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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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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風倒灌,白鹿轉過頭輕微嗆了幾口。

再擡眼時,手機屏幕已經滅了下去。

她迅速掏出自己手機,靠臨時記憶將剛才那串沒有署名的號碼輸了進去。

接著,她一個人默默地玩手機,時而去跟旁邊的人說話。

秦龍往回走的時候,起初步調還很慢,到了中途摸了摸身上,發現少了什麽,才又快步走回來。

他坐回位置上,第一件事就是去拿手機。

白鹿跟何青青輕聲細談,心思卻不在話上,眼角瞥見他正專註地看手機,那塊屏幕亮了起來,他的視線盯了幾秒。

白鹿沒有轉過去看,卻感應到身邊的人似有若無地側過來,那一眼,摻含猜想和試探。

她全程裝作若無其事。

回去的路上,他們正常交流正常牽手。

要說有哪兒不正常,應該是少了眼神交流。她沒有特意多看他幾眼,所以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看過來。

他送她們到宿舍門口。

姜琦等人先進去,白鹿落在最後。

秦龍在她離開之前拉住她,白鹿回身微笑:“怎麽了?”

他左手伸進褲兜,從裏面掏出一張卡,白鹿低眸看去,又再擡頭看他。

“這是給你的。”他將卡放到她的掌心,合上她的手指收好,“說好的報酬。”

白鹿將那張卡舉到眼前,反反覆覆仔細看,最後看著他:“真的給我的?”

他點頭:“給你就拿著吧。”

夏夜的樹叢邊飛出幾只小蟲,白鹿歪頭抓抓脖子,又拿卡在空中扇了扇風,表現出一絲猶豫。

“這裏面多少錢?”

“不多。”

白鹿問:“不多是多少?”

他答:“幾萬。”

她低頭擺弄那張卡,自問:“我能拿這麽多?我也沒幫什麽忙。”

他看著她低垂的腦袋,“之前說好分成,這就是你應得的。”

白鹿此刻有些為難,她並非因為晚上那事膈應著不拿,而是確實不想拿他這一筆辛苦錢,當時不過是為拉近倆人關系順便套的話,這一刻真拿到手了,她又覺得自己混蛋。

她將卡還給他,見他有些不明,語氣輕松道:“我不要錢,你還不如送我好點的禮物吧,送什麽都行。”

他沒接,看了她好一會兒,說:“不是說要買車嗎?就當是禮物吧。”

她瞥他一眼,咕噥道:“那太隨便了吧。”

他輕笑:“什麽樣的不算隨便?”

白鹿沒說話,她看邊上的樹叢。

半響過後,面前的人問:“敢做就行?”

因為這話,她又將頭轉回來,揣度他神情,沒有刻意裝蒜,說的正是那天晚上的事。

白鹿不免擡起了架子:“不一定,女人善變,每一刻的想法都不一樣。”

意思是,現在即使他敢做,也不一定有那個機會。

她這話說的平平淡淡,沒有絲毫情緒波動,就似乎在鬧著小脾氣,但表情又不屬於無理取鬧的那種。

兩人靜默對峙了片刻。

過會,他似乎明白了些什麽,對她說:“你希望我怎麽做怎麽說,我按照你說的來。”

白鹿無聲淺笑了會,突然間失了興趣,她有些厭煩這樣的自己,不知道要表達什麽,也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扭扭捏捏的,很不痛快。

最後,她迎面上前一步,踮腳摟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輕聲問:“這幾天忙不忙?”

他說:“還行。”

她傾著身子掛在他身上,竟也沒有壓得他後退,她又問:“還行什麽意思,我是問你有沒有空?”

他拿手拍著她的背,氣息噴在耳腦後:“你是說哪一天,沒空我也抽空。”

白鹿考慮了番說:“過幾天我搬家,白天還是晚上,隨時通知你,你都一定會來?”

“刮風下雨也來。”

她望著頭頂的夜空,月明星稀。

“如果在睡覺呢?”

“睡覺也來。”

她彎起唇角:“這是你說的。”

他說:“這是我說的。”

她松開他:“那你現在回去吧,回去睡覺。”

秦龍沒動身,他看著她轉身,揮手說:“我看著你進去。”

白鹿往門口走兩步,原還想回頭,終究忍住,突然間拔腳,快速跑進宿舍,人一閃不見了。

秦龍逛一眼周邊,拿手機看時間,也轉身離開。

白鹿進了宿舍,卸下全副偽裝,坐在桌前看手機發楞。

舍友們一個接一個進去洗澡,全都解決完了推推她。

“鹿鹿,還不準備,吃海鮮你身上沒味?”

