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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命運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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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弗裏德大教堂畢竟年代久遠,即使有著諸多光系陣法的照耀,考慮魔力損耗,也不可能每一個角落都亮如白晝。在某個光線晦暗不明的犄角,有些昏黃墻上刻著一個詞,深深的劃痕,生硬的筆法,仿佛是指甲的印記。那是——

“命運”。

路希撫摸著這殘留的痕跡,暗暗嗟嘆著。

這裏,曾經發生過什麽樣的故事呢?寫下這個詞的人,又遭遇了什麽呢?陳舊的、失落的,也許是個悲劇,早已淹沒在歷史長河,水花都沒有被人看見。可當她手指觸及到這個沒有任何法力的印刻,她就不由自主被悲憫充塞心胸,眼眶中幾近熱淚滾滾。這種情緒不可抵擋,仿佛被古老的哀怨之氣附住了身體。

多麽神奇的共鳴。這所見證了無數悲歡離合、見證了無數榮辱得失、見證了無數神聖莊嚴抑或卑鄙無恥的大教堂,似乎也是有靈魂的呢。

聆聽它的呼吸,路希閉上眼睛,慢慢踱步往底部走。

幽暗的長樓梯,一個接一個緊閉的房間,銹跡斑斑的鐵欄桿——這些是禁閉室的標配。然而達到那兒之前,明亮光鮮的大理石和繁華絢麗的彩晶玻璃鋪滿了絕大部分視野。

她和柏林,帶著瑪瑞莎在修道院藏匿了半個月。

柏林大部分時候沈迷於和瑪瑞莎探討歷史問題,興致勃勃簡直忘記他還待在敵人大本營深處。好吧,其實她也篤信車到山前必有路,懶得挑剔作者的安排,成天在房裏玩魔法游戲擺弄各種小玩意。

倒不是路希不願意加入熱火朝天的研討會,而是在她看來,與其鉆研那些出自作者虛構的“歷史”,還不如享受奇幻世界獨有的樂趣——如果是真實的人類史倒也罷了,以古鑒今還是值得深究的;偏偏整個世界都是某不負責任家夥的思維映射產品,那就難吸引她了。

路希剛才從主教書房的隔壁閃出來,帶著些許不安。這些天來,主教和行政官皮埃蒙特處於對城市穩定和倫巴底家族勢力的考慮,設立諸多關卡,監視人員流動,有徹底搜城的跡象。然而,市政廳和創世教會卻始終沒有收獲。

最近,教廷使者察覺了不對,除了對行政官持續施壓外,他們終於提出,要檢查“死角”歐弗裏德修道院——其實連同大教堂他們都懷疑著包庇嫌犯的可能。兼管二處的主教自然極度抗拒。他不願意積極配合教廷使者的搜查,自然因為他害怕自己蓄在修道院的貪婪所得被曝光。

盡管這位主教一度背離上級指示,但前幾天,教宗新來了一封信,威脅滿滿,逼得他不得不屈服。

作為“內鬼”,路希很清楚這其中的利害。如今,修道院肯定不適宜繼續待下去,她和柏林必須趕緊找到一個新的、安全的容身之所。

難道真的要依照女主所期望的,去天坑麽?

但出城依舊是個大問題,城市裏到處是關卡,而柏林和瑪瑞莎真經不起曝光。另一個大問題,則是如何安全躲過今晚修道院的大搜查。

好在,修道院就連著大教堂——教廷使者們考慮那裏維系著教會的尊嚴,還有許多‘無關’的虔誠居民常駐,所以暫時並未提出抄檢要求。莫非,他們三人真要先藏到危機四伏的大教堂、再另作打算?那裏空間更狹窄,光系陣法更嚴酷呢。

想來想去,教堂內部別的地方也不適合待,最保險的也許還是禁閉室。只是,那幾乎把自己逼到了危險的絕境。想想教廷的苛刻,誰能保證,那些使者明日不會一鼓作氣、繼續搜查矗立修道院前方的大教堂?

