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耐心的人運氣總不會太差， 程許昊很快就得到了這個機會， 這卻與他的努力分不開。

高一結束的暑假， 程許昊的爸爸打電話通知他，國外上高中的手續已經給他辦好了，飛去歐洲的機票也給他買好了， 讓他早點來歐洲，父子團聚。

程許昊當然選擇了拒絕， 他要留在國內， 留在淮蘇市一中， 還要讀文科，要進文科重點班。

因為夏枳在這裏。

程許昊的爸爸一聽程許昊說的話， 火冒了三丈高。

因為程許昊不僅不去歐洲，不聽他的話，而且還提了這麽多的要求，程許昊的爸爸當然不會答應， 氣得直接按掉了電話。

掛完電話，程許昊的爸爸第一件事就是凍結程許昊的銀行卡，要留在國內？

行啊！喝西北風去吧！

但程許昊哪會這麽輕易妥協，他和他爸的戰鬥從小延續到現在， 對於如何對付他爸， 程許昊很有一套心得。

抗爭了一整個暑假，最終程許昊的爸爸還是妥協了。

天底下哪有父母能倔過自己的孩子呢？雖然程許昊爸爸在婚姻中扮演不好一個好丈夫， 但他對程許昊這個兒子，卻真的已經是盡心盡力了。

從他雖然找了很多情婦， 卻沒有弄出個私生子來跟程許昊爭家產就能看出來。

高二開學那天，程許昊高高興興去了一中的文科重點班，他爸花了一大筆錢，把他買了進來，連名字都不能上班級名單那種，因為他期末考試年級倒數第一，如果掛上去，就太打眼了。

但程許昊高高興興等了大半天，卻沒有等到夏枳，不知道她去了哪裏，怎麽可能不來上學？

程許昊都等不及放學，到了下午，他就直接翹課翻墻出了學校，去夏枳住的小區找她去了。

程許昊早就把夏枳住哪棟別墅打探得一清二楚，輕車熟路地到了別墅門口，他思忖了半天待會要是夏枳開門他說什麽話，又或者如果是夏枳的爸媽開門，他該怎麽表現。

夏枳家程許昊來蹲過很多次，經常晚上睡不著的時候，他就來這邊溜達，但沒有一次像當時那麽緊張。

終於把一切都排練好了，程許昊打架提著椅子往人頭上砸都沒這麽緊張過，但按響門鈴的一剎那，他竟然覺得自己的手有點顫抖。

再然後，一顆滾燙跳動的心慢慢靜了下來。

按了很多次，沒有任何動靜，這別墅，好像是沒住人了。

程許昊不知道夏枳為什麽不告而別，也許他們的關系還沒有好到夏枳願意跟他告白的地步？還是說夏枳只是出去旅游還沒有回家？

第三天，程許昊一到教室就忍不住了，直接問了班主任。

得到的答案，甚至讓他有些欣喜若狂。

連課也懶得上了，程許昊直接離開了學校。

坐在車上第一件事，程許昊直接掏出手機，給他遠在歐洲的爸爸打了個電話：“餵，我要去歐洲讀書。”

“……”程許昊的爸爸被程許昊這莫名其妙的電話弄得一頭霧水。

前幾天還要死要活要進文科重點班呢？怎麽這才兩天，程許昊就立馬變了卦，要來歐洲讀書了呢？

不過這是好事！

程許昊的爸爸楞了一下後就滿口答應了：“行，我這就吩咐人給你訂機票！”

程許昊勾了勾唇，望著窗外的陽光覺得格外明媚：“你挑的學校我不去，我要自己選。”

“沒問題！”程許昊的爸爸毫不猶豫地點頭，但很快又拋出了另一個問題：“昊昊，你能和爸住一塊嗎？”

程許昊爸爸最大的願望，就是程許昊能和他住在一起，父子倆其樂融融的相處。

他的生意很忙，從程許昊小時候起，就總沒時間父子倆一起玩，現在好不容易生意越做越大，手下能幹的人也多了不少，他肩膀上的擔子輕了，可程許昊卻已經不願意和他親近了。

尤其是程許昊發現他爸找了小三以後，就兩人再也沒說過幾句話了，每次程許昊爸爸想和兒子促膝長談聊一聊，程許昊總不給他這個機會，甚至見面也見得少。

比如現在，即便程許昊爸爸答應得這麽爽快，程許昊依舊不給他絲毫面子，直接拒絕道：“不用了，我住學校宿舍。”