白鹿懶洋洋地不想動,她不知道自己下一刻該做什麽,仿佛失去了做這些事的意義。

她依舊會洗澡,以往洗澡積極,是因為她想早點躺著享受聊天模式。

但這一刻,她感到疲憊,覺得自己不能繼續糊塗下去。

鄒瑩說的對,有些事她必須得查清楚,那條短信是不可告人,他的表現也略顯可疑。

他一定見過那個笑容女孩,而且不止一次。

白鹿拿起手機起身,走到外面陽臺,翻起了裏面的通訊錄。

許久未聯系,她反而覺得有些生疏了。

撥通電話,白鹿耐心地等,一邊整理措辭。

過了十秒,那邊接了起來。

“白鹿?”

“喬律師。”

喬明傑語氣有些詫異,又似乎沒有準備充分,白鹿豎起細聽,裏面傳來他踩拖鞋的聲音,接著快速走過一段距離,到了安靜的空間,才又聽他繼續說:“好久沒聯系了,找我有事?”

白鹿不想表達地太突兀,先寒暄了下:“喬律師,最近案子忙嗎?”

“還行,手頭上有三個在處理。”

“嗯。”她頓一下,“案子棘手嗎?如果碰到困難,會不會找以前的案例來參考?”

喬明傑也是個精英派,聽出她話裏有話,“你是想說什麽嗎?有什麽困難,直接說出來聽聽。”

白鹿停了會,身子趴在陽臺邊,望著底下來回走動的人群,似乎看見那天他走過的身影。

“我想問你一個很久以前的案子,不知道你能不能查到。”

喬明傑為難說:“一般情況下不太能查到。”

白鹿有些失落:“哦。”

很快對面又起轉折:“不過我認識的人多,你想查什麽,我幫你問問看,說不定就能辦成。”

白鹿重燃希望,但同時也猶豫:“這個涉及到當事人的隱私,你們真的會答應幫我翻閱以前的宗卷嗎?”

喬明傑這回的語氣相比之前更肯定:“你說吧,我一定幫你查到。”

他那邊沒問題了,白鹿這兒倒是又糾結了,她不知道這麽做對不對,背地裏借用關系調查他犯事的背景,的確不是一件光明的事。

可若是繼續裝無知,她又無法自欺欺人跟他在一起了。

她更加沒勇氣當面去問,就如沒勇氣直面可能令她失望的結果。

真相也許是殘酷的,但同時也是提前抵禦的鎧甲,不至於流了點血還遍體鱗傷。

“白鹿,你還在聽嗎?”許久未回應,那邊急聲催促。

“我在聽。”

喬明傑詢問:“是什麽案子呢?什麽罪?”

白鹿望向遠處夜空:“強.奸罪。”

那邊一頓:“叫什麽名字?”

白鹿不想在電話裏說:“我回頭發給你具體點。”

“好。這案子有多久了?”

白鹿回憶秦龍之前描述過的,說:“大概快有四年了。”

畢業季期間。

連日來忙了好幾天,白鹿在拍畢業照的那天,順便去了學院樓交論文稿。

方老師似乎恰好在等她。

白鹿一推開辦公室門,只留下她一個,便笑著打招呼:“方老師,沒有去拍畢業照?”

方老師捧著杯子喝茶,喝完放下:“外面曬得很,我就先不湊熱鬧了。”

她看一眼白鹿手中,“論文稿好了?拿過來放著吧。”

白鹿過去放邊上,又去望方老師身後,眼前一亮:“嗨呀,這是新進的文竹吧,好看。”

她上前摸摸翠綠的嫩葉,如一片浮雲,輕輕飄動。

方老師轉回頭,扶了扶眼鏡說:“剛剛校慶結束,以前的學生送過來的。”

白鹿點頭:“有心了,我下次也給您買,買點不一樣的。”

方老師笑:“你還是坐下來好好跟我聊會天吧。”

白鹿拉過椅子坐下:“聊什麽?論文我給您了,您可不能再退稿。”

“不說這個。”方老師搖頭,“上回讓你停藥,到現在感覺怎樣?”

白鹿回憶:“好像是不怎麽做夢了,但我沒覺得記憶好了,還是老樣子。”

方老師安慰:“別著急,慢慢來,你這反射弧太長,觀察一陣再說。”

白鹿嗯了一聲,過了會:“方老師?”

方老師瞧過來:“怎麽?”

白鹿短暫醞釀,問:“你有看走眼的時候嗎?比方說,你一直信任一個人,但是他有可能瞞著你一些事,總而言之是讓你不舒服的事。”

方老師端詳看她,微微一笑後說:“你會選擇看你喜歡的風景,但是保不準這風景會慢慢褪色變得糟糕,這後來的結果是你所不能控制的。不過你都已經有這樣的想法了,難道還需要問我嗎?”

白鹿知道自己在說廢話:“我主要想問,碰到這樣的情況,究竟是相信對方還是選擇遵從內心的直覺?”