真是頭疼啊頭疼。

路希回到自己房間,唯有跟柏林商量:“事已至此,你有什麽主意,快快說吧。”

柏林左思右想,抓起一個文件夾,手中浮出一沓圖紙。他彈彈它們。“你看過設計稿,註意到嗎,大教堂有下水道,可以一直連接到護城河。”

“你想上演《肖申克的救贖》?”

他假裝鎮定的道:“可以考慮啊。”

“那好,說說你的辦法。”路希很爽快。

“這裏的地下水道很大,其實圖紙上面沒有完全寫明,我可是發現有隱藏的密道。”柏林得意的指出來。“譬如這個陣法,花紋圖案的底下必定有兩層機關,需要孽族獨有的術法驅動。這屬於孽族喜歡玩的把戲,純種人類很難察覺,即使發現了也打不開秘密之門。”

“什麽,等一等,這教堂裏居然有孽族的奸細麽,那你這個高層怎麽不召喚他出來幫忙?”路希狐疑。

柏林忙否定。“我發誓,就我這邊高層所知,這裏應該沒有暗樁。否則,見我們搞出的動靜,他早該露面了。你要知道,孽族內部是被創世教會攻破了的,他們根本就掌握了許多我們的核心機密,古魔文也熟悉得一塌糊塗,做出這種陣法一點也不稀奇。然而,可以欺騙普通人類的,恰好方便了我們。”

路希猶豫著道:“難道教會居然不知道腳底下有著這麽一個大漏洞?雖然,這種事情我的確聞所未聞,但我不相信主教也兩眼一抹黑。除非,他對一切心知肚明,卻背棄所謂的信仰,堅決不配合教廷使者,特地要放走我們——或者說暗中希望我們從那逃走。然而,目前毫無這類跡象,我們不應該冒險。”

“別太焦慮,把自己嚇倒了。”柏林安慰她。“記得,今晚是覆生日大游,~行對吧?”

“呃……啊!”路希驚詫出聲。“我竟然都快忘了。”

“他們今晚絕對不會搜查大教堂,我能肯定的。這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這個節日裏教堂會湧進許多慶賀的民眾,教廷使者人手有限,根本無法顧及。”

覆生日,據說是諸神隕落後,人類初次誕生的日子,相當於創世神的再生。具體日期,就被教會定在了新年第一天。簡而言之,明天是元旦,今晚跨年夜。教會的上層果然也很奇葩,竟選擇這種重要日子搜查“虔誠”的修道院,大約真是被教廷使者逼急了。

“就這麽跑路,有點瘋狂……”路希喃喃的說。“你有幾分把握?”

柏林反問道:“你又有幾分把握,作者的金手指還好使嗎?”

“沒問題,杠杠的。”說到這兒路希就有了點信心。總之作者是要他們來拯救女主角的,劇情發展,總會盡量提供便利吧。

“計劃不如變化,就今晚。”柏林一錘定音。

“OmyLadyGaga,你真的有規劃過路線麽,這很危險啊!”路希呻。~吟一聲。“屆時大教堂會湧進來很多人!大教堂一定會加強戒備。你我還要帶著瑪瑞莎摸到地下室去。”

“明明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柏林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此話怎講?”路希表示洗耳恭聽,願聞其詳。

“顯然,他們重點在於搜查修道院,還要分出一部分人盯著大教堂,那裏人很多。明面上要布置更多哨崗,暗處的防備力量就容易被表面的混亂吸引註意。我們趁機逃跑,出城應該更方便。所以說,他們的行動,於我們既是危機也是轉機。”

柏林越說越興奮。“看看圖紙,穿過這一處,我們就能達到護城河。到了城外,那就真是海闊憑魚躍了。”

“雖然你說的,好像太輕巧了些,但聽上去……算可行吧。難道,作者給了我們什麽暗示?”路希想到這一點,嘀咕道。“說起來這覆生日游,。行仿佛特地為我們準備的似的。應該是作者一開始的設定吧,她總是有大綱的。”

“呸,她那就是一個坑,後續沒有的。”柏林鄙夷道。“還不如我靠譜。”

