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顫了顫，血珠滴落得更快。

看著手裏的東西，還有那支被折開的箭，一定他小心的細細割好，他是在哪裏做的這件事？又會是怎樣專註的神情？

我不敢去想。

十一的眼睛血紅，慢慢說道：“前段時間我見銳哥拿著一塊長條的玉石，他說要雕一樣東西，我當時怎麽也沒有想到……難怪……”

“難怪什麽？”

他看著那支玉釵說道：“有一次，銳哥對我們說，很快就要對我們委以重任，還說，之前的信物，因為是特別時期，需要停用，以後會以一種全新的形態出現，但是形狀不變。今天一見，看來是那個時候他已經打定了主意。”

他說完緩緩擡頭看著我，目光深沈堅定，“喬小姐，現在東西在你手上，而且，我可以看得出來，這是銳哥費盡了心思留給你的。也就是說……”

他頓了頓，“銳哥是把我們十八弩交給你了。”

我心裏酸澀難言，還有無法言說的溫暖，裴巖銳的一腔情意，還有步步安排，都讓我看深刻的感受到，他對我的真心。

手裏的弩箭箭頭尖沾著我的血，掌心裏的傷口很長而深，可我沒有感覺到疼，我清楚的知道，自從此刻起，我要面臨的，要比這小小的皮肉之痛兇猛深刻得多。

十一為我上了藥，簡單的包紮了一下，隨後提出要請我回去見見其它的人。

這也是我心裏期盼的，本來這次和莊海分開的時候也是想著聯系上十一他們，沒有想到這次的收獲更大，少了不少的麻煩。

到了他們所在的地方我才知道，十八弩並不是只有十八個人，而是一共有近五十人，有十八個是正式的，其它的都是候補的，每個月的月初和中旬都會有各種比賽，除了正式人員之間的比賽之外，那些非正式人員也可以直接讓正式人員挑戰，只有綜合分數高，就可以直接成為正式人員，把原來的那個替換掉。

競爭激烈，而且殘酷。

都是年輕的男孩子，血氣方剛，誰都不服輸，這種鬥志是非常寶貴的東西。

我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按照隊列排得十分整齊，全部了一身黑衣，短發，腰間掛著小弩，別著匕首，眼神晶晶發亮，嘴唇緊抿，透出冷厲的肅殺之氣。

恍惚間像是看到裴巖銳，他們的氣質氣場和他很像，仿佛每一個年輕的身影上都有他的影子，他們是他親手教出來的。

我壓下心裏翻湧的情緒，一個一個的打量著他們，他們的目光平靜，但我知道，他們也在打量著我。

十一已經向他們介紹了我，但是我們在路上的時候已經約好，沒有提裴巖銳遭遇了危險的事，只說有事出門，一時回不來，暫時交由我來接管。

這其實並不容易讓人信服，特別是這些年輕的男人個個都十分聰明，裴巖銳有太多的人可以托付，可他偏偏給了我。

他的心意，我自然是懂。可是我沒有辦法讓他們都懂。

看著近五十雙明亮黑沈的眼睛，我大聲說道：“我是喬遠黛，從現在，此時此刻開始，十八弩，就交由我來掌管，你們的一切都照就，和從前沒有區別。唯一的不同……”

他們的目光隨著我的語氣拉長而變得幽深，但都緊抿著嘴唇，誰也沒有說話。

我的目光一一掠過他們，“就是從前聽銳哥的，現在受他所托，你們要聽我的。”

