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洞約有一個半個足球場那麽大，可以從凍結的狀態看出，這裏原本是個位於洞內的瀑布小湖。只是現在不僅僅是小湖裏的水，包括小瀑布都被整個凍上了，別說地上白茫茫的一片，就連洞壁上都掛著厚厚的寒霜。

“哇！”蕭薇放開蘇卻的手和幻犬一起跑到小湖邊，先用腳尖點了點，慢慢使力發現真的很結實後，才整個人跳上去，學著花樣溜冰的樣子滑了兩步後差點滑倒，還是幻犬在她後面擋著，然後兩人就一起滾到一堆，“哈哈哈”的滑出幾步。

蘇卻嘆氣，笑著搖搖頭後沖殷暝說，“抱歉啊，沒看過這麽大雪的孩子都這樣。”

想當年，她第一次看到大雪的時候，可是直接整個人往雪裏砸“大”字型，開心得不得了。

當然這種“小事”她是不會說的。

蘇卻想到這裏，握手全拳，湊近唇邊輕咳一聲。

“嗳？這湖裏還凍著魚呢。”蕭薇指著湖裏的魚，扭頭沖蘇卻等人說，“要是能弄上來烤魚就好了。”

幻犬撅著屁股趴在那兒，前肢壓低也瞅著冰層下的魚，左右晃動腦袋後頭上的耳朵動來動去，顯得很是可愛，而它一面偏頭後還時不時停下來，努力用爪子刨地，看看能不能把藏在冰層下的魚給抓起來。

趙秉德和小龍哥兩人，脖子上各圍了只小幻狐當圍脖，看著眼前的洞穴奇景，有點兒遺憾的嘆氣。

嘆氣設備不在身邊，都沒法將現在平時不常見的景象拍攝下來。

一面嘆氣但兩人還是用手機拍了洞內的全貌，想著回去能不能動手建模好了。

至於他兩的直播設備，早在和吸血鬼打起來的時候就甩到一邊，壞沒壞也不知道。就希望他們被困在這兒時千萬別下雨，不然還丟在神秘眼外的設備肯定得換了。

蘇卻聽見湖裏有魚，也跟著上前圍觀，剛從殷暝身後出來，護罩消失寒風頓時鉆進脖子裏，讓雙手揣在袖袍裏的蘇卻忍不住縮了下脖子。看得背手冷顏站那兒的殷暝淺眸淡淡一掃。

但又隨即移開，不再關註。

“咦？還真有魚啊？”蘇卻揣著手手低頭看著冰層下的魚，突然想念好友，“哎……可惜。”

冰層太厚，沒法兒弄。而且……蘇卻看看臟兮兮的自己，決定出去後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還好這裏溫度夠低，不然他們一群人才在上面和吸血鬼，頂著盛夏打了一架，又是汗又是血的，想一想味道都不會好聞。

又圍觀了一陣後一行人繼續跟著殷暝轉進另一條隧道，行約近二十分鐘後，才在盡頭停下。

“沒路了。”三懋摸摸洞壁，確定是實物而不是虛化的障眼法後，才扭頭看向蘇卻和殷暝。

蘇卻聽了扭頭看向殷暝，笑瞇瞇一點都不著急。

似感受到她的視線似的，殷暝微微偏頭看向眾人，淡淡開口，“需要等到明天早上才行。”

只一句話也不管三懋等人聽沒聽懂，轉身找了塊較平坦的地，就地席坐，閉目冥想，明顯不打算再說話。

三懋等人只好將註意力又重新集中在蘇卻身上，蘇卻嘆了口氣，看了不省心的某人一眼後開口解釋，“這裏的陣帶著很濃的陰氣，又加上神秘之眼中間的風穴，使得它能利用風將凝聚的陽氣吹散，鞏固自身陣法。”

“設置此陣的人利用了風穴的特殊性，估計將陣眼設為了陰陽門，也就是生殺之門。”

“可以說風穴就是擺在明面上的破陣處，但偏偏又讓你只能看不能破，只得望洋興嘆徒勞無功。”蘇卻頓了頓後品了品，失笑語讚，“說起來這種放在明面上，近乎耍流氓似的陽謀，倒是很合我心意。”

