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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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夜裏武氏父女倆回到村裏的時候, 都已經夜深了。
走得腳都起了泡的武媛連洗漱也顧不上，一回到家就趴在木板搭著的“床”上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 武媛起來的時候……
她爹武向東已經沒影兒了。
站在地上, 武媛只覺得自己的兩只腳板底生疼生疼的。
再扳著一看……
謔，兩只瘦小的腳板底全是已經破了皮的水泡！
黃色已經幹涸了的膿汁混著淡淡的血印子……
簡直沒法看！
要依著從前, 武媛的腳板打出了水泡……大約武老太也就是淡淡地說句“上山下地幹活的, 打個泡有什麽要緊，以前插秧的時候多少螞蝗鉆過腳棒子！還不是一巴掌拍死了就繼續做活”諸如此類的話也就算了。
但現在……
武媛不想再委屈自己了！
昨天王家小嬸子幫忙添置東西的時候, 好像給她們父女倆買了幾雙鞋子，有解放鞋也有帆布鞋？
於是, 武媛整理了一下行李……
說起這個行李，武媛也是有話要說。
她的新爹一大早就不見了……而昨天她和他拿回來的一大堆行李, 昨晚上是怎麽放的、到現在還是怎麽放的……
她爹就沒動過！
武媛一邊在心裏吐槽, 一邊把新添置的東西都歸了一下類，最後找出了鞋、碘酊什麽的。
她眥牙裂嘴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腳，等到腳板上的藥水全幹了以後，這才小心翼翼地套上了襪子、又穿上了軟底的帆布鞋子。
饒是破了水泡的腳板仍是疼痛難忍……
可一向習慣了光腳踩在夯地上、如今能穿上這麽柔軟的鞋、而且腳上還套著一雙純棉的襪子……
陡然間有了這麽好的待遇，這柔軟的幸福實實讓武媛舒服的嘆了一口氣！
她小心翼翼地走來走去……
過了好一會兒，等到腳板已經習慣了柔軟與疼痛以後，武媛這才先跑去井邊洗漱了，然後摸出了二十塊錢，去了劉孝忠家。
到了劉孝忠家，武媛才知道……
原來武向東已經喊上了三五個人，一起進了西灣湧了！
武媛拿了二十塊錢給劉孝忠的老婆, 把昨天她爹交代的事兒說了。劉孝忠的老婆很爽快地收了錢、答應了，又和武媛約了進山的時間。
——畢竟劉孝忠的老婆搞飯菜也需要時間的嘛！
趁著劉孝忠的老婆在忙，而劉家和武家又相隔不遠……
武媛把劉晴妞喊了過來，請她去武家看看、都有誰在。沒過一會兒，劉晴妞過來說，家裏就只有武二嬸和來娣、還有武五叔在。
聽說武二狗和武老太不在，武媛急忙過去了。
剛一進家門，傷了腳的來娣柱著根丫字形的拐杖，正一瘸一拐的院子裏拿著笤帚掃著地。
見了武媛，來娣停下了動作，喜道，“二姐回來了？”
武媛豎起了手指，朝著來娣“噓”了一聲。
來娣會意，壓低了聲問道，“二姐昨天上哪兒去了？娘喊三姐去看看你……三姐說你不在。”
“我去鎮上了……去二姑家裏。”說著，武媛從口袋裏摸出了一把用亮晶晶的塑料紙包裝的水果糖，塞進了來娣的懷裏。
來娣一聽到“鎮上的二姑家”這幾個字，表情就有些覆雜。
跟著，武媛又突然塞給她一把糖果……
來娣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朝著武向北的屋子看去。
武媛幫著她把衣角捆住，又把水果糖藏在了衣角裏，悄聲說道，“這是昨天我走的時候二姑給的，你收好了，到時候分給大姐和接娣……嗯，要是瞞不過宋霞和富貴兒的話，也要分他們點兒……來娣，娘呢？”
“娘在屋裏……娘在坐小月子哩！從昨天哭到今天了……現在，怕也是在哭哩！”來娣說道。
武媛道，“我去看看娘。”
說著，她便去了西屋。
來娣緊緊地攥著裝滿了糖果的衣角，眉頭緊皺，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武媛的背影。
然後……
來娣看到了武媛腳上穿著的軟底藍色帆布鞋。
她緊緊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武媛並不知道來娣覆雜的心情。
