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為什麽走不出去了！”這已經是關爽第十次問這個問題了，“郭然！你不是說咱們這麽做碟仙就能放過我們嗎？！怎麽反而走不出去這棟樓了？！”

“我怎麽知道？去年你們也都看到了，也是中元節，也是這個地方，碟仙明明說今年中元給他帶一個人做代替品就能放過咱們的，誰知道怎麽變成這樣？”

“是、是不是因為莫非……死了，所以碟仙他不高興不放我們走了？”聞靜顫抖著說，緊緊地和聞婷挨在一起，他們此刻坐在二樓的樓梯口附近，再不敢進屋子裏去。

四人聽罷，靜默了一陣，隨即郭然說道：“應該不會，被碟仙看上的人，也許生死都不重要了。”說罷想到了此時的自己，又不做聲了。

“說不定，我們也被看上了。”聞婷幽幽地說道。

“別瞎說！”關爽大聲叫道，但隨即底氣不足地閉了口。

“我就說應該找個懂行的人問問，你們、你們偏不聽……”聞靜嗚咽著說。

“找過……”郭然沈默半晌，吞了吞口水道。

“你說什麽？！”關爽驚訝地問道，其餘二人也擡頭望向郭然，眼中充滿疑問。

“我找人問過。”

“那你怎麽沒和我們說？”關爽有些氣急。

“有什麽可說的，那人聽了我所說，又看了我的面相，說……”

“說什麽？”聞婷看郭然突然住了嘴，忍不住問道。

“說……”郭然一副不願想起的樣子，欲言又止。

“到底說了什麽啊！你到是快說啊！”關爽氣急。

“說……無法可解……”郭然嘆息一般說出這句，眾人啞然。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那人一定什麽都不懂在胡說，怎麽可能沒有辦法！”關爽不可置信地大聲道。

“我當時也是這麽想的，可是那個人師承茅山，就算他沒有解決的能力也不會說無法可解，他大可介紹更厲害的人幫忙化解，然而他卻說沒有辦法。”

“那、那個人可信嗎？”聞靜無力地問道。

“我是研究民俗學的，這方面的人脈還是有的。”

郭然說完這句話，眾人再一次陷入了沈默，聞靜開始小聲哭泣。

“我聽他說完以後，猶豫過是否該跟你們說，可是思來想去就是告訴你們，你們除了恐慌也沒有任何辦法。而且從那以後，每當我們懷疑碟仙的真實性時，咱們都會做同一個夢，夢見咱們玩碟仙的那個場景，說明碟仙的出現並不是空穴來風。我把做夢的事情也跟師承茅山的那人說了，他說之所以無法可解，是因為此碟仙並非普通鬼魂，可又不知究竟是什麽，我們的未來也未可知。他說我們可以照碟仙說的去做試試看，不過如果真把別人卷了進來那我們即使被碟仙放過，若是替代的人失去了生命，說不定還會受到法律的制裁。”郭然絕望地說。

這一次，就連關爽也不開口了，確實，莫非已經死了，現在他們又出不去這棟樓，說明碟仙並不打算放他們走。即使能逃出去，莫非的屍體早晚會被警察發現，他們最終都得接受審判。

“在和我說完這些話以後，這個茅山傳人就把我趕了出去。”

“把你趕了出去？”聞婷小聲問道。

“嗯。”似乎是說完這些話讓郭然心情平覆了一些，他嘆息了一聲，苦笑道，“那人說碟仙游戲雖然有風險，但是如果控制得當就鮮有怪事發生，你們居然遇到了這樣可怕的情況，可見難逃一劫，這劫能否過去就看你們的造化了。說完他不顧我的繼續追問把我強行推出門，我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麽對待呢。”

“聽他的口氣，怎麽好像還有轉圜的餘地呢。”關爽問道。

郭然想了想，剛要回答，一邊的聞靜卻開口說道：

“沒有餘地了……我們逃不掉了……”

“你怎麽知道……”關爽反問道，但看到聞靜的一瞬間，他的反問變成了一句未成形的話。

聞靜像受了刺激一樣，眼神空洞，好似自言自語道：“我們這次請碟仙，中途碟子掉在地上了，游戲被打斷了，被我們不小心打斷了……碟仙是不可以被打斷的，不可以被打斷的……”

