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得了瓊華傳訊的寧歌便趕來封神嶺，拜見過此時仍在封神嶺上的淩燁，廷逸，葉紅綾並成圓幾人，便去了瓊華所在的客院。

瓊華傳訊時便大略同寧歌說了下因由，此刻也不必多做解釋，只是交代道：

“你們這趟鬼界去得匆忙，往年也沒有多少部署，打探隱秘是做不到的，你們只在外圍探得些大的風聲動靜便罷，不必深究，莫讓自己陷入險地。”

“是，師尊。”

“莫雲……性子有些執，幻承境的事他心結難解，我怕他在鬼界遇事不能冷靜，容易出事。你若勸得住，便勸一勸，勸不住，所幸用藥先放倒了他。”

“……徒兒知道了。”

瓊華伸手遞出一塊玲瓏玉符：“若遇危機，用此符傳訊於我。”

寧歌接過玉符：“是。”

該交代的都交代完了，瓊華站起身：“莫雲兩日後動身，你也再打點一下行裝罷，我便先走了。”

瓊華與封神嶺上眾人道了告辭，便出了山門，騰空離開。

離開封神嶺，瓊華並未向東返回蒼莽海原上的瓊華島，而是取道向北，往九華山的方向禦風而去。行了一半，離九華山尚遠得很，她便在雲端停住，目光放在腳下

平平無奇的一處地界，沒見崇山峻石，不見河流湖泊，也沒得什麽奇花異草，不過再尋常不過的平地與幾處破碎的小山坡罷了。

曾經，這裏也是一處鳥語花香之地。數十裏的山坡，碧草連天，迎著旭日朝陽，格外絢麗動人。

瓊華在雲端看著腳下這片土地，眼中一片荒涼。

比起尋各處勢力中的典籍記載，淩燁那尋仙界中毫不起眼的土地小仙的主意委實算是不錯的。只可惜……如今她腳下的這塊地界，就這麽不巧地四周均無一處乃是天宮的土地所轄。他該是查不出什麽來了吧……

兩百餘萬年前，在這裏發生那一場大戰之前，也有個動人的可愛名字。

晴碧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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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碧坡。

穆梓黎在晴碧坡中央，以當初在九華山秘境中所得的陣圖為基，布了一個幻殺大陣，又放出自己人在晴碧坡的消息，打算引那些名門正派前來，決一死戰。

她本是存了死志，除了盡可能地為唐玄遠，襲妙月和襲妙星三人報仇之外，也是想要死在此處，眾多所謂名門眼前。她一旦身死，他們便不再有追殺寧清幾人的動機。若真能夠保得他們幾人平安，她也能算得上是死得其所。

只是，她沒有想到，在所謂的名門正派的大部隊來臨之前，她竟先見到了他們幾個。

寧清四人只比問訊而來的眾人快了一步，穆梓黎也只來得及將四人拉住幻殺陣中心的安全之處，未能將幾人安全送走。

五人險險趕在旁人入陣，啟動幻殺之效前進了安全之地，穆梓黎終於忍不住回身對著她領進來的四人氣急：

“你們幾個瘋了？來這兒做什麽？來送死嘛？你們知不知道這個陣圖是我最後的依仗了，可是這幻殺陣已開，除非陣中主動撤陣，根本沒有生路在！外面已經被圍了，他們眼下只是暫時被陣法擋住！我沒有能力送你們出去了！”

四人中，站在最前面的寧清也臉色極差：“那你呢？說我們找死，那你在做什麽？”

“穆姐姐。”紅錦上前一步：“我們幾個結拜的那天，不久說好了生死不棄麽？”

“……生死不棄……”穆梓黎已經有幾分哽咽。

司徒夏嘆了口氣：“梓黎，玄遠，和妙月妙星的事，不是你的錯……”

“不是我的錯還是誰的錯？！”聽到司徒夏提到玄遠三個的名字，她就像是繃得過緊，驟然斷開的琴弦：“是我愚蠢，沒有對羲儀宗的人設防，才會洩露了靈火火種的事。也是我天真，信了所謂的師門長輩，才會遭此大禍！玄遠是為我擋了那一劍，最後自爆得魂飛魄散！妙月妙星也是被我連累，如今我連她們的屍首都找不回來！那群混蛋想要的是我身上的火種，與你們不相幹的！我已經害死了他們三個了，我不能再連累你們！”

最靠前的寧清沈了臉色，擡手狠狠甩了穆梓黎一巴掌。

“寧清！”“寧哥哥！”

穆梓黎被扇得別過臉去，站住了沒有擡頭。

“什麽叫與我們不相幹？早在兩百多年前我們結契做異姓兄妹的那一刻起，就立誓同喜同悲，死生不棄。玄遠自爆，是為了替我們斷後，妙星她……也是為了我們幾個能夠逃得掉，不是為了你一個。”寧清看著眼前的人仍舊別開臉，身體卻微微顫抖起來，接著說了下去：“反正如今，我們幾個已經進來，出不去了。若這一回真的逃不掉了，便索性多帶走幾個所謂的名門正派，算是對他們三個，有個交代。”

