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媛用葫蘆瓢盛了些涼白開, 又把父親搖醒了。

武向東睜開了紅彤彤的眼，看看她、又看看她捧著的葫蘆瓢, 然後勉強半坐起身, 捧著葫蘆瓢、將涼白開一口氣飲盡，跟著又“咚”的一聲倒在了木板床上, 很快就不省人事、還打起了震天響的呼嚕聲。

這棚子的格局也和她們在山裏的房子一樣, 統共只有一間。

她睡裏頭、她爹睡外頭，兩人的“房間”是用個廢棄了的貨架分開的。為了保護隱私, 武媛還在貨架靠向她“房間”那一面還拉了塊舊床單當作簾子。

但現在……

雖然夜已深，可武媛卻並不敢回到自己的“房間”裏去。

猶豫了一會兒, 她把小凳子搬到了她爹床尾處，然後坐在小板凳上, 又招手把虎子叫了過來。

小土狗虎子雖然還小, 但很通靈性。它已經知道進了屋以後是不能隨便叫喊的，所以只是擡頭看向她，還從喉嚨裏發出了細細的嗚嗚聲，好像在問，“你怎麽啦？”

武媛把狗子抱在了懷裏。

狗子乖巧且順從，它那熱熱乎的身體、濃密的軟毛讓她的心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剛才——

武媛可以肯定，剛才外頭確實有人！！！

但也正像甲乙兩位大叔所表現出來的、完全不相信她的說法那樣……

武家村因為地處偏僻，鮮少有外人，所以家家戶戶都認得，憑誰家裏有什麽事，都是全村皆知的。

村裏沒有作奸犯科的人……

大約只除了她爹武向東之外吧！

那兩位大叔完全不相信有人會隱匿在黑暗中, 也是情由可原。

畢竟——

如果不是武媛親自經歷，她絕對也不會相信！

想到這兒，武媛忍不住看了她爹一眼。

整個武家村……

不，應該是這十裏八鄉的，應該就只出了她爹一個殺人犯吧？

但讓武媛感到奇怪的是，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她都不知道她爹以前為什麽殺人。似乎在這個問題上，全村人像是不約而同的守住了這個秘密似的！

她只能從只言片語中，可以一窺……武向東殺人是因為有人欺負上門了，以及，那個人跟“武麗紅”有關。

武媛嘆了口氣。

油燈昏暗。

豆大的光芒顯得特別虛弱，如同重病垂死的人，好似分分鐘就要人死燈滅一般。

也不知怎的……

武媛的心，突然就怦怦狂跳了起來！

這是一種奇異的感受。

——她可以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臟卟卟卟跳動的聲音、她爹那震天響的呼嚕聲、小狗呼哧呼哧的哈氣聲，甚至還能清楚地聽到自家屋子外頭的……連綿起伏的蛙鳴聲，風吹過大樹、引得一大片樹葉嘩嘩作響的風聲……

“咯——”

一個並不符合自然規律的細微聲音很突兀地響了起來。

像是夜行的人不經意踢到了一塊小石子兒？

武媛陡然瞪大了眼睛！

“汪！嗷嗚——嗷嗚嗷嗚嗷嗚嗷嗚——”

她懷裏的小狗奮力一躍而下，沖到了門邊，沖著大門就奶兇奶兇地叫嚷了起來。

躺在床上的武向東鼾聲一停，含混罵道，“嚎嚎嚎！嚎死啊！深更半夜你嚎個麻皮啊……再嚎明天就把你燉了！”

狗子捱了罵，不叫了。它回過頭看向了武媛，小眼神兒可憐巴巴的，高高豎起了兩只尖耳朵也蔫巴巴地耷拉了下來。

武媛緊張地說道，“爹！爹——”

“啊？”武向東閉著眼睛應了一聲。

“爹啊……外頭好像有人！”武媛緊張地說道。

武向東閉著眼睛說道，“有人……就有人啊！村裏……不到處是人！”一句話還沒說話，他就又開始了鼾聲震天。

武媛撫額。

她只得把小奶狗給召了回來。

也不知怎麽的，再抱住小狗的時候……

武媛只覺得渾身冰涼。

也不知過了多久……

久到讓武媛覺得是不是就快要天亮了？

總之，屋裏屋外一片寂靜。

這世界仿佛死了一般的靜。

不知不覺，武媛就抱著小狗兒，坐著小板凳、趴在她爹的床尾板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突然間——

懷裏的小狗兒一個激靈！

武媛時被驚醒！！！

她睜眼一看……

屋裏一片漆黑？？？

想是油燈已經自行熄滅了？？？

只有她爹的呼嚕聲依舊震天響！

“吱呀——”

