澀,好像喝水,開口輕輕喚了一聲母親,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小的自己都聽不到,就在她努力積攢全身力氣準備喚第二聲時,手卻被人猛地抓住,三哥激動的聲音一陣陣的沖進她的耳朵。

“阿桐?阿桐!你醒了嗎?”舒孟駿緊緊握住妹妹的手,盯著她的面龐一眨不眨,看清楚長寧確實已經微微睜眼,才激動的對曲氏叫道:“娘,阿桐醒了!醒了!”

曲氏忍住的眼淚再次落下,目光慈愛又欣喜的看著女兒,阻攔了舒孟駿還想激動大喊的話語,道:“快去給你祖父報信。”

看著舒孟駿一溜煙的跑出去,她才俯身輕問:“阿桐哪裏還難受?”

長寧下意識的搖了下頭,卻覺得一陣眩暈襲來,刺痛讓她忍不住發出痛呼,舒修遠已經帶著禦醫進來,見女兒面色痛苦,連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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