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茉莉振振有詞的批判，大衛好像有點疑惑和懊惱，因為那是很久以前的事，雖然初代光腦願意跟它的夥伴分享一切知識和經驗，但是很顯然，光腦不願意提及那段晦暗的往事，那是機器時代的開啟，也是一場宿命的較量。

大衛沈默地伸出手，摸了摸地上的小羊羔，它身軀高大，這只小羊羔是它特地從一只被狼群攻擊茍活下來的母羊肚子裏救出來的，它養活了小羊羔，並且成功將它斷裂的後腿替換成堅硬合金打造的機械腿。

小羊羔身上還帶著一點溫和的天性，它伸出舌頭舔了舔大衛的手心，大衛的眼神卻始終很冷，就像在看待一件死物，並沒有那種格外動容的感覺。

茉莉掃了一眼小羊羔的樣子，它似乎對大衛有點依賴，她突然有點明白了，其實機器人跟人類有什麽本質上的區別呢？

基因和染色體，遺傳物質，活性細胞，那是生物學上的特征。機器人擁有的東西並不見得比人類稀少，曾經人類站在食物鏈頂端沾沾自喜，認為可以掌控一切，所有的生物都將會匍匐在地，臣服並且順從。

而人類親手打造的機械生命體，它們從誕生開始，就意味著一種全新的生命形式的崛起，只是消耗了漫長的歷史進程。

就像這只小羊羔，它不會分辨人類和機器人的區別，興許在它看來，不管哪一方奪得主宰地位，只要讓它過得好，生命安全有保障，它就會本能地親近誰。

茉莉剛才只是故意激怒大衛，很顯然，她失敗了，大衛不為所動，而且它隱約有點紳士的樣子，並不會對她這個女士無禮，反而時不時地會提醒她一句。

只可惜，兩人站在不同的陣營裏，茉莉以前是很喜歡操縱機械體的，比如阿爾法星球的機甲戰士，但是茉莉專攻古武，對機甲戰術並不熟悉。

如此安靜地過了一整天，夜裏，大衛走了，不知道是在附近巡邏還是去做那些它覺得很有樂趣的活動，大衛真的是個很奇怪的人。

茉莉如此想著，就聽到不遠處的沙堆後面陡然響起一個尖銳的哨聲。

茉莉瞬間就辨認出來，這就是原主期待已久的暗號，屬於反抗軍的首領希賽。

茉莉仔細掃了一眼對面的穹頂，隱約可以看到飛來飛去的小精靈，那些小精靈可以迅速辨認出人類並且加以驅逐，如果人類反抗，則會就地擊斃。

“你放心，這邊的世界，它們管不著！”就在這時，希賽從背後跑過來，他喘著粗氣，顯然消耗了大量體力。

茉莉打開手電筒，夜色迷離，燈光昏暗，勉強可以看清楚希賽的模樣。

希賽是典型的西方人，身材高大挺拔，膚色呈現一種幾近透明的雪白色，如果在白天的陽光底下，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些深青色血管。他的五官就像是刀削斧鑿般硬朗俊美，很容易讓女人產生好感，而且他年紀不大，大概是三十歲不到的樣子，現在的人類經過基因改造，已經可以活到上百歲了。

“你叫什麽？”希賽用的是地下城的通用語。

“茉莉，三區的警察，你呢？”茉莉明知故問。

“普通修理工，有一家自己的機械修理店，我會修很多種機器，還會改裝。對了你這輛懸浮車已經有點破損了，我馬上給它修補一下。”

“可以，你有趁手的工具麽？”茉莉笑盈盈地看著他，神情很是和氣。

“帶了，我有壓縮工具包。攜帶方便，但是可能不太適合你這種軟妹子。”

茉莉知道原主長相清純可愛，是個典型的軟妹子，可惜有很重的暴力傾向，被人傳為暴走蘿莉也並非空穴來風。

茉莉蹲在希賽身邊，仔細觀察他的一舉一動。原主的第一個心願，就是保護好希賽和他的反抗軍主力，但是茉莉不擅長打團戰，而且她以前談情說愛居多，哪裏會料理這種兇殘的血腥的任務……想到這裏，茉莉不禁有點哀怨。

似乎察覺到茉莉身上濃郁如有實質的怨氣，希賽一邊嫻熟地修理懸浮車一邊好奇地問道：“你怎麽了？”

“我受傷了，很嚴重。”茉莉苦惱地撓了撓頭發：“都是那些該死的機器人！”

“可是我在附近蹲伏四天三夜，並沒有發現那個大衛主動攻擊你，你跟它之間的距離可謂是涇渭分明，根本不存在傷害這種說法。”

看著希賽嚴肅的俊臉，茉莉心虛地縮了縮腦袋，大哥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吧！

“你千萬不要撒謊，在機器首腦面前，撒謊是沒有什麽用處的策略。”

“哦？”茉莉倒是覺得謊言是人類最好的偽裝，沒有謊言的世界無異於池子裏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清水，俗話說得好，水至清則無魚。這是古時的經驗了。

沈默片刻，茉莉盯著希賽熟練爽利的動作，突然想起那個神出鬼沒的深海，急忙試探地問道：“你知道三個首腦中的深海嗎？”

“我一直暗中觀察，在附近埋伏十年了，深海？我聽說過，不過她很少露面，那些機器人腦子裏沒有她的資料，就算是最頂尖的黑客，也搜尋不到她的巢穴。”

