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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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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通政殿內,年輕的昭和帝正在翻閱各地呈報上來的奏疏,總管內侍王德安在在一旁伺候著。

昭和帝翻閱了幾本之後,將它們放到一邊說:“傳我口諭,以後這種請安折子請林大人他們自行處理,不必送閱了。”說罷將手裏的奏章丟到一邊,從龍案前站起身,向外走了幾步:“老師今日返京,不知是否已經安頓好了?”

話音剛落,立刻有一個內侍上前啟奏:“陸三公子求見。”

昭和帝神色一凜,“宣!”

王德安剛傳唱完畢,就看到一個身穿紺青色箭袖圓領衫的年輕男子已行至殿前,烏發束起,青玉釵固定,面容俊美,溫潤儒雅,卻有著一雙清冷如月的眼眸,增添了幾分冷峻,袍腳下沾上一片泥水,可見是策馬疾馳而回。

昭和帝見到來人正要行禮,上前一把攔住:“如何

陸硯慢慢站直身子,輕輕搖了搖頭,昭和帝眉心一皺,揮手示意身邊人全部退下,問:“沒有一點蛛絲馬跡?”

“是,京北以及北郊甚至安平縣幾乎全部搜尋了,並沒有發現晉王的蹤跡。”陸硯面色凝重。

昭和帝半響無語,慢慢返回龍案後緩緩落座,道:“既如此,那就不必再尋了,朕會發布晉王死訊,他……已然是個廢人了!”

陸硯神色平靜,聖上登基那日並不順利,先皇臨終前已經渾渾噩噩半月,卻在臨終前突然清醒,準備重新擬詔由淑妃所出的晉王繼承大統,太子見狀及時動手,乾德殿頓時血流成河,一片混亂之後,太子順利繼位,而淑妃早已在混亂中慘死刀下,晉王卻因為挾持了舒貴妃趁機逃走,至今已經三月有餘,卻仍然找不到晉王蹤跡,陸硯微微瞇了瞇眼睛,只覺得心中仿佛籠罩著一片陰雲。

昭和帝定定的看著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麽,陸硯脊背挺直的站在龍案左側方,也不做聲。片刻後,昭和帝收回目光,說:“老師今日回京,你路上可有遇到?”

陸硯微楞,答道:“並無,昨日大雨,不得已在京北的驛站停留了半宿,不知是不是因為此錯過了。”

昭和帝輕輕點頭,將手裏的幾本奏章放到一邊說:“朕已宣召老師明日進宮,你也曾是他的學生,明日一並來吧。”

陸硯臉上露出淡淡微笑,周身也多了幾分溫度:“之前不知老師何日到京,此時既已知老師歸京,作為學生又豈能有明日拜訪之禮,出宮之後,我便會前往舒宅拜訪。”

昭和帝笑道:“也好,替你先見見老師身體是否康健。”

“四年前曾去江南見過老師,”陸硯答道:“老師彼時正在陸氏書院教書傳人,氣色倒是更好似以往。”

昭和帝想到四年前陸硯從江南歸來帶給他舒晏清的手信,信上對他當時的狀況頗多指點,便感慨的嘆了一聲:“終究是我對不起老師,舒貴妃一事,我都不知明日該如何向老師告罪。”

陸硯也是一楞,舒貴妃是舒晏清唯一的嫡女,明艷不可方物,名動京都,卻被先皇一紙聖旨招進宮,用舒家來抗衡皇後外家司徒家,皇後在時,舒貴妃氣勢囂張,常常不將皇後放在眼中,卻沒想到皇後去世時,卻將太子托付給了舒貴妃。

