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西風拉了拉餘東陽的衣擺，神情有些萎縮，說：“哥，我們是不是找錯了？”

他那一個拉屍佬的堂叔怎麽可能住得了那麽好的房子？

他們肯定是找錯了。

餘東陽點頭，眼睛還是看著那一幢有著兩層的樓房，說：“沒有錯，就是這裏。這就是堂叔的房子。”

他上輩子找來的時候，也不大相信堂叔竟然發展地那麽好，有一幢兩層高的房子，還有一個大院子。

直到後來的時候，他才知道，並不是堂叔發展得好，相反，堂叔的發展並不是很好，所以只能住這樣子的房子。

但是這樣子的房子對於他們這裏窮鄉下來的人來說，算是豪宅了。

“我們進去吧。”餘東陽說道，“我先去敲門。”

門一下子就開了，露出一個剪著莫西幹頭的年輕男孩，這個男孩比他們要小一些，大概只有十五六歲左右，但是不管是打扮還是穿著，都比他們要時髦得多。

他穿著一件黑色的夾克，那夾克上面有不少丁丁當當的小飾品，大冷天的，穿著一條破洞的藍色牛仔褲，腳上是一雙白色的，有著小勾的運動鞋。

看到餘東陽和餘西風，他那一雙小眼睛往餘西風和餘東陽那邊看了又看，而後不耐煩地說：“找誰吶？”

睡得好好的，忽然聽到敲門聲，出來一看，卻是兩個陌生人，身材比他清空要高大的陌生人，要不然，他早就沖上去了。

“我們找餘國年。”餘東陽看到開門的竟然是這個有些叛逆的堂弟，嚇了一跳，但是很快就發反應過來了，說道。

“餘國年？”餘慎皺著眉頭，有些反應不過來，只覺得名字有些熟悉，但是很快就想起來了，這是他父親的名字。

想到這裏，餘慎的眼神忽然就變得警惕起來，連帶著手也緊緊地抓著那門，“你們找他做什麽？”

自從改革開放之後，來找他爸爸過來打秋風的人多了起來，他也不喜歡家裏來人。

這些人又吃又拿，還在家裏住下，偏偏他爸人好，看是老鄉，全都照顧。

他家又不是那種富裕人家，錢又不是大風吹來的，浪費在這些人身上還沒得一個好字。

“是這樣子的，我和我弟弟，來鵬飛市發展，所以，先來看看餘國年，他是我們的堂叔。”面對這般不禮貌的行為，餘東陽只是淡淡地說。

餘西風卻是低頭看了看自己鞋子和褲子和手上的行李。

也是，他們這樣子的打扮，很容易被人識認為是打秋風的，但是，他和哥哥確實不是過來打秋風的。

只是想著有一個堂叔在這一邊，好歹有一些照應。

聽到堂叔兩個字，他之前又聽到爸爸的叮囑，所以，即便是有些不情願，餘慎還是讓開身子，面無表情地說：“進來吧。我爸爸去給別人送貨去了。等會就回來了。”

餘東陽點頭，說：“你是？”

“餘慎，餘國年是我父親。”餘慎應著，臉上已經帶著一點不耐煩。

餘東陽前世跟這個堂弟的關系並不怎麽好，見餘慎這樣子，他也沒有多問。

餘慎給他們兩個端了兩杯開水 ，然後就將他們兩個晾在客廳裏，不再理會他們。

餘西風小心地打量著客廳，只見客廳裏有一臺電視，那電視跟昨天晚上他在招待所裏看到的電視一模一樣。

除此之外，這房間裏還有一臺冰箱，他之所以知道那是冰箱，那是因為他之前在百貨商店裏看到過。

看到那冰箱的時候，餘西風只覺得坐立不安。他今天雖然已經換了嶄新的衣服，但是跟這一層子的裝備相比，他還是顯得比較地落後。

他都怕把自己屁股底下的沙發給坐臟了。

“哥，”餘西風小聲地說，“這個堂叔混得可真好。”

