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過別人的婚禮，怕給人丟臉……”

“林林，你把駝背姑姑搞定，不然你這總導演貼身助理的位子就給小敏了！”愛君姐姐吩咐道。

此刻，酒店前面一排溜穿紅掛綠的樂隊，正賣力地吹著喜氣洋洋的曲子。作為中西結合的一個婚禮，新娘被接到酒店後，要先去其中的一個房間呆著，說要等到吉時才能出來。

24

愛君姐姐那天像電影總導演一樣威風。但是，好像節奏總不對，這總導演感覺在四處救火。

先是外面的炮仗沒有在預計的時間內鳴響，鳴早了。那麽炮仗點燃完後不就是冷場了嗎？於是趕緊叫樂隊補上一曲。

補一曲啥？

愛君一揮手，“隨便啥，越熱鬧越好！”

於是，酒店外面的樂隊就開始演奏了：《解放區的天是晴朗的天》。

熱鬧是熱鬧，但是這歌詞是不是有點土啊：

解放區的天是晴朗的天，

解放區的人民好喜歡，

民主政府愛人民呀，

共產黨的恩情說不完，

呀呼嗨嗨，一個呀嗨

呀呼嗨呼嗨，呀呼嗨嗨嗨

呀呼嗨嗨，一個呀嗨

……

愛君姐姐一聽這個曲子，崩潰地捂著腦袋。她其實也是第一次當司儀，從前在電視裏和別人婚禮上看別的司儀都好簡單的，怎麽一到她這裏就這麽覆雜了呢？

我安慰她，“加油啊，愛君姐，你很棒的！”

愛君仰起頭，握緊拳頭在胸前用力做加油狀，一瞬間就滿血覆活了。重新恢覆戰鬥力的總導演手捧一個小筆記本，在對著林林助理核對：“新娘捧花到位嗎？”

“到位！”

“彩帶到位嗎？”

“到位！”

“老人家已經就坐了嗎？”

“就坐等待吉時！”

“婚禮進行曲呢？”

“都備好了！”

“好！”愛君姐姐瀟灑地打個響指，“萬事俱備，只等吉時來報！”

眼看吉時快到了，紅毯已經就緒，可是突然想起，要交換的戒指不知在哪裏。

愛君姐姐臉色都要白了。

“戒指呢戒指呢？”

“戒指在杭生那保管著呢。”還是林林冷靜。

“那杭生呢杭生呢？”

我們四處找杭生。終於在酒店的角落裏，我們看到杭生與杜微微站在一起不知聊什麽，杜微微神情清冷，而杭生哥哥卻有點激動乃至手舞足蹈。

“杭生，杭生！戒指，戒指！”愛君姐沖著她弟弟喊。

但這學霸對熱鬧的世界竟毫無反應。似乎整個世界都變得虛幻了，不重要了，他的眼睛只能看見面前的仙女杜微微。直到愛君姐姐跑去猛拍他的肩膀，他才回過神來，慌忙把戒指交給愛君姐姐之後，杭生哥哥又恢覆了癡癡呆呆的模樣。

愛君姐姐手拿戒指，趕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清了清嗓子：

“吉時既到，請新娘以及新娘父親走上紅毯！”

在地毯的那一頭，穿著中山裝的支書舅舅被愛書姐姐挽著手臂，慢慢走過，婚禮進行曲中，紅地毯兩旁的人向他們噴灑彩條。

場面是喜慶的場面，支書舅舅的表情，卻是一點笑意也沒有。

走地毯的節奏控制得很好，剛走完，婚禮進行曲正好尾聲。新郎興奮地從支書舅舅手裏接過新娘。

愛君姐姐手裏的麥克風傳出非專業婚禮主持人的聲音：“先要給老人敬茶是吧？”

有人提醒：“不是，是請長輩致辭。”

於是愛君姐姐趕緊大聲宣布：“現在，長輩請致辭！”

平日裏動不動在百人職工大會上發言的支書舅舅，這次，手拿話筒，反倒好一陣子說不出話來。

然後，支書舅舅的手伸進口袋，掏出一張照片，那是曉蓮舅媽還在時的一家五口全家福。

“我是那麽高興……高興地看到……也高興地代替曉蓮看到，我們的大女兒陳愛書，出嫁了，成為了妻子。從此之後，她將有更多的責任，更多的角色，為家庭、為社會，奉獻出她的力量……我代替我的老伴曉蓮，為這一天的到來，而感到高興……”

支書舅舅一手拿著麥克風，一手捧著照片。他雖然在嘴上說著高興兩個字，可是，眼裏的兩行老淚已經不能制止地流淌。他緊緊握著照片的左手，老筋暴露，他把照片埋在胸間，讓有著曉蓮笑臉的畫面面對婚禮現場，似乎這樣就能讓曉蓮舅媽看到女兒出嫁的盛況。