但她不想驚動武向北。
於是，她悄悄瞇瞇地走到了西屋門口，又輕輕地推開了門。
果然就像來娣說的那樣……
武媛還沒進屋呢，便聽到了隱隱約約的細碎啜泣聲音——
“娘？”武媛輕喊了一聲。
那哭聲一頓。
“二丫？”戚善珍那帶著濃重鼻音的聲音立刻響了起來。
武媛進去，看到娘躺在床上，額頭處還包著塊帕子，整個人看起來……憔悴得緊，臉是臘黃的，嘴唇也是慘白的。
武媛被心疼壞了！
“娘，你疼不疼？”她上前拉住了娘的手，急切地問道。
戚善珍嘆氣。
“娘啊，這是六月間啊，你的手……怎麽這麽冰涼的啊？”武媛又問道。
戚善珍答非所問，“二丫你昨天上哪去了？這幾天跟著你……爹，有飯吃嗎？要是沒飯吃……趁現在你奶奶她們不在家，趕緊去廚房吃點……”
“我昨天和我爹去鎮上二姑那兒了，我爹給我辦了戶口，再過兩個月我就要去二姑廠子裏的子弟小學上學了……對了娘，不，二嬸，我爹還給我取了個名字，叫武媛……”武媛興奮地說起了這兩天的事，又把武向東要在西灣山栽樹、以及她要跟著武向東去鎮上打工讀書的事兒說了。
戚善珍默默地聽著。
半晌，戚善珍突然落下淚來。
“既然你過繼了過去……過得比原先在家裏還好，我、我心裏也就沒那麽不好想了。不過二丫啊，你……那個爹坐了十幾年牢，怕是不懂得人情世故哩，你跟著他討生活，也要放聰明點才行……”戚善珍小小聲說道。
“我知道！”
武媛打斷了母親的話，然後壓低了聲音輕輕說道，“娘，不……二嬸，不如你和我……二叔他離婚了吧，過幾年等我再大點，我可以賺錢養活你的……”
“亂講！”戚善珍板起了臉兒，不悅地說道，“以後這話再不要說了，再說我真要生氣了……”
武媛撅起了嘴兒。
戚善珍轉移了話題，問了下武向東和劉孝忠換山的事兒、又問了問栽樹的事兒，最後重點問了問武媛九月份上學的事兒。
末了，戚善珍嘆道，“出去還是好！以後像牛娃那樣考個師專還是師範的，上大學不用錢還包分配哩……當個老師，又體面又有錢，好啊！以後找對象就比引娣、接娣強咧！”
武媛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偷偷摸摸地從褲兜裏掏出了那瓶紅桃K丸藥，塞在了戚善珍手裏，說道，“娘，不……二嬸，你把這個收好。我去問了藥房裏的人，她們說這是女人家補氣血的，你在坐小月子，吃這個最合適。”
“得花多少錢啊？”戚善珍心疼地問道。
為了嚇唬娘，武媛故意神色凝重地說道，“可貴呢！所以你得天天吃！不然就浪費錢了！”
戚善珍皺眉道，“知道貴你還買！你這孩子……”
武媛想著自己還得回家去把昨天捎回家的那些東西給收拾好了，呆會兒還要請劉孝忠老婆她們一塊兒背到西灣山去、可不能耽擱太久……
於是，她便說道，“我得走了……你要記得天天吃這藥啊！你還年輕，把身體搞好了……等我長大了我再孝敬你！”
戚善珍含淚點頭，“那你去吧！要是不習慣就回來啊……”
武媛點點頭，嘆了口氣，急急地走出了西屋。
結果剛出西屋，她就差點兒和人迎面撞上了！
武媛一驚，頓住了腳步。
那人卻是武向北。
“五、五叔？”武媛驚呼了一聲。
武向北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
也不知為什麽，武媛心裏毛毛的。
她有種錯覺……
——仿佛武向北的眼睛就是某種機器似的，但凡被他看到的，就能自動標上價格？！
最終，武向北的目光落在了武媛的鞋子上。
武媛眼珠子一轉，故做天真地說道，“五叔，我鞋子好看吧？昨天我去二姑家了，阿瓔的堂姐有雙新鞋子買大了，二姑就做主給了我……”
“你去鎮上了？”武向北開口問道。
武媛“嗯”了一聲，“天真無邪”地說道，“……分了家我爹一分錢沒有哩，就去找二姑借錢。”
“你二姑給了你爹多少錢？”武向北面無表情的問道。
武媛一臉的苦惱，“給了二十個肉包子和一把水果糖咧！五叔，我爹喊我今天進西灣湧裏，我過去了啊！”
說著，武媛便跑遠了。
武向北看著武媛的背影，又扭頭朝西屋看了看，臉色陰沈沈的。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書友26730919幫忙捉蟲：
原文中又出現了“招娣”，為筆誤。現在已經改為了“接娣”，其他無改動，謝謝！
