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向東狠狠地瞪了武老太一眼, 扭頭回了王幹家。

王幹問道，“大哥，警察說啥了？”

武向東豪氣地說道，“說好了！咱吃了飯再去派出所！春啊, 快！把剛我買回來的鹵豬頭肉切一切再拌點兒辣子醬，晚上咱還要辦事兒就不吃酒了, 給我上白米飯, 裝滿一點……”

武儀春連忙應道，“好好好, 已經煮好了飯的！大哥你說你還去買鹵豬頭肉幹啥，中午打包回來的還有肉菜, 熱一下就行了嘛……”

說著, 武儀春轉身進了廚房，開始準備晚飯。

武媛和王家的小孩子們都擁進了廚房。

武儀春架了油鍋把中午打包回來的剩菜翻炒一下；武媛開始切鹵水豬頭肉，臉皮腫得老高的王珊幫著拌辣子醬；王珩幫著把先前武向東一塊兒買回來的鹵豆腐和炸花生米用盤子和碗裝起來；王瓔則打開了飯鍋，拿出了碗開始添飯……

眾人一通忙和……

很快, 王瓔就在母親的示意下, 大聲嚷嚷了起來, “吃飯了！奶奶吃飯啦！爸爸、舅舅！阿婆吃飯啦……”

武儀春解下了圍裙, 奔到客廳裏把飯桌收拾了一下, 又吩咐孩子們把飯菜都端上來。

王瓔端了碗添得滿滿的白米飯出來, 按著長幼有序、先遞給她奶奶王老太，不料卻被王老太瞪了一眼。

王老太朝著門口呶了呶嘴……

王瓔看去，原來武老太還怔怔地跌坐在自家大門口？

王老太又輕聲教導孫女兒, “你阿婆遠來是客，先端給她……不對，先去扶她起來。”

王瓔吐了吐舌頭，心不甘、情不願地過去，一手端著飯碗、一手扶起了武老太。

這時，武老太終於回過神來，她下意識地接過了外孫女兒遞過來的飯碗，卻氣憤交加地沖著武儀春破口大罵——

“武儀春你個馬賣匹的臭表子！你還要不要臉！要不要臉！老娘把你養得這麽大、又讓你嫁了個好人家……你就是這樣來禍害你老娘的？早知道這樣，你生下來的時候我就該活活掐死你去……你還有臉報警禍害你親兄弟啊？你個死XX啊老天都不會放過你！我跟你講，不孝順啊……天打五雷轟的！你的仔女也不會有好下場……”

武老太最恨武向東，奈何武向東又是個最不好惹的，所以武老太心裏憋屈得緊，只好揪著現場最軟的杮子——武儀春，大罵了起來。且罵人用辭之惡毒，饒是武媛兩世為人，也不曾聽這樣惡毒的話。

武老太的這一番罵……

武儀春被驚呆了。

事實上，所有的人都被她的話給罵傻了！

站在武老太跟前的王瓔則“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武儀春也哭了起來，捂著臉、轉身著跑進了廚房。

王幹勃然大怒！

一向斯文話少的他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武老太罵道，“不想吃飯就給我滾！我告訴你，武儀春是我老婆！你再在我面前說我老婆一句……以後永遠都別上我家來！”

武老太一楞……

王幹一向溫文儒雅，又因為愛護老婆心疼老婆，所以雖然知道武老太偏心兒子，但面上還算是對武老太恭敬有加。

可能也正因為這樣，武老太就沒把王幹放在心上過。

這會兒她也是被氣昏了頭，怒瞪著王幹，罵道，“你算老幾啊敢罵我？我告訴你……你不敬老我也不怪你，哪個喊你老子死得早，又以沒有娘教？我現在就去找你的單位領導，喊你的領導來教下你怎麽敬老……”

說著，武老太高高舉起了手裏的飯碗，作勢就要朝著王幹扔去。

王老太悠悠地來了句，“莫要糟蹋糧食，會遭天譴的咧！”

武、王兩位老太都是經歷過饑荒年代的，所以對食物的尊重已經深深地刻進了骨子裏。

聽了王老太這麽一句……

武老太想要摔飯碗的動作一滯。

王老太又輕描淡寫地來了句，“親家母，嫁出去的女兒是潑出去的水啊……對不對？所以我醜話講前頭了……阿春嫁給了我們王幹，就是我們王家的人了，以後你少喊打喊罵的！要打要罵也輪不到你！要不然……我們王家也不吃素的！”

武向東也陰陽怪調地說道，“老太婆，你曉得王幹的領導住哪裏麽？不曉得的話，我帶著你去……你馬上去鬧事，害得王幹被開除就是！反正現在搞改革開放，深圳東莞多的是大廠子招技術工，王幹在這個汽配廠幹不下去了，出去打工就是……”

說著，武向東又桀桀怪笑，“等王幹和阿春下了崗以後啊，反正我們也沒事做了，幹脆去一趟北京，把武向北偷錢、還有你把來娣賣了的事向上面反映一下……”

武老太瞪圓了眼睛，終於開始害怕。

“我沒有賣來娣！”她尖叫道。

武向東，“關我屁事啊，你自己和國家領導解釋吧……”

