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子圍坐在飯桌前吃著豐盛的晚飯。

武向東聽說阿嬌進了一批布、想自己做成床單被套什麽的賣……

他立刻就轉頭問向武媛，“這事兒能成嗎？”

武媛笑道, “怎麽不能成了？也就是賺多賺少的事兒！再說了, 賺多賺少都是自己賺的……誰敢嫌少？嫌少就自己賺去啊！”

武向東嘿嘿笑了兩聲, 想了想，又道，“那也擺個煙攤兒哩, 我們門衛室裏五個人都是老煙槍！廠子裏抽煙的人更多！也就除了王幹那樣兒的不抽煙……咱們進點香煙來賣, 多少都能賺點……要是賣不出去啊……起碼老子抽的煙還是便宜了哩！”

武媛應了一聲。

她吃完了飯, 便開始翻看起武向東帶回來的那個新存折。

——六千二百三十六的國庫券本金，兌率加補貼……除去本金共計八百二十二元三角兩分。

在這個時候，存折還是人工手寫的。

看著存折上的三位數存款……

武媛陷入了沈思。

算了，慢慢來吧！

當務之急是先辦完爸爸和嬌嬸的喜事, 然後把嬌嬸的店鋪開起來……

其他的事, 以後再說。

武媛將存折仔細收好，然後又和爸爸、嬌嬸商量道——

“爸爸，明天你上夜班兒吧？那白天的時候，你去問問王婆婆（王老太）, 看看她家方不方便騰個柴棚給我們哩, 價格由她們開，要是她們不肯開價, 那咱家就出二十塊錢……要是她家的柴棚騰不出處，就煩她幫忙介紹個哩……”

“嬌嬸，明天就勞煩你去鎮上的街市看看有沒有招租的店面，最好多看幾家, 咱們有空再一家一家的去實地考察下，最好租個地段好點兒的……”

武向東應了一聲好。

阿嬌想了想，卻說道，“阿媛啊，要不咱們這樣？東哥暫時別去找王嬸兒，我先去街市上看看店面去，要是遇到合適的……說不定倉庫和店面共用也成哩！”

武媛搖頭，“倉庫還是有必要的，很有必要……”

“不租倉庫一個月能省二十哩！”阿嬌竭力想要說服武媛。

武媛笑了笑，沒吭聲。

武向東道，“你聽姑娘的準沒錯哩！”

阿嬌張了張嘴，想起昨晚才開過家庭會議的……她立刻閉了嘴。

交代完了，武媛去拎了水洗了澡，因這幾天有些天氣轉涼，武媛不忍再讓妞兒打地鋪……想著自己的單人床雖然小，但睡她和妞兒兩個小孩兒是問題不大的。

——就是苦了阿嬌！

想了想，武媛說道，“夜裏好像冷了起來……妞兒就跟我擠擠吧？”

妞兒高興地歡呼了一聲“好誒”，先是拍著手兒跳了兩下，然後拎著塑料桶蹦蹦跳跳地往外頭走，“那我去打水回來洗澡了！”

妞兒剛出家門……

武向東也期期艾艾地說道，“……是啊天冷了哩！嬌啊，那、那今晚上……你、你就跟我擠、擠一擠？”

武媛簡直無語了。

她只好裝作沒聽到，拿了本今天買的國家地理書、又拿了本字典上了床……

阿嬌漲紅了臉，站在客廳裏叉腰罵道，“你個……呸！還沒登記呢，你想都別想！”

“明天去登記就是了……”武向東嘀咕了一聲。

阿嬌道，“那明天再說！”

武向東眼睛一亮，“……真的？”

阿嬌面皮薄，雖然知道武媛已經避到了一邊兒，但此刻武向東就這麽大大咧咧地說了出來……她哪好意思回應啊！

這時妞兒拎了水回來，搖搖晃晃地穿過客廳去了洗澡房，先倒了點兒冷水到她的澡盆裏洗了洗盆子，倒掉水以後又把桶裏剩下的冷水全倒進了洗澡盆裏，這才塑料桶放在了洗澡房的外頭，又把開水瓶裏灌好的熱水也倒進了澡盆子，試試溫度還可以……

她就進了洗澡房、關上門開始洗澡……

武向東走過去，把塑料桶和開水瓶都拿了出去。

沒過一會兒他又回來了，拎回來一桶冷水和一瓶重新灌好了的開水。然後就哼著小曲兒，拿起了他的塑料洗臉盆和毛巾、牙刷牙膏啥的又出去了。

阿嬌見他拿走的毛巾是洗澡用的那條，忍不住叫住了他，“哎，又是你說天冷了的……怎麽，還去水臺那兒沖冷水澡？”

“當我跟你們娘們兒一樣麽！”

武向東拋下了這句話，雄糾糾地出去了。

阿嬌追了出去，“餵你回來！不要洗冷水，這季節就是容易感冒的時候啊！”