-2019/01/24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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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得腳都起了泡的武媛連洗漱也顧不上，一回到家就趴在木板搭著的“床”上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 武媛起來的時候……
她爹武向東已經沒影兒了。
站在地上, 武媛只覺得自己的兩只腳板底生疼生疼的。
再扳著一看……
謔，兩只瘦小的腳板底全是已經破了皮的水泡！
黃色已經幹涸了的膿汁混著淡淡的血印子……
簡直沒法看！
要依著從前, 武媛的腳板打出了水泡……大約武老太也就是淡淡地說句“上山下地幹活的, 打個泡有什麽要緊，以前插秧的時候多少螞蝗鉆過腳棒子！還不是一巴掌拍死了就繼續做活”諸如此類的話也就算了。
但現在……
武媛不想再委屈自己了！
昨天王家小嬸子幫忙添置東西的時候, 好像給她們父女倆買了幾雙鞋子，有解放鞋也有帆布鞋？
於是, 武媛整理了一下行李……
說起這個行李，武媛也是有話要說。
她的新爹一大早就不見了……而昨天她和他拿回來的一大堆行李, 昨晚上是怎麽放的、到現在還是怎麽放的……
她爹就沒動過！
武媛一邊在心裏吐槽, 一邊把新添置的東西都歸了一下類，最後找出了鞋、碘酊什麽的。
她眥牙裂嘴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腳，等到腳板上的藥水全幹了以後，這才小心翼翼地套上了襪子、又穿上了軟底的帆布鞋子。
饒是破了水泡的腳板仍是疼痛難忍……
可一向習慣了光腳踩在夯地上、如今能穿上這麽柔軟的鞋、而且腳上還套著一雙純棉的襪子……
陡然間有了這麽好的待遇，這柔軟的幸福實實讓武媛舒服的嘆了一口氣！
她小心翼翼地走來走去……
過了好一會兒，等到腳板已經習慣了柔軟與疼痛以後，武媛這才先跑去井邊洗漱了，然後摸出了二十塊錢，去了劉孝忠家。
到了劉孝忠家，武媛才知道……
原來武向東已經喊上了三五個人，一起進了西灣湧了！
武媛拿了二十塊錢給劉孝忠的老婆, 把昨天她爹交代的事兒說了。劉孝忠的老婆很爽快地收了錢、答應了，又和武媛約了進山的時間。
——畢竟劉孝忠的老婆搞飯菜也需要時間的嘛！
趁著劉孝忠的老婆在忙，而劉家和武家又相隔不遠……
武媛把劉晴妞喊了過來，請她去武家看看、都有誰在。沒過一會兒，劉晴妞過來說，家裏就只有武二嬸和來娣、還有武五叔在。
聽說武二狗和武老太不在，武媛急忙過去了。
剛一進家門，傷了腳的來娣柱著根丫字形的拐杖，正一瘸一拐的院子裏拿著笤帚掃著地。
見了武媛，來娣停下了動作，喜道，“二姐回來了？”
武媛豎起了手指，朝著來娣“噓”了一聲。
來娣會意，壓低了聲問道，“二姐昨天上哪兒去了？娘喊三姐去看看你……三姐說你不在。”
“我去鎮上了……去二姑家裏。”說著，武媛從口袋裏摸出了一把用亮晶晶的塑料紙包裝的水果糖，塞進了來娣的懷裏。
來娣一聽到“鎮上的二姑家”這幾個字，表情就有些覆雜。
跟著，武媛又突然塞給她一把糖果……
來娣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朝著武向北的屋子看去。
武媛幫著她把衣角捆住，又把水果糖藏在了衣角裏，悄聲說道，“這是昨天我走的時候二姑給的，你收好了，到時候分給大姐和接娣……嗯，要是瞞不過宋霞和富貴兒的話，也要分他們點兒……來娣，娘呢？”
“娘在屋裏……娘在坐小月子哩！從昨天哭到今天了……現在，怕也是在哭哩！”來娣說道。
武媛道，“我去看看娘。”
說著，她便去了西屋。
來娣緊緊地攥著裝滿了糖果的衣角，眉頭緊皺，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武媛的背影。
然後……
來娣看到了武媛腳上穿著的軟底藍色帆布鞋。
她緊緊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武媛並不知道來娣覆雜的心情。
但她不想驚動武向北。
於是，她悄悄瞇瞇地走到了西屋門口，又輕輕地推開了門。
果然就像來娣說的那樣……
