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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求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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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鳳152年,慕容振的義子莫長路成了道氣門第十二任掌門。

莫長路與慕容振的淵源起於麒鳳145年。慕容載飛自裁後整整十三年,都沒有出現在任何人的夢境裏,讓慕容振以為,他當真魂飛魄散,永世不入輪回。但這一晚,慕容振卻忽然夢到十三歲的慕容載飛,在二十三歲的慕容載飛的葬禮上旋轉起舞、擊鼓而歌,一如在鶴閑先生病逝的榻前,等到葬禮結束之後,慕容載飛飄然而走,換做慕容振伏地大哭,不省人事。慕容振從夢中哭醒後心潮忽至,想要去李霽長眠之地與昔日的摯友說說話。

趕到棠庭山李霽墳冢時已近黃昏,慕容振沽酒坐在墳冢前,絮絮說起這些年的許多事,多半是關於慕容載飛,愛子離開後慕容振時刻提醒自己斯人已去不可過分傷懷,但此時坐在李霽墳前,才發現往事歷歷難以或忘,不知不覺從日暮時分坐到月在中天,仍不舍離去,看日月往覆,想起昨夜夢境,不覺悲戚,就在這時,夜晚的叢林裏忽然傳來一陣歌聲。慕容振知道兒子喜歡歌舞,聽見歌聲以為是愛子顯靈,不顧一切向著歌聲起處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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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是他日夜思念的愛子載飛,而是一個垂髫牧童,牧笛插在腰帶上,牽著一頭黃牛,搖頭晃腦唱著歌兒。由失望而至失態,天下至尊的道氣門掌門慕容振,竟在一個牧童面前泣不成聲。牧童這才發現慕容振的存在,他並沒有害怕,而是走上前,溫柔地為慕容振擦幹眼淚,柔聲安慰他不要哭泣。

慕容振擡起頭看著這個孩子,他雖然單薄,卻不孱弱,他有一張幹凈的臉龐,幹凈到似乎不屬於這個塵世,月光冷寂,他卻暖暖笑著。“有那一刻,我恍惚覺得,是我的孩子又回來了。”沈浸在這段回憶裏,慕容振露出溫柔的笑意。

慕容振就和這個孩子攀談起來,當得知這個孩子正好是十三歲時,慕容振心裏像是被什麽戳了一下——十三歲啊,在夢裏載飛正是十三歲,載飛離開這個俗世,也恰是整整十三年,冥冥中似乎有一種力量,讓慕容振對這個孩子生出親近的感覺,他把孩子拉近一些,問:“孩子,你為什麽這麽晚還在這裏?你的家人呢,為什麽讓你不著急回家,卻在山裏唱歌,不怕遇見惡人嗎?”

天下有很多人畏懼慕容振,但或許因為今天的慕容振不像是霸主而只像是個父親,牧童並沒有表現出一點點害怕,他笑吟吟地回答道:“下午的時候看見天青水藍,陽光正好,心裏舒暢得很,就睡著了,一覺睡過了時間,歸來的時候想到下午陽光下小睡的美景,心裏高興,就情不自禁地唱起歌來。”

這話聽起來莫名其妙,卻又似乎有些禪機,慕容振楞了一下,又問:“一覺睡醒之後,陽光變成了黑夜,難道不應該難過嗎?”

牧童笑嘻嘻地搖頭說不:“睡夢中已經享受了陽光,雖然睡著了不知道陽光究竟有多暖曬了有多久,但它畢竟存在過,醒後想一想還是暖和。日頭總會下去的,與其去想它不見了,還不如想它曾經來過,在我們知道以及不知道的時候。”

十三歲的孩子竟然可以說出這樣的話,筆者聽來都不覺驚嘆,更何況當時思念愛子心中郁結的慕容振,像是黑暗中突然打開的天窗,像是幹涸中突然落下的甘霖,慕容振聽他說到這裏,眼眶不由地濕潤了,他把這個牧童抱進懷裏,有些哽咽地說:“孩子,再多陪爹爹一會兒,好不好?”

