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密林，此起彼伏的獸吼。

淩燁抱著瓊華四下看看了，此地，大約是仙族與妖族的交界附近。

很快，他看到幻象中出現了一個年輕男子，正是封神嶺一系的師祖，戰蒼戟。

這時的戰蒼戟，仍是個滿目驕傲恣意的年輕人。

他手持一柄長劍，淩燁認得，正是供奉在封神嶺後殿之中的青鋒劍。

幾只高階的妖獸將戰蒼戟圍困起來，他嘗試了幾次，都無法突破妖獸的包圍。眼神一厲，正要做些什麽時，一陣悠揚的笛聲響起，隨即而來的，是耀眼的法術攻擊……

戰蒼戟的面前，出現了八個年輕人。他們盡管修為並不如何高深，甚至若論單打獨鬥，遠遠不及戰蒼戟，卻憑著默契的配合，不出一點疏漏。戰蒼戟開始時楞了楞，卻也很快提起長劍戰鬥起來……

一場惡戰之後，幾只妖獸盡數被斬殺，場上的九人對視一眼，迅速離開。

行了很遠，幾人在一處山洞邊上歇息。

八人中，領頭的那一個白衣持笛寧清向戰蒼戟走過來：“這位，可是封神嶺的戰家人？”

戰蒼戟一楞：“你認得我？”

寧清笑了笑：“那倒不是，我只是曾聽過戰家的劍法，與今日見這位兄弟使得很是相似。”

“哦？”戰蒼戟來了興趣，向著寧清抱拳道：“封神嶺戰蒼戟。”

寧清也回了一禮：“寧清。”

幾人紛紛上前與戰蒼戟見禮，卻都未曾多言出身。

直到最後上前的她：“穆梓黎。”

戰蒼戟聽了她的名字，眼前一亮：“穆梓黎？風雲人物榜第三，獨挑過一只五人的高階魔族小隊？”

“呃……”她尷尬地笑了笑：“那個……”

戰蒼戟湊到她面前：“幸會！我一直想能會一會，能夠獨挑五個魔族精英的人物！”

戰蒼戟的話一出口，眼前的她神色更是尷尬了幾分，而其餘七人，紛紛別過臉偷笑。

“那一次……”她解釋道：“其實，是個意外……我……沒你想得那樣厲害，你也別與我切磋，方才殺妖獸之時我的身手你也大概有數了，打不過你的。”

戰蒼戟聽得一楞。

紅錦從她身後探出頭，竊笑著看向戰蒼戟：“餵，你一個大男人，不會真的想要欺負女孩子吧？”

戰蒼戟臉紅了一紅，這時寧清連忙上前幫他解圍，戰蒼戟也順著跟寧清聊了起來。

這一天，幾個年輕人聊得很是開懷，戰蒼戟也慢慢知道了眼前幾個方才沒有對出身家世多做說明的人的處境。

也是這一晚，戰蒼戟知道，眼前的八個年輕男女，已經對天地結拜過，親如兄妹，誓言生死不棄，共同進退。

幾個年輕人，相知相惜，於是結伴同行，深入各處險境歷練。

這一趟，一直走了數年。

一路磨礪，一路前行，一路歡笑，一路希望。

寧清是八人的隊長，明明是被寧家放棄孤身在外，本身卻又有著詭異又龐大細致的信息來源。小隊裏的一切情報，都由他打理。寧清喜歡穿淺色長袍，手執玉笛，靜默溫和，公子如玉。看上去分明是最無害的那個，卻又其實是戰蒼戟從未看透的那個。寧清細致，總是能夠照顧到同行的每個人，可慢慢地，細心的人又都能發現其中的差別。

寧清對她，格外在意。

寧清的心思，除了同行已久的戰蒼戟，只有兩個人瞧了出來。一個正是總圍繞在她周圍的紅錦，另一個，卻是一向沈默寡言的唐玄遠。

還有旁觀的淩燁。

瓊華的傷勢穩定下來，此刻雖仍未蘇醒，臉上卻也未曾再露出過什麽痛苦之色來。此刻的瓊華，面容一片平靜。

淩燁知道，不走完這條回憶之路，她許是不會蘇醒過來的。

只是……淩燁目光暗沈地看著正給她遞去一罐清水的寧清，心裏其實有些不大痛快。

尤其還得加上，他的師祖，戰蒼戟。

那些朦朦朧朧遮遮掩掩的情意，那時的她並未察覺，此刻旁觀的他卻看得一清二楚。

不久之後，戰蒼戟接到傳訊，要速回封神嶺。

臨行前的那晚，幾人行動一如往昔，沒有絲毫分別的氣氛。

寧清，司徒夏，紅錦，襲妙月襲妙星圍坐在一旁，看著她坐在一口湯鍋邊上慢慢攪動，添加幾味材料藥草，濃郁的香味中飄來，襲家姐妹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紅錦卻已經端著碗湊到她身旁。不遠的另一邊，唐玄遠和孟珂，一槍一刀，與手執青鋒劍的戰蒼戟切磋。這場景，幾乎每日都會上演，另一邊的幾人已經頗有些見怪不怪了。