路希撇嘴。“算了,別吐槽,幹正事去。還要跟瑪瑞莎好好說明。”

提起那可憐的女主,柏林腦子卻突然浮現另一些奇怪的東西,譬如“今晚啥也不想幹就想幹啥啥”之類。呃,因為三人藏在一處,有限的空間內隱私頗有些損失,再加上路希太謹慎,兩個人似乎真的很久沒親熱了呢。他腦子裏自動屏蔽數日來自己的心無旁騖一念鉆研的失誤,忍不住盤算起如何在路希這裏找補。

心動不如行動,不知不覺中他的身體自然貼近路希,嘴唇不受控制的在她耳畔印了一記。

路希頓時打了個哆嗦。“你呀……這種時候還想撩撥人?”

“怎麽,誰敢說不可以。”柏林回得理直氣壯。

“好好好就怕你。”路希決定示弱。“事情宜早不宜遲,我們準備準備。”

是夜,歐弗裏德的燈火通明、滾滾人流與他們無關。柏林和路希並不理會修道院裏緊鑼密鼓的搜查,甚至大教堂的人頭攢動、莊嚴肅穆的祈禱都不放在心上。他倆拉著有點不知所措的瑪瑞莎,偷偷潛入了大教堂某間地下室。

似乎一切都很順利。黑暗中,路希指尖點著微弱的熒光。狹長逼仄的地下通道,彎彎曲曲如同迷宮一般。慢慢的,道路變得開闊了些。一直摒住呼吸的瑪瑞莎,總算長長籲口氣。路希見她揪緊領口,憐憫的拍拍她的手,示意她放松點。

“前方就是了。”柏林指著暗色的一片水域,說。

他們所走的道路,盡頭是一片略為寬廣的坡地,接著霧氣蒙蒙的河灘。宛如巴黎歌劇院傳說中的地下室,不過這裏應該沒有某個魅影在等著他們吧。躡手躡腳緊張了一路的路希禁不住浮想聯翩。

這一路上,他們為了收斂氣息,向普通人一般行走著,幾乎沒敢用法術,在這“寬闊”的教堂地下便顯得格外渺小孱弱。周圍與世隔絕般的安靜,也很能誘發心底的恐懼。

嘖,越來越像恐怖片了。

暗色水域河畔,三人立在沒腳的迷霧中,默視那猶如深淵的潺潺河流。柏林向前踏了一步,深吸口氣,張開雙臂,揮出一道紫金色的光。

巨大的銀十字登時從河中升起,照亮四周。路希驚訝的發現,他們正處在一個寬闊洞穴中,幹凈整潔,不似天然。

“明明地圖上標志的光系陣法,都還藏匿在洞壁上沒引發呢。”路希環顧周邊,小聲道。作者往她身上塞了許多能量,讓一個高級修女實力超群秒殺一片不假;可路希對於“感知”的運用並沒超出本能太多。柏林情況或許差不多,不過,孽族的“天然本能”倒是更厲害些。

柏林點頭。“這個銀十字披著光系陣法的外衣,其實底下另有玄機,不是孽族大概也做不到——特殊的古魔文直接灌入我的耳中,提醒我,必須輸入孽族全身的特殊魔力呢。”

一直緊繃著的瑪瑞莎還是開口了。她擔憂著說:“我也能聽到一點點,陣法呼喚著要求……可是,你把力量全耗在這裏,真的沒關系麽?”

柏林擡手,劃出一道幽藍的光芒,連接那銀十字,試探片刻。“是得確認,這不是陷阱才行。”

路希和瑪瑞莎死死盯著他的動作。尤其是路希,作好準備,一旦發現不妙就把他搶救出來。然而,時間一點點過去,柏林臉上終於綻開笑容。

“這是個有靈性的陣法,還能指示我這就是前往城外的水道了。”

“可靠嗎?”路希和瑪瑞莎異口同聲。

柏林微笑。“這個陣法,就是‘親切的好朋友’,像豢養的獵犬一般忠誠。再偽裝,創世教會的人也做不到此等地步,除非他們自己就是孽族。不就是要暫時剝奪我全身魔力麽,拿走好了。”