黑暗中，有人推開了她家的門！

武媛只覺得毛骨悚然！！！

她和她爹暫時棲身的這間破棚子，本是柴棚，不考慮住人只是用來堆雜物的，所以壓根兒就沒有窗戶……

油燈一熄，這屋子簡直黑得可怕！

但這會兒有人推開了門……

武媛那已經完全適應了黑暗的眼睛一下子就能看到從門外瀉進來的、極其微弱的月光！

她看到了一個黑影！

那是個瘦高個子的男人！

她甚至還看到那個男人正在推門的……手指極長的大手！！！

懷裏的小狗兒發出了嗚嗚的警告聲音。

在這一刻……

連武媛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她竟然用非常溫柔的動作，撫摸著懷裏的小狗。

狗子沒有發作。

但武媛卻已經暗暗做好了準備！

那男人推開了門，在門口站了一會兒……

——這人是在猶豫嗎？

他在猶豫什麽？？？

然後！

他進來了！！！

一步、二步、三步……

武媛隱在黑暗中，眼睛緊緊地盯著這個人！

這人的目標……應該是她的爹！

因為屋裏比外頭暗，但武向東的呼嚕聲音卻極響亮，簡直就是那人的指路聲音……

武媛聚精會神地盯著那個人一步步朝她和爹逼近……

正當那人走到了武向東的床前，還不曾停頓下來的時候……

武媛陡然發難！

她把狗扔到了一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站起身、抄起了屁股下的小板凳，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又狠又重地朝著那人重重砸去！

“咚——”

物件砸在人身上的沈悶聲音響了起來。

“啊——”

屬於男人的低沈慘叫聲也響了起來……

武媛淒厲地尖叫了起來，“爹！爹啊！！！救命！救命！！！”

武向東鼾聲一頓、一個激靈就從床上坐了起來。

“咋滴啦？”

他剛問了半句，便覺得不妥當，立刻厲聲問道，“哪個？你是哪個？？？”

入侵的那個男人沒吭聲……

倒是小奶狗嗷嗚嗷嗚地叫嚷了起來。

屋裏沒有一絲光線。

“你他娘的是誰？是誰……我操……馬賣匹……”武向東破口大罵了起來。

武媛什麽也看不到……

但她可以從她爹的叫罵聲、以及另一個男人嘶嘶的聲音中聽出……大約兩人已經開打了？

她急得要命。

但她也沒有吭聲。

她貼著板壁，從一面墻挪到了另外一面墻，又挪到了門口——

武媛關上了門，還上了栓。

接下來，她又挪到了之前擺著油燈的三腳桌那兒……

“我草泥媽！你是哪個死崽啊——想搞死老子是吧——老子今天就搞死你——”

武向東惡狠狠地大罵了起來。

父親的怒罵聲給了武媛無盡的勇氣！

——還能這麽中氣十足的罵人？想來父親的境況不算太差。

她哆哆嗦嗦的動作總算是利索了一些。

找燈油、摸著黑小心地拎開油瓶，然後摸著黑把油瓶裏的油倒進油燈裏，再摸著黑找火柴……

摸了好一會兒，她才總算是找到了火柴，再哆哆嗦嗦地劃亮了……

這在武媛剛剛劃亮了火柴的這一瞬間——

“霹靂啪啦——”

震耳欲聾的炮仗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這巨大的聲音讓正在打鬥中的武向東和那個入侵者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也讓武媛嚇了一跳，手裏拿著剛剛點燃了的火柴便跌到了地下！

她剛點著火就有這麽大的動靜……武媛還以為是不是她手上沾了燈油，所以一擦火柴就爆炸了呢！直到被點燃了的火柴掉在了地上、熄了……

那響徹雲宵的炮仗聲音仍在繼續！

武媛這才意識到，那是村裏有人在放炮仗，跟她點燃火柴無關。

她一呆。

楞了一會兒，她才想起，要繼續再劃一根火柴，把油燈點亮再說。

然而……

這麽一來，那在黑暗中陡然亮起、又在一瞬間熄滅了的光……便暴露了武媛的位置。

還沒等武媛從火柴盒裏抽出新的火柴……

那個入侵者似乎反應了過來！

他朝武媛沖了過來。

武媛想逃。

但她剛轉過身跑了兩步，就被那人一把抓住了後背！

“爹——”

陡然的失重，讓武媛預測到自己接下來的遭遇不會很好。

心中的恐懼油然而生，使她害怕地尖叫了起來，“爹啊！救命！救命……”

一語未了，她就被人高高地舉起，又狠狠地往地下一摔……

武媛臉朝下被重重摔在了地上。

強烈的、天旋地轉的眩暈感使武媛誤以為自己漂浮在雲端……

武媛努力睜大了眼睛，卻什麽也看不見。

她只能近距離地感覺到狗子焦急而又悲傷地在她身邊低聲嗚咽著，還伸出了溫熱的舌頭拼命地舔著她的臉。

一陣咣咣當當的重物倒地的聲音響了起來……

很快，武媛就聽到了父親武向東憤怒的咆哮聲音——

“馬滴個匹的你再動她一下試試？老子搞死你全家！！！”

她的意識開始變得模糊……

武媛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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