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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四方酒樓:對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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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一聲,柳逸緩緩地推開酒樓大門。

只見十來個黃衫青年人站在酒館面前,皆手持刀劍,身披輕甲。

為首的黃衫人朝柳逸拱了拱手,問道:“逸俠可曾看到重傷的黑衣人?”

柳逸不解地問:“黑衣人?”

黃衣人解釋:“在下受枯游少主王皓吩咐追擊非夢,然其潛逃不知去向,故來詢問。”

“不曾見到。”

“按照少主的命令,我們應該搜查……”黃衣人說著走了上來。

柳逸冷冷地打斷:“我乃剿魔負責人的弟子,如何與非夢勾搭?各位信不過我?”

這話說的過於嚴重,黃衣人不由頓住腳步,略一思忖,介於少主吩咐過“不可得罪貴客”,終於後退幾步,道:“如此方才得罪了……我們走!”

柳逸目送著這行人離去,轉身踏上二樓,輕輕地推開門。

只見暗夜中燭火微明,少年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微敞的白衣領口露出明顯的鎖骨,清瘦中猶帶著幾分不屈的剛硬。

她微微一楞,才走上前去,說:“來的是枯游的人,來追殺非夢的。”

衛奚不置可否,卻指著旁邊問道:“這棋子……”

柳逸朝那方向看過去,但見一片燭火映照下,有黑白棋子在桌上反射出些許星光,便答道:“這是當初我生辰皎然送的。”

衛奚仔細端詳著棋子,說道:“星域棋盤,是影響江湖局勢珍寶,亦是情誼所在。畢竟,枯游少主親手所贈之物豈是凡品?

柳逸輕輕一嘆:“是。”

衛奚伸手邀請:“不如對弈一局?”

柳逸有些詫異,擔憂地問:“你的傷?”

衛奚微笑著:“無礙。”

柳逸頷首一笑:“好!也是許久未曾對弈了!”

衛奚手裏撚起一顆黑子,卻遲遲不下,溫聲說:“請。”

柳逸輕笑:“該你先。”

“是我糊塗了。”衛奚恍然,頓了頓,在中央偏左處落下一顆黑子。

柳逸執起一顆白子,在棋盤中部落下,衛奚在旁邊接上黑子,而後黑白兩相交錯,局勢愈演愈烈。這時柳逸一子落下,剛好將中部原先的黑子打吃,眉梢顯露出明媚笑意,手上卻執白殺黑,步步緊逼。

衛奚只是淡淡一笑,依舊溫和得不露聲色,宛如不染塵世的仙人。

漸漸地黑白子已將棋盤將近占滿,兩人的棋子落得愈來愈慢。

衛奚忽地輕喚:“小逸……”

“嗯。”

夜色靜寂,彼此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入秋了,時日無多了。” 他輕聲說著,握著黑子的手懸在半空,分明的骨節映著火光愈發顯得清瘦,輕輕地發出一聲如釋重負的嘆息聲。

柳逸直視著面前的少年,他是一如既往的清雅溫和,卻能為她執劍相護,亦能與她執子相殺……

她不由輕嘆:“雖與阿奚相識不久,倒宛若多年朋友一般。”

清風徐來,燭火輕輕搖曳,少女堅定的眼神被映照得益發明亮。

衛奚看得一癡,良久誠摯地說:“與逸俠結交,奚一生之幸。”

他隨即輕撚一顆棋子,在中央緩緩落下。

那本是柳逸占據的地方,但不知為何,這顆黑子一旦註入,整局棋局勢大變……黑子已對白子有著隱隱地合圍之勢。這一手棋實在出乎她的意料,她暗自在腦海中推演,卻是毫無解決辦法,唯有在旁落下一子想要挽回。

恰在此時,衛奚卻不乘勝追擊,緩緩地開口:“奚腦海突生一問,又恐唐突。”

“但說無妨。”

“不知逸俠……想找何許人相伴一生。”他說完這短短一句話只覺大腦一片空白,似乎只是稍加提及,已用盡了一生的力氣。

柳逸楞了半晌才問:“怎麽……問起這個?”

衛奚垂下頭望著棋局,佯作看棋之勢,口上輕描淡寫:“好奇而已。”

柳逸略作思索,眸光微微閃動,輕聲:“大概是……能勝過我之人?”

模糊卻仿佛有所指向的話讓少年心中波濤洶湧,不覺間雙清眸驀地一亮,追問道:“如何勝過?”

“別的不說,至少劍術罷。”柳逸望向衛奚,暗暗地想,一向不露聲色的他究竟功夫如何?

