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枳這句話一出口， 空氣便靜默了下來。

左亦沈默了兩秒， 突然開口說話：“他好？”

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沈悅耳， 卻讓夏枳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耳邊倏然傳來風聲，吹來他身上的薄荷香味，夾雜在溫暖的陽光一起， 將夏枳包圍。

她像個犯錯的孩子似的垂下腦袋，斂著眉眼。

她在怕他生氣。

左亦微微嘆了一口氣， 她雖然低著頭， 但顯然是執迷不悟， 只用指甲輕輕地一下下掐著手心，聽不進他的話。

“我是為你好。”左亦眼睛低著， 認真看著夏枳額間的劉海，“如果你不信，就算了。”

輕描淡寫的一句“算了”，左亦轉身就打算離開。

“左亦！”夏枳叫住他， 抿著嘴唇說道，“你可能不了解他，他雖然……”

左亦頓了頓腳步，沒有聽完夏枳說的話， 直接走了。

夏枳， 你不明白。

如果他但凡是個有點良心的人，就不會那麽折磨顧曉曉。

夏枳發現， 左亦好像給她出了個難題。

讓她在程許昊和他之間，只能選擇一個人。

夏枳不明白左亦為什麽對程許昊那麽大的敵意， 而且也不聽她解釋。

但她不能做一個白眼狼，程許昊剛剛救了她，她就和他絕交。

所以，夏枳只能慢慢的疏遠他。

不主動跟程許昊說話，他和她說話的時候，她也盡量敷衍。

可左亦好像還是不滿意。

因為周日的晚上，她更往常一樣去帕克家，看到的卻是一臉詫異的女主人。

“亦沒通知你嗎？家教課已經結束了，他要忙著準備期末考試了。”

“啊……”夏枳尷尬地拍了拍腦袋，如夢初醒地笑著說道，“我這記性居然給忘了，左亦跟我說過的，對不起，打擾你們了。”

“沒關系。”女主人笑著遞給夏枳一個蘋果，“以後和亦常來玩。”

“好。”夏枳滿口答應，轉過身，眼眸卻黯淡下來。

以後啊……不知道還有沒有這個機會呢？

周一就是期末考試前最後一次的模擬考了。

這一個多月，夏枳都特別努力。

成績也跟開了竅似的，節節攀升，現在都沖進年級前兩百了。

就連宋老頭都對她刮目相看，讓她多給班上那些成績靠後的傳授傳授經驗，是怎麽突飛猛進的。

夏枳其實也沒什麽別的訣竅，就是努力而已。

再加上，好的引路者。

她畢竟有兩個年級第一教她，最好的學習方法，最棒的解題思路再加上她自己的勤奮，本來智商就不低的她，當然成績進步得快。

學習，只要找到了竅門，那些知識點就從天書變成了簡筆畫。

但夏枳畢竟基礎沒那麽好，所以她最近都在進步，還是沒有沖進前五十名。

只有前五十，才能進理科重點班。

兩天的考試，夏枳一直提著一口氣。

很近了，她離她的目標特別近了。

要是這次能上紅榜，她就去找左亦，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然而，成績出來的那天，夏枳失望了。

她還是沒上紅榜。

夏枳去宋老頭那看了成績單，她全年級一百多名。

宋老頭很滿意，不停地誇她，誇她進步真是太大了，誇她特別努力能作為全班同學的典範。

夏枳行屍走肉般的扯著嘴角笑了笑：“宋老師，我想進理科重點班。”

宋老頭的笑容僵在臉上，喝了一口茶後，宋老頭才語重心長地說道：“夏枳啊，你這個成績，進文科重點班還是很有希望的，而且老師聽說你還有畫畫特長，到時候你考個藝術生，北大清華說不定都有希望啊！”

夏枳咬著唇，認真而執著地看著宋老師，緩緩說道：“宋老師，我想進理科重點班。”

她想知道，她還有沒有希望。

宋老頭輕咳了兩聲，移開目光，打碎任何一個小姑娘的心他都於心不忍，但還是說了實話。

“夏枳啊，宋老師跟你講，你可別太傷心啊。這個嘛……你和理科重點班還是有一定差距的，你要知道，咱們學校基本是重理輕文的，想進理科重點班的人很多，到時候名額都是按成績來排的。”

“理科重點班就50個名額，說不定前50名都想進理科重點班呢。就算有個別學文的，基本也就全年級60名才有希望。”