“那行吧，機票很快就給你訂好了，學校你想去哪個再打電話跟我說就行……”程許昊爸爸心裏嘆了一口氣，知道程許昊不會這麽快原諒他，但只要程許昊來了歐洲，見面和說話的機會總會越來越多的。

……

程許昊如願以償，去了歐洲，並且查到了夏枳所在的高中。

程許昊爸爸琢磨不透程許昊又破天荒想學美術的想法，但還是很快答應了他。

只要兒子喜歡，願意和他這個爸爸多說話多交流，兒子想學什麽就學什麽吧。

年輕人總有些新鮮的想法，程許昊爸爸也沒多想。

程許昊也終於重新見到了夏枳，整個世界又好像重新有了顏色。

夏枳對於他的出現，果然很驚訝。

幸好他事先想好了一套說辭，說得天衣無縫。

但夏枳還是問了他，他是不是喜歡她。

這一次沒有左亦，但程許昊還是一口否定了。

因為左亦雖然不在這裏，卻還在夏枳心裏。

他如果說了，夏枳肯定會躲著他。

他寧願藏好這份喜歡，守在她身邊，以朋友的名義，直到她心裏沒了左亦，再慢慢有他的那一天。

只是程許昊很不甘心，憑什麽，明明是他先認識夏枳的。

可後來，程許昊曾問過夏枳，他竟然早就把她生日聚會的那些事忘得一幹二凈。

本來程許昊是有些生氣的，因為只有他一個人念念不忘，沒想到夏枳早就不記得他了，不僅僅是沒認出他來，而是連小時候的他也忘了。

但程許昊很快也就釋懷了，為夏枳找了好多解釋。

畢竟當時夏枳年紀小，不記事，那麽小的事情，忘了也是正常的。

程許昊對夏枳，還是一如既往的好，不跟她計較這麽多。

程許昊依舊每天跟夏枳一起上課吃飯，因為他們倆是舊識，又是同一個膚色的，在全是白種人的學校裏，就格外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覺。

不過程許昊發現，夏枳似乎心裏藏著事，總是眉頭緊鎖，完全不像高一在國內的時候那麽無憂無慮。

聯想到夏枳突然出國，程許昊立即去調查了一番。

最後發現夏枳的爸爸資金鏈出了問題，身體也病倒了。

程許昊知道這件事以後，放學直接去了他爸的公司。

長大這麽大以來，第一次去他爸那。

程許昊爸爸知道他來，高興得很，又是吩咐人給他泡飲料，又是讓人給他拿零食。

程許昊坐在他爸的對面，看著他爸的臉，拿出一張紙，認真說道：“爸，你能不能和這個公司合作。”

程許昊的爸爸做的生意和夏枳爸爸做的生意是有關聯的，只不過程許昊的爸爸以前都是在別的公司下訂單。

程許昊爸爸瞇著眼睛看著那家公司的名字，好像有些眼熟，大約很久以前還是在國內的時候合作過的。

但是後來，他的生意拓展到了歐洲，主戰場轉移到了這邊，再從國內拿貨就麻煩了，所以和那家公司也漸漸斷了生意往來。

程許昊的爸爸生意做得比夏枳家大得多，他手上的訂單也很多，從指縫裏隨便漏幾個訂單出來給夏枳爸爸，也足以解決存在的資金鏈問題了。

不過程許昊爸爸這回答應得卻沒那麽爽快，因為程許昊從來不過問他生意上的事情，只一心吃喝玩樂，甚至不想繼承這份家業的。

程許昊爸爸叩著桌面，好奇地問道：“昊昊，你為什麽突然讓爸幫這家公司？”

程許昊漫不經心地說道：“我同學的爸爸是這家公司的老板，她爸最近身體出了點問題，就是因為公司運轉不過來了。”

“哦，這樣啊。”程許昊爸爸是個人精，他現在什麽都明白了。

知道程許昊為什麽先是死倔著留在文科重點班，後來也馬上改變主意來歐洲上學，而且還要自己選高中。

再到現在，求他出手幫忙。

只怕這個同學，不只是女同學，還是他的女朋友吧？

程許昊爸爸最擅長談判，他把身體往椅背上一靠，直接說道：“行，我可以和他們長期合作，但是……你得回來和我住。”

程許昊沈默了幾秒，狠聲說道：“行。你不要透露出去，是我幫的忙。”

那樣就太明顯了，夏枳肯定不會相信，他對她沒有圖謀。

程許昊爸爸突然大聲笑了起來，看向程許昊的目光透著驚奇：“沒想到我萬花叢中過，視女人如……咳，你這小子倒是個情種啊？”

