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鬼族大軍出動的消息便在仙界傳開，仙族眾人頗有些人心惶惶。

身為戰神的淩燁，毫無意外地，將再次奔赴他的戰場。

天宮點將的前一日，淩燁只身來到了瓊華島上。

桂花小院，瓊華備了一桌簡單的酒菜。

石桌旁，瓊華舉起手中酒杯：“今朝有酒今朝醉。”

淩燁沒有拒絕，同樣舉起斟滿的酒杯，一飲而盡。

瓊華見他如此，笑道：“今日你倒痛快，還以為大戰在即，你不會飲酒呢。”

淩燁捏著手中的空杯：“每次出征，我都做好了不再回來的準備。”

瓊華擰眉：“別亂說話。”

淩燁微微仰頭，透過桂花樹的枝丫遠望天際：“如今已不同於八萬年前，淩霄已是仙君巔峰的修為，只一步便可跨向真人，仙界中足以自保。況且師傅尚在，幾位師兄師姐也會多有扶持，封神嶺未來無虞……”

“所以？”瓊華放下手中酒杯看他：“你想說，你已沒了牽掛，不在乎生死了？”

淩燁重新看向瓊華，深深地看了許久，輕道：“……我確實曾以為……只要封神嶺傳承無虞……我便再無掛礙……”

瓊華第一次見他眼中，如此深邃而濃郁的情感，一時微微怔楞。

見她不說話，淩燁伸出手，輕輕撫過她散在耳邊的長發：“阿黎……你……”

“……淩燁？”

淩燁深深地看著她，眼中不斷翻滾著波瀾。過了好一會兒，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經平靜下來：“你是誰都好……只要……”

“淩燁？你……”

瓊華話未說完，便見坐在對面的淩燁緩緩站起，俯身過來，越過不算大的石桌，一手撐著桌面，在她的額頭，輕輕印上一吻……

“阿黎……這一去也許很久……等我回來……”

瓊華感到額頭上的溫熱過後的微涼，楞楞地看著他此刻柔和的神情，險些沈在其中點頭應了下來。

猛地回過神，她垂下眼，搖了搖頭，感覺到淩燁在她耳邊的手一僵。

“阿黎……你……”

瓊華輕聲道：“誰要等你回來……那戰場……我也要去的……”

淩燁沈聲喝道：“阿黎！”

她迎上他帶著薄怒的目光笑道：“怎麽？我堂堂一個真君，你還怕我在戰場上，拖你的後腿不成？”

“這不是玩笑！”

“我知道不是。”

“那你……”

淩燁的話才出口，瓊華便伸出雙手勾住他的脖子，微微用力，將他拉低了幾分，閉上眼仰著頭，湊上去，輕吻上他的嘴唇。

淩燁呆住，滿腹的話再無法出口，臉色也騰地紅了起來。

瓊華緩緩睜開眼，見他還未回神的樣子，傾身向前，將下巴靠在他的肩上，輕輕嘆道：“對不起……原諒我……”

淩燁此刻並無法領會她話中的含義。

瓊華壓住心中翻騰而起的愧疚，心中自嘲：從前她竟都未意識到，原來，自己是個這樣自私的人……

即便是早便知曉……她還是忍不住，想要奢求這片刻的溫暖。

天宮點將這日，瓊華遠遠地立在大軍後方，看著點將臺上的淩燁，身著鎧甲頭戴玄盔，整個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鋒芒正盛，不可逼視。

天宮還派遣了幾員副將，其中便有白豈。

瓊華只身一人，還是那副尋常的打扮，淡色的衣裙，披散的長發。

廷逸，葉紅綾此刻也在，遠遠地瞧見瓊華，便要過去拜會。

另一邊的成圓，拉著白豈一句一句交代著，白豈倒也不會不耐煩，認真地聽著，偶爾還點點頭。葉紅綾等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成圓腦後，拉著他一起到了瓊華這邊。

葉紅綾問道：“真君，聽聞，真君要同小師弟一起上戰場？”

瓊華點頭微笑。

成圓又默默看了看瓊華的打扮：“真君這……不大像……”

瓊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穿著，無奈道：“鎧甲這種東西……我沒有。”

成圓瞬間被噎住。

葉紅綾撲哧笑了出來，沒想到瓊華竟能說出這樣的理由來。

廷逸看了看高居在上的仙帝，對瓊華道：“仙帝似乎還不曉得……真君要同去戰場。”

“點將之前我去拜會過仙帝。”

廷逸聽瓊華如此說，也便不再揪著這個話題，轉而笑道：“我本打算過些時日待藥谷準備完善再去前線一趟的，眼下看來，有瓊華真君在，哪裏還用得上我？”

瓊華搖搖頭：“瓊華島擅煉丹藥，但，於醫術一道上，還是藥谷為尊。”

廷逸笑笑，不再多說什麽。

大軍此刻已經動了起來，臨行前，瓊華轉向成圓：“二殿下。”

成圓沒想到瓊華有話同他說，楞了一下才應道：“真君請說。”

“那個人……”

