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陰司第一殿，秦廣王坐在後殿，看著手裏的一頁卷軸皺著眉頭，半晌，他擡起頭來對一旁站著的鬼王曹槐問道：

“你是什麽時候收到這頁附卷的？”

“大約一刻鐘之前。”曹槐畢恭畢敬，“屬下接到這卷附卷之後不敢耽擱，馬不停蹄地就到殿下這兒來了。”

他們口中的‘附卷’指的正是曹槐的攝魂卷軸的附屬，可以用來傳遞消息。

“你當時是在嬰園，附卷轉輪王看了麽？”

“沒有，屬下在第一時刻就給您送過來了。”

“為何？”

秦廣王目光矍鑠地看著面前的曹槐問道，按理來說，現在曹槐暫時兼任嬰園的看守人，得到消息理應先匯報給離嬰園最近的轉輪王，怎會先跑到最遠的第一殿來找他？

“如您所見，這附卷上所寫的內容非同小可，而且又涉及到白無常曹旸，十殿下對待黑白無常的事情一向很寬容，屬下覺得還是先報告給您最好。”

言外之意就是，從以往的經歷來看，轉輪王八成會偏心曹旸，進而把附卷上的事先壓下來。所以他思慮再三還是決定先來見十殿中“最不偏心”的秦廣王，畢竟秦廣王最為年長，在工作上也最嚴厲，肯定不會輕饒了這件事。

曹槐心裏在想什麽秦廣王一眼就看出來了，只見他捋了捋胡子，站起身就往外走，曹槐有些疑惑，但還是跟了上去。秦廣王走到前殿對負責文書的殿吏交代了幾句，就對跟在曹槐身邊的拘魂吏吩咐道：“你們去通知各殿閻君，就說有要事需前去第十殿相商。”

拘魂吏領命而去，曹槐一聽就急了，第十殿那可是轉輪王的地盤啊，自己避開轉輪王要的就是不讓他偏心這件事，沒想到秦廣王居然明知此意卻還要去第十殿！秦廣王到底是怎麽想的？！

“殿下……為什麽要去第十殿？”曹槐心急道。在這裏和其他閻君商議這件事不好嗎？非得要帶十殿下嗎？秦廣王殿下您到底明沒明白我為啥要把附卷交給您啊？

“茲事體大，當然要和諸位閻君一起商議才能做決斷。至於為什麽去第十殿，你前腳進到孤這裏，後腳孤就把所有的閻君都叫過來，你是想讓全陰司的人都知道出大事了嗎？”

秦廣王的一席話生生堵住了曹槐的嘴，看來自己不想讓轉輪王知道這件事也不可能了，事實也確實如此，出了這麽大的事怎麽可能單單瞞住身為十殿閻君之一的轉輪王呢？不過想來這回他也沒法袒護曹旸了，閻君們不是傻子，這次曹旸，可能還有曹殷是自尋死路了。想到這裏，曹槐的心情好了點，他一直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自己這麽討厭曹殷和曹旸不是沒有根據的，沒想到啊沒想到，他倆的狐貍尾巴終於被自己給抓到了！

“還是殿下想得周到，屬下疏忽了。”

秦廣王不再說什麽，他走到殿門口，身形一晃便消失了，曹槐剛想跟上去，就被遠處走來的曹森和曹羅叫住了：

“什麽風把鬼王大人吹到這兒來了？剛才是大殿下離開了？”

“是大殿下，他去第十殿了。”曹槐瞥了一眼曹森和曹羅，倨傲道。

“第十殿？大殿下一向深居簡出，是出什麽事了嗎？”曹羅問道。

曹槐本不想和他們多廢話，但是一想到曹森和曹羅當初也照顧過曹殷和曹旸，氣兒也就不打一處來了，便道：

“去第十殿自然是有重要的事，二位要是這麽感興趣的話不妨和我一起去看看。”

“莫非是白丫頭和黑小子有消息了？！”曹森直通通地插話道。

曹槐哼了一聲，不置可否，身形一轉，也消失了。曹森和曹羅互相看了看對方，也毫不猶豫地跟了上去。

曹槐沒有在意曹森和曹羅跟在後面，他急匆匆地來到第十殿，發現其他閻君已經到了，此刻正對著附卷在商議什麽。曹槐、曹森和曹羅自覺地退到一旁，沒有打擾。

“這麽說，‘那位’已經過去了？”秦廣王低聲詢問。

“是的，‘那位’還說藏王尊和鐘馗的事不必擔心。”轉輪王點頭道。

“真是奇了……幾乎沒有管過三界事情的人這次居然親自出馬了。”其餘幾位閻君也都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著。

“也許是這回三界除了他以外別人都無暇插手了吧……”

“是啊……神仙們的時代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如今能保留神力就已經不錯了啊……”

“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好事……”