十年風雨飄搖,司徒家、舒家紛紛退避朝堂,舒貴妃處處小心護著太子周全,就在卻沒想到,最後了,會死在晉王刀下。

陸硯看向太子,慢慢垂眸,也覺得前往拜訪舒家的雙腿沈重起來。

錦葵街舒宅雖然已經十年沒有人住,但是當年走時留下的奴仆用心,加之舒孟騏、舒孟駿一個月前提前返京打理舒家進京事務,所以舒長寧來到自己的新住處時,房間早已收拾齊整。

舒長寧打量著自己的新住處,雖然沒有在江南時的地方大,但是勝在小巧別致,最喜是院中的兩棵桐樹長得茂盛,明明已經不是桐花盛開的季節,枝頭卻滿當當的掛滿了桐花,一陣風吹過,滿園桐花香。她閉上眼睛,輕輕一嗅,翹起唇角,露出兩個淺淺的小梨渦,看起來分外可愛迷人。

舒曲氏正和自己的大兒媳左氏在一起整理物件,聽到女兒前來,笑著將手中的東西交給自己自己身邊的使女,對她招招手:“阿桐那邊可是收拾好了?”

舒長寧先對左氏行了禮,才答道:“阿嫂已經給我收拾好了呢,剩下的一些小物件,喬娘子再那邊照應著。”

舒曲氏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左氏,笑道:“那你一會兒可要好好謝謝你阿嫂。”

長寧笑盈盈的應了下來,走上前幫母親收拾起了屋子,一邊看著女婢們擺設,一邊問:“爹爹呢?”

“和你祖父還有兄長在前廳書房商談明日入宮的事宜。”曲氏答道。

長寧轉頭看著母親,發現母親面上一閃而過的悲傷,想到與當時召他們入京一並送達的噩耗,她也覺心中一痛,上前握住母親的手,輕聲說:“姑姑定不希望我們如此的。”

看到房內氣氛沈重,左氏連忙說:“阿桐,你難道沒發現你的院子有什麽不一樣的麽?”

長寧立刻笑道:“我都忘了說啦,阿娘,我院中我院子中的兩棵桐樹此時都開滿了花,滿園都是香氣呢。”

舒曲氏看著女兒驚奇的樣子,知道她是真的將幼時在京都的一切忘得差不多了,笑道:“那是你幼時的院子,正因桐樹茂盛,我和你阿父才為你取了這樣的乳名,說來也奇怪,別的桐樹都是一年只開一次花,可偏巧那兩棵桐樹每年都開兩次,春季開一季,到了夏末再開一季,當時也是這京中的奇景呢。”

左氏也跟著笑道:“難怪呢,當時我見到時還覺得稀奇,騏朗倒是見怪不怪的樣子,原來他早就看過了呢。”

曲氏笑著點頭:“小時候,他們兄妹四人最愛的就是桐花開的季節,那桐樹下原本還有秋千的,只不過當年走時,阿桐舍不得樹,也舍不得秋千,可惜樹帶不走,只能帶走秋千,到如今,她卻忘得一幹二凈了。”母親的打趣讓長寧有些羞赧,只能假裝認真指揮女婢收拾屋子來掩飾,更是逗得大家笑個不停。

第二日,剛過寅時,舒長寧就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喚醒,曲氏看到女兒睜眼,一邊指揮使女拿衣服,一邊說:“阿桐,聖上讓你也入宮,宮裏的內侍此刻就在外等著,你快快起來收拾。”

舒長寧心中一緊,一邊有人擺布穿衣洗漱,一邊疑惑道:“為何讓我進宮?昨日不是只傳召祖父、父親和兄長嗎?”

曲氏指點著女兒進宮的妝容,答道:“興許是因為你姑姑,我讓阿薔隨你一起,你莫慌也莫怕,阿薔當年也隨我入宮多次,她會一直陪在你左右。”

