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

陸續向淩燁瓊華，廷逸蒼津幾人傳訊過後，成圓與白豈在城外一處孤山上，面色凝重，相顧無言。

過了許久，白豈開口道：“師兄，我打算去迷妄之海，妖族這邊的事，要麻煩師兄一人了。”

成圓聽了狠狠地皺起眉頭：“你去那裏做什麽？雖然眼下那裏尚未出過什麽事，還算平靜，但是我們都清楚，破軍鬼尊摩羅·耶的目的，怕正是迷妄之海的重光鏡……”

白豈點頭：“師兄說的對，正是因此，我才定要走這一遭。”

成圓抿了抿唇，不說不動。

白豈笑了笑：“連我都能想明白，師兄心裏一定也有數。之前鬼族大軍逼境，小師弟領命出征，帶走了仙族大半的兵力。如今妖族這邊又有動作，仙帝想必會讓二師兄領兵，但兵將不足，為了這迫在眉睫的亂子，原本駐守迷妄之海的人手怕是都會被抽調過來。”

成圓聽了，張口就想說什麽，白豈拉了他一下，止住他的話頭，繼續說道：“我知道，眼下迷妄之海那邊有大師兄看著，可是……一旦天宮的仙兵撤了，大師兄畢竟身為藥谷谷主，反倒不宜過多過問了。大師兄有藥谷，三師姐有赤焰海，師兄你出身鳳族，我們幾個裏面，仙帝最放心的其實反倒是孑然一身的二師兄和我。如今這樣的時候，迷妄之海那裏，我去才最妥當。”

成圓反手緊緊地將白豈拉著他的手攥在掌中：“正因如此，天宮的仙兵一旦撤了，你還哪裏有人手可用？偌大一片迷妄之海，你一個人怎麽守？”

白豈道：“唔，鬼族那邊要真是藏藏掖掖地做點兒什麽，我可能當真看不過來，但，也不能因為這個，便放著不管呀。師兄放心，瓊華真君要告訴大師兄的話，我也知道，曉得厲害的。”

成圓還要再說什麽，又被白豈笑著打斷：“好了師兄，就讓我去吧。這事兒不做，終是心中難安。”言罷，看了看成圓仍十分難看的臉色，伸手捏了捏成圓的臉頰，被回過神的成圓一巴掌拍了下來，白豈也不介意，笑嘻嘻地道：“師兄，可是答應了？”

成圓深深地看了白豈一眼，閉上了眼。

白豈見狀笑了，想了一想，從懷中取出一個油紙包，輕輕打開——

油紙中央，躺著十幾塊琥珀色的糖塊，除了糖漿的香甜，還散發著一股特別的花香之氣。

白豈數了數油紙上的糖塊，朝看過來的成圓笑道：“師兄，鳳尾花糖還剩下十六塊。我省著點兒吃，等此間事了，鳳尾花期若是還未過，師兄再幫我多做點兒吧。”

成圓看了看油紙中的糖塊，又看了看滿面笑意的白豈，終是嘆了口氣，伸手摸了摸白豈的頭：“好。”

雪域。

分別得了成圓與白豈傳訊的淩燁和瓊華，心中俱是一驚。

雪域地面上最前線的瓊華，和半空中暫時止戈的淩燁對視一眼，當即指揮仙軍後退。

迦南葉負手立在空中，對淩燁的反應，不意外，也並不阻止。

淩燁離去前，深深地看了此刻仍帶著絲絲笑意的妖嬈男子，心底一沈。

迦南葉雖並未追擊淩燁，果斷收手，地上的鬼族大軍卻絲毫沒有停攻的意思。得令後撤的仙軍節節後退，面前的鬼族大軍，卻步步緊逼。

瓊華擡頭瞧了一眼半空之中，此刻正含笑看著她，眼光中別有意味的迦南葉，咬緊嘴唇。

這時，將指揮之責交由幾個副將之後的淩燁也落在瓊華身邊，瓊華回頭瞥了他一眼，他面上頗有疲憊之色，眼光卻亮得駭人。

仙軍被逼得極緊，寧歌退避不及，被一刀砍中肩頸，承受不住力道當即跪倒在地，不遠的莫雲見狀，手中長刀飛出，連連穿透寧歌身後幾個鬼兵軀幹，自己丟下對手飛身過來，恰好接住收回的長刀擋在寧歌面前，一手持刀，一手伸出，將寧歌拉起。寧歌臉色蒼白，隨手拍了一把藥粉在背上，將手中長鞭攥緊，與莫雲背靠而立，強撐著應敵。

另一邊，葉寅初與羅鋼的情形也算不上好，羅鋼右臂上一道深可見骨的猙獰傷口，葉寅初原本清俊的臉上也添了兩道疤。

空中，陽歌忍了忍，還是從煉藥房跑了出來，乘著小黑在戰場最前線的上空盤旋，不時地往下方鬼軍密集之處丟火雷丹和霹靂丸，威力算不上大，對付普通小卒卻也勉強夠用了。小黑仗著速度快，一時也未受什麽大傷，腹部幾道小口子，卻讓陽歌在小黑背上一邊心疼地抹眼淚一邊拼命往下丟火雷丹。這個時候，瓊華也不去責怪陽歌的自作主張了，所幸她還記得遠遠躲開仍停在空中俯視戰場的迦南葉。