回憶到這裏,年過半百的慕容振眼中再次泛起淚花,他慨嘆說:“這個孩子多麽像我的孩子,他比我灑脫,比我通透,比我放得下,有那麽一刻,我覺得這就是我的載飛,他又回來找我了,我想要把他帶回去是輕而易舉,但我又很快想到,我不可以再逼迫他了,絕對不可以了,只有詢問他肯不肯多陪我片刻,我真的害怕天一亮他就會消失不見。”慕容振輕輕嘆了口氣,微笑著說下去:“好在,他點點頭說好,說願意跟我回家。”

——《寂寥歲月,誰為他點亮團圓的明燈——慕容振與他的義子莫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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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孩子就是莫長路,他說父母隱居山林,不見生人,隨手寫了一張信箋系在牛尾上,便跟著慕容振離開山林去了道氣門,做了慕容振的義子。回到道氣門,慕容振才發現他不是一個簡單的牧童。他年紀雖小,卻博古通今,說起書中道理侃侃而談,江湖上幾個老學究沒有一人辯得過他;他還懂得五行八卦,拿起奇門陣圖,便能看懂□□分;他練得一手好劍,可江湖中人竟無一人說得出他的師承來歷,慕容振問起,他只說是家傳,可他父母世外隱居,不見生人,他連父母的名姓都不肯透露,慕容振曾派人尋找,然而派去的人都在堂庭山中莫名其妙的迷了路,也只有不了了之。

那時候道氣門人才雕零,慕容振一心將莫長路當做接班人培養,即使他身世有隱秘,慕容振還是選擇信任。他看莫長路家傳武藝於龍庭武學有相似之處,慕容振便想讓他入龍庭,莫長路卻偏偏喜歡麒庭,慕容振便依他的選擇,讓他入麒庭學藝。

麒鳳152年,慕容振離開道氣門,把掌門之位留給莫長路,同時留給他的還有無數的難題。

首先是關於七情訣。二十年前沈湖之禍後,天下再沒有反對七情訣的聲音,但慕容振的支持並沒有帶來七情訣的發展,相反,七情訣漸漸走上了邪路。沈湖之禍、慕容載飛自裁之後,雲蕭蕭回到長歌牧場相夫教子,不再參與武林紛爭,她一直在潛心研究是否有方法可以避免類似的禍患,但毫無所獲,她也沒有把七情訣傳給弟子後人。慕容振曾經委派高手研習七情訣,但他們都害怕再出類似的禍事,都不敢用心去學。江湖上依然執著於七情訣的人,不是妄想尋找捷徑的懶漢,就是心術不正想要擁有強大力量的惡徒。因為他們,七情訣已經實實在在成了邪術,莫長路想要為七情訣說話,也沒有了足夠的底氣。

其次是保守派的勢力日益壯大,慕容振的鐵腕鎮壓激發了天下有志之士的骨氣,七情訣走上邪路喚醒了他們的正氣,他們組成堅不可摧地聯盟,捍衛武林的正義。以這些有志之士為骨,還有很多年輕人,他們沒有那麽清醒的認識,只有一腔洶湧澎湃的熱血,在慕容振在位時,他們中就有許多人不惜以身試法,想要用屍體開辟一條通往“正義和自由”的通途。慕容振離世的消息確切地傳出以後,這些人又開始摩拳擦掌準備又一次示威,想要逼新掌門下令廢止邪術七情訣。

另外,道氣門內也有無數的問題。早在麒鳳132年沈湖之禍前,道氣門內就有一大批保守派,臘月初八沈湖之禍,他們中幾乎全部高階弟子都被逐出門墻甚至沈湖。當時還有一批年輕弟子,他們多數都是受害高階弟子的直接傳人,當時迫於形勢,不得不暫時聽命於慕容振,但當時的慘禍他們怎能忘記,現在這批年輕弟子都已經長大,並且成了道氣門的重要支柱,他們隨時準備著為當年的慘禍討一個公道。這一點慕容振清楚,莫長路也清楚,卻動他們不得,因為牽一發而動全身,動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都會帶來巨大的動蕩,除了他們道氣門只剩一些不堪重用的逢迎派,這樣的動蕩一旦發生,就意味著道氣門乃至整個武林的崩塌。

擺在莫長路面前的,似乎只有兩種選擇,其一是頂著壓力立刻證明七情訣不是邪法,其二是向保守派妥協,承認七情訣是邪法。但莫長路做的選擇卻是——不作為。在初任掌門的一年多時間裏,他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做,除了去各地閑逛,其他時間都在藏書閣打發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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