阿薔是曲氏的陪嫁丫鬟,長寧二哥出生沒多久就嫁給了曲氏陪嫁鋪子的一個管事,長寧出生以後就一直跟在曲氏身邊,長寧聽到還有她陪自己,便放心不少。

初次進宮,曲氏並拿不準聖上此舉的意圖,先皇不喜太子,對太子刻薄忽略的厲害,盡管太子冠禮早過,卻依然沒有沒有為太子納娶婚配,以至於現在宮中後宮無主。

曲氏捏緊了手裏的釵子,看著銅鏡中花容月貌的女兒,只覺得心突突跳的厲害,將手裏的琉璃桃花釵遞給身邊的使女,重新從妝匣中拿出一套碧玉流蘇發梳別到女兒鬢邊,略微沈重的顏色看起來有些老氣,但是長寧顏色實在出眾,反倒看起來更加清麗。

曲氏微嘆一聲,當年小姑的長相在京中就是數一數二的貌美,女兒卻更勝於她,此番進宮也不知是好是壞,她即使心中一千一百個不願,卻也知皇命難違。

將女兒送上宮中的出迎的轎子,心中再多忐忑也只能在家靜靜等待。

南平皇宮沿用了前朝的內宮,前朝皇族奢靡,所以宮殿也是美輪美奐,一步一景。舒長寧緊跟在宮人身後,眼觀鼻,鼻觀心,只默默低頭走路。

到通政殿前,宮人上前稟報,示意她在此等候,長寧答謝之後,靜靜的站在宮宇一側等待著。

隔著殿門,長寧能清楚的聽到祖父的聲音,這讓她一直急促跳動的心緩和了不少,緊接著就聽到一個略微低沈卻溫和的聲音,仿若初雪消融從山澗落下帶著回聲一般悠遠。

這位男子的聲音竟然如此好聽,雖不及長兄聲音溫和,但卻多了幾分質感。長寧在心裏默默想著,卻微微挪開幾步,讓自己距離大殿略遠一些。

殿內,昭和帝見到十年未見的老師,心情激蕩,陸硯見狀,笑道:“昨日我曾想去拜訪老師,可是又怕打攪,最終只留下了拜帖,今日與老師重逢,甚為高興。”

與昭和帝不同,四年前陸硯去江南替現在的聖上當時的太子辦事,曾在舒家借宿幾日,與舒家三兄弟都相識,此番重見,倒是一一向昭和帝做了介紹。

舒家百年傳承,家訓四十無子方可納妾,是以舒家傳承雖久,但人丁並不算興旺,舒晏清一代只有他一個獨子,他也只不過有舒修生、舒修遠兩個兒子和已逝的舒貴妃一女,舒修生一子一女,而舒修遠則有三子一女,算是子女最多的一人,子女不多,所以排序便男女混在一起,是以,聽到外面傳報“舒家六娘子到”的時候,昭和帝還微微楞了楞。

舒修遠暗暗握緊了手心,他不太明白今日為何要讓女兒進宮,只是想到皇上後宮空懸,他就只覺得心驚肉跳,想到自己妹妹年級輕輕便在這皇宮之中香消玉殞,便覺心中一陣疼痛,他不想女兒也走上這條路。

昭和帝的目光從殿前幾人臉上掃過,看到舒家幾位兒郎明顯緊張的神色,心中一哂,便道:“王德安,你帶小六娘去和慶宮拿些貴妃的物件兒吧,朕愧對老師,只能如此讓老師借物思人了。”

昭和帝故意提高了聲音,在殿外等候的舒長寧聞言,很快行禮謝恩,蔥綠的裙擺俯身之際鋪開在殿前的地磚之上,陸硯掃去,仿佛看到了一角青翠的草地。

見昭和帝並沒有要見女兒的意思,舒修遠才覺得手心有些辣辣的疼,伸展一看,因為緊張,掌心已經被他不自覺的摳破了,汗水一津,刺刺的痛感讓他微微松了一口氣。

昭和帝看出幾人心中擔憂,笑道:“朕這十年受舒貴妃照拂頗多,說起來也算小六娘的半個表哥,舒貴妃常記掛著小六娘,曾對朕提過不讓小六娘進宮的話,朕……自是不會忘。”

陸硯一楞,有些不太明白聖上的意思,原本他也以為傳召舒家小六娘進宮是為了後宮之主,現在看來倒是他們都誤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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