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之後發現編輯給我發來郵件說我的文章寫得不錯，如果我願意的話可以分兩期在下月的雜志上發表。我向她確認了一下是什麽雜志，她說是《博物觀》。能錄用我的作品我已經很滿足了，雖然不是發表在出版社的主打刊物，但好歹對我來說是個鼓勵啊。我問她接下來我該寫些什麽，她就讓我挑冷門的主題寫，或者我繼續寫科幻也行，寫過一次畢竟有了經驗，下手更容易些。

我想著自己的工作終於正式起步，心裏還有些小高興，可一轉念又想到剛剛晚飯時我爸對彭洲同說的話，心裏覺得刺刺的。

我坐在客廳看電視，跟娟子在微信上聊一些有的沒的，她說她最近物色了一個不錯的對象，說有機會帶我見見。我其實沒什麽興趣，因為我覺得等我想見的時候，她可能就要準備換另一個了。

我媽也給我發了微信。先是一個愁眉苦臉的狗的表情包，外加一句話：

“你爸就是嘴上說得難聽，他其實是希望洲同能獨立於他好好發展，你多勸勸洲同。”

我看了這樣的短信，不知道該回什麽，就保存了我媽剛剛發的表情包，給她回了過去。

彭洲同另尋出路這個事情，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另有打算，我也沒想要追根究底。但當我回房準備睡覺的時候，他卻嚴肅地以與我商量的口吻問我意見如何。

“我調去分公司你願意嗎？”

熄了燈的屋子黑黑的，我們平躺在床上，彭洲同在這寂靜的氛圍中開口。

“這不是我願意不願意的問題，你要是能去，我肯定是會讓你去的，這是你的前途。”我說的是實話。

“但是去分公司的話，我不熟悉分公司的業務，可能比現在忙很多很多。”

“奮鬥的年輕人都忙。”

“我可能會早出晚歸沒有節假日，甚至夜不歸宿。”

我楞了楞：“只要是工作，我允許。”

“我們才結婚兩個月都不到，我覺得我們相處的時間太少了。”

我沒想到他顧念的是這個問題，他說這話的口氣太不像他了。

“你會跟我離婚嗎？”我問他，“只要不離婚，我們就有一輩子的時間。”

他不正面回答，然後跟我說了另一句話：“蘭蘭，我會盡力做到一個丈夫該盡的責任，包括給家庭未來。”

我“嗯”了聲，他已經有了決定。

“反正一時半會兒調動文件也批不下來，人家分公司要不要你還不一定呢，你有那麽厲害嗎？先別想太多啦。”我開玩笑試圖緩解一下沈郁的氣氛。

“我只是想在這段準備時間慢慢適應。”

“適應什麽？”

“適應不能常常見到你。”

“我感覺你最近變了，”我直言道，“肉麻兮兮的。”

“我也覺得。不過我說的是真的，蘭蘭。”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背過身，扯過被子，“快睡吧，明天還要上班。”

不能再和他扯下去了，以免聽到什麽更讓我心虛的話。

隨後沒多久我就聽到他深深的呼吸聲，他入睡真的很快。

我翻身抱住他，我知道他為了我爸的事，一定忍了很多本不用忍的東西，這一點我還是很感激他的。我的丈夫。

我爸單位規模很大，逢年過節都會舉辦活動，一年一度的元旦文藝晚會即將舉行，每年我爸和彭洲同都會被邀請出席晚會。我去過那麽兩三次，和我媽一起作為家屬到場。

但我不喜歡這種場合，我爸會逼我跟一群不認識的長輩挨個兒打招呼，招呼一圈下來嘴都累了。並且我對晚會內容也不感興趣，企業的晚會麽大多是表團結，共奮鬥，表演嘉賓基本上都沒個熟臉兒，像我這樣的年輕人，哪個不喜歡流行明星啊。

讀書的時候我也陪好多朋友去看過各路明星的演唱會、粉絲見面會，但我卻始終沒有對誰狂熱癡迷過。當時我的青春裏只有賀任而已。

說到賀任，他應該也會參加的，他爸爸是必邀的領導之一，他今年又結了婚，他爸當然會帶上兒子兒媳婦兒出來見見人。這我就更煩了，我不想見到他們。

彭洲同說晚會八點開始，晚上他不回來了因為要早到場做一些安排事項，讓我自己打扮打扮跟我媽一同去。所以我下午回了我自己家，能出入正式場合穿的衣服都被我媽收起來了。

我一打開自家門，聽見了久違的鋼琴曲的聲音，循聲望去，我媽竟然在客廳地上做瑜伽。

我媽以前，大概七八年前，練過一段時間瑜伽，那個時候她還只是微微發胖，穿瑜伽服還看得過去，現在只見她膀子和肚子上被勒的肥肉圈圈。

露西長大了不少，屁股變得更圓了，臉失去了萌態，已經初步有了成年鬥牛犬的樣子。她正慵懶地躺下我媽給她買的軟墊上，我進了門她都不來迎接我，只是擡頭看了一眼，然後又低下頭。