說罷,他毫不猶豫的閉上眼睛,動用魔力連接那巨大的符號。悄無聲息,銀十字慢慢升到他的頭頂上方,投下一束寬幅射線。深藍的光暈霎時將柏林周身籠罩,他站在其中一動不動。路希無法,只好和瑪瑞莎站在旁邊,擔憂的望著他深陷銀十字的控制環中。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路希的焦慮慢慢到達一個頂點。

“還沒好麽?”她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詢問仿佛失去知覺的柏林。一旁的瑪瑞莎則抿緊嘴唇,望望她又看看柏林,並沒搭話。

路希清楚,兩人這些日子以來接觸不算很多——彼此自尊心阻礙下,路希並不太喜歡這個有點憂郁黯然的女主,瑪瑞莎又有些畏懼路希的強勢。可說到底,她們目前是一個戰壕裏的戰友,患難與共休戚相關,再不善於相處,也要交流一二。

路希轉向瑪瑞莎,道:“你覺得呢?”

身為女主角,第六感應該比她更靈吧。路希如是想。

瑪瑞莎搖搖頭,吞吞吐吐的說:“我不知道,可是,總感到怪怪的,好像,要是跟柏林說的一樣,我們現在,有點……順利過頭了。”

路希心裏“咯嘣”一聲。要糟,女主角若直覺不妙,肯定這裏有什麽問題。究竟是,出在哪裏?

此時,柏林那兒發出一陣“轟隆”響動。路希和瑪瑞莎見他雙足發軟,虛弱的跪在地上,周圍光芒散去,唯有銀十字高懸上空,旋轉著閃爍著,發出一條長長的、會拐彎的光帶,斜斜插入了黝黑暗沈的河道中。

柏林臉上掛著勉強的笑。“這算是成功了。我們只要跳進光帶,就能被一直送到城外去了。”

路希搶上一步,扶住他。“能站起來嗎?需不需要我把你丟進去?”

柏林臉色慘白,下意識扯扯嘴角。“居然說用丟的……沒有公主抱的待遇啊……”

路希覺得面部肌肉有點抽搐。“想那樣子,你這廉恥是被狗吃了麽……好吧,我從善如流,看在你這麽努力的份上,成全你如何?”

說罷路希就伸出手,作勢彎腰去夠柏林的腿。一邊的瑪瑞莎簡直哭笑不得,只好提正事:“辛苦你了。這樣,就成功了?”

柏林還未來得及答話,三人就聽見後方狹長走道傳來一句駭人的呼叫,煞是刺耳:“當然成了,你們還不趕緊進去?!”

路希不由得大驚失色。她定睛看去,那裏奔來大約有五個身影,濃烈的氣息……竟然都是教廷來的使者!

他們怎麽會這麽快出現在這裏,先前一絲征兆也沒有啊!

路希的預想中,即使有追蹤者,也不可能如此集中,她自然可以拖些時間,順利把柏林和瑪瑞莎帶出去。但如他們這般早有預謀的埋伏於此,恐怕——事情有什麽脫離控制的地方。

五道身影“咻”的將他們三人包圍。一個教廷使者猖狂的笑著。“走吧,出城去,我們一起。”

另一個亦得意洋洋。“你們在疑惑我們為何來得如此迅速嗎,要知道,我們花了不少心思準備呢。”

“孽族豢養的家犬的確忠誠,即使一個小小陣法也很難為我們掌握。可是陣法並不夠聰明。要知道,家犬的脖子上,掛著洩露行蹤的鈴鐺。”第三個人很“好心”補充解釋。

“既然通道打開了,那很好,別耽擱時間。”第四個人催促道。

一瞬間,瑪瑞莎腦中轉過數個念頭。她忽然捂住嘴,道:“我明白了,你們故意讓我們出城……其實你們更想繞開威爾的勢力!”