愛書姐姐此時終於忍不住了。她張開雙臂，把支書舅舅抱住，把照片貼在自己臉上。新郎也趕緊過去，抱住新娘和老丈人。

這時，很多人都忍不住流淚了——水仙舅媽、駝背姑姑、爸爸、蘆葦……眼看著一場婚禮要變成一片哭泣的海洋。作為主持人的愛君姐姐亂了陣腳：“這……怎麽繼續啊？”

我媽焦急地提醒：“你看你的小本子，下一步該什麽了，趕緊啊！”

愛君姐姐趕緊舉起杯子，用哽咽的聲音說：“讓我們舉杯，祝賀這對新人……”

但是這時還沒有到舉杯喝酒的程序，所以大家面前的酒杯還大多是空的。飯桌旁邊的服務員趕緊手忙腳亂倒酒。

全體起立，一杯酒喝了，掌聲響起，掩蓋了剛才激動的場景。愛君姐姐手拿小筆記本，忘了手裏還有麥克風，大喊一聲：“啊，才想起，剛才證婚人還沒致辭過呢！”

大廳裏一片善意的哄笑。

於是，那位白發蒼蒼的證婚人上來致辭：“我們已經看到了如此感人的一幕，現在我能說的，除了祝福，還是祝福，來，我邀請大家起立，喝了這第二杯祝福酒，為我們的一對新人送上我們滿滿的祝福吧！”然後證婚人再讓大家起立，喝了第二杯祝福酒——這大概是今天婚禮上最正常的時刻了。

婚禮上，喝了兩杯酒的支書舅舅像孩子一樣地哭。

新娘愛書姐也哭了。

愛君姐姐手拿麥克風高聲說道：“現在我宣布，喜宴開始！大家動手動筷，吃飽喝好，今天是歡樂的一天，今天是幸福的一天，今天也是大家享受美食的一天，請大家慢慢享受，待會我們的新郎新娘將為每一位客人敬酒！”

場面一下子熱烈了起來，剛才的種種情緒，開心、興奮、悲傷、不舍、尷尬……一瞬間都煙消雲散。大廳裏人聲鼎沸，觥籌交錯，喝酒的喝酒，抽煙的抽煙，吃肉的吃肉。似乎這才是婚禮上最重要的組成部分。

杜微微面對著眼前的紅塵世界，突然念出幾句詩：“多情自古空餘恨，好夢由來最易醒。豈是拈花難解脫，可憐飛絮太飄零。香巢乍結鴛鴦社，新句猶書翡翠屏。不為離別已斷腸，淚痕也滿舊衫青。”

杭生哥哥轉頭癡癡地看著杜微微，他的表情，有些石化。

25

婚禮那天，好多人醉了，哭了。

淚水是表達情緒的一種方式，它可以表達喜悅、悲傷、舍不得……

支書舅舅自然不用說。他後來被我爸爸和另外一個叔叔扛回我家來休息。因為想到老支書舅舅明天一醒來，看到人去樓空，女兒不在，可能會更加傷感，還不如在我家裏睡一天再說。

我舅媽說，“老支書是一半高興一半傷心，唉唉，他們夫妻情深，曉蓮沒有看到女兒出嫁，確實是人生遺憾，不然他們兩口子都在的話，該多開心啊！”

水仙舅媽也讚同：“這夫妻感情越好啊，一個人走了，另一人的傷痛肯定就越深。看老支書喝醉酒還念叨著曉蓮的名字，真是讓人心裏難受……”

媽媽點點頭：“愛書走了，以後我們都多叫上哥吃飯吧，不然他一人就會只吃熱水泡飯的，看看都心疼……”

幾位舅媽紛紛點頭。

酒宴結束，賓客漸漸散去。我媽、水仙舅媽，駝背姑姑還有舅媽留在飯店收拾東西，很多成品，比如沒動過的粽子、半瓶酒、半包煙，整盤的白切雞肉、牛肉等，都被賢惠的女人們細細整理，打包。駝背姑姑最後還繞著所有的桌子都轉了一圈，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就連每一張桌子上散落的花生糖果和幾支香煙都收拾起來。

媽媽拎回了很大兩塑料袋東西，又精心整理出了一份，拿塑料袋小心包好，跟我說：“我看你姐今天好像也有點喝多了，剛才看她走路都有點晃。真是的，其他人喝酒，她跟著喝什麽呀，明天還要上班的呢。喏，把這些給你姐送去，這些餃子都是沒動過的，你讓她明早自己在油鍋裏煎一下吃，很好吃的。”媽媽有點埋怨，又不忘心疼。

我還在趕做作業：“媽你讓我做完作業再去吧。”

“啥，你作業都沒做就去愛書的婚禮上瘋玩一天？！”媽媽的眼睛當時就瞪了起來。

我趕緊轉移話題：“今天不是周日嘛……”

完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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