“媽！你幹啥呢！”我放下化妝包，往她邊上的沙發上一坐。

我媽高冷地看了我一眼，繼續做她的三角式，我知道我媽的老規矩，在她做瑜伽的時候不能跟她講話，她呼吸會被打亂。

見她沒反應，我自己去房裏找衣服去了。翻了翻，發現竟然沒幾件看起來新一些的，大冷天又不能穿連衣裙，禮服倒基本全新，但太誇張，我只是作為家屬坐在看臺上而已。

那就樸素點吧，配合我爸一如既往的樸素風格。我取下掛了兩三年的米色羊絨大衣，找了件黑色針織裙，穿起來居然還不錯，看起來很良家婦女。

鞋就隨意穿了，只要不穿雪地靴，任何鞋都配得起來的。我偷偷翻了雙我媽愛惜的墨綠色小皮鞋出來。

我蹬著高跟鞋扭到我媽面前，雙手叉腰：“媽，我好看嗎？”

正在做瑜伽的我媽一下子破功，差點跳起來指著我：“不準穿這雙鞋，今天我要穿！”

我一楞：“媽！你昨天不穿明天不穿偏偏要今天穿！你非要跟我爭！”

“這是我的鞋，誰跟誰爭！”我媽幹脆放松身子坐下來，喝了口茶幾上的茶。

我無法反駁：“那你還有其他好看的鞋嗎…”

“你自己去找啊，都在鞋櫃裏。”

那意思就是沒有了，鞋櫃我剛剛已經看過，只有這雙墨綠色小皮鞋我最中意。

“你這丫頭，結了婚也不給自己添置點新物件，怎麽了，洲同要管賬？”

我媽臉色一變，我也臉色一變：“才沒有呢！財政大權在我手裏，我就是節省而已……”

“呵！”我媽這語氣明顯是不相信。

“媽你這皮鞋哪兒買的，我也去買一雙，真好看。”我跺跺腳，連高跟都舒服。

我媽豎起五根手指，我驚了：“五千？！”

“五百！”

那還差不多，要是五千，夠我吃兩三個月了。

“那媽…”我膩歪地貼近她，“我給你發400紅包…”

“成交！穿吧！”

我媽總是這麽立場分明。

於是我給她轉賬400元，這雙墨綠蟒蛇紋皮鞋就是屬於我的了。

我媽洗完澡，我給她化了個不過分的妝，亂七八糟的卷發也給她盤起來了，顯得她整個人富態而溫柔。

衣服我給她搭的是深紫色大衣和白色毛衣，至於鞋，她還是決定穿她平時穿的尖頭小羊皮短靴。

我媽對她今天的造型非常滿意，居然舍得把她珍藏的品牌手包借給我用。那包是我舅舅給她買了寄過來的，至於牌子麽，世界前百分之一。

我高興極了，正愁沒有合適的手包，我媽對我真大方！

我把自己打扮了下，不想再化濃妝，我已經是已婚婦女了，簡單就行。化完妝果然好看啊，皮白膚嫩大眼睛，黑色大波浪長發垂腰，我還有小長腿，穿了高跟鞋就是大長腿。

我站在鏡子前面沾沾自喜，這樣的形象已經能給彭洲同撐面子了。

我媽把露西裝塞進籠子裏，給她準備好飯，讓她自個兒安靜待著去了。

“媽媽晚上回來，不要太想媽媽哦。”我媽正在跟露西對話。

準備完畢我帶上金貴的小手包，挽著我媽下樓，小區門口已經有我媽預定的出租車在等候。我媽今天真是十足的貴婦範兒。

“待會兒見到了賀家太太千萬別慫！”我媽在車上拉著我的手，調整我戒指的位置。

我不知道我媽說的賀家太太是賀任他媽還是他老婆，反正我挺著胸擡著頭回她：“你看我哪有慫的樣子！”

到底是親媽啊，知道我的弱點在哪裏。我也在擔心這個問題，我不想看見賀任和他老婆親親熱熱的樣子，不管我還喜歡不喜歡他。他能過得好我自然開心，但具體怎麽過得好法，我不想知道。

我跟我媽入場的時候大廳裏已經有一半人來了，因為要來參加晚會，我和我媽都沒來得及吃晚飯，我只想坐上桌吃擺桌上招待客人的零食。

我看見彭洲同正在前排跟幾個布置座位的員工說話，而我爸已經率先落座，低著頭看手機。

我已經成功地把我的註意力轉移到彭洲同身上，同樣是工作人員，他是最出挑的。

上天沒有給他好性格，但卻給了他好臉好身材。他穿著純黑色西裝黑色皮鞋，頭發剪的很短，露出飽滿的額頭。他皮膚跟我一般白，眼鏡下的眼睫毛非常長，離得很遠也能看到。

“彭洲同！”我遠遠喊他，他身邊人推了推他，調笑了幾句，才見他向我和我媽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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