不知過了多久，湯鍋邊上的她扭頭朝著三人喊了一句：“湯好了。”

三人紛紛停下來，一邊擦拭著臉上的汗水一邊往這邊走，等三人找到位置坐下，紅錦已經快要喝完第一碗。

唐玄遠放下□□，接過她遞過來的藥膳湯，先遞給了身旁的孟珂，見她接過才對著戰蒼戟嘆道：“戰氏一族，名不虛傳。”

孟珂靠在唐玄遠身邊點頭：“這麽久了，就算我們兩個聯手都打不過你，甘拜下風。”

戰蒼戟爽朗一笑：“我不過占了功法的便宜，你們二人卻是進步頗快，配合也是天衣無縫，再過幾年，也許我便不再是你們二人的對手了。”

孟珂與唐玄遠相識一笑，孟珂微微紅了紅臉，低下頭不再說話。

另一邊，襲家姐妹湊在一起小聲說話，紅錦正纏著她再添一些湯，一旁司徒夏嘲笑紅錦是小豬，被紅錦追著打了起來。寧清接過她手中的湯，讓她到一邊坐下歇息。

戰蒼戟見她坐下，想了想，出聲道：“梓黎。”

“嗯？”她擡頭看向戰蒼戟，明亮含笑的眼睛讓戰蒼戟恍惚了一下。

“……其實，我一直很想和你切磋一次。”

她楞了一下，苦笑道：“不是告訴過你麽？能上風雲榜的那次，解決了那幾個魔族的是我師傅給我防身的符箓，不是我。我的身手哪裏能和你比？”

戰蒼戟搖頭：“我並非指武技的切磋。這幾年我瞧得很清楚，武技招式上也許並不如我，但是丹藥，陣法，符箓……你涉獵頗廣，還與仙界所知很是不同，出其不意之間，效用驚人。若真是把這些本事全都用上……”

她笑著擺擺手打斷他：“把那些都用上，哪裏還叫切磋？不過你說到丹藥……”她取出幾只玉瓶遞給戰蒼戟：“這些是我煉制的丹藥，你拿回去吧，雖聽聞封神嶺底蘊深厚，怕也大概用不上，但好歹是我一點心意。還有，這一瓶……”她指著其中明顯看起來精致些的玉瓶：“是我師傅煉制的養魂丹，這裏面有三顆。”

戰蒼戟不多客氣，接過幾個玉瓶：“多謝，還有……多謝你師傅。能教出你這樣的徒弟的奇人……我還真是好奇。”

她笑了笑：“可惜師傅正在閉關，不過……也快了，等我們從九華山秘境出來，他差不多就該出關了。”

“九華山秘境？”戰蒼戟聽了挑挑眉：“真是可惜了……不能與你們一同去歷練一番……”

這一夜，月色明亮。

火堆前的幾人，仍是歡笑陣陣。

第二日，天色才微微發亮。

戰蒼戟準備動身，八人都站在山頂為他送行。

雖是道別，卻沒有絲毫傷感。

寧清笑遞出一杯清茶，笑道：“今日一別，不知何時再能相見。戰兄，莫要忘了我們這些朋友才好。”

戰蒼戟哈哈一笑，接過杯子一飲而盡。

她上前兩步站在寧清身邊：“待你接任戰神，上陣殺敵之時，記得叫上我們幾個。”

戰蒼戟一楞。

紅錦笑嘻嘻地上前：“還得些年頭罷，那時候啊，我們幾個一定都成了了不得的高手了，再去戰場上給你幫忙，封個大將還是挺容易的罷？”

司徒夏從後面上來，一把勒住紅錦的脖子，把下巴放在她的腦袋上，笑道：“這丫頭可不是什麽當大將的料，這種事兒，寧清做就成了。至於我嘛……到時候撥我幾個人，專門帶著他們給你刺殺敵將去！”

紅錦在司徒夏手裏掙紮，拉著她幫忙，這時候唐玄遠和孟珂二人也上前來，對視一眼：“我們……做個前鋒便好。”

襲妙月襲妙星兩姐妹反應慢了幾拍，這會兒也連忙湊上來，想了半天，兩人硬是做出一臉嚴肅的樣子，道：“到時候，你讓我們保護誰，我們就去保護誰！”

寧清輕笑一聲，對上襲家姐妹有些迷茫不解的眼神，也沒多解釋，轉過頭對戰蒼戟道：“戰兄若不嫌棄，我們這些朋友，願意為你略盡綿薄之力。”

紅錦終於從司徒夏手底下掙紮出來，跑到她另一邊，對著戰蒼戟笑道：“說不準啊，我們幾個上了戰場，大殺四方，還能成就一段了不得的傳說呢！”

聽了紅錦的話，在場的幾人對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眼前的景物開始模糊，再次如雲煙一般消散。

淩燁抱著如同安然睡去一般的瓊華，清楚地瞧見她唇邊帶著的絲絲笑意，心中十分沈重。

幻象之中的幾個年輕人，此時正對未來飽含希望，意氣風發。

他們並不知道——

戰蒼戟接任了戰神，卻一生未能上過一次戰場。

這一日的字字承諾，豪言壯語，如同這日山頂升起的朝陽，耀眼奪目。

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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