最前方的淩燁四下瞧了瞧，仙軍後撤的陣型終於成型：

“阿黎！”

聽到淩燁的叫聲，瓊華略停了揮動的子母雙劍，回過身，正對上淩燁的眼睛。

二人對視一眼，瓊華瞬間變明白了淩燁的意思。

緊擰起眉，瓊華沖淩燁點了頭。

視線錯開的瞬間，淩燁當先飛身而起，向前躍出數丈，瓊華緊跟淩燁前行數步，行到撤退中的仙軍最前方。

半空中的淩燁身上暴起刺目的光，整個雪域的靈氣似乎都被擾動，他長劍在手，鋒銳劍氣四溢，劍鋒之上暴漲的亮銀色仙力中透出點點金芒，帶著無盡的迫力，壓得面前的鬼軍兵丁身子微陷入地面，半分不能動彈。

瓊華在他身後不遠，雙手迅速成訣，身上繚繞起愈來愈濃郁的金光。

遠處空中的迦南葉瞧著淩燁和瓊華的動作，挑了挑眉，視線卻轉到戰場的另一處。距前線頗遠，戴著面具的副將在眾多小將和護衛的簇擁之下，遙遙眺望著遠處半空中的淩燁和他身後的瓊華，瞇了瞇眼，擡頭看向空中的迦南葉，對上他含著輕佻笑意的眼光，哼了一聲。

淩燁在劍氣最盛之時，俯身沖下，劍鋒直指地面，劍上的虛影觸到雪域地面之時，腳下的大地劇烈地震顫了一下。赤煉火雲劍盡數埋入地下，以淩燁為中心，大地裂開數道巨大的裂痕，其上燃起熊熊烈火，驟起的高溫讓雪域之地的冰層迅速消融，靠近的鬼族渾身燃起大火，在其間痛苦嚎叫。緊接著，磅礴的劍氣向外擴散而出，似萬千利刃強推而出，以摧枯拉朽之勢沖向面前的鬼軍，濺起漫天的血霧。

淩燁劍鋒觸地的那一刻，瓊華猛地張開雙手，將全身仙力外放而出，迅速以自己為中心結成一個巨大的半圓護罩，將身後的仙族兵馬包含在內。

因赤煉火雲劍而崩裂的地面止在瓊華腳下，灼燒的烈火亦被盡數擋住。瓊華身前，消融了冰層的一面漸漸露出黑褐色的巖層，瓊華身後，高出幾丈的地面仍裹著浸染鮮血的冰層。止住地面崩裂之勢，攔住灼燒的烈火，瓊華面色不便，額間卻滲出幾滴汗水。當劍氣沖至，猛地撞擊過來，又被流動金光的護罩盡數擋了回去反撲向鬼族大軍的方向，瓊華的面色紅了一瞬，氣血上湧，張開的雙手，指尖顫抖了起來，卻也仍咬緊了牙關，撐過了一波又一波襲來的劍氣。

淩燁垂著頭，以赤煉火雲劍為中心擴散而出的劍氣連綿了三次。最後一次時，迅速擴散的劍氣如同炸開一般，帶著耀目的光芒，刺得人睜不開眼睛，推行得極遠，撞上附近雪山的山腳，竟生生撞塌了兩座，傾瀉而下的山石冰雪，頃刻間將下方來不及逃離的鬼族淹沒。

最後一道劍氣撞上流光的護罩，碩大的透明護照上裂出龜紋，發出劈裏啪啦的響動。瓊華死死咬住嘴唇，甚至滲出了絲絲鮮紅，猛地仰天無聲長嘯，眼底極快地略過紫金色的光澤，身後碩大的護罩裂縫之上流過極為細微的紫金色光芒，一瞬便退去，卻令護罩之上的裂紋未能繼續擴散，仍硬挺了下來，擋在了淩燁與身後的仙族大軍之間。

一邊烈焰滔天，山石崩裂，哀嚎陣陣。

另一邊，冰封雪裹，安穩如初。

瓊華撐起的護罩之後，被前方二人的陣勢驚得呆了一呆的幾個副將，很快便回過神來，匆忙指揮著大軍撤回布防，即便見識到了兩位真君如此的能耐，卻也不敢掉以輕心。

他們也能瞧得出來，淩燁與瓊華這一回的配合，對二人來說耗費極大，即便是真君的修為，短時間內怕也很難強撐出第二次。

更何況……

半空之中，鬼族也有一位真君，沒有動手。

迦南葉。

身為鬼族右護法，大軍的統帥，始終立在半空的迦南葉似乎對腳下鬼族大軍的狀況並不如何在意，他盯著瓊華，看得十分仔細。

淩燁的最後一道劍氣，瓊華撐起的護罩之上流動過的細微紫金毫光，他是唯一一個註意到的。

迦南葉瞇了瞇眼，扯動嘴角，妖嬈的面孔之上，劃過的笑意更深了幾分。

“呵。”他低低笑了一聲，輕聲喃喃：“算是……出息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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