武媛全程都當自己是個聾子、瞎子和啞巴……

直到妞兒洗完澡出來。

阿嬌也去洗澡去了……

妞兒小心翼翼地爬上了武媛的床，盯著她手裏的書和字典，問道，“姐，為啥買這個書啊！”

武媛朝她笑笑，“……讀萬卷書、走萬裏路嘛！”

妞兒似懂非懂地看著她。

武媛解釋道，“咱們是中國人嗎？”

妞兒點頭。

“我們是中國人，中國就是我們的家。一個人，怎麽能不知道自己的家是什麽樣子呢？可是我們國家這麽大，靠自己親眼去看……就是有這心也沒這麽多錢啊！所以多看看書總是好的……先知道一下各地的情況，等以後有機會了再專門去看看嘛！”武媛笑道。

妞兒恍然大悟，又道，“姐，那你先看這本……等你看完了我再看！”

“好啊！”

“姐，我能不能看別的書啊？我看到好像還有一本世界地理？”

“想看什麽就看！但不能躺著看，要保護好眼睛啊……”

“好咧！”

姐妹倆窩在床上看起了書。

沒過一會兒，武向東在外頭的水臺那兒洗完了冷水澡，回來了。

但姐妹倆也沒在意……

直到阿嬌洗完澡從洗澡房出來——

“武向東！你幹嘛睡我的床？”阿嬌驚呼了一聲。

武媛放下了書本，轉頭看去……

原來武向東已經躺在了客廳中央的地鋪那兒？

而且連被子都已經拉得好好的，只剩下一顆腦袋露出了被子，兩只眼睛還骨碌碌地轉！

武向東嘿嘿笑，“這不天冷了嘛！睡地下涼。所以今晚上我睡你的鋪，你睡我的鋪！”

阿嬌一楞。

她有些感動。

在外頭流浪了這麽多年……

她真是受夠了白眼和看不起！

對她好的人，基本都是出於同情、可憐、施舍的姿態，有些人甚至還帶著覬覦的意圖……

鮮少有人會心疼她。

阿嬌感覺到鼻子有些微微地發酸。

“哎！你、你……我、我怕什麽涼啊！都習慣了……別說是睡地鋪了，以前下大雨的時候，我們的棚子漏雨漏得就像下小雨似的！我還不是……在水窪地裏一樣睡！”

“東哥，你快起來睡你自己的床去，明天你上夜班兒呢，今天把覺頭補足了，明天才有精神上班兒啊！”阿嬌輕聲說道。

武向東大大咧咧地說道，“以前那是因為你沒遇到我……現在遇到了不是？得了你快走一邊兒去吧！總站在我跟前、我老怕你一腳踩死我……”

“東哥……”

阿嬌欲言又止。

武向東道，“都說讓你快上床去睡了！”

半晌，深呼吸好幾次的阿嬌才帶著鼻音說了句，“……好咧！”

阿嬌趿著拖鞋走到了外間的單人床那兒，上了床。

武媛嘴兒一彎，含住了笑意。

她低下頭，繼續看書。

“姑娘別看啦！快十一點了！早點睡哩，要長個頭的！”躺在地鋪上的武向東又說道。

武媛笑了笑，頭也不擡地說道，“好，五分鐘……看完這一章就睡。”

武向東立刻說道，“五分鐘到了。”

武媛一滯。

妞兒“哈”的一聲笑出了聲音。

武媛無奈地說道，“……爸爸！”

“阿嬌關燈哩！”武向東沖著阿嬌的方向吼了一聲。

阿嬌道，“阿媛你倆好了沒？我關燈了哈！”

武媛沒法子，只好和妞兒一起，將手裏的書放在床頭的架子上，然後放下了蚊帳，姐妹倆一塊兒躺下了、又一塊兒蓋好了被子……

“娘，我們好了……”

“好了嬌嬸關燈吧！”

姐妹倆一塊兒說道。

阿嬌應了聲“好”，伸手拉下了電燈繩。

屋裏變得一片黑暗。

在外頭奔走了一整天……

武媛累得狠了。

沒過一會兒，她便覺得困意襲來……

只是，迷迷糊糊的，她聽到了父親委屈的聲音——

“嬌啊，這地板好硬啊……又好冷，要不……我去床上跟你擠擠？”

武媛睜開了眼睛。

望著黑漆漆的帳子頂，感受著一個大老粗的撒嬌聲音……

她忍不住想笑。

黑暗中，阿嬌的聲音響了起來——

“呸！不許你起來！也不許你跟我擠……唉，好久沒睡床了，一個人睡覺真舒服啊！”

“阿嬌你好狠的心啊……”

“閉嘴！不準講話，別吵到姑娘們了，快睡覺！”

武媛閉上了眼睛，含笑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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