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燁用了四日，看完了戰蒼戟書房中的所有書冊。

除了錦盒中的那一本，旁的無一例外都是些隨筆罷了。

淩燁離開經樓，封神嶺上守著的廷逸和葉紅綾便到了偏殿等著。二人在偏殿瞧見幾日不見的淩燁，臉色並不大好。

“怎麽樣？”葉紅綾湊上來問道。

淩燁嘆了口氣：“師祖書房中，確有一冊兩百萬年前舊事記載。”

這算是意料之中。

廷逸追問：“可有重光鏡線索？”

淩燁道：“是穆梓黎舊事。”

葉紅綾道：“穆梓黎……這就是全名？她果然便是幽冥藥尊？”

淩燁頓了頓，搖了搖頭。

“什麽意思？”葉紅綾擰眉。

“先前五師兄的猜測……竟是對的。”

葉紅綾有些摸不著頭腦：“白豈的猜測？白豈什麽猜測？”

淩燁沈著臉嘆道：“當年在天璣臺墮入魔道的仙族仙子，正是穆梓黎。”

“什麽？”葉紅綾驚道。

廷逸也十分驚訝，看著淩燁的神色，擰起眉頭。

葉紅綾自顧自地接著說道：“仙族中人一旦入魔，便沒可能再回覆仙身！可幽冥藥尊……無論如何不可能是魔身！”

廷逸頹然道：“所以……她同柳傾璃一般，不過也是重光鏡候選人之一罷了……卻不是最後得了重光鏡的幽冥藥尊……”

葉紅綾看看說話的廷逸，又看了看面色不佳的淩燁，頓時洩了氣：

“所以我們查了這麽久……卻是找錯了人？”

淩燁擰眉，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卻又咽了回來。

廷逸想了想道：“這幾日，我也想過。多半是九華山迷妄之海和蒼莽海原接連出事，我們一時急進，人手又不足，查重光鏡之事時，落了行跡，成圓那兒，才讓人送了張字條，直指師祖。不論這人是敵是友，到底有何目的，他字條中所指的師祖書房，多少該與重光鏡有些關聯……”

葉紅綾喪氣道：“可惜裏面並沒有提到幽冥藥尊……”

廷逸笑著接口道：“師祖當年封閉封神嶺之時，幽冥藥尊尚未登位仙尊，原本他知道幽冥藥尊的機會便不大。重光鏡一事，除了藥尊，總該還有些旁的線索。”

葉紅綾聽了點點頭：“那……師祖都記了些什麽？”

淩燁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將戰蒼戟書冊中的故事，對廷逸和葉紅綾緩緩道來……

淩燁最後一個話音落下，偏殿之內陷入長久的靜默。

“這……這……”葉紅綾喃喃：“我從來都知道……仙界不是多麽幹凈的地方……可是……這也太……”

廷逸臉色也十分難看，他看了看淩燁，對上他看過來的目光，明白二人此刻所想的是同一件是。

魔族，夜梟。

過了半晌，葉紅綾突然道：“不對呀！不是聽說……那個魔族大皇子之前留下過有關幽冥藥尊的線索，其中兩個地名，正是滴翠谷和晴碧坡？他說的，正好能與師祖的記載對上……可是他說的是幽冥藥尊……師祖說的是穆梓黎……可……穆梓黎不是在天璣臺，墮魔身死了麽？又怎麽可能會是幽冥藥尊？”

廷逸點點頭：“不錯，這正是最奇怪的。”

葉紅綾來回地看了看廷逸和淩燁，這才終於明白，方才二人難看的臉色，卻不全是為了師祖記載下來的不平舊事：“……所以，你們覺得……那個魔族大皇子在說謊？”

廷逸和淩燁對視一眼，沒有答話。

葉紅綾繼續猜：“會不會是……魔族也對重光鏡有心？跟鬼族一樣，早安插了不少眼線在仙界，後來知道我們也在查重光鏡之事……怕我們仙族捷足先登？所以才刻意說了些無關之事混淆視聽，拖慢我們的進度？”

廷逸點頭：“這的確是最有可能的解釋了。”

葉紅綾唾道：“還說什麽先祖與幽冥藥尊頗有淵源，想要報恩於後人……哼！”

廷逸想了想道：“先不論那魔族大皇子之事，我們再細想想師祖的記載。”

葉紅綾奇道：“不是都知道穆梓黎不是幽冥藥尊，與重光鏡無關了？”

廷逸見葉紅綾如此，又不禁嘆出一口氣，道：“穆梓黎雖說不是藥尊本人，卻未必與藥尊無關。”

“什麽意思？”

廷逸微微向後，靠在椅背上，閉眼默了片刻，在葉紅綾急得就要上前時才張口：“按照師祖所載，羲儀宗掌門和多位長老都命喪天璣臺……”

葉紅綾瞪了這一會兒，卻聽見他說這個，豎起眉毛插口恨恨道：“他們活該！”