“沒錯,倫巴底小姐,你真是聰明極了。”第五個人發聲。“要捉拿你們可真不容易……”

話音未落,五位使者一起出手,五色光劍飛射,對著柏林集中攻擊——身為孽族的他正虛弱的在地上喘氣,仿佛毫無抵抗之力。路希握緊拳頭,雙手在黑暗中劃過一圈,燃起白熾一片。光系防護罩頓時吸收了那各種色彩的致命力量。護住了柏林三人。

教廷使者們見狀,紛紛加大能量輸出,還齊聲罵道:“叛徒,這樣厲害!看來前些日子在倫巴底公館搗亂的就是她!”

不怪教廷使者眼盲,身為高等修女,路希向來深入簡出,甚少與主教外其他人會面——他們今晚才開始徹查修道院呢。只是“前些日子”提醒了路希,把她驚出一身汗:教廷使者的精銳力量,可還不止面前這五人;其餘的,是在大教堂或者修道院,抑或,埋伏在城外道路上……

路希卻無暇細想,她如今苦苦支撐著,拼命調動一切力量,好緩解那五人匯聚的、越來越重的壓力。一味的防禦抵擋,雙方或者勢均力敵,可她不能這麽和他們僵持下去。必須有決斷了!

路希把懷中藏著的爆裂彈甩了出去。一聲巨響,整個地道和水域都收到波及。代表傳送通道的銀十字在空中扭曲著,最後抵不住撕扯,化成飄忽的碎片。就這樣,柏林先前的努力全部白費,他們不能妄想在此逃逸出城了!

趁著那五人在劇烈爆炸中自顧不暇、手忙腳亂的當口,路希一手扯著柏林,一手拉著瑪瑞莎,不得已又鉆回了來時的路。她勉力帶著他們,飛奔過一個又一個房間。耳邊響著簌簌的動靜,顯示追捕者們毫不放棄。

路希腦海中迅速分析著之前的紕漏:誰能料到,教廷使者居然已經沿著蛛絲馬跡摸到了他們的行蹤呢?人家這是下好了套,等他們來鉆!覆生日游~,行,乃是一個圈套。放出風聲,集中人員到修道院,為的是引誘他們前去大教堂的地下河道!

她越想,覺得事情越是清晰,仿佛作者給她腦子也開了掛,直接告知劇情。瑪瑞莎的身份曝光,果然跟柏林的到來有關。創世教會知曉之後,定是變得異常擔憂,才打算不顧一切抓住她並帶回去。

然而倫巴底先生和皮埃蒙特一道控制著歐弗裏德,他大概不會容忍自己的侄女被教廷帶走。教廷使者知道這一點,清楚己方無法光明正大從城中捉拿瑪瑞莎,才策劃了一場奇襲;熟料,因為有自己攪局,他們仍然失敗了。

這兒,弄清情況的倫巴底先生說動皮埃蒙特,“協同教會”在城中設立諸多關卡,其實並非為了抓捕瑪瑞莎們,而是一種保護,好及時把失蹤的瑪瑞莎找出來,也防止教廷謀害或帶走瑪瑞莎——想來,雖然他們一直企圖恐嚇她,但是她的身份亦是威脅拿捏孽族的利器,他們定然不願意直接殺死她。

唉,柏林和她自己出於思維慣性,完全沒有意識到這種可能,所以繼續藏在修道院,反而被教廷使者發現端倪,從而策劃計謀,索性引他們進入地下河,讓柏林打開他們難以開啟的秘密之門,從而順利離開歐弗裏德。

呸,順利的是教廷一方呢,真是想得美!

但路希卻漸漸感到力不從心。她被逼得距離燈火通明的大教堂愈近了,人聲鼎沸嘈雜喧嘩如夢境一般襲來,濟濟一堂的除了城中虔誠守法的民眾,還有諸多教會的工作人員。那裏有著許多魔力強大的對手,隨時可能加入抓捕要犯的行列——焉知教廷使者們是否已經通知過同伴了呢?

而自己一方,她的魔力損耗掉接近三分之一。奔馳的颶風中柏林和瑪瑞莎幾乎不能發音,可是她依然可以聽見細弱艱難的喘息——她必須保護他們!