方老師看著眼前這個學生,知道她需要一個回答,但她沒有給出明確的指向,反而挑明道:“你不用問我,你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白鹿豁然擡頭,而後又低頭沈思。

上午拍畢業照,同學們頂著日頭酷曬,在學院樓前排隊拍照。

白鹿已穿好寬大的服裝,正戴著學士帽,跟一群同學等在一片納涼的綠蔭下。

說說笑笑到一半,白鹿手機一響。

她看一眼電話,神色變凝重,走到一邊去接聽。

“喬律師?”她走到一棵小樹下。

“白鹿,你在學校嗎?”喬明傑開著車,說話聲裏傳著喇叭響,“我正好經過你們學校。”

周圍聲音太鬧,白鹿又走遠一步:“我在學校裏。”

喬明傑:“那好,我現在去找你,上次你讓我查的事,我有份文件給你。”

白鹿回身去看拍照隊伍,至少還得等兩個班級,她又看看時間,還算寬裕。

“你從學校西門進,我在路邊等你。”講完她掛了電話,走回去跟何青青說自己有快遞要去拿。

白鹿出了班級隊伍,走到學院大樓後面,繞過一排護欄網綠化,到了林蔭道路邊,站在一棵樹下,靜靜地等著喬明傑的車。

她身上不停冒熱汗,不知是太陽曬的還是心理作用,熱到她不得不摘下學士帽,拿來當扇子扇風。

流蘇跟著她的動作晃動,她的心也跟著左右飄蕩。

她敢斷定喬明傑帶來的,或許是當年的刑事判決書,上面必定除了秦龍的名字,還有笑容女孩的名字。

就像是神秘的人物揭開面目,她終究也能知道對方叫什麽。

時間過得很慢,她的汗出了一層又一層。

喬明傑的車終於來了,等不及他先下車,白鹿跑到路中央迎上去,到了他那邊的車窗口,看著他慢吞吞下車。

“你們在拍畢業照?”喬明傑看著她這副打扮問。

白鹿沒空扯這些,點頭往裏望:“東西呢?”

喬明傑看她焦急的樣子,了然地笑了一聲,若是往常白鹿必定註意到此,但這時她心底紛亂,已無暇顧及他的心理活動。

喬明傑下車,文件袋拿在左手上,往她跟前一遞,嘴裏說:“我看快到中午了,待會有沒有空,一起吃個午飯。”

白鹿快速接過那個袋子,想也沒想說:“待會中午班級聚餐。”

喬明傑摸了摸自個下巴,沒趣地笑了笑:“那麽下次好了。”

白鹿沒理他,說了聲謝謝後,轉了個身開始拆袋子,等拿文件的時候,動作又突然慢了下來。

她將手緩緩伸進去,如同當初第一次收信般,充滿好奇與未知,只是這一次又加上忐忑與不安。

最終,她還是眼一閉抽了出來,薄薄的幾張紙,入目便是醒目的五個粗體大字“刑事判決書”。

白鹿精神猛然一震,大口呼吸了好幾下,舔了舔幹燥的嘴唇,翻開第一頁,從前往後一字不落地看。

過了大約十五秒。

白鹿突然轉身,走回到喬明傑身邊,指著上面的一個名字問:“這是什麽意思?”

喬明傑斜著身子過來看,哦一聲:“這是受害者。”

白鹿尤為不信:“受害者叫做小文?全名呢?”

“這不是全名,這是化名。”

白鹿不明白:“這不是公文嗎?怎麽只寫了化名?”

喬明傑有些為難:“這個不好辦啊,白鹿,檔案室的同事要求嚴格,我能替你找到這麽久遠的案件已經不容易了,這受害者至少得受到保護吧,所以他們就率先處理了這女孩的名字。”

白鹿聽他這麽一說,反倒覺得自己有些咄咄逼人了。

“哦,這樣是對的,確實應該收到保護。”白鹿嘴上這麽說,心底卻還是有些失落。

“這個……”喬明傑見她又回身去看判決書,試探問道,“這個叫秦龍的是你認識的嗎?”

“啊?不認識,朋友托我找的。”

白鹿深知不能站太久,幹脆暫時先將判決書收回袋子放好,對喬明傑說:“謝謝你了,喬律師,以後有空請你吃飯吧,今天我還有事忙,不能招待你了。”

喬明傑客氣地笑:“沒事,你有時間,明天也可以找我。”說完他做了一個請便的手勢。

白鹿突然想起這事全靠他幫忙,自己先走倒顯得不太禮貌,於是自行退到路邊:“我還是送你走吧,謝謝你幫我送資料。”

喬明傑點頭沒再推阻,人回到車上,發動車子從她眼前轉了個彎駛出校西門。

白鹿目送他走遠,低頭再看手上的袋子,心情愈加沈重起來,和學士帽一塊抱在胸前,轉身準備回去。

才剛回身走了兩步,她被當空的樹葉照下的光線晃了一眼,目光覷向路對面的一棵樹下,腳步猛然間頓住。

穿著一身黑色的男人,正斜倚著身子靠在一棵脫落大塊樹皮的枝幹上。

他整個人紋絲不動地站在那兒,雙目遠遠註視著她,看不清表情細節,仿佛這個動作已經持續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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