夏枳低頭沈默著，望著自己成績單上，那排醒目的“年級121名”，心裏隱隱刺痛。

之前的考試，她每次進步都是兩百多名。

可這次，卻進步沒那麽大了。

不是她不夠努力，也不是她松懈了。

相反，她為了這次考試付出的心血比以往更多。

只是進了年級前兩百，每進一步，都比以前更難。

她也知道，她期末考試進步的空間不大了，不可能突然進步八十多名，跳到年級前五十去。

夏枳細白的指尖攥緊成績單，低聲說道：“我知道了宋老師，謝謝您。”

“老師說的你想清楚，再過幾天就要填分科意向表了，老師建議你還是選文科，你本來文科成績就好一些，要是選理科，肯定進不了重點班，你選文科，希望還是很大的，而且藝術生都在文科班的。”

夏枳沈默著點了點頭，仿佛丟了魂似的，往外走去。

在她剛踏出辦公室的時候，左亦突然從辦公室裏間走出來：“宋老師，習題冊我找到了。”

宋老頭不在意地揮了揮手：“行啊，找到了你趕緊回去上課吧。你這孩子平時挺細心的啊，怎麽會弄丟習題冊呢？”

左亦淡聲說道：“我下次註意。”

“嗯，快去吧。”宋老頭揮了揮手，等左亦走了好一會才緩過神來。

不對勁啊，一班的習題冊不是在隔壁桌子上放著嗎？左亦進裏間找什麽？

還有……左亦從來不找他要成績單看的，今天怎麽突然就……？

想不通。

宋老頭無奈地搖了搖頭，天才的想法他總是想不通啊……

夏枳從宋老頭辦公室回來之後，就一直懨懨的，趴在課桌上，把頭埋在胳膊裏。

任由身後的程許昊踢了她多少下椅子，她都不回頭。

就算是上課，她也無心聽講，只埋頭趴在那兒。

正好是宋老頭的課，知道她心情不好，也沒管她，索性讓她好好想想。

只是程許昊踢得不耐煩了，在後面重重“嘖”了一聲，直接踢開桌椅站了起來。

宋老頭瞪著眼睛罵人：“程許昊，還在上課呢！你去哪？”

“我出去罰站，行嗎？”程許昊挑了挑眉，徑直走了出去。

程許昊偶爾發這種小神經，宋老頭懶得罵他，其他同學也習以為常，都沒把這個小插曲放在心裏，包括夏枳。

只不過到了午休的時候，消失許久的程許昊回教室了，直接抓住趴在桌子上的夏枳就往外走。

夏枳的力氣根本拗不過他，只能被他拽著走。

但她正心情不好呢，程許昊這麽一扯她，就跟點燃了她的火。藥。桶一樣，把她的脾氣都炸出來了。

“程許昊！你幹嘛呢？！我又不是你家的狗，你憑什麽天天沒事就拽著我走啊？”

“如果不是你，左……他根本就不會不理我！”

夏枳罵人的時候眼睛亮晶晶的，憋著水氣。

程許昊不怒反笑，放下夏枳的胳膊，挑眉看著她：“喲，終於活過來了？”

……這說的什麽話！

“我沒死！”夏枳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氣沖沖地往回走。

她只想回到座位上，當只鴕鳥。

“帶你去小樹林，去不去？”

“不去！”

“左亦也在……”

“去！”

程許昊頓了頓，無奈地看了眼秒變臉的夏枳，帶著她去了小樹林。

走在路上，夏枳不由地好奇。

“程許昊，小樹林真是你的地盤？要是有人沒經過你同意進去，真要被轉學？”

“當然。”程許昊促狹地看著夏枳笑了一句，很不正經地說道，“那裏面，什麽壞事都能幹，萬一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夏枳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

不就是打個架嗎？說得這麽暧昧幹嘛？

真以為她是沒見過世面的啊！

夏枳壯著膽子回瞪了他一眼：“不就是壞事嗎？誰沒做過！”

“哦？是嗎？”程許昊的嗓子變得有點啞起來，調侃的意味明顯，“你幹過什麽壞事啊？”

“……”夏枳憋了半天，憋紅了耳尖子，最後很有志氣的憋出來五個字，“關你什麽事！”