去哪裏,去哪裏,去哪裏?

怎麽辦,後方窮追不舍,他們要……直接紮進人聲鼎沸的大禮堂嗎?

從昏暗沖往光明,路希幾乎看清了站在禮堂正中央站著的主教,他有點呆滯的望這路希的方向,嘴唇微張。他身邊,數個黑衣正裝的侍從們身形閃動,蓄勢待發,隨時準備沖出來對路希一行出手!

避無可避了麽?

路希拉緊柏林和瑪瑞莎,防護罩撐得滿滿,硬著頭皮躍了過去。然而,關鍵時刻,另一股更為驚人的力量籠住了三人。

“哈……啊——”

一直默不吭聲的瑪瑞莎呼喊起來。在這危急時刻,她終於調動起內在潛力,意識模糊的企圖保護自身。她正闔著眼睛,咬著牙關,眉頭緊鎖,雙臂抱在胸前。巨大的魔力從她身上迸發出來,仿佛無窮無盡,湧向整個寬廣的禮堂。一時間,幾乎所有人都目眩神移,不明所以,暈乎乎的失去了行動力。

奇跡般的,體能上一直看起來很廢柴的女主角,竟然在這緊要關頭大爆發。而且,那明亮耀眼充滿正面意味的魔力,短短一剎那,簡直把大教堂裏的信徒們全部鎮住了——甚至包括追捕他們的教廷使者。

路希率先緩過勁來,接著是柏林。借此機會,他們速速從陷阱中逃脫,再次帶著陷入半昏迷狀態的瑪瑞莎折回了城內。

在漆黑的道路上疾走,跟上一次是多麽相似!不過,他們前進的方向,是完全相反的。

即使和柏林略微商量幾句,肯定了自己的決定,路希仍不免心頭惴惴:這位倫巴底先生,果真會包庇他們嗎?

很幸運的,當他們偷偷跳進主人家的書房時,這位先生正獨自一人,安靜的靠在扶手椅上。見他們闖入,他雖然表示吃驚,但並沒有失手打破茶杯或幹脆拉鈴喊人。

更幸運的,瑪瑞莎已然恢覆了泰半意識。

“威爾舅舅……”她喃喃的道。

路希和柏林對視一眼,紛紛退後兩步。這樣也好,讓這對親密的舅甥好好交流一番,他們少說、少錯,。

威爾還算鎮定的掃過這三名不速之客,忽略掉路希和柏林,目光定格在女主角身上。“這樣匆忙,這樣意外啊。瑪瑞莎,你還好麽?”

瑪瑞莎哽咽道:“我……”

“你的身份,你已經知道了吧。”威爾敲了敲自己的額頭,嘆氣道。

瑪瑞莎揉著眼睛。“你是指,我擁有孽族的血統嗎?”

“對不起,總想著瞞過你,讓你過上姐姐眼中的‘正常生活’。一直我從未好好和你說過那些事情。”威爾站起傾身,朝瑪瑞莎伸出手,似是想將她攬入懷裏。

“雖然我也有過努力,期望你離那些歷史和教義的漩渦更遠一些……但那些好像對你來說仍然是致命的吸引。其實我不是一個好舅舅,並沒有及時關心你,從而讓你遭遇了那麽多磨難。”

瑪瑞莎拼命搖頭。“不,因為你,因為歐弗裏德,我才擁有過那麽多自由和快樂。只是,這樣欺瞞和竊取的日子終有結束的一天。教會,永遠站在我的對立面。”

“我不想勸你妥協,即使這並非不可能——畢竟,妥協是我這樣年紀的人才應該做的。”威爾說著,打量路希和柏林。“這兩位是你的朋友麽,瑪瑞莎?一個孽族高層,一個還有著……創世教會烙印的叛逆。”

路希忍不住撇過臉去。她就知道他能認出來的。她的額頭上,還隱隱殘留著高級修女的印記呢。

瑪瑞莎小聲回答:“是的,多虧了他們,我才從教會魔掌中逃脫。可是,現在他們再一次要抓住我。”

“你想要……藏在我這裏嗎,還是依然向往著歐弗裏德之外的廣闊世界?”威爾絞緊雙手,轉向柏林,語氣咄咄逼人。“孽族的這位先生,你們已然暴露,教會可是遞給我不少訊息。如今,你打算把瑪瑞莎置於何地?”

