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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易與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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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點半,藝處一角,吳升、孟石、費羽安靜坐著。他們倆想安慰下費羽。

吳升喝了一口酒,低聲說道,“她知道了。”

“全部?”看著低落的吳升,孟石問道。

“嗯。”

“所以她昨天過來了。你打算怎麽辦?”

“都停下了。那個軟件,現在也不得不停了。她的脾氣你知道。她不會接受自己還不了的人情。”

“嗯,她還愛著他。”

看著吳升將杯裏的酒一飲而盡,孟石後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頭。他不再說話了,陪著他把杯裏的酒幹掉。兩人又各自拿起一杯,碰了一下。盡管白執告訴了他寧潯的態度。但他到現在也無法相信寧潯心裏有他。在黑暗裏待得太久了,他抑郁的思維慣性一時無法扭轉過來。

“別幹了。這人唱的不錯。不聽可惜了。我們今兒可是來采風的。”

費羽阻止了仰脖又要幹杯的孟石。

“醉了,才有‘瘋’采啊。”孟石笑道。

“我不能醉,更不能瘋,雖然有時真TM的想啊。”吳升苦笑道。

“你要護花護到什麽時候?”孟石放下酒杯,向後仰坐在沙發上,深深吐了一口氣。

“看到她幸福,我可以放心的時候。”

吳升看著臺上一個梳著齊肩發的幹凈女孩說道。這麽多年,這個酒吧的歌手換過很多個,但氣質總是大致相同。

“當年她是不想離開基地的,從到這,她就從早到晚地粘著你,大家都看得出來她是留戀你的,你為什麽不挽留她?這樣她也許就沒有這三年的沈寂了。”

“你若看到她提到呂尚時眼裏的神采,就不會這樣想了。我縱使看得出他們骨子裏的差異,也攔不住那傾斜而下的激情。我想她跟著他走,總是有前途的,我也會給她做一根保險索的。她的人生壞不到哪去。哪曾想,愛情會讓人崩潰得如此徹底。”

吳升輕啄了一口酒,繼續說著,“那書裏說,愛情的入口有三個——浪漫、□□和依戀。它們可以互相催發,對象也不唯一。我都是對著一個人,從看到她閉著眼睛在臺上唱歌的那一瞬,我就想吻醒她。一直到如今,她一直長在我心裏,哪怕變成一根刺,我也舍不得□□。”

吳升摸著自己的胸口,有些激動。孟石和他碰了一下杯,一飲而盡,

“你別幹,你得把我扛回去。我的那朵花有人替我護著了,妥妥地。我可以徹底地瘋一下。”

“嗯,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也同路。你可以放心了。”吳升拍了拍孟石的肩膀。“那就再找一朵。”

“哪那麽容易?!”孟石接著喝。“那雙襪子,我一直沒舍得穿。後來,她不是說我瘦,給我塞吃的,就是看我心情不好,給我彈琴逗我開心。一個十幾歲的孩子讓我體會到了我媽一樣的溫暖。”孟石的臉紅透了,吳升知道他醉了。“我等著她長大,等著自己有能力追上她的腳步。可是還是慢了。”孟石眼裏有了淚光,趴在桌上,呢喃著,“慢了。”

費羽一直在角落裏捏著杯子。“放不下就愛著吧。”她終於開口,“就像死不了就活著一樣。”說完,把杯裏的酒一飲而盡。

讓一個沈默孤僻的人開口是真難啊,他們倆面面相覷了一下,不約而同地舉起了酒杯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不知不覺三人就磨蹭到了酒吧打烊時分。一個大爺默默地掃著地,並沒有打擾那些爛醉得癱倒在沙發裏的人。酒保開始找那些醉漢的手機打電話。掃到這一桌,大爺收空酒瓶時,手頓了一下,看著趴在桌上的孟石,輕聲喚了一聲,

“石頭。”

“您認識他?”吳升問道。

“這是孟石嗎?”