不僅破不了陣，還得氣死破不了陣的人。

這種渾身上下好像都掛滿了“啊哈~你來打~我呀~”的嘲諷，實在是很有趣。

殷暝聽到這裏，閉著眼在其他人的恍然中，意味不明的輕哼。

似乎對什麽有不滿一樣。

蘇卻暫時不管在一邊哼哼唧唧的殷暝，繼續解釋陣法，“但既然是陣，必有薄弱之點。神秘之眼的薄弱之處，也和它的陣眼有關。”

“眼，心靈之窗也，主生。而午時則是十二時辰中陽氣最盛又最主殺的時候，所以到了午時，和這個時辰相克的陣眼將會有一刻間的薄弱和破綻。”

“只要我們趁機打破最薄弱的地方，就能出去。”

三懋等人聽到這裏，齊齊點頭表示明白了。

既然知道了來龍去脈，現在剩下的事情也就是等了。大家挨著坐下，蕭薇將背包拿給三懋和柏方，讓他兩來安排剩餘食物的分配。

雖然說是明天有出去的機會，但只是機會而已，如果不成功就還得等一天。雖然食物是她帶的，但如何合理的分配並讓大家堅持得更久，這件事上卻是第六部 出身的柏方，和曾經做“雲游道人”的三懋更有經驗和話語權。

至於幻犬他們倒是不需要吃東西維持體力的，所以現在安靜的趴在蕭薇身後給她做靠背。兩只小幻狐貍在它背上嬉戲，而梅花幻雀則窩在幻犬頭上。繼續整理它的羽毛。

小陳姑娘是厲鬼，最適應這裏的環境，而且對她來說這裏還是非常好的修煉場所，所以盤坐在一邊，按照本能吐納氣息，將這裏的陰氣轉換成她自己的鬼氣。

小紙人兒們也不例外，像一群被人擺放成練功造型的玩具一樣，盤坐在一邊默默練功。

只有最小的小黑紙兒，它拿著手上小小小本的“53”，無聊的坐了會兒後，見沒人理它，又看三懋等人沒註意，拿著手上的小本本噠噠噠的朝外溜出去。

——它要去剛才白白的地方玩。

而這邊蘇卻拿著壓縮餅幹朝殷暝走來，到他身邊後“嘿咻~”一聲盤腿坐下，肩膀撞了撞他，將手上的另一半遞過去，“吶，你一半，我一半。”

殷暝慢慢睜眼，看著蘇卻遞給他的半塊壓縮餅幹，一面重新緩緩閉眼，一面淡淡開口，“我不餓，你自己吃吧。”

剛閉上就又被身邊的人用肩膀撞了幾下，“嘶——”了一聲，深呼吸口氣後重新睜眼看向她，才扭頭嘴邊就被壓縮餅幹塞住，使得殷暝一楞，也就在蘇卻放手時下意識接過了。

“都說一人一半了，還跟我客氣。”蘇卻笑嘻嘻收回手，拍怕掉落的餅幹屑，小口小口吃自己那一半。

“……”不，他沒客氣。

殷暝懶得說話，微皺著眉，有點嫌棄的拈著壓縮餅幹，慢慢吃。

剛吃兩口又被旁邊的人用肩膀撞了撞，餅幹屑洋洋灑灑掉落在暗紋黑袍上，顯得格外明顯。

殷暝低頭靜靜看著自己袍子上格外明顯的餅幹屑，拈著手上的壓縮餅幹慢慢扭頭，再看向一邊啃餅幹，一邊用那雙漂亮的杏眼看著自己，像只倉鼠一樣嚼嚼嚼的蘇卻，“……幹嘛。”

“小明啊……”蘇卻吞下嘴裏的食物，語重心長的開口。

才出聲就被殷暝打斷，“是殷暝。”

“嗳……都一樣。”蘇卻無所謂的揮揮手後，又用肩膀撞撞身邊的人，一副“小夥伴一起聊天呀~”的架勢，“小明啊……你不覺得……你這個名字不太……厲害嗎？”

殷暝被她撞了下，又低頭看向自己的衣服，靜了一息後再次伸手將餅幹屑撫掉後，重新擡眼斜睨她，一副“我就靜靜的看你能怎麽胡說八道”一樣。

“難道你沒考慮過取個更厲害，更霸氣的名字嗎？”蘇卻雙眼閃閃發光，充滿期待的擡頭看向他。

“什麽？”殷暝見她這個樣子，嘴角微勾，蔑笑頓顯，一副嘲諷技能全開的架勢，“霸天嗎？”