可不是麽，在他們村，沒有哪一戶人家比堂叔混的還要好的。

當初大家知道堂叔是在鵬飛市裏打撈屍體的時候，全都看不起堂叔，但是他們卻是從來都沒有想到，堂叔竟然混得那麽好。

“在七十年代的時候，打撈一具屍體大概有五塊錢這樣子，所以堂叔就攢了一些錢。”餘東陽小聲地說。

當年，那麽多人想偷渡到港城裏去，所以，那一片海留下了那麽多的屍體，於是就有撈屍佬這個職業。

堂叔當初來鵬飛市下鄉的時候，一窮二白，如今能積攢到這份家業，也算是他的本事。

只不過，餘東陽心裏嘆息了一聲。

堂叔也是沒有抓住機會，要不然，在八十年代的時候，光是擺地攤收入就不菲了。

現在，擺地攤已經沒有那麽好賺了。

現在股市最好賺，但是他不管前世還是今生，對於股市，一竅不通，貿然入門，什麽也賺不了，反而會賠得個精光。

餘西風點頭，心裏卻是非常地佩服。若是擱他的話，別說是撈屍了，就算是靠近一些，他也不願意。

兩兄弟一直等到快中午的時候，這才聽到大門開了的聲音。

餘西風的臉立馬就浮現喜意。

等了一個上午，終於等到了。

他和大哥一起站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他們就看到餘國年進來了。

餘國年留著板寸頭，國字臉，微黑皮膚，高材高大，走路像一陣風一樣。

看著不像四十來歲的人，倒像是三十來歲的人一樣。

餘東陽立馬就認出來了，眼前這個人，正是他的堂叔——餘國年。

“東陽，西風。”餘國年快速地趕地來，上上下下打量了餘東陽他們幾眼，這才問著：“你們怎麽這個時候才來？我以為你們要早幾天呢。”

接到堂哥夫妻兩個死去的消息，他急急地趕回來奔喪，在堂哥夫妻兩個下葬之後，侄兒餘東陽忽然向他打聽鵬飛市的消息，並且，還表明自己準備過來鵬飛市發展的意圖。

他當時不太相信，也不同意，只是留了個地址給侄兒，卻不想，侄兒前些日子拍電報來說，他們已經辦好通行證了，並且準備過來了。

出了年之後，他在家裏等了好久，沒等到人，以為侄兒他們已經改變主意，不再來了，卻不想，侄兒他們今天竟然上門來了。

“有些事耽擱了一下。”餘東陽解釋，坦然接受了餘國年的好意。

上輩子是他傻，顧忌那些不必要的自尊心，除了剛來的那段時間，而後就不怎麽聯系堂叔了。

還美名其曰不麻煩堂叔。這是自己僅剩不多的親人了。

“來了就來，來了就好。”餘國年大聲笑道，“來了之後，安心在我這裏住下，明天我再帶你們出去找工作。”

他只得一個兒子，兩個侄兒過來了，以後兒子也有人幫襯。

一想到自己那一個不成器的兒子，再看看眼前這兩個像大人一樣的侄兒，餘國年在心裏輕嘆一聲。

“嬸子呢？”餘東陽問著。

餘國年不以為意地說：“她回娘家了，今天中午我下廚，我們幾個，好好地吃一頓。”

飯菜很豐富，除了餘慎面上帶著絲不願意之外，其餘三人都吃的非常地好。

吃過飯之後，餘國年就和餘東陽聊起來。

“你們在我這裏住下，明天我再帶你們找工作。當然，你們兩個能留下來幫著我更好了。”餘國年說著。

他當年做那個行業攢了些錢之後，除了買了地皮，蓋了這房子，娶了老婆，更多的則是去學了一門手藝。

雖然不是很精通，但是混口飯吃還是沒有問題的。他一直想做大，但是除了錢不夠之外，也沒有什麽人手。

現在侄兒來了，正好合適。

“叔，”餘東陽搖頭，說，“你這行需要手藝，我可幹不了。我和西風今天過來，主要是想求叔叔一件事情。”