他們依舊面無表情，只是有的人眼神閃過一絲波動，然後又飛快的消失不見。

這份定力，也讓我非常驚訝，他們心裏肯定都特別奇怪，也很疑惑，這樣一支精銳勢力，竟然會派一個女人來執掌，但是他們卻誰也沒有多問。

風聲微微，從空中拂過，掠過他們的衣袂，發出輕微的聲響，衣袂輕輕輕飄擺，如翻湧的浪，在一刻，擊打著我內心深處最柔軟也最強韌的地方。

我望著天邊，一勾殘月，無數星辰，我只想對裴巖銳說，你的苦心我也已經知道，東西也在我的手裏，十八弩……我也會好好的珍惜掌管，不辜負你的心意。

正在沈默中，忽然有腳步輕響，院門一響，一個男人從外面走了進來，大約五十多歲的年紀，中等身材，略有些小肚子，頭發灰白，眉毛很長，眉下的眼睛很圓，看上去形狀有些奇怪，但是，讓人訝異的是，那雙眼睛很亮。

並不像這個年紀的人眼珠渾濁，目光黯淡，相反，不但亮，而且冷，不帶一絲溫度。

他走路的時候步子邁得很慢，右腿似乎有些問題，自從他一出現，院子裏的氣氛就有些不太一樣了，他也不著急，慢慢的一步一步走了過來。

我站在臺階上，他在臺階下停住，微微仰頭看向我，明明是仰視，可他氣場強大，像是與我在平視。

“你是誰？”他問道，他的聲音有些怪，嗓子有些沙啞，但……不是一般的啞，像是被堵上了一塊東西，讓人聽了耳朵有些難受。

“我是喬遠黛，”我沖他點了點頭，“老先生，您是誰？”

他沒有答話，只是上下打量著我，眼睛微微瞇起，可那目光依舊冷利，像是要刺破我的衣服，直看到肌骨。

這種感覺很不爽，雖然他不是猥瑣，而是審視。

“老先生，您是誰？”我再次問道。

“這裏怎麽會有一個女人？”他打量完，眼中閃過一絲輕蔑，手指撫著下巴轉過頭去，目光在隊列中一掠，落在十一的身上。

“十一，”他開口說道：“是你帶回來的？”

十一正想開口說話，我慢步走下臺階，站在那個老者的身後說道：“老先生，你是十八弩裏的成員嗎？”

他回轉身，眸子微微一縮，“是不是，又怎麽樣？”

“如果是，那就請你報上名來，我已經問了你兩次，事不過三。如果不是，就請你盡快離開這裏，我還有事要和他們說。”我看著他，聲音平靜道。

“你？就憑你？”他突兀的笑了起來，微紫色的嘴唇輕輕顫動，眼睛裏的精光更亮，笑意不曾到達眼底。

“對，”我點了點頭，從口袋裏摸出裴巖銳留給我的那支玉質發釵，雙手挽起頭發，一點一點，把發釵沒入發間。

玉質細膩通透，白潤光滑，頂端的鏤空花紋別致精巧，院中高挑的燈光照落，在地上投下淡淡的影子，那個圖案被放大數倍，清晰的出現在地面上，正落在我的腳下。

老者的臉色立時一變，笑意也斂去，完全不覆剛才的神態。

他定定的看著那支發釵，一言不安，我也沒有說話，靜靜的看著他。

他是我接手十八弩遇到的第一個麻煩，必須要徹底不留一絲後患的解決。

良久，他慢慢舒了一口氣，“莊重。”

我楞了一下，隨後明白過來，他說的是他的名字，莊重……果然和人一樣特別又古怪，還有這個姓氏，讓我心頭微微一動。

“喬小姐，莊伯是我們的弩箭鍛造師。”十一在隊列中說道。

我訝然，急忙再次面對莊重，對他尊敬的說道：“老先生見諒。”

他的臉色柔了一些，垂著眼睛看著地上的光影，嘴唇微微動了動，慢慢說道：“既然是……這樣，還希望喬小姐能夠全心全意，把十八弩好好的握在手裏，互相保護依靠。”

他的話不多，卻讓我鼻子發酸，我點了點頭，對他說道：“好。”

和眾人見過了面，我讓十一留下來幫我，其它的人都散了，莊伯正轉身也要走，我叫住他道：“您請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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