“是。您是?”吳升有些詫異。

老人哭了,摟著醉醺醺的孟石,“我是爸爸。石頭。我是爸爸……”

費羽讓出了座位,“叔叔,您先坐。”

吳升把老人扶坐在沙發上,然後去吧臺要了一瓶礦泉水,打開,在孟石臉上灑了一些。

“下雨了?”孟石有些清醒了,看著吳升。

“石頭。”老人摟著孟石泣不成聲,摸著孟石脖子側面的一大塊青色胎記。

孟石一頭霧水,他用力地眨了眨眼睛,終於看清了老人頭上的那道疤,那是當年他用彈弓打樹上的鳥窩,誤傷的。

“爸?”孟石有些怔忡,“你是……那個拋家棄子,和別的女人跑掉的爸爸。”孟石睜著迷蒙的眼睛看著老人。

“不是的,你聽爸爸說,”老人痛哭失聲,“你聽爸爸說,不是的。”

“好,你說。”孟石嘴一歪,笑道。

“你等等。”老人快速地朝後門跑去,過一會,拿了一個包出來。他從裏面掏出一個文件,上面寫著《刑滿釋放證明書》。

孟石瞪大眼睛,“怎麽回事?”

老人鎮定了一下。“我當年在一個工地上找了一個畫壁畫的活,那是一座在建的公園。他們欠了一年的工資沒給,眼看著要過年回家,我不能空手啊,你讀書要用錢。你媽也需要錢治眼病。我就去找工頭要錢。”老人望著酒吧一角,陷入了回憶。

“工頭長著一臉橫肉。他說,‘不給,告到天王老子那,也不給。’後來就躲起來了。我就到處打聽他下落,後來聽說他有一個姘頭,我就和她套近乎,讓她帶我去找他。你聽說的女人可能就是她吧。那天下著大雨。我進了他家,那裏面還有幾個人一起賭博。他輸紅了眼,就說我討錢讓他晦氣,然後就動手打我,我一時血氣上湧,用椅子砸了他的頭。那幾個和他賭博的人一起作證是我先動的手。審訊的時候,我也挨了揍,害怕,就認了。結果,被判了五年。我沒敢告訴家裏,覺得丟人。第一年,我企圖自殺過兩次,一次上吊,一次割腕都被救了下來。”老人又捂著嘴開始哽咽。

“所以就讓我媽以為你跟別的女人跑了,害得她自殺?”

“我不知道會這樣。我就想讓她恨我,再找個好人嫁了,所以讓一個和我一起出來的老鄉這樣告訴她。我這輩子就算毀了,再也擡不起頭做人了。我刑滿後,回去偷偷看你們,結果知道你媽死了,你跑了,不知死活。我就不想活了,我想死前,要宰了那個畜生,就去找他,結果發現他工地事故摔癱瘓了。又找到那個派出所,打聽那個當年審訊我的人,結果發現他早被反貪局收押了。我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然後,我一邊在報上登尋人啟事,一邊從老家流浪過來,在途經的大城市裏找你。當年你就愛畫畫,所以我就在這樣的藝術營附近轉悠,我想碰碰運氣。二十年了,孩子,二十年了……”

老人瞪著眼睛,嘴唇顫抖著。他伸出手摸著孟石的臉。孟石有些錯愕,就楞楞地任他摸著。他也不知道自己心裏到底是什麽滋味。他恨錯了父親——一個苦命的老實巴交的畫匠。但如果父親當時堅強點,他母親也許不至於,他們家還有希望。命運的多米諾骨牌,先壓倒了他的父親、然後是母親,最後差一點砸死自己。他苦笑了出來。二十年了,都這麽久了……他想伸手握一下父親,可是有些無力,他還醉著,一切都像夢幻一樣不真實。他想睡死過去,就當這是個夢吧,於是閉上了眼睛,可是臉上濕濕癢癢的,好像有兩只蟲子在爬,這感覺真TM的真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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