瓊華沒有說明，成圓卻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臉色沈了一沈。

送字條到他桌上的那個人，那件事後竟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再無任何動作。他查了這麽久，半點頭緒都沒有。若這人是鳳族尚算好說，若是外人，能夠不驚動鳳族任何一人，穿過鳳族外界結界，悄無聲息潛入，對鳳族而言，絕非小事。正因如此，成圓的族長大姐，成珞對這也十分重視。然而，此事不宜聲張，即便有成珞的暗許，他們查得也十分隱秘小心，直到現在，還是沒有半分收獲。

瓊華見成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接著道：“若是這人查到了，可否往戰場傳個消息給我們？”

成圓想了想，應道：“好。”

大軍開拔，銀白色的戰馬雖是仙界靈獸，行軍速度比禦風卻也慢了許多。

瓊華身下是陽歌的小黑，黑鷹碩大的身軀昂揚長空。原本瓊華打算墜在隊尾，可惜小黑卻不願意跟在一群不甚有靈性的靈鶴之後，定要沖在最前面，反倒成了空行軍的領頭。

日夜疾行，第三日上頭仙族的大軍才到了雪域地界，而此時，鬼族的大軍卻已經越過仙鬼邊境線，穿過了大半個雪域，直逼仙界內陸而來。

仙族大軍才到雪域邊上，便能遠遠望見鬼族的軍旗。

瓊華站在小黑身上，立在風中，遠遠地，對上鬼族領兵大將的眼睛。

鬼族大軍身下是青黑色，身上帶著幽藍暗光的豹形獸類，較之普通的靈豹身材高碩許多，正是鬼族特有的戰豹。

當先的那個人，身著墨黑色的鎧甲，卻沒有戴頭盔，長相有幾分陰柔，卻十分亮眼，此刻他微微仰頭看著遠處半空中黑鷹身上的瓊華，似笑非笑。

瓊華的目光沒有在他身上停駐很久，細細打量了一下他身後的大軍，慢慢擰起眉頭。

突然，瓊華似有所感，目光移向另一邊，雪域的雪山冰川，滑過幾道淡淡的灰影，瓊華重新對上對面鬼族大帥的眼睛，他卻未曾因她方才的視線所落之處有什麽反應，仍是一副略帶譏誚的笑意。

除了瓊華，身後眾多踩著靈鶴的空行兵顯然也瞧見了面前黑壓壓地瞧不見頭的鬼族大軍人潮，心中都帶了幾分的驚恐。

鬼族眼前的兵馬，是仙族大軍的兩倍有餘。

瓊華取出幾枚丹藥捏碎，細碎的藥粉順著風往仙族大軍所在飄散。瓊華先後三次取出不同的丹藥，做完這些，瓊華不在雲端逗留，腳尖輕輕點了點小黑的背，黑鷹便飛旋而下，落向下方的大軍前頭。

小黑在大軍前面的空地停下，瓊華飛身而下，走到淩燁身邊，說了一句：“鬼面青犽獸。”

淩燁聽了，臉色難看了兩分。

鬼面青犽獸，他們幾個在雪域遇到過一次的鬼界異獸，速度極快，神識無法察覺，極為棘手。

瓊華接著道：“我方才已經順風撒了些藥粉，能撐上一會兒。”

淩燁點頭，高舉手中長劍，身後的仙族大軍即刻開始列陣，準備迎敵。

大軍頭上盤旋著百餘只靈鶴，大軍齊行臨近的動靜，震得雪域的地面微微顫抖起來。

時間似乎過了很久，卻又似乎轉瞬而逝。不過幾息的功夫，鬼族的大軍便與仙族天兵，僅隔了幾丈的距離。

鬼族這邊，當先的陰柔男子跨著高大的黑豹，上前幾步，一提手中彎刀，直指馬上的淩燁：“仙界戰神？”

淩燁淡淡道：“鬼族右護法。”

兩人相視片刻，同時沖出己方陣營，擦身而過時，乍響的金鐵交戈之聲，震得兩方近前諸人忍不住地去捂住耳朵。

瓊華立在小黑身上，停在仙族陣營的後半段上空，靜靜地看著遠處淩燁與鬼族右護法交手。

鬼族的右護法長相雖顯陰柔，招式卻大開大合，手中長刀舞得勁道十足，絲毫不懼與淩燁的正面交鋒。淩燁手執長劍，劍招鋒銳無比，直直挑向鬼族右護法的面門。右護法擡刀去擋，破開淩燁的攻勢，極勁的力道卻也震得虎口發麻，順勢一刀向淩燁腰間劈過去，淩燁也沒有躲，反手以劍刃擋住。長刀與長劍碰撞出些許火光，兩人都沒有停頓，右護法旋身抽回長刀，向另一邊砍去，淩燁翻身躍起，躲開殺招同時劍尖直指右護法背心命門。右護法一刀劈空，反身以刀身擋住淩燁劍尖，被力道沖得後退半步，隨即撤刀再次旋身出招……

兩人修為相當，由始至終沒有用上旁的法器法術，僅靠著一刀一劍，百招過下來仍未分出勝負，二人心底卻隱隱有了一絲惺惺相惜。

然而，戰場，終究是戰場。

招式過了上百，兩人心中都約略有了計較，分別退回了仙鬼兩邊大軍的陣營前。

淩燁舉起長劍，另一邊，右護法也將長刀高舉過頭。

“殺！”

“殺！殺！殺！”

兩人的高喊和兩方大軍的應和，震得雪域邊緣的山峰都抖了幾抖。

大戰，終於正式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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