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小夥子叫伯奇，是村子裏的船夫，喜歡富人家的女兒喜娘，可惜姑娘的父母嫌他太窮，便把姑娘嫁給了別人，今天姑娘出嫁，河上的喜船就是她的出嫁隊伍。伯奇本來想努力忘記，但還是鬼使神差地出船了，也許他還是放不下吧。慕容靜靜地聽著，偶爾喝一口酒，一個人心地如何是逃不過他和曹殷的眼睛的，他很同情伯奇，但是該做的事還是得做。

喜船順流而下，烏篷船也是順流而下，喜樂若有若無地傳進他們的耳朵，仿佛催眠一般。突然，喜樂停了，遠處喜船上傳來越來越大的嘈雜聲和絕望的呼喊聲，伯奇聽到異樣，趕忙站到船頭望去，只見一股股濃煙從喜船上升騰起來，船上的眾人瞬間亂了陣腳，會水的不會水的都爭先恐後跳進河裏，還有一部分人絕望地捂住口鼻跌倒在甲板上。

“那是喜娘的船！天！咱得去救她！！”伯奇著急得不行，趕忙搖起船篙向喜船劃去。剛起篙，手腕就被一只冰涼的手攥住了。

“你這是？！”伯奇又驚又急，企圖掙開那只手，可惜曹殷的手像金剛圈一樣緊緊地卡住了他的手腕。

“讓開！讓開！咱要去救喜娘！快放開！”

“你還是不明白麽……”曹殷開口了，聲音冰冷，好似一盆冷水從天而降，“澆”得伯奇一哆嗦，“那艘船，真的存在麽？”

伯奇瞪大眼睛瞅著曹殷，好像在看一個神經病一樣：“你說什麽？怎麽可能不存在？？那不就是麽！”

伯奇大聲喊道，騰出一只手使勁指向不遠處的喜船。船上仍舊一片混亂，跳到河裏的人奮力地朝河岸游去，沒跳到河裏的人猶如沒頭的蒼蠅，哀嚎著，哭泣著。一抹紅色的身影也跳到了河裏，那是新郎。

“畜生！他居然不管喜娘自己跑了！放開咱！咱要去救她！救她啊！”伯奇還在掙紮，拼盡了全身的力氣也要向前沖去。曹殷嘆了口氣，對著一旁微笑的慕容搖了搖頭。

“船家，你再仔細看看，真的有船麽？”慕容來到伯奇身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不容置疑地問道。

慕容的認真語氣讓伯奇楞了楞，他像看怪物一樣狠狠地盯著慕容和曹殷，就好像他們兩人是他的仇人一樣。

“好好看看。”曹殷慢慢地松開他的手腕，剛才用了狠力氣，然而卻並沒有在伯奇手腕上留下痕跡。

伯奇不再看向曹殷和慕容，他慢慢地冷靜下來，再一次看向前方的喜船，然而，讓他驚訝萬分的是，喜樂聲，嘈雜聲一瞬之間全部停止了。前方的確有兩只船，可是卻早已破爛不堪，隨著河流的方向飄蕩著，船上一個人都沒有，船艙的空洞猶如野獸的大嘴，深不見底，令人恐懼。

“怎、怎麽回事……”伯奇喃喃道，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他閉上眼睛，使勁晃了晃頭，再次睜開眼睛，還是沒有人聲，破敗的喜船漸漸地被河霧籠罩，太詭異了！此刻，他寧願喜娘還在那船上，等著別人掀起她的蓋頭，也不希望發生眼前這麽恐怖的景象。船看起來像是漂在河上，但船底和河水的交界處卻並沒有出現水波，也就是說，船其實已經並不能稱之為“船”了。

“伯奇，現在你明白了麽？”曹殷的聲音冷冷地傳來。

“明白……什麽？”伯奇楞楞地轉過頭，疑問地看著曹殷，原本悲憤的雙眼此時流出鮮血，眼球突出，猙獰可怖。

“啊！”尖臉女子叫了一聲。

曹殷瞥了一眼女子，女子瞬覺迷糊，一下子暈了過去。

“這下方便多了。”慕容看到女子暈倒，十分滿意，“伯奇，你已經不是人類了，還留在人類時的夢境裏做什麽？”