茉莉頓時有點憂心忡忡：“你一個人住？”

“怎麽？”

“你看起來有點……怎麽說呢，孤零零的，很獨立，很像是單身狗。”茉莉溫婉地笑了笑。

希賽放下手中的工具，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懸浮車的銀白色機殼。他一直就是個妹控，因為反叛軍的據點不多，每一個都是秘密，他很少在公眾場合露面，不過他最擔心的倒不是自己的安危，畢竟糙漢子一個，要命一條，跟他相依為命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小雅是他最親近的人，為了保護妹妹，他做出很多犧牲，快三十歲的男人卻沒有去政府成立的機構尋找合適的伴侶孕育下一代。

身為妹控，希賽不怎麽樂意在外人跟前透露自家的境況，倒是茉莉瞧出了他眼中的戒備，茉莉順手扯了扯希賽胸口上掛著的銀鏈子，那條銀鏈子底下垂著一顆漂亮的星星，一看就是精心打磨的。

“這麽女性化的首飾，你怎麽會戴在身上，莫非有什麽蘊意？”茉莉再次試探。

“哦，是我朋友買來送給我的。”希賽將懸浮車修理好，打開車門，試了試操縱表盤，朝茉莉點點頭笑道：“裏面的電力足夠我們回程。”

“就這樣回去嗎？”茉莉皺了皺秀眉：“我們回去之後，要不要向當局揭露機器人的大本營？”

“不必了，他們不會在意的，地表世界早就放棄了。”

“可是我看著那邊環境很好，要是你以後有了孩子，不想讓他沐浴在陽光底下享受大自然的樂趣麽？”茉莉勉強按捺住心中的激動。

“唔，我沒有這個打算。”希賽用毛巾擦了擦濕漉漉的頭發，他剛剛用一瓶水澆在自己頭上，在這種沙塵暴環境中，皮膚隨時都會面臨缺水的狀態。

“我一人吃飽，全家無憂。有孩子是個累贅。”希賽接著說道。

茉莉不再多話，不過離開之前，她湊到穹頂邊緣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外層的防護罩變得有點透明，在夜空之下就像一彎透明的巨大虹彩，構架起裏外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世界，只可惜，以後很難見到這樣安寧優美的環境了。茉莉覺得有點惋惜。

跟著希賽回程，希賽不愧是潛伏了十多年的特工，熟門熟路地摸索出一條安全的回程路線，路上意外碰到一個外出執行任務的小精靈，希賽毫不猶豫地掏出鐳射槍將那只小精靈擊爆了。

茉莉踢了踢沙地上小精靈的殘骸，正要撿起那顆滾落的腦殼，卻見希賽一臉緊張地阻攔道：“不要動！”

茉莉乖巧地站著不動，希賽扔了一個黑漆漆的圓球過來，然後小精靈的腦殼突然爆裂，一道白光閃過，圓球也爆炸了，小精靈這回是死無全屍。

“糟了，它跟首腦那邊是實時聯絡的，我們在這邊的一舉一動，機器人的首腦肯定是看得清清楚楚……”希賽唾了一口，狠狠在殘骸上碾了幾腳。

茉莉卻皺起秀眉：“如果是那個大衛，恐怕他不會有好心情來追殺我們的。”

“不，你小看它了，不要被它呆呆的外表欺騙！”希賽一臉果然如此的神情：“我第一次看到它，它對每個人都看似友好，實則藏著很深的心機。它是初代光腦費盡心思挑選出來的首腦，你認為它會很單純，很好騙嗎？”

“可是我對它的第一印象不是那種嗜殺的類型，它只是想保全那塊地盤吧？”

“你上過戰場嗎？”希賽懊惱地揉了揉頭發，將茉莉拉到懸浮車中坐下，然後慢吞吞地看著車穿過無邊的塵埃帶：“它在百年前一次性屠戮了幾千人的軍隊，它手中掌控著機器人最尖端的武器系統，它只是用那副紳士面孔假惺惺地欺騙你，然後趁著你不註意，偷偷盜取你的人類記憶。那些機器人就是這樣，它們跟人類的起源不一樣，所以它們總是對人類的某些行為很感興趣，總是想摻和一腳……”

等希賽警告完畢，茉莉差點聽得昏昏欲睡。

這些天在外奔波，茉莉確實有點支撐不住，就依偎在座椅上閉眼小憩了。

希賽從置物櫃裏拿出一瓶酒，痛快地灌了一口，看著茉莉清甜的睡容，很難想象她這種看似乖巧的小蘿莉，居然會是個彪悍愛打架的女漢子。

希賽將茉莉送到三區警局門口，他正要將懸浮車還給茉莉，卻見茉莉猛地睜開眼睛，利索地跳下車拉住他的衣袖：“你別走！相識一場，留個電話吧？”

希賽本想拒絕，可是茉莉突然神秘兮兮地勾唇笑道：“我也想參加你的組織！”

原本的劇情中，是希賽救了差點被機器人殺死的重傷的茉莉，後來茉莉痊愈之後就經常跟希賽互相走動，成為志同道合的朋友，一同加入反抗事業。

這一世，茉莉沒有受傷，也沒有被機器人打殺，只是一個人躲在那座大本營外面流浪，正巧被希賽撿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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