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的晴空塔，所有的色彩，每一次變換，都深深地印刻在了她的心裏。他在身邊，城市在腳下，雲端的星星觸手可及。

她在夢裏想過的那些場景，一件件變成了現實。游戲之外，他們還能一起擁有這些經歷，於神崎直而言，真的是件很意外的事情。

在雨天裏醒來，心裏卻莫名其妙地正放著晴。那種感覺好像是無形之中有個人，幫她撐了一把傘，擋住那些碎落的雨珠，也一並擋住了這塵世的紛繁與囂亂。

然而這樣的心情只持續了短短的兩個小時。從收到秋山深一的短信開始，她就應該料到，這一天，根本不會平靜。

空氣中彌散著潮濕的泥土味道，風裹挾著夏日的燥熱，沿著鋼筋水泥的叢林，慢慢緩緩地飄了過來。等在說好的地方的七月，走馬觀花似地看完了所有的美術作品，最後決定停在一個回廊的長椅上休息。

“莫奈的畫展吶~”七月微低下頭，看著自己腳後跟被這雙紅色高跟鞋磨破的皮膚，輕輕皺起了眉頭。

“再怎麽樣，也不能讓女生這麽等著吧。”她低聲抱怨道，“秋山先生最近很奇怪啊。以前還覺得他是個很有禮貌的人，即使腦子轉得快，騙人一流，但是心地其實也是善良的。自從和他接觸以後，她更是發現了他的優點了。”

“小直你啊，到底是喜歡上了一個什麽樣的人呢？”七月在心底感嘆起來，她苦笑了一聲，眼神停在空中某處虛渺的部分，裝了沈甸甸的無奈。

她現在穿的是便服，那套華麗的晚禮服被裝在服裝袋裏，寄存在了前臺。七月到了他說的那個地方，卻發現好像大門是緊閉的。她打電話給秋山深一，他說自己有事，先讓她去周邊晃晃，於是她就近來到了這個畫展。

在裏面來回穿梭著形形□□的人，他們的年齡、身份、衣著各個方面都不盡相同。可是，每個人的臉上，似乎都帶著相似的表情。

看的懂的，眼光裏流露出欣賞。看不懂的，也很崇敬的樣子。當然了，也有和她差不多的，覺得不怎麽有趣，卻因為已經花錢買票進來了，所以就晃了幾圈。

她其實還是挺喜歡畫展的。藝術不分國界，欣賞也不分人。只是不知道為什麽，今天的她，格外沈不下心來，自從接完秋山深一的那個電話之後。

所有的圖畫色彩，在她的眼裏，失去的章法和結構。像是被暈開的水墨般，在眼前染成了一片。

滿腦子都是秋山深一的事，她好像無心欣賞這些畫作。

揉了揉腳上痛的地方，七月倒吸了一口涼氣，然後看向了門簾外。

簾外雨潺潺。也不是瓢潑大雨，聲音如同清泉在溪澗叮咚。

表盤上的指針，已經劃了好幾圈。

就快要到約定的時間了。

七月好幾次都按捺住了想打電話給秋山深一的沖動。

因為，他特意囑咐她，等他過來。

理由類似——都是詐欺師的場合，你一個人也應付不了。再說了，這本來就是需要兩人一起出席的場合。

還剩下五分鐘了，最後的三百秒。

這時候了，她依然沒有等到他的電話。

七月從長椅上站了起來，走到門口，掏出包包裏的手機，給秋山深一打了個電話。

就算是被鴿子了，也應該要說一聲，這才是正常的狀況。而且，她覺得秋山不是那麽不守時的人。

通訊錄最上面的那個號碼，撥了出去。

然而——

得到的回應是，“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

七月的心，狠狠地被揪了一下。

******

“神崎小姐，你好，請問你認識這個人嗎？”

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中，衣服上、頭發上還淌著雨水，剛開門尚未松口氣，七月就聽到一道違和的聲音。