……

夏枳非常後悔多嘴問程許昊這一句，她本來只是擔心左亦會不會是擅自進的小樹林，程許昊會不會逼他轉學。

幸好小樹林很快就到了，這詭異又暧昧又尷尬的氣氛並沒有維持幾秒，夏枳偷偷松了一口氣，第一眼就看到了左亦。

左亦穿著幹凈整齊的校服，陽光透過樹葉之間的縫隙落在他身上，為他漆黑的發頂鍍上了一層明亮的金色，整個人都暈染出微微發光的輪廓，特別好看。

夏枳瞇了瞇眼睛，考試失意的難過一下子就壓了下去，朝著左亦快步走去，滿心滿眼都是眼前這個人。

“左……左亦，你怎麽在這？”夏枳的眼眸因為左亦而亮成了天上的小星星。

左亦的目光不著痕跡的掠過夏枳微微發紅的耳尖，多看了她身後的程許昊一眼，這才重新落回她臉上。

等到程許昊識相的離開，左亦才說話：“沒告訴你家教課停止的事，對不起。”

左亦那天實在是太生氣了，看到夏枳執迷不悟為程許昊說話的倔強神情，他就覺得難受，酸得比吃了一整瓶的醋還酸。

一聽到這話，夏枳的鼻子就覺得有些酸酸脹脹的，微微發紅了些。

她抽了抽小鼻子，軟著聲音說道：“沒關系。”

只要見到左亦，她就原諒他了呀。

夏枳生怕左亦再問她，還覺不覺得程許昊是個好人。

因為夏枳覺得程許昊帶她來這裏見左亦，能和左亦說話，就說明程許昊真的是個好人。

她怕又因為和左亦意見產生分歧，而鬧得不愉快。

幸好這次，左亦沒說什麽。

他也是迫不得已，借用了程許昊的地盤。

他不方便在學校別的地方和夏枳接觸，免得被他那個同年級惹人嫌的表弟看到，又去他媽媽那裏多嘴。

夏枳其實也不明白左亦為什麽來這裏，但她想了一會，還是決定向左亦坦白。

夏枳委屈巴巴地低著頭說道：“左亦……我可能考不上理科重點班了，我們不能去歡樂世界玩了……”

“當時說好的是考重點班，又沒說非要是理科重點班。”左亦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惹得夏枳驚訝地擡起頭來。

左亦繼續說道：“夏枳，念文科吧。”

文科適合夏枳，她喜歡畫畫，不應該放棄。

“可是……”夏枳囁喏著，咬著唇，小臉在光影下白得有些透明。

“你考上文科重點班，我也會履行我們的約定。”左亦垂著眸子，認真看著夏枳。

“可是……”夏枳還是很猶豫，很難過。

她是想和左亦一個班的。

“就這麽決定了。”左亦嘴角不自覺的勾起一個弧度，“正好我也報文科，說不定以後一個班，到時候多多關照。”

“什麽？”夏枳驚訝地看著左亦。

左亦要報文科？！這怎麽可以！

“夏枳，你不要因為老師和同學們而對文科理科有任何偏見。清華北大難道不招文科？再說了，我比較喜歡文科。”

因為文科有你。

“……”夏枳還是不敢相信地又問了一句，“真的嗎？”

她一直以為左亦會選理科，因為他適合。

老師們也是這麽以為的。

所以她一直朝著理科重點班而努力。

可今天，左亦卻告訴她，他要報文科。

文科重點班，她再努力努力應該能考上的！

幸福來得如此突然，夏枳的心裏只剩下兩個字。

沖鴨！

期末考試的最後半個月裏，是夏枳最最努力的一段時光。

她自己回想起來，都能被自己輕易感動，唏噓不已。

如果有過那麽一段難以忘懷的努力歲月，就應該能明白，那是一種怎樣的感動。

吃飯、睡覺腦子裏都不忘學習兩個字。

早上六點鐘就起來背單詞、背課文，坐在車上的時候聽英語聽力，下課十分鐘補覺，午休十五分鐘繼續刷題，晚上除了吃飯洗漱也是刷題，經常熬夜寫試卷寫到十二點。

心無旁騖，目光堅定，再也容不下別的雜事。

生活裏只剩下了純粹的學習，狀態好得讓何月月都嘖嘖稱奇。

愛的力量太偉大了。

就這樣，終於到了期末考試的那三天。

當考完最後一門英語，從考場出來的時候，夏枳忍不住笑了起來。

文科重點班，歡樂世界，她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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