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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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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十裏,長亭。

浩浩蕩蕩的人群全都站在那之外。

披著鶴氅的公子,高冠廣袖,站在亭中,他手裏一杯春酒,朝旁邊贏弱的青衣少女敬道:“此去便是數月,望珍重,師姐。”

少女尚未及笄,烏發挽著雙髻,一雙黑珍珠般的眼睛時刻流轉著狡黠的神色,她臉色太雪白了,襯得那張唇紅潤嬌美。

她看了一眼石桌上的玉杯,取來一嗅,哪裏有一絲酒氣,分明就是寡水。“蘇玉京,你這真是送別嗎?連酒水都沒有,太不給面子了吧!”她就只是這麽抱怨了一句,就惹得蘇玉京側眸,唇瓣微掀。

“師姐,在曇花一現的毒素去了之前,你就別想喝酒了。”

哼我若是偷喝酒那還能發現不成離開滄州天高地遠你還能跨省追蹤我?

紫蘇的那點小心思,蘇玉京自然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含光會監督你的,師姐,你就老老實實的吧!”

他語調悠閑,完全不知道這個消息對於紫蘇來說就是噩耗。和含光認識了這麽多天,她除了知道含光面癱之外,最大的缺點就是認真了。

“小師弟,做人留一線,事後好見面啊!”紫蘇垮著臉,看著手裏的白水,快哭了。

不過蘇玉京似乎很喜歡看她吃癟,“免談。”

紫蘇捶胸頓足,哀嚎聲驚起了枝上的飛雀,撲撲簌簌,也叫離長亭不遠的迷谷眾人側目。

“說正經的,蘇玉京,等我回來,你請我在明月樓喝一夜酒唄!”

她的目光很認真,哪個“等我回來”又似乎並不是指從蜀中回來,而是指回到葉紫蘇的身體裏。

蘇玉京雙手持杯,優雅得如畫裏的絕代王孫,他抿唇,清朗的聲音緩緩從口齒滑出。

“若是師姐回來,蘇玉京定邀您暢飲明月樓,不醉不歸。”

“好。”她答得太利落了,聲音便給人一種豪爽的感覺。

“小師弟莫要忘記今日的約定啊!”

蘇玉京敬酒道:“這是自然。”

紫蘇笑了,她也持著那杯白水朝他一敬,痛快地飲下。

突然風裏傳來稚童的歌聲,師者沈穩的聲音交集其中。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兒童清脆的一串聲音裏還含著笑聲。

師者唱:“人生難得是歡聚,唯有別離多。”沈渾的聲音,好似經歷了太多的滄桑。

兒童唱:“問君此去幾時還,來時莫徘徊。”

師者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灑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一直循環圍繞,那歌聲也越來越遠。紫蘇知道這首詞,是民國大師李叔同的作品。但在這個架空的時空裏,這是一首送別的曲子,作曲人姓名不祥,好似有傳出生青樓。

紫蘇猜,又是一個穿越女。

有些悵然。

她發現自己對那個時代的一切更加記得清晰了,也更加懷戀了。

“師姐在想什麽?”蘇玉京的聲音很突兀地出現在歌聲裏,那歌聲遠遠地,也好像成為他聲音的背景音。清雅的聲線在這樣的歌聲裏,居然莫明地契合。

“沒什麽,小學子的老師帶他們出來踏春啊!”紫蘇把玉杯放在石桌上,瞇著眼睛說著。

蘇玉京便望了一眼歌聲的來源,回頭道:“師姐的眼睛總是能發現許多東西。”

紫蘇哈哈笑,“你現在不也看到了。”

蘇玉京看著她,一雙細長如水墨描繪的眼睛,睫毛微動,如蝴蝶一樣纖美。

“那是因為我一直看著師姐啊!”他微微一笑,並沒有什麽腹黑的成分,很溫暖,就像亭外透過嫩黃色的柳枝透射在地面上的淺金色陽光。

紫蘇承認那一刻她的心漏了一拍,他就那樣站著,站成一顆優雅的玉樹,無聲無息將自己的清新撒向所有的人。

不過,很快他嘲諷地上揚了唇角,“師姐是不是以為我會這麽說。”雖然是嘲諷的幅度,但在他做來,卻讓人有一種狡黠得似狐貍的感覺,並不會讓人油生一種被嘲諷了所以很生氣的感覺。

中槍的紫蘇:“……”