她擡了擡眸，發現跟前站了一堵人墻。三個穿著黑色西裝的人，沈著臉，緊緊地盯著她。

兇神惡煞。七月腦海裏第一時間閃現的就是這個詞。

“你們是什麽人？”她警惕性地掃了幾眼，“私闖民宅是犯法的，我完全可以去告你們。”

七月抱著自己的包，腳邊放著的袋子裏是沒有穿的禮服，整個人往後縮了縮。

對方表現得十分鎮定，保持著面癱臉，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了一個小本子。

“神崎小姐，我們是東京警視廳的警官，現在正在調查一起案件，希望你能給予配合。”

證件上的男人也是嚴肅面癱臉。

七月松了口氣，頗為狼狽地撩了撩潤濕的頭發，笑道：“那你們可以等我一會兒嗎？我現在這個樣子，不方便接受調查。雖然我並不知道是什麽是事情，但是請給我點時間，謝謝。”

換了身幹凈衣服，拿幹毛巾擦好了頭發，七月坐在客廳裏，接受了所謂的“配合調查”。

他們要找的嫌疑犯叫做“藤原鈴也”。七月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也從未聽過這個名字。所以她才放心地對這三個警察說了這些話。

可是當她真正地被問，她發現事情好像不如她想的那麽簡單。

照片裏的藤原鈴也一身藍色工裝，戴著漁夫帽，臉上有濃密的絡腮胡。

這造型……她似乎在哪裏見到過。

“有人說，在神崎小姐家附近，看到過藤原。您再仔細想想，真的沒印象嗎？”坐在中間的那個胖子，和顏悅色地問。旁邊兩個人像是木雕一樣，表情肅穆，還一言不發。

“阪本警官，不好意思，我真的沒有見過這個人。”七月認真地搖頭。

“那昨晚七點四十分左右，你在哪兒，和誰在一起？”

七月思忖了一會兒，道：“那時候，我在XX電影院看電影。”

那個人讓她又仔細看了一遍照片。七月心裏有種難以言明的奇怪預感——即使照片裏的男人著裝邋遢，把自己的臉包的嚴嚴實實，然而七月還是能認出一兩分。

直接告訴她，這個人是秋山深一。

“電影院的人都可以為我作證，我還有票根留在那裏呢。”七月加了句，以便讓自己的話聽起來更真實。誠然，她講的也都是實話。

警官陷入了沈默當中。他們又問了些問題，七月一一化解了。

“這樣啊，那我們再去核實。謝謝你的配合，不過如果神崎小姐看到了和此人長得像的人，請務必和我們聯系。”

“好的。”七月提著的心，放了下來。

她走到窗邊，一直目送那警察三人坐著樓下的警車離開。

直到那閃爍的燈，和喧鬧的汽笛聲都已經離了很遠了，她這才從窗邊緩緩離開，漸漸地放下了心。

“笨蛋。”這麽輕聲說著，她的眼角竟然泛起了淚光，一圈圈的漣漪在心內蕩開。

“你這家夥到底做了什麽？總是讓人操心啊。”

一直抓著衣服的手，微微顫抖著的牙關，這會兒都能放松了。

有直覺告訴她，那幾個人是來找秋山君的。

被放了鴿子的七月心情本來很低落，回家後被警察這麽一嚇，心情更加低沈了。

回撥了秋山深一的電話，又是無法接通的狀況。

天才和白癡，或許只是一念之隔吧。

“其實你不用騙我的，就算事情很糟糕，也沒關系啊。反正，一起面對就好了。”

“笨蛋，快接電話啊。”七月又打了幾遍，最後忍不住給他留言。

“秋山君，你才是最傻的傻瓜。”

“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會站在你身邊的……你現在是想推開我嗎？”

城市的燈火漸漸亮起來。

昨日晴空塔的模樣還清晰就在腦海。

一顰一笑，皆是風景。

七月窩在客廳的沙發裏，盯著黑著的手機屏幕，唇瓣不停地顫抖著，漸漸失去血色。

這時候，屏幕忽然亮了起來。

她收到了一條短信。

【我回來了。】From秋山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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