程許昊爸爸也沒想到，他換女人如換衣服，覺得不過是消遣的玩意兒罷了，自己兒子居然這麽認真，這麽純情，這小心翼翼的樣子，讓他想到了很多年以前，他第一次喜歡女孩子的時候，不僅生出了懷念。

程許昊冷冷看了他爸一眼，起身踢了下凳子，往外走，漠然丟下一句：“我不像你，我像我媽。”

程許昊爸爸啞口無言。

但他很高興，現在他的兒子有了軟肋，以後他想拿捏他，想讓他繼承家業都有了更好的辦法。

程許昊偷偷摸摸幫了夏枳，看到她臉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明媚，心裏也一天比一天踏實。

他知道，夏枳一直在給左亦寫信，但她的信送到那邊卻被左亦的媽媽攔截了，沒有送到左亦手裏。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總偷偷的開心起來。

雖然每次夏枳等左亦回信的表情讓他很心疼，但他也會有自私的時候，他也希望，夏枳能快點忘了左亦。

等了兩年，他偷偷保護了她兩年，也終於等到夏枳不給左亦寫信的時候了。

可左亦卻上大一了，他拿到了那些信，也給夏枳回信了。

程許昊鬼使神差的把信收了起來，沒有讓夏枳知道。

他想，也許夏枳快忘了左亦，他也得為自己考慮。

如果要做個壞人，那就做吧，他能擁有夏枳就可以了。

幸好，左亦只寫過幾封信，就沒有再寄。

程許昊心裏的負罪感也少了不少，說到底，左亦也不過是個不堅持的人罷了，左亦根本不配擁有夏枳。

和夏枳最親近最熟絡的這四年裏，程許昊曾聽夏枳問過無數回。

“程許昊，你是不是喜歡我？”

程許昊也回答過她無數回，每次說的話都不一樣，但答案是一樣的。

不喜歡。

每次回答，他都感覺心在滴血。

他哪裏是不喜歡，他只是太喜歡，喜歡到害怕失去，喜歡到寧願以朋友的方式擁有。

只要夏枳的眼裏還有一寸因左亦而亮的光，他就不敢承認。

程許昊知道，夏枳一直把他當好朋友，忽視了性別的那種。

因為夏枳從來沒有因為他的任何一個舉動有過暧昧的情緒，始終坦然自若，始終清明理智。

她看他的時候，和她看左亦的時候，是完全不一樣的。

程許昊只能安慰自己，他比左亦堅持，更比夏枳堅持。

他只要比夏枳堅持得久，就能一直站在夏枳身邊，站到最後。

可是程許昊沒想到，左亦只用了兩年，就來了歐洲。

當他看到夏枳明明只是聽到左亦的名字，就急匆匆跑去找他的樣子，程許昊知道，自己輸了。

他不是比不過左亦，他只是輸給了夏枳。

程許昊站在大禮堂的門後面，看到夏枳和左亦重逢的畫面，看到了夏枳的笑靨如花，仿佛眼睛裏所有的星星都亮了起來，在這燈光暗了下來的大禮堂裏，她就是那耀眼的光芒。

這四年來，他從未見到過夏枳這樣笑過，原來只有面對左亦的時候，她才會這樣笑。

和他平時逗她笑的樣子，截然不同。

程許昊一直都覺得自己的占有欲很強，可在這一瞬，他突然發現，他的占有欲獨獨對夏枳，是個例外。

小時候是，現在也是。

只要夏枳能一直這樣的笑，他願意放手，願意成全。

就這樣默默看著她，也好。

……

很久以後，程許昊也終於找到了那樣一個女孩子。

她看著他笑的時候，也像夏枳這樣。

好像全世界的星星都落到了她的眼裏，而他就是她的全世界。

那時候的左亦和夏枳已經有了兩個女兒，都喜歡追在他後面抱著他的大腿要甜甜的糖果和禮物。

而程許昊繼承家業後，一直孤獨，孑然一身，除了去夏枳家裏逗逗小孩，也就只剩下了工作。

以前那個打架鬥毆的頑皮小孩好像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只是沒想到，他居然還有重新為女孩子打架的那一天。

當他用手輕輕拭去嘴角的血跡，再從容不迫地轉過一個巷口，那個女孩拐角處朝他招手笑的時候。

他終於明白，左亦在面對夏枳那樣的笑容的時候，是怎樣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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