堂叔做的是木工活，幫別人做些櫃子，凳子，木床什麽的。

他們沒有這手藝，也做不了。

聽著侄兒這麽一說，餘國年很是失望，但是也沒有多勸。

他這門手藝，混口飯吃是沒有問題的，但是想要發財，卻是難。

他自己的兒子都不想做這個了，難道還能要求侄兒做？

侄兒來鵬飛市是想發財的，不是想來混口飯吃的。“什麽事？”餘國年雖然失望，但是還是問著。

“我想托叔叔找點關系，幫著我們兩個弄兩張暫住證。我們可不想出了關之後，連回關都回不了。”餘東陽說。

“有暫停證的話，也比較好找工作，晚上睡覺也睡得安心。”

照聯防隊這抓人的趨勢，若是沒有暫住證的話，晚上睡覺也不安心。

“我明天就去找人。”餘國年說著，“這是小事，我在這一邊那麽久了，多少也認得一些人。”

所以，幫兩張暫住證並不是很難。

餘東陽立馬就將準備好的錢包送上，說：“叔，這是手續費。”

一張暫住證三百元，準備了八百。

有兩百是給辦證的人和叔叔的好處費。

餘國年立馬就將錢包推回去，佯怒道：“你跟叔叔客氣什麽？我還是不是你堂叔了？我明天出去找人，後天帶你們去辦。放心吧，不花什麽錢。”

“這點錢，叔叔還能承受得了的。”

也是實誠的，只是，兩個孩子無依無靠的，也只剩下那麽點錢了。

餘東陽從錢包裏抽出兩百元，不由分說地塞到餘國年的手上，說：“叔，這錢給你的朋友賣酒喝。”

餘國年還想推回去，餘東陽卻說：“總不能讓叔叔跑一趟還貼錢，若是叔叔不拿這錢的話，我就不敢讓叔叔幫我了。”

餘國年嘆了一口氣，收下這錢，說：“那好吧。”

回頭他再給兩個孩子補貼一些。

工地裏賠的錢那麽少，兩個孩子葬了堂哥之後，估計也沒有什麽錢了。

“我都給你們兩個準備好生活了，誰知道你們，唉。”餘國年又嘆息。

年前回老家那會兒，他就不同意侄兒來這裏打工，不管什麽時代，還是有知識得好。

他也以為他們兩個是說說而已，但是在收到電報之後，他就明白，這兩個孩子並不是只是說說罷了。

他們是動真格的。

“叔，條條道路通羅馬，”餘東陽笑道，“這世上，並不是只有讀書這一條出路。眼下我和弟弟兩個連飯都沒有吃了，哪裏來的錢去讀書？”

“雖然大學不用學費還有補貼，但是那錢不夠花。叔叔有家庭，我們有手有腳的，也沒有那個必要要叔叔的錢。我和弟弟打算解決溫飽問題之後，再讀書。”

“現在培訓機構、夜校什麽的都有，只要有心繼續學習，在哪裏都可以學習。”

叔叔人好，但是他有家庭，供他們兩個上學，花銷太大，一次還好，幾年的話，叔叔也吃不消。

所以，靠人不如靠己，還是下來自己賺錢靠譜。再說了，大學畢業等著分配工作，他們這種沒有背景的，好工作輪不到他們，還不如自己出來闖。

前世那麽多年，他就沒有再踏入過校園，現在再重回校回，根本就看不下書。

所以，重生回來，他從來沒有回校園讀書的念頭，而是堅定下鵬飛市實現自己的夢想。

餘國年看了餘東陽和餘西風一眼，又嘆了一聲，帶他們兩個去安頓了。

餘東陽其實並不想住在堂叔家裏的，這裏再好，也是別人家，住在別人家裏，終歸不習慣。

但是想到暫住證沒有辦好，外出租房也不安全，於是便同意了。

作者有話要說： 關口：改革開放之後，外地人前往鵬飛市，必須持邊防證（通行證）經過各大小檢查站審核後才能通行。

暫住證：鵬飛市首創，讓初到鵬飛市外來人口擁有了暫時居住的權利和一個身份。

（本文全屬虛構，資料全是蠢作者查來的，禁不起考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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