話才出口就覺得自己有些失言，正欲開口圓回來的時候被蘇卻大力的拍了一掌，驚喜，“好名字啊！”頓了頓想想後又說，“不若姓王？不錯吧？”

……王霸天。

“……”殷暝不說話，只靜靜的睨著滿臉寫滿“快誇我”的蘇卻半響後，又慢吞吞移開眼，掃過正努力憋笑憋得肩膀聳動的三懋等人。最後才又垂眼看向再。一。次。掉了一身餅幹屑的袍子。

默默扭頭看向蘇卻。

“……？？？”正在殷切等表演的蘇卻，帶著笑意睜大眼，疑惑回望。

“……”他要打人了。

殷暝狠狠的出了口氣，將一直拈在手裏的餅幹幹凈利索的一口塞嘴裏，抿著嘴默默狠狠嚼。並將身上的餅幹屑再次撫去。

——這下總不會再掉渣渣了吧？！╰ ╯

“殷暝。”吞下食物後，他這次連多一個字都不想和蘇卻說。

蘇卻聽了，嘆口氣繼續啃自己手裏的壓縮餅幹，啃一啃，看一眼身邊的人。

再啃一啃，再看一眼身邊的人。

再坑一坑，再……

哦，殷暝受不了幹脆回頭瞪過來了。

蘇卻跟找到被打理的機會一樣，又開口對殷暝一本正經的說，“小明啊，你知道我為什麽想讓你改名字嗎？”

“……”放。

殷暝不說話，冷冷看她。

“你知道，我這不是才中考完嘛。”蘇卻啃著餅幹略顯含糊的開口，“初中課本裏出現的名字頻率前三名，就有小明。但是吧……”

她吧唧吧唧嘴，又看殷暝一眼，湊近一點跟說悄悄話似的，“但是我已經提前看過小薇的高中課本了，居然沒有小明。”

語氣很嚴重，神情很嚴肅，“你知道這代表什麽嗎？”

“代表本尊並不想聽你後面的話。”殷暝睨著蘇卻，冷冷開口。

蘇卻才不聽他潑冷水呢，繼續說，“代表小明居然連高中都上不了！而你……”蘇卻一臉“可憐哦~”的看看殷暝後，總結，“你居然還堅持叫小明嗎？”

“殷。暝。”再次強調。

“哎，反正就是一個意思，所以我們換個名字吧。”蘇卻身後拍拍殷暝，一副哥兩好的打商量，“如何？霸天？”

“……”霸天……呸！殷暝再次低頭看了看隨著蘇卻動作落在他身上的餅幹屑，幹脆起身走人。

“哎？霸天？你要是對這個名字不滿意，我們還是可以繼續再討論的嘛，要不隨我姓？傑克？”蘇卻坐在原地，從殷暝的背影深情呼喚。

終於惹得高傲的魔尊聽不下去了，連最後一段路都懶得走，直接閃身離開。

——他要回剛才的冰洞靜靜！

等人消失後，三懋等人才敢噴笑出聲，但也不好意思太過分，只好壓著聲音悶笑。

半響後三懋才擦擦眼角的淚花，擡頭看向蘇卻，有些同情殷暝的無奈開口，“尊駕，您真是……”

蘇卻聳聳肩，將最後一點兒餅幹塞進嘴裏慢慢站起身，拍拍身上的餅幹屑後笑瞇瞇的往外走，語氣無辜，“我就是想逗他開心嘛~”