一直沒吭聲的武儀蘭來了句，“大哥不要亂講，國家領導是我們老百姓想見就見的？”

武向東這才也感覺到，自己好像吹牛吹得有點過了……

但他也不肯認，就梗著脖子胡謅，“當年老子殺人的時候……省長都來了！我也只犯了一個案子，現在你的老娘和老五是犯了兩個案子……到時候是不是省長審我是不曉得，怕是中央來個領導過問下，也不過分吧？”

——當年他被判刑的時候，家裏沒一個人去。更別提他在監獄裏呆了十幾年，家裏就沒有任何一個人去探望過他。

所以他篤定，就算他說了謊，武老太和武儀蘭也無法辨別！

武儀蘭畢竟也只是個十六歲的高中生，平時從沒經歷過這些。被武向東這麽一駁……雖然總覺得哪裏不對，卻又不知道怎麽辦才好，只得閉了嘴。

這時，王瓔又捧了個米飯堆得尖尖的大海碗過來了，“大舅吃飯！”

武向東接過了飯碗，又道，“阿瓔把你屋裏的豆腐乳拿來。”

王瓔脆生生的應了一聲，果然把王老太自己做的豆腐乳端了出來……

武向東先是沖著武老太罵道，“想吃飯就快點吃！不想吃就滾！”然後又轉頭對王瓔說道，“去，把豆腐乳給她！給她一碗飯、兩塊豆腐乳就不錯了……要吃吃、不吃算了！”

王瓔看了看飯桌上那盤肥得流油的鹵豬頭肉，抿著嘴兒、腳步輕快地端著豆腐乳走到了武老太身邊。

武老太看著王瓔捧著的碗裏也就幾塊豆腐乳，而且像是被人用筷子翻食過似的……

她被氣得直喘粗氣。

不料武向東的一雙倒三角眼被瞪成了三白眼，還惡狠狠地盯著她，罵道，“……你個老娘們還想上桌子吃筵席還是怎麽滴？滾！去屋門口蹲著吃！”

武老太氣憤難忍，卻也被武向東給罵得……清醒了過來。

她拿著筷子恨恨地從王瓔捧著的碟子裏挖出了一大坨豆腐乳，然後端著飯走到了王家的大門口，蹲在地上捧著飯碗吃了起來。

天下太平。

武向東很客氣地對王老太說道，“親家媽媽，你吃飯啊！”

王老太也和氣地答道，“吃吃吃！她大舅你也吃……哎呀，有鹵豬頭肉啊？她大舅你吃米酒麽？我們家裏有她小嬸子的娘家媽媽自己燒的米酒，味道可以的咧！”

“不吃不吃，中午吃多了酒，夜裏不吃了，親家媽媽你吃菜啊……”

先前武向東發了脾氣。

饒是王幹本來並沒有做筵席、王家也從來都沒有“女人不上桌”的慣例……

但不知為什麽，留在外間、端坐在飯桌旁的，就只有武向東、王幹和王老太。孩子們陪著武儀春呆在狹窄的廚房裏……王珩王瓔心疼母親，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而王珊則端了個空碗出去，挾了些菜回來，娘女幾個就站在廚房裏吃飯。

武儀春蔫蔫兒的，看起來沒啥胃口。

武媛挾了塊鹵豬頭肉堆進了武儀春的飯碗，“二姑，身體是自己的……想得多傷身、吃得多補身！快吃飯了……”

武儀春點點頭，無精打采的吃了起來。

王瓔則瞪著一雙星星眼，對武媛說道，“二姐，大舅好帥啊……”

——她爹帥？？？

王瓔什麽眼神兒啊！

就是覺得爽，也不能說她爹帥呀！

不然也太委屈“帥”這個字了。

武媛忍俊不禁，“等事情過了你親自跟你大舅說哩，保證他非把你家的鏡子借走不可！”

還沒轉過彎兒來的王瓔奇道，“為啥？”

武媛一本正經地胡謅道，“因為你家的鏡子被王家的小閨女天天照、天天照，美得緊咧，別人照了也會變好看滴！”

王珩“哈”的笑出了聲音，武儀春也笑罵道，“你這嘴……合著你才是你爹親生的呢！父女倆的嘴啊，一個刁、一個貧……”

“阿瓔快把你家鏡子拿過來我照照！我爹帥、想必我也美得很！”武媛一邊扒飯一邊說道。

眾人都笑了起來。

這時，挨在廚房門邊正捧著飯碗吃飯的武儀蘭實在受不了這和諧的氣氛，“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不料剛走到門口，武儀蘭又突然回來了。

她走到櫥櫃旁把剛才王珊從外頭拿進來的一整碗菜都扒拉進自己的碗裏，然後又“哼”了一聲，高揚著下巴、看也不看其他人，轉身就出去了。

王瓔氣憤道，“哎，你還要不要臉啊……”

王珩攔住了妹妹，“由她去！她能跟我們比嗎？吃完了這一頓，以後她再想吃頓肉……難了！”

武儀蘭明顯聽到了。

她回過頭，憤怒地瞪了王珩一眼，走到了大門外，跟武老太蹲在了一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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