衛奚緩聲說道:“如今少年英才之中,若論劍術大成者,洛陽一脈鮮少後繼之人,江南一脈,倒是慕容獨秀。”

“他……”柳逸緩緩地放下手中棋子,不由想起當日與白三錢對弈的那一局——彼時非夢之亂方起,她心境澄明,只想手刃仇敵,而懷疑與猜忌已根植於旁人之心……她不由搖了搖頭,“不提也罷。”

衛奚思忖半晌,說:“只是……若逸俠這般標準,在同齡人中,便更少了。”

柳逸隨意地緩緩落下一顆棋子,只道:“然而相伴一生,年紀相差太多卻又不好。”

衛奚附和地點點頭,接著卻道:“我忽而想起一人,或許可滿足你條件。

“何人?”

衛奚狀若無意地提起:“你不是說過,有人與你相鬥,你敗於他手下?”

柳逸長嘆一聲。

——非夢?

初入江湖時,她敗於他的劍下,生死懸於一線之際,她看到了世間最精妙的劍術。

他們擁有著相似的經歷,懷滅門弒親之仇,孤身流落江湖,甚至於後來……在飛來宮,他走過她身旁,輕輕拍她的肩膀打招呼,那一瞬間給她的感覺,宛如相識多年的好友。其實,若非他服食天毒……

她趕緊止住這個荒謬的念頭,連連搖頭:“此人年紀輕輕,劍法卓絕,然心術不正,定然不可。”

衛奚不再追問,頓了頓,轉而說道:“劍雖乃百兵之君,然而其他兵刃亦有可取之處,若不論劍,有一人確實刀法傑出,又乃性情中人……”

柳逸猜測:“你是指,江竹?”

“沒錯。”

柳逸嘴角不由浮現出一抹苦笑,卻不言。

衛奚似才想起二人絕交之事,連聲道:“我不該提,怪我!”

柳逸緩緩地回憶著往事,慢悠悠地開口:“阿奚,我記得,你與江護法在少林初見時,便稱他為江兄?”

衛奚握著棋子的手不由一顫,良久道:“你還記得。”

“是因為是我的朋友麽?可如今卻害得你受傷,才出飛來宮不久……”柳逸越說便益發地愧疚,畢竟曾經稱兄道弟之情,待到兵戎相見之日,不僅落得一身傷,心裏也不會好受罷?她嘆了口氣,認真地說:“其實,你劍術亦極好。”

微風輕揚,燭火下的少年一抹笑意深入眼底,拱了拱手道:“承蒙逸俠誇獎。”

柳逸只覺得這種話不知如何接,本來朋友之間說是玩笑未嘗不可,可衛奚說的時候分明是懷著尊崇之意的。她微微埋下頭來,恰在這一瞬,未曾註意到燈火掩映下少年微微泛紅的臉色。

她擡頭看了看窗外一片漆黑,輕聲說:“天色晚了,休息罷。”

衛奚輕嘆一聲,不舍地望著這殘局。

柳逸笑道:“以後有空,再領教你的高招。”

衛奚微微頷首:“好。”

了無星月的天空一片漆黑,四方酒樓裏極為寂靜。

須臾,響起一陣均勻的呼吸聲。

衛奚站在床前,望著雙眸緊閉的少女。

即使經歷風雨,仍不摧其志。

即使經歷廝殺,仍不摧其義。

他不由回憶起往日,在飛來宮地牢來見到柳逸時。

黑夜中,少女微微地顫抖著,卻給予了他許久不曾擁有的溫暖擁抱。

她輕聲地說:“你來了,真好。”

她鄭重地說:“我會幫你。”

是蒙塵之明珠,是永夜中月光,在最危急時刻,在無盡深淵之畔溫柔地呼喚。

他想起這些,整個人卸下所有防備,唇角不自覺地泛起一絲微笑,凝視著面前少女。

黑夜中,依稀可見那雙清秀的眉,勾勒出遠山一般的輪廓,可以想象在其下潛藏著的雙眸,在手中劍揮出之時,如何神采四溢。

他輕嘆一聲,綿長的呼吸聲和加速的心跳聲在自己耳邊回蕩。

怦怦。

他緩緩地俯下身,唇微微移動,輕輕碰到她的額頭。

少女小臉上白皙的肌膚在月光下映出淡淡的光澤,可觸及的是夢中才有的溫度。

——如此堅強的人,卻又如此暖徹心扉的溫軟啊!

“第一次聽說你的名號起,就引起了我的註意……相遇後,果然沒有讓我失望,甚至比預期中的還要好……如此光明溫暖,宛如黑暗深淵中的一道光……可惜,對不起。”

他喃喃著,聲音益發地輕,語氣卻鄭重得像是許下一個誓言。

“逸俠,願以吾之命,成君之情。”

☆、枯木林:殺孽與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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