您是逗人打你吧？

眾人無語，心中默默的看著她步伐輕快的往外走。

“唔？”正欲轉向來時路時，蘇卻眼眸一掃，卻感眼角的視線盲點處有點點星光，下意識扭頭看去，果然是剛剛撲瞎周中，不小心自己也被風穴撕裂，重新幻化成靈氣的那幾只白蝶。

但沒想到現在又恢覆了白蝶的模樣，可能是察覺到蘇卻身上的氣，撲閃著翅膀尋她而來。

恰好轉破了原本無路的障眼法，水紋在蘇卻蕩漾，讓她一怔後，舉步跟在白蝶身後，看它們要將自己帶往何處。

而原本待在洞穴裏暫歇的三懋等人也看見了屬於蘇卻的白蝶，彼此看了一眼後，一起起身跟上蘇卻。

白蝶翩飛，有些吃力的撲閃著翅膀向前，然後在前方穿過了障眼法，瞬間消失不見，惹得三懋等人微微一怔，看向背手站在他們前方的蘇卻。

蘇卻看著眼前障眼法，杏眼微微閃爍，半響後緩緩舉起右手，手指剛觸障眼法，面前看似堅固的山壁瞬間如水簾墜落地面，消失不見。

而在他們面前，是一個巨大的半球體空間。

無數的骸骨堆積如山，似在拱衛正中間的那座高高王座。

由鬼火形成的熒熒之光，將那座空無一人的王座承得越發令人膽寒。

那唯一的尊位，似在居高臨下的俯瞰腳下無數白骨，冷眼睥睨。

“這……”柏方和其他人震驚的看著這駭人的一幕，而蕭薇面對無數面朝他們，死狀痛苦的白骨，捂住了嘴。

蘇卻卻像是對此並無感覺似的，緩步踏前，跟著翩翩向前飛的白蝶，沿路向前。而三懋等人見了也看看左右，緊跟在蘇卻身後。

——雖然他們並不知道尊駕要做什麽。

白蝶一直飛，直到已接近王座最底部的臺階時，才在一已經風化的死人面前停下。盈盈圍繞後，停在那人劍柄柄端。

已完全風化的人，單膝跪地，卻依舊用劍努力支撐，似欲起再戰，卻在此時力竭而亡。

微垂的頭，已不知他那時，是死不瞑目，或死得其所。

蘇卻立在這人面前，看上去就像是那人在向她施禮一般。

“……尊駕？”三懋見蘇卻不動，微開口輕喚。

【素慎給老祖見禮，很遺憾今天又看見了您。】記憶裏，那個一本正經，嚴肅正直的人微微施禮，明明渾身都很正人君子，卻是個會讓她時刻想糊他一臉玄法的小輩。

【哦？為何遺憾。】

【當然是看見老祖您還沒上天去找宋君，而感到遺憾了。】嚴肅又正直的頓了頓後嘆氣，【哎，真擔心哪天宋君會在下凡塵抓人，老祖，您要不找個黃道吉日？素慎幫您算過了，明天就是個好日子。】

【……你過來。】

【哎呀哎呀，突然想到還有好多宮文要看，藥鋪的藥要摘了，後山的奇珍異獸也要餵了，哎呀哎呀~好忙好忙，素慎告退、素慎告退……哦，老祖，這是素慎今天孝敬您的……】粉紅色竄天猴兒幾字還未出口，老祖已指訣一揮，一道靈力灌入竄天猴兒內，像把小劍一樣連連劈砍向素雲宮宮主。

劍招凜冽飄逸，閃躲之人靈動瀟灑。一路追殺至緩雲宮殿外後，素慎才兩指頭夾住粉紅色竄天猴兒，大笑離開。

【多謝老祖賜靈犀劍法第十二式，素慎這就回去多加練習，明天給老祖您送個嫩粉色的來！】

記憶中的大笑逐漸遠去。蘇卻慢慢垂眸，看向單膝跪於自己面前的人，眼落在從他懷裏，微露了一半端倪的竄天猴兒上。

杏眼微垂。

殷暝站在石門外，遠遠的看著靜立在那兒的蘇卻。淺眸覆雜。

【哎，老祖，您這陣法……果然玄妙。】

【破不了就破不了，說什麽玄妙。】

【哈哈哈哈……老祖，以後素慎，一定會設一個讓您也感到玄妙的陣法。】

【哈。本座等著？】挑眉調侃。

【好。】

長而直的睫毛微顫，蘇卻擡眸，右手向前探，抽出那人懷裏已經成朽木，不見其形的東西，斂垂輕笑。

“哎，你這陣法……果然玄妙。”

“……素慎。”

語落，音未散。

單膝跪於蘇卻面前的人，瞬間風化消失，原本靜立在劍柄柄端的白蝶翩翩而起，朝高出飛去。一抹淡淡的光從風化消失的軀體中最後釋出，緩緩卷上蘇卻手上的枯木。

點點金光之後。

蘇卻手上再顯的，是一只嫩粉色的，完好無缺的竄天猴兒。

【老祖，素慎今天也來給您請安了。】

郎朗笑語，不再覆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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