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點，末班地鐵，城裏最熱鬧的地鐵站也歸於寂靜，此刻的站臺上已經沒有幾個人了。時節是初秋，熱氣還沒有退，人們幾乎都穿著短袖，只有一個男子罩著一件黑色的薄外衣，臉被外衣帽子遮住了眼睛，只露出堅毅的下巴和好看的薄唇，總有人撇過去看他幾眼，一部分是好奇為什麽穿這麽熱，另一部分是在猜測帽子下面的臉是帥還是醜。

末班地鐵來了，男子和其他人一樣，慢悠悠地走進車廂，卻並沒有坐下，只是靠著不開的那面車門站著。車速不慢，一站一站地勻速行駛著，直到倒數第二站，男子所在的車廂算他在內就只有三個人了，一旁的西裝男看了他一眼，男子的沈默讓他警惕，畢竟已經快半夜了，這個不露臉的人很有可能是壞人，剛這麽想著，就到了終點，西裝男迅速地下車。待他回過頭想去看男子是否走他這個方向的時候，卻發現站臺上根本沒有男子的身影，不對頭，下車到現在不過是過了兩秒鐘，再快的人也不可能消失在站臺上。地鐵啟動了，西裝男向車廂內望去，男子還站在剛才的位置上，他剛想喊一聲：還有人沒下車！就發現在地鐵加速的那一剎那，男子消失了。

x號線地鐵是本城最老的地鐵，據說連接著一個很大的地下要塞，是戰爭時期的遺留物，地鐵車庫也是要塞的一部分。昏黃的燈光投射在水泥墻上，盡管定期維護改造，車庫看起來還是很古老。地鐵已進庫，燈滅，四周一片安靜，直到地鐵門“唰”地一聲打開。

男子下了車，向要塞深處走去，車庫與要塞其它部分之間由一扇鐵門隔開，他輕而易舉地穿過鐵門，空曠的要塞只有他的腳步聲，孤獨，神秘，毛骨悚然。在地鐵站臺也好，車廂內也好，曹殷一改往日的低調，主動獻身於人前，這是有原因的，他是想多沾上人類的陽氣，今晚，他要做一件每隔一百年都要做的事，陽氣於他有助益。出發之前，曹旸照例問一句是否需要她同行，曹殷拒絕了，在他看來這件事不足以讓黑白無常同時出動。

越往深處走越冷，一方面是在地底深處的原因，一方面是因為陰氣逐漸加重了，要塞兩邊的墻上開始出現了一張張破損的黃紙，那是鎮鬼符，上面繪著藏王尊真言。曹殷從懷裏取出嶄新的符咒，把每一張壓在唇上默念之後拍在墻上，咒言從紙上蔓延而出，爬滿整個墻壁，這時，深處漸漸傳來淒厲的叫聲，好似狂風吹過縫隙的聲音。

這個要塞的建造可以追溯到明朝開國之初，裏面布滿了七拐八拐的隧道，後來的人們發現要塞的時候，只利用了其一小部分，包括近現代的戰爭，沒有人敢往深裏走，因為走進去的人沒有活著回來的。曹殷走的心安理得，隧道是按照“困龍”的方式分布的，無論人鬼，走進去就出不來，而布置“困龍”的人，據說就是明朝開國元勳劉基。

然而劉基不過是應了這個名兒而已，這個要塞要困住的東西，不是一般人能鎮得住的。每隔一百年，在封印松動的時候，陰司就要派人過來加固，有時是曹殷，有時是別人。叫聲越來越近，當真是鬼哭狼嚎，曹殷充耳不聞，行至隧道盡頭，面前是一堵用三層鐵鏈和符咒捆住的石墻，鬼叫就是從墻裏傳出來的。

曹毅沒有停下腳步，很自然地穿墻而過，墻裏面是一間石室，石室裏一無所有，除了一口被大石壓住的井。大石此時在輕輕晃動，像是有力量從井內要沖出來似的，石上貼遍了咒文，曹殷仰頭向石室頂看去，從頂棚傳來水流的聲音，石室上面是一條河。大石和井口摩擦的聲音越來越響了，一條細細的手臂從井口和石頭的縫隙中伸了出來，那是一條透明的手臂。

曹殷走近井口，在那條手臂上貼上了一張符咒，只聽一聲尖利的鬼叫，手臂縮了回去，然而過了兩秒鐘，石頭晃動的更加劇烈了。曹殷皺皺眉，攤開掌心，一道金光洩出，數百張符咒從掌心飛起，咒文伴隨著符紙飛上半空，一部分貼到了墻壁上，一部分貼在了石頭上，大石瞬間穩如泰山，不再晃動，鬼叫也忽地消失了。

近現代戰爭，人們於城下發現一要塞，要塞內有一神秘隧道，好奇進去探查之人，全部失蹤，無一幸免，當時盛傳月圓極陰之夜人們聽到隧道深處傳來鬼叫，於是隧道被臨時封住，再無人敢涉足。建國之後，和平年代，籌建地鐵，要塞被重新利用，隧道也重見天日，勘探之時仍有失蹤現象，眾人查閱古籍，只有傳說，為劉基鎮鬼所用。眾人欲填死，一高人阻止，稱“此隧道深處是一風水眼，乃地府陰魂通路，不可封填，填死則堵住城之風水，風水死，城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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