“我……不是人類？”伯奇聽完慕容所說，睜著流血的雙目歪頭疑惑道。

“你已經死了，你看。”曹殷無視伯奇恐怖的面容，指向前方的“船”。

只見船上又出現了著火的那一幕，眾人紛紛逃竄，這時，畫面中突然出現一艘烏篷船，那是伯奇的船。畫面裏的伯奇毫不猶豫地跳入水中，弄濕全身，朝喜船游去。然而，他的到來依然未能起到任何作用，他剛一上船，船就“轟”的一聲，爆炸了。畫面瞬間靜止，然後消失，這回連前方的“船”也徹底不見。伯奇仍然一眨不眨地盯著前方之前喜船的位置：

“船沒了……我死了……”他忽然大笑起來，五官開始變得扭曲，“哈哈哈哈哈，原來我死了！我死了！”

曹殷聽到他的大笑“嘖”了一聲，到底發生讓他擔心的事情了，伯奇承受不住這一真相，他狂躁起來，這是要變成厲鬼的前奏。

正當曹殷拿出鐐鬼銬準備鎮壓時，一個女聲幽幽傳來：

“伯奇。”

？曹殷和伯奇向聲源看去，只見河面上飄著一個女人的影子，喜服、喜蓋，是個新娘打扮的女子。

“伯奇。”女子輕啟朱唇，又輕輕地喚了一聲。

“誰……叫我。”

“伯奇，我是喜娘。”女子微微笑道，“伯奇，我終於守住和你的約定了，是我點燃了船……我沒有嫁給別人，我還是你的喜娘。所以，你可以安息了。”

“喜娘……”伯奇聽到女子所說後，喃喃地喚道，“喜娘……”他伸出手，想去觸碰漂浮的女子。

女子還是微微笑著，雖然喜蓋遮住了大部分的臉，但是那個笑是欣喜的開心的。她也伸出手，當兩只手碰觸的那一瞬間，伯奇的臉又變回了那個樸實無華的樣子，他開心地笑著，如釋重負。漸漸地，他的全身慢慢縮成一團，化成一只鳥的樣子，飛上了天空。灰羽、紅尾，

他展開雙翅，發出“伯奇、伯奇”的叫聲，烏篷船沒了，河水，也沒了。

曹殷發現自己此時站在一個幹涸的河道中，身邊是暈過去的尖臉女子，還有那個剛才度化了伯奇的“新娘”。

“慕容。”曹殷淡淡喚道。

“解決了。”“新娘”慕容掀開了蓋頭，笑著看向曹殷，“完美。”

“是的，你做的很好。”曹殷轉過頭不看他，蹲下身查看尖臉女子。

慕容笑笑，並不在意曹殷躲閃的視線，反而覺得他的反應很有趣。

“伯奇鳥，為悲傷至極怨靈所化，能辨真假，食噩夢。沒想到讓咱們度化了一個，他本名就叫‘伯奇’，還真是巧。”慕容說道。

“嗯，也許他註定是要成為伯奇鳥的……一直不承認自己和喜娘的死，陷入了死亡循環，一遍遍重覆死的過程，無法轉生輪回。本以為只是普通地度化，沒想到因為他自身的感情太深，反而助他成為了靈獸。”曹殷一邊查看女子，一邊淡淡說道，“愛，這種東西，真不可思議……”

“是啊，沒錯。”慕容的語氣裏滿滿都是笑意。

曹殷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女子的額上，只見一絲青光浮於眼前，卷上他的手指。

“沒錯，是個妖精，接下來的事情才是棘手。”

慕容一直在觀察他的動作，並沒接茬，卻出乎意料地問道：“小殷，你是不是不喜歡我扮成女裝？”

“嗯？”曹殷聽罷，這才轉過身，皺眉道，“有什麽喜歡不喜歡，你變成喜娘，讓伯奇升華，有用就行了。”

慕容笑笑，面上的妝容恰如其分地點綴著他精致的臉，曹殷撇過頭，用手提起暈厥的女子，也不等他，自顧自地走了。慕容忍住笑跟了上去，每當曹殷不知道怎麽接話的時候，都會選擇擡腳就走，這個行為在慕容眼中真是有趣極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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