武媛還沒進屋呢，便聽到了隱隱約約的細碎啜泣聲音——
“娘？”武媛輕喊了一聲。
那哭聲一頓。
“二丫？”戚善珍那帶著濃重鼻音的聲音立刻響了起來。
武媛進去，看到娘躺在床上，額頭處還包著塊帕子，整個人看起來……憔悴得緊，臉是臘黃的，嘴唇也是慘白的。
武媛被心疼壞了！
“娘，你疼不疼？”她上前拉住了娘的手，急切地問道。
戚善珍嘆氣。
“娘啊，這是六月間啊，你的手……怎麽這麽冰涼的啊？”武媛又問道。
戚善珍答非所問，“二丫你昨天上哪去了？這幾天跟著你……爹，有飯吃嗎？要是沒飯吃……趁現在你奶奶她們不在家，趕緊去廚房吃點……”
“我昨天和我爹去鎮上二姑那兒了，我爹給我辦了戶口，再過兩個月我就要去二姑廠子裏的子弟小學上學了……對了娘，不，二嬸，我爹還給我取了個名字，叫武媛……”武媛興奮地說起了這兩天的事，又把武向東要在西灣山栽樹、以及她要跟著武向東去鎮上打工讀書的事兒說了。
戚善珍默默地聽著。
半晌，戚善珍突然落下淚來。
“既然你過繼了過去……過得比原先在家裏還好，我、我心裏也就沒那麽不好想了。不過二丫啊，你……那個爹坐了十幾年牢，怕是不懂得人情世故哩，你跟著他討生活，也要放聰明點才行……”戚善珍小小聲說道。
“我知道！”
武媛打斷了母親的話，然後壓低了聲音輕輕說道，“娘，不……二嬸，不如你和我……二叔他離婚了吧，過幾年等我再大點，我可以賺錢養活你的……”
“亂講！”戚善珍板起了臉兒，不悅地說道，“以後這話再不要說了，再說我真要生氣了……”
武媛撅起了嘴兒。
戚善珍轉移了話題，問了下武向東和劉孝忠換山的事兒、又問了問栽樹的事兒，最後重點問了問武媛九月份上學的事兒。
末了，戚善珍嘆道，“出去還是好！以後像牛娃那樣考個師專還是師範的，上大學不用錢還包分配哩……當個老師，又體面又有錢，好啊！以後找對象就比引娣、接娣強咧！”
武媛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偷偷摸摸地從褲兜裏掏出了那瓶紅桃K丸藥，塞在了戚善珍手裏，說道，“娘，不……二嬸，你把這個收好。我去問了藥房裏的人，她們說這是女人家補氣血的，你在坐小月子，吃這個最合適。”
“得花多少錢啊？”戚善珍心疼地問道。
為了嚇唬娘，武媛故意神色凝重地說道，“可貴呢！所以你得天天吃！不然就浪費錢了！”
戚善珍皺眉道，“知道貴你還買！你這孩子……”
武媛想著自己還得回家去把昨天捎回家的那些東西給收拾好了，呆會兒還要請劉孝忠老婆她們一塊兒背到西灣山去、可不能耽擱太久……
於是，她便說道，“我得走了……你要記得天天吃這藥啊！你還年輕，把身體搞好了……等我長大了我再孝敬你！”
戚善珍含淚點頭，“那你去吧！要是不習慣就回來啊……”
武媛點點頭，嘆了口氣，急急地走出了西屋。
結果剛出西屋，她就差點兒和人迎面撞上了！
武媛一驚，頓住了腳步。
那人卻是武向北。
“五、五叔？”武媛驚呼了一聲。
武向北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
也不知為什麽，武媛心裏毛毛的。
她有種錯覺……
——仿佛武向北的眼睛就是某種機器似的，但凡被他看到的，就能自動標上價格？！
最終，武向北的目光落在了武媛的鞋子上。
武媛眼珠子一轉，故做天真地說道，“五叔，我鞋子好看吧？昨天我去二姑家了，阿瓔的堂姐有雙新鞋子買大了，二姑就做主給了我……”
“你去鎮上了？”武向北開口問道。
武媛“嗯”了一聲，“天真無邪”地說道，“……分了家我爹一分錢沒有哩，就去找二姑借錢。”
“你二姑給了你爹多少錢？”武向北面無表情的問道。
武媛一臉的苦惱，“給了二十個肉包子和一把水果糖咧！五叔，我爹喊我今天進西灣湧裏，我過去了啊！”
說著，武媛便跑遠了。
武向北看著武媛的背影，又扭頭朝西屋看了看，臉色陰沈沈的。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書友26730919幫忙捉蟲：
原文中又出現了“招娣”，為筆誤。現在已經改為了“接娣”，其他無改動，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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