曹槐一直在想閻君們口中的“那個人”究竟是誰，他越聽越不對勁，閻君們並沒有要追究曹殷和曹旸的意思，反而莫名其妙地感嘆起來了，真是怪事。

“諸位殿下，請問這件事到底該如何處理？”曹槐忍不住打斷了閻君們的議論，問道。

轉輪王回頭看了他一眼，沒有開口的意思，仿佛不願跟他說話。曹槐緊張了起來，這回沒有和轉輪王匯報而直接去找秦廣王這件事使他一直很忐忑，這麽一看自己的做法似乎不太對。他剛想開口打破這個僵局，秦廣王突然開口了，但卻不是回答他的話，而是對其他閻君說道：

“附卷上的血跡和字跡已經驗證過了，確實是‘豹尾’的，上面也有他的靈氣，如此說來，這附卷極有可能是別人蓄意偽造的。”

別的閻君還沒回答，曹槐卻急了，怎麽回事！這走向不對啊！怎麽連秦廣王也開始向著曹旸那丫頭說話了！附卷上的消息再清楚不過，閻君們都看不見嗎？！

“殿下，附卷上寫的清清楚楚，而且確實是豹尾的筆記，不可能是偽造的啊。”曹槐連忙說道。

“白澤無事不曉，又和豹尾有過很深的淵源，偽造這種事他做得出來。”五殿閻羅王拿過附卷緩緩道。

“那屬下的附卷怎麽能到他的手上呢？明明只發給了進入到封歸村的白無常他們，豹尾不可能自殘，至今也沒有接到和白澤正面沖突的消息，按理來說附卷也不可能被白澤搶去，所以附卷上的消息肯定是豹尾在緊急情況下傳出來的，消息一定是真的！”

“那麽如果真如你所說，白無常為何要這麽做？”七殿泰山王挑挑眉毛，瞇眼問道。

“她一千年前就失手放了白澤的一縷生魂導致現在的局面，否則白澤早就該被擒，關押在西昆侖不見天日了。如今她做出這等事雖是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為什麽諸位殿下還是在替她說話！”

“等等等等，鬼王老頭，我有點糊塗了，大家這是在說什麽啊？白無常怎麽了？豹尾怎麽了？”一旁的曹森一頭霧水，趕忙□□來問道。

“孤等並非在替她說話，而是這件事確實蹊蹺，即便白無常那邊真的出現什麽變故，也自會有人去插手處理。孤等反而在意的是，這個附卷到底是否是豹尾發過來的，或者說是否是他‘親自’發過來的，畢竟如果他們真的遭遇了什麽不測，白澤是完全有能力偽造出附卷上的內容的。”

“殿下們所說的‘那個人’究竟是誰？”曹槐很想知道究竟是誰有這麽大的力量讓十殿閻君都無條件地信任。

“他啊。”九殿平等王揉了揉眉心，有點不情願地說道，“他就是住在昆侖山石橋南畔的那個‘散人’。”

曹槐反應了一會兒，突然驚訝地“啊”了一聲，曹森和曹羅也跟著“啊”了起來，接著面面相覷，他們不明白閻君們為何提到了那位散人。

“那、那位道君也去封歸村了？！現在和白無常他們在一起？”曹槐張大嘴問道，八字胡也跟著翹了起來。

“不出意外的話，他會去跟黑白無常會合，雖然白澤對付起來很棘手，但是想必碰到那位散人也不會有好果子吃。你想想看如果孤等因這個消息而陣腳大亂，最後誰會得益？”閻羅王說道。

“可是……難道我們就不管了嗎？那位道君雖然厲害，但是我們陰司也不能坐以待斃啊。”曹槐急道。

“你是想再讓人進封歸村嗎？”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轉輪王突然開口了。

“屬下覺得這是必要……”

“封歸、封歸，一去不歸，你是還想讓誰進去送死嗎？”轉輪王的語氣淡淡的，但是不知為何，曹槐卻感覺這句話猶如一盆冰水澆得他毫無反擊之力。

“進去的人多了，不僅不會有什麽幫助，反而會拖累‘那位’。不到萬不得已，陰司不會再派人進去。退一萬步講，即便要進，也不是現在。”轉輪王不容置疑道。

一時間殿內無人說話，氣氛尷尬。

“欸……諸位殿下……我們一點也沒明白大家在說啥……十殿下，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啊？”曹森打破了尷尬，小心翼翼地問道。一邊的曹羅也滿腦子疑問，但是出於謹慎他一直沒開口。

轉輪王沒回答，只是從閻羅王手裏拿過附卷轉手遞給了曹森，曹森和曹羅趕忙接過來仔細看，瞬間，兩人的臉上唯有“震驚”二字。

“嘶……”曹羅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這……這不可能。”曹森總算明白眾人在說些什麽了。

只見附卷上星星點點濺上了不少血跡，除此之外，只有四個字：曹旸叛變。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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