“怎麽可能，我們這次明明只是做做樣子，問問題什麽的只是為了掩莫非的耳目，我們只需把碟仙叫出來，讓他知道我們帶來代替品過來……”說到這裏，關爽好像想起來了什麽似的，張大了嘴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其他人的臉色也瞬間變得更加難看，他們知道他們現在除了任憑碟仙處置以外已經沒有辦法了，因為四個人都想到他們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那就是違背了碟仙游戲最重要的守則：游戲必須按照規則進行。即使你只是想裝裝樣子，也得一步一步來，不能出錯，因為在你把手放到碟子上的那一刻起，游戲便已經啟動了。

“啊！！！啊啊啊！！！我不要被困在這裏！我要出去我要出去……什麽碟仙！都是騙人的！騙人的！”關爽不停地大叫，然後在其餘三人驚異的目光下開始跑下樓梯。

“關爽！快回來！”郭然大聲喊道。但是已經晚了，關爽已經跑得不見了蹤影。

聞靜也聞婷已經絕望地說不出一句話，如同靈魂出竅了般坐在了地上，無論郭然怎麽搖晃她們，怎麽大聲地對她們喊話，她們始終都是睜著空洞無神的雙眼，雙唇哆哆嗦嗦地不知在說些什麽。

關爽再也沒有出現在其餘三人的面前，他仿佛在樓裏蒸發了似的，好像他以前的存在只是郭然的幻覺。最後，郭然的意識也變得模糊了，他不知時間到底過去了多久，這棟樓似乎已經與世隔絕了，他們出不去，別人也進不來。手表已經停了，早晨也沒有到來，聞家姐妹倒在他的身邊，而郭然自己也開始迷迷糊糊，終於在絕望和恐懼中不省人事。

四

中元節之後的第三天，警方在一座廢棄的殯儀館樓內發現了四人一屍，其中一人被發現的時候正在樓內不停地瘋跑，也不知道他究竟跑了多長時間，從口吐白沫，雙眼上翻的現象來看，他的體能已經到了極限，要不是體格很好，此時早該活活累死了。其餘三人昏迷不醒，如今已經被送往醫院救治，警方在檢查現場的時候初步判斷：從他們的裝備來看，五個人是來這裏探險的，其中一人應該在喝了罐裝啤酒後被迷暈，暈倒時頭部撞擊到架子上的鐵釘而死，至於是剩下四人合夥謀殺還是其中一人所為，案件仍需進一步調查。

“小曹，你負責給這位目擊者做筆錄。”刑偵隊長對曹晨說道，並把一名梳著齊耳短發女生帶到他面前。

曹晨皺了皺眉，等到刑偵隊長走了以後，他一聲不響地看著面前怯生生的女生。

“晨哥哥……”女生看似有些害怕地喚道。

曹晨有時會以警察的身份出現在人間工作，來往於全國各個城市縣鎮的警察局檢查記錄人間善惡，此時他正在本市的一個分局內當一名普通警員。這個城市不同於曹殷曹旸所在的城市，這裏是陰司的總據點所在。

“今天在殯儀館發現的四人一屍是你幹的好事吧，曹夜？”

“唔……”夜游神曹夜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

曹晨也不惱，對於這個曾經是自己意識的一部分現在是自己妹妹的曹夜，他表現出了相當多的耐心。

“也不全是我做的。”曹夜冷淡地聳聳肩。

“中元節的鬼魂已經全部回收了吧？”

“是的。”

“你弄出這次事件也就罷了，怎麽還當上目擊者了？”

“因為我這幾天回收鬼魂，沒來得及從殯儀館附近撤離……”

“說謊！”

看到曹晨的反應，曹夜原本怯生生的表情瞬間改變了，她扭曲地笑起來，看起來相當高興。

“說吧，這是怎麽回事？”

“去年中元節晚上，我照例路過那個殯儀館，看見有四個人在請碟仙，於是我裝作碟仙跟他們交談，嚇唬他們如果第二年不多帶一個人來當他們的替身，他們就會全部死於非命。呵呵呵，他們果真聽話，真的帶了個人過來，原來為了自己能活下來，即使和自己無冤無仇的人他們也會拉進來做自己的墊背，嘖嘖。”曹夜有些變態地笑著說。