廷逸見葉紅綾如此，無奈一笑，繼續道：“我沒有替他們惋惜的意思……只是……按照師祖所載，羲儀宗當時雖然損失算得上極為慘烈，卻到底沒有滅門，可後來……”

淩燁見廷逸的目光看過來，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幽冥藥尊登位之後，仙界再無羲儀宗半點消息。”

葉紅綾猜著：“不論是師祖的記載，還是我們自己所查，那時候的仙界著實混亂得很。羲儀宗掌門和核心長老全滅，精英弟子也損失慘重，這時候有旁的勢力伺機動作，吞了一個沒了主心骨的門派，其實也不算困難。”

廷逸點頭，對葉紅綾道：“你猜的有理。不過……除了這個，說不得，還有另一種可能……”

葉紅綾好奇：“什麽？”

廷逸看了一眼淩燁：“先前，是瓊華真君第一個猜測，羲儀宗的覆滅與幽冥藥尊有關。後來，我們都以為出身羲儀宗且後來被師門除名的穆梓黎便是幽冥藥尊，可是如今知曉，穆梓黎早在兩百多萬年前便墮魔身死了……但……若是瓊華真君的猜測，仍然成立呢？”

葉紅綾瞪大眼：“……你的意思是？”

廷逸道：“我猜，幽冥藥尊其人，怕是與師祖一樣，對當年的真相知之甚詳且極為不平，而且，與這幾人，想必關系匪淺……”

葉紅綾：“你是說，幽冥藥尊是為了穆梓黎幾個人打抱不平才抹了羲儀宗？可是……”葉紅綾不解：“若真是這樣，都已經動手抹了羲儀宗了，為何不將真相公之於眾，為穆梓黎幾人追回清白？”

廷逸嘆了口氣：“不論最初在散雲嶺火種之事的真相到底如何，單憑著當時仙界人盡皆知，這幾人身上都背了不少同族的性命，要為他們平反就極不容易……更何況……在天璣臺……”

葉紅綾聽了，也沈默下來。

仙魔二族恩怨已久。

單憑著穆梓黎最後在天璣臺上墮入魔道一事，仙界便無論如何不可能再還她清名……

“按照師祖記載……與穆梓黎關系匪淺的……除了師祖……”葉紅綾瞪大眼睛：“那八人中，只有那個叫孟珂的叛徒還活著了！幽冥藥尊……總不會是她吧？”

淩燁搖頭：“應當不會。”

“怎麽？”

廷逸接過話頭，替淩燁回答葉紅綾：“不論孟珂當年為何背叛，至少在晴碧坡之前，是與穆梓黎一路同行的。按照師祖所述，他們八人當初是一起進入九華山秘境的。按照正確之法，從九華山進入，且他們當年修為在秘境允入範圍之內，不會被秘境壓制，多半是由始至終便行在一路的。靈越長老那裏的鏡引是最後一個，被穆梓黎取走。孟珂若真恰巧也是重光鏡候選人之一，在此之前於別處得了鏡引，靈越長老作為守鏡人，應當也有所感應，知曉此事才對，但她只字未提。”

葉紅綾默默地想了想，忍不住擡起雙手抓了抓頭發：“好想再進秘境一次，再找一次靈越長老，把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統統一起問了。”

聽葉紅綾說到再入秘境之事，廷逸想了想，向淩燁看去。

淩燁察覺廷逸目光中的詢問，卻只是沖他搖了搖頭。

廷逸見狀，抿了抿嘴，沒有多說。

葉紅綾絲毫未察覺到廷逸與淩燁二人之間的眉眼官司，只自顧自地喃喃問道：“若不是那個孟珂，還能是誰呢？”

廷逸沈思片刻方道：“穆梓黎的事，仙界已經找不到記載，現下正好從師祖記載中得了其他幾人的名姓出身，要查與穆梓黎交好的人，不如便從其他幾人那裏著手。”

葉紅綾點頭：“好，稍後我便給他們傳訊，多留意找些這幾人相關的東西。”

廷逸舒了一口氣：“……這件事，到此暫先放下。我們來說說……那張字條……”

淩燁問道：“四師兄那邊……”

廷逸搖頭：“沒有絲毫進展。若是外人，能悄無聲息穿過鳳族結界，不被任何人察覺潛入鳳族二殿下居所，連我都做不到……若是鳳族人……”廷逸目光一閃。

葉紅綾皺眉：“這人把字條送給成圓，讓我們得了師祖書房裏的舊事記載……這算是……幫忙麽？”

廷逸道：“我更好奇，這人是如何得知師祖在書房中，存了這些舊事的記載？”

葉紅綾補充：“還有那朵畫得奇怪的桃花，這幾日成圓他們也沒查出個什麽來……”

廷逸閉目仰頭，嘆道：“得了那張字條，看了師祖的記載，事情反倒更撲朔迷離了……”

葉紅綾也道：“想得腦仁兒都疼了……卻是越想越亂。”

偏殿重新靜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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