自望眼而去,一片碧色連天。

柳色青青,因風而搖。暖陽把桃杏的香氣烘得很烈,擴散在這道路之上。

更把這種離別的時候搞得更加憂傷了。這大概就是以喜襯悲貌。

紫蘇從前不是沒有出遠門,可這次卻總覺得什麽不一樣了。她有些害怕,那些前路上未知的東西,冥冥之中,好像有什麽拉扯著她的人生往前方而去。

她不想成為提線木偶,可是卻又無法阻止自己隨波逐流。

她踏上馬車的那一瞬,心頭突然一跳,有什麽陌生的東西擠了進去,空空的,又仿佛無一物。

回頭看站在道路邊的年輕公子,他手裏有一枝折柳,容顏如那柳枝一樣清雅,他的眼睛望著她,似乎想說些什麽。

可紫蘇等了半天,他都沒有開口。

駕馭馬車的含光依舊是一張面癱臉,在等著他們進行最後的告別,然後去往那崎嶇難行的蜀道。

紫蘇看著他手裏的柳,不知不覺就想起了大學時老教授在課堂上老淚縱橫的一首詩。

上兩句她已經忘得幹凈,但下兩句卻記得很好。

“春風知別苦,不遣柳條青。”恍惚間,她已經把它念了出來,嬌嫩的女聲別有一番幽苦之意。

蘇玉京聞言一征,含笑間,把這兩句詩念了出來。

“春風知別苦,不遣柳條青。”

“師姐,你……”他的眸子裏有星星點點的喜意,聲音也溫柔得像是一潭春水。

紫蘇哈哈大笑道:“怎麽樣,蘇玉京?這兩句詩是不是非常地符合眼下場景。”

於是,他眸裏喜意一掃而光,眸色黯淡,臉色不怎麽地嗯了一聲,好似在敷衍人一般的不耐煩。

紫蘇才不管那麽多,朝他拱手,機靈古怪地豆了抖眉毛,“小師弟,送到這裏也夠了。麻煩你和我師父說一聲,我會盡快回來的,到時迷谷再會。”

蘇玉京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從廣袖裏拿出一封信,“這是雪前輩讓我轉交給你的。”

紫蘇接過,一頭霧水,他人不來就罷了,還搞了一封信,什麽意思。不過她並沒有急著看,反正這一走就是一個多月,到時路上有得是時間看。

“他朝山水有相逢。小師弟,告辭了。”她狂狷的語氣,高挑著眼角,笑容便如同艷陽獨絕。與屈附著的贏弱殼子有著雲泥之別。殼子遮掩不住她的驕傲,也遮掩不住她的美好。

蘇玉京極目遠眺,直到那架馬車慢慢地縮成了一個黑點,手裏的柳枝細細的絨毛挨著手心,有些癢癢的。

他低頭看著柳枝,笑了。自言自語地道:“再會,我的師姐。”

然後便乘車而去。

浩浩蕩蕩的人群亦隨之。

長亭寂寥無人,唯有鳥雀清脆之聲。

那柳依舊青,桃杏依舊紅。

只有黃土道路上車轅輾轉的印記還依稀能看得出這場離別。

一路入蜀。景色慢慢地雕零起來,桃花受長安之地的寒氣所襲,只有花骨朵單單地開在枝頭上。

等到越過大巴山後,山高谷深,道路崎嶇,難以通行。長茅草瘋長著,嶙峋的山石隨處可見,挺拔的松樹伸展開來,天色是有些淡漠的藍,時不時有幾只怪鳥盤旋著上空,發出一片陰厲慘號。

紫蘇無聊地支著腦袋,路很顛簸,她屁屁被顛得超級疼。含光在外面駕馭馬車,都大半個多月過去了,她們倆說的話籠統都沒有超過五百句。

吃幹糧和解決生理需要的話約占百分之七十,剩下的百分之三十全都是督促紫蘇背書。

什麽書?

當然就是她現在這個身份也就是唐門唐覓自出生以來這十六年所有的資料,從家庭關系到喜好舉止再到曾經經歷的事情,另外還附了一些唐門的小八卦,洋洋灑灑地便有九萬字。

不知道是那個殺千刀的寫的。

這段時間紫蘇都快背得腦殼混亂了。而據含光透露,蘇玉京吩咐她每天督促她背三千字,到了恭州唐家堡正好記完。

紫蘇都服了蘇玉京。果然這個腹黑遠程控制都能虐到她。她長這麽大,還出來沒有每天背過三千字,就算是前世的考試地獄裏,也只是臨時抱佛腳而已啊!

不要問她為什麽不背。

你要是有一個面癱女每天盯著你背書,你不背她就在你耳邊念,直到你受不了這種折磨自己主動時,才會明白她的感受。

真是會想不開啊!

她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案上的藍冊子,痛心疾首。然後不看了。

又休整了一夜,第二天才真正地入了蜀地。

她們的存糧已經不多了,多靠含光一路打野味支撐著。

蜀地氣候濕熱,此時不過三月多,已經有些熱了。重巒疊嶂,藤蔓繞樹,眺目便是一片青森,山嵐裏不時有鬼影撲過,淒厲的猿鳴宛若女子的暗泣。

荊棘叢生,亂石堆塞,更有遍地的苔蘚,即便是平緩山道也一地泥濘,任你空車快馬也難行。

於是,行程不得不慢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好吧,進入蜀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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