“然後你就做了手腳讓他們一死四瘋？”曹晨問道。

“怎麽？那四個人瘋啦。”曹夜雙眼放光，興奮地問。

“只有一人是瘋瘋癲癲，其餘三人因為昏迷了三天已經脫水了，還未清醒。”

“那四個人雖沒有親手殺死那個叫莫非的，但也算是間接害他送了命。我不過是嚇他們一嚇以示懲戒，是死是活就看他們自己是否命大啦。”曹夜看好戲似的說道。

“歸根結底，還是你扮碟仙嚇唬他們。才導致這樣的結果。”

“哼哼，中元節本來就是百鬼夜行之日，他們即使碰不上我也會碰到別的鬼魂，如果碰上個怨氣大的，說不定還會當場斃命，好歹我當時留命給他們了嘛。”

“對，你只是折磨威脅了他們一年，順便害了個倒黴蛋。”

“他們大可以不這麽自私嘛，反正我也只是嚇嚇他們，晨哥哥，你都不知道，其中一個人還去請教了一個修習道術的人吶，可惜啊，我不是厲鬼，那個道士也束手無策，反而算出我身上的仙氣，把他嚇了一跳，還把那人趕了出去，哈哈哈！”曹夜越說越興奮。

“你就不怕受到十殿閻君的處罰？你這次做得有些過了。”曹晨批評道。

“沒辦法嘛，我本身就不喜歡人類，更加討厭自私害人的人類。”

“但是你不是還是扮作目擊者通知警方找到他們了嗎？你那麽討厭他們怎麽不直接讓他們在那兒餓死渴死？”

“哎呀，那塊地界一直無人問津，誰知昨天聽牛頭曹森說，這兒的政府開始對那兒進行規劃了，反正早晚都會被人發現救走，不如我高擡貴手‘憐憫’他們。”曹夜感嘆。

“你只是想要讓陰司認為你這是將功折罪吧。”曹晨冷哼。

“哎呀，晨哥哥，別說的這麽難聽嘛。”曹夜裝作天真道。

曹晨對她沒有力度的辯解不予理睬，曹夜本就是他身上的“罪”化成的，當初藏王尊點化他之後，讓曹夜化身為人和他搭檔，為的是讓他看到曹夜的同時能時刻警醒自己不再犯以前類似的錯誤，這種方法說是修行，實則說是折磨也不為過。曹夜和他本是兇神鬼仙，沒有慈悲之心，曹夜能做到這一步，按理說他真的無法繼續指責。

“若不是因為這幾天鬼節，陰陽稍亂，否則你會受到更大的責罰。”

曹夜聽罷，無所謂地聳聳肩，懲罰也好，讓她不得超生也罷，她這個“罪”的化身一點也不在乎，她之所以被拘束到現在，完全是自發地顧及曹晨，當然，這不只是因為曹晨是她的搭檔是她名義上的哥哥，還是因為她曾作為曹晨意識的一部分，會不自覺地考慮曹晨這個本體。

“下次會註意的。”曹夜一掃臉上的扭曲笑容，變回剛見面時怯生生的冷淡模樣，只回了這麽一句就不再說話了。

一年一度的中元鬼節，就這樣結束了。

（《碟仙七月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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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段子之鬼節頭七：

曹殷剛從第十殿走出來就碰上了路過的曹錦鱗，他本來只是微微點頭打個招呼，卻被曹錦鱗叫住了。

“小殷，你也被小殿下派了任務，去監督今年中元的靈魂回收？”

“嗯。”曹殷點點頭，突然反問，“你也是？”

“嗯。”曹錦鱗應道，“不僅是我，十陰帥都被派出了。”

曹殷皺了皺眉，這很不尋常，雖說中元是放鬼魂回歸陽間的時候，但幾乎都是日游神曹晨和夜游神曹夜負責，鮮少讓其他陰帥出動。今年不僅派了他和曹旸，其他陰帥居然也被派出了。

“今天是頭七啊。”曹錦鱗嘆道。

今天是地震死去人們的頭七。

“小殷，你說，為什麽這次的頭七趕的這樣巧？”

“天命。”曹殷淡淡答道。

“何為天命？”曹錦鱗笑笑，繼續問道，“既然你生來會死，你生為何故？”他不等曹殷回答，便伸出手輕輕捏了一下對方的下巴，擦肩離開。

曹殷沒回頭，略微遲疑，也邁步離去。

眼前是茫茫的忘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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