穆梓黎，寧清五人，在陣中，呆了七日。

這個從九華山秘境中得到的陣圖極為玄妙，本來存了同歸於盡的死志的穆梓黎，更是掏空了身上所有的法寶靈石，布下大陣。前幾日，許多人打前陣闖陣，都在幻殺陣中被絞殺，無一生還。第六日起，便少有人入陣，而是團團圍在外面，與陣中的幾人僵持起來。他們的想法極容易猜出，這樣厲害的大陣耗費能量仙力必定極多，被追殺了好些日子的幾人身上的東西必定已經所剩不多，陣法撐不了多久，總會失效的。

只是他們沒有想到，穆梓黎從九華山秘境中所得的陣圖，是仿著秘境中的困住獸族的先天大陣而成，有自己從環境中吸取靈力以做補充循環的能耐。若無人大肆破壞，定在此處，千年萬年不破也很容易。

這一日，幾人仍舊聚在陣中。

孟珂取出一壇子桃花釀。

“好久沒有一起喝酒了，今日，許就是最後一回。”

幾人聽了，都沈默了半晌。

司徒夏接過孟珂手中的酒壇，顛了顛笑道：“孟珂說的不錯，就算陣不破，我們也總要在困死在這裏之前殺出去，殺個痛快。不知那時，我們還有沒有機會再一起舉杯共飲了。”

紅錦湊過來聞了聞：“桃花的味道。”

寧清微微一笑：“桃花釀，正好，算是紀念我們結拜的那片桃花林。”

穆梓黎緩緩走過來，取出幾只茶盞：“我這兒只有這些茶具了，將就著用用。”

幾人相視一笑，席地而坐，用著茶盞倒起酒來。誰都沒有明說，但是地上，多放了三只斟滿酒的茶盞。

第二日，穆梓黎從宿醉中，被幻殺大陣的擾動驚醒。

寧清，紅錦和司徒夏也相繼被異狀驚醒。

“梓黎，怎麽回事？有人闖陣？”

“不！”穆梓黎渾身止不住地顫抖：“不是闖陣的破壞……有人撤了一塊陣石，讓幻殺大陣，生出了一條進來的通路！”

“撤了陣石？”司徒夏驚道：“什麽意思？”

紅錦不由得拉住了穆梓黎的衣袖：“穆姐姐，你是說，有人從陣內……”

“孟珂呢？”寧清突然出聲。

四人聽了相互看了看，四下一探，本就不大的陣內之地，根本沒有孟珂的影子！

“是她……”司徒夏瞪圓了眼睛：“怎麽會？”

穆梓黎搖頭後退：“為什麽……為什麽……”

又是一陣擾動，穆梓黎回過神來，即刻沖至生出的通路旁，迎面而來一道淩厲的劍光！

躲開劍光的同時她撒出幾顆霹靂火雷丹，夾雜了毒煙的火雷丹炸開，瞬時間濃煙滾滾。

原本風平浪靜的陣中，霎時變作一片修羅場。

越來越多的人從通道沖了進來，四人早已顧不上陣石，幻殺陣很快被毀，四人陷入了重重的包圍之中。

不知道殺了多久，不知道身上添了多少處傷。耳邊似乎已經沒有聲音。

眼前一面血紅，早已撐不起仙力施放法術，她只是揮動著麻木的雙臂，任由腥熱的血順著子母雙劍的劍刃滑落滴下。

她只還能依稀記得，最後的最後……

那個向來喜歡一身整潔白衫，笑得高深莫測的寧清，手中拿著斷了一截的玉笛，面上仍舊帶著笑，白衫已被血染透，揮手再次召出了飛天梭。

那個以敏捷身手和隱匿之能見長，極少正面應擊的司徒夏揮動雙手的鐵爪，擋在她們面前，用最後的力氣，抓著她們的肩，將她和紅錦拋上飛天梭。

在她狠狠地摔進飛天梭尚未來得及站起的時候，紅錦高喊著向她撲過來，她接住她的時候，只覺得雙手盡是濡濕的燙熱。

她探出頭去，見到一柄長劍穿透了擋在寧清身前的司徒夏的身體。

寧清捏著法訣遙控著飛天梭離地而起，根本沒有去在意身後直沖他命門而來的幾團各色的法術攻擊。

她木然地感覺到身下的飛天梭沖天而起，卻只沖了一下，便失去了所有的憑借，劃著弧線從空中摔落。

感覺到懷中的紅錦越來越輕的呼吸，她終於回過神，將紅錦緊緊攬在懷裏，在飛天梭墜地之前，幾乎咬碎牙齒，聚出最後一點點仙力，跌跌撞撞地禦風而去。

她用金針鎮住紅錦的心脈，用身上最後一點藥緩住她的傷勢。她背著她，在山林間到處躲藏奔走。

她的心力全部集中在了背上奄奄一息的少女身上，帶著她躲，帶著她找藥草，為她療傷……仿佛只要不去回想，就能當做一切如常，那日在飛天梭上，從她眼中滑出的血淚，不曾存在過一般。

只要回過眼，仍能瞧見那幾個人，站在她身後，沖她笑著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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