柏林欠欠身子。“我首先的目標是保護她,然而,再設法回到可靠的族人身邊。”

“你和你的同伴能做到?”威爾輕蔑的望著他。

“所以,我們來尋求你的幫助。”柏林整理著措辭。

威爾皺皺鼻子。“喪家之犬的話,我並不想相信。你上次來這裏時,還妄自尊大得很。孽族總是這麽天真,以為個人能力可以決定一切。”

“是我的疏忽與失誤,給你添麻煩了。”柏林很誠懇的道。他已認清現實,即使作者擺明了給他們金手指,在她的世界裏,主角往往還是得夾著尾巴做人。

威爾稍稍消了些氣。“其實意識形態,甚至孽族什麽的並不要緊。教會永遠不能在我們這兒興風作浪,只要事情關系著歐弗裏德的獨立和自由,我和皮埃蒙特,立場是一致的。我們決不會相互攻訐,而是聯合起來,團結一致對付那些不安定的因素。”

他頓了一頓。“即使——”

威爾驟然站起,用力推開旁邊堆得滿滿的書櫃。那後面,居然不是雪白的墻,而是呈現出一片黑色的幕布。

“幕布後面是傳送陣,你們從那裏走吧。”

說著,威爾遞給目瞪口呆的瑪瑞莎一個手袋。“裏面的補給,應該還算充足。”

這是什麽發展?柏林和路希都傻眼了。

“到阿爾皮山脈,拜訪天坑,瑪瑞莎,這不是你一直以來的期望嗎?你和逝去的凱摩爾,一直汲汲於推翻教會的創始論,最感興趣的,便是隱藏在天坑的所謂歷史秘密吧。”

威爾無奈的搖頭。“然而,我終究不希望你背負太多、繼續針對那些不可改變的既成事實;我一直希望你能向前看,平平安安渡過這一生,這亦是你母親芙羅拉的期望……但是,既然,你已經回不了頭的話,那就去試一試,竭盡全力試一試。記著,你也擁有著倫巴底的驕傲,不要辜負了你的血統。”

“威爾,”瑪瑞莎囁嚅道,“我是……”

“好了,幸虧我這個舅舅,還能幫你一次。恐怕,是最後一次了。之後……這個雙向傳送陣,是倫巴底好幾代人的遺物,需要大量魔力才能驅動,曾經涉及到歐弗裏德跟教會的沖突。如今,絕對不能夠再留下。畢竟,傳送氣流的波動會暴露我們的隱私,也會暴露你的去向。”

“倫巴底先生,你真的要毀掉傳送陣……”路希和柏林異口同聲。顯然這不是他們的希望。

威爾挑挑眉,並不理會二人,只盯著瑪瑞莎。“阿爾皮山脈那裏空氣稀薄,但對於你的血統來說,並不困難。不過長久以來,教會都控制封鎖了天坑附近。教會畢竟勢力很大,你一旦試圖靠近,遲早會落入他們的監視範圍。你能做好心理準備,和他們正面對抗嗎?”

瑪瑞莎堅定的說:“我能。”

“孽族,我們亦有心理準備。”柏林回道。

威爾終於正眼看著他了。“呵,我牢牢記得你的話,‘保護她’。相信你也認為,瑪瑞莎這樣的混血才是你們的希望吧。”

“沒錯,倫巴底先生,瑪瑞莎擁有獨特的力量,是‘上天’賜予且重視的,只要進行合適的鍛煉,假以時日,她必然不再畏懼那些或明或暗的攻擊。”柏林聲情並茂,語氣十分莊重。“而她擁有的學識和理想和信念,更是這個世界的希望。我們會一直保護她。”

見他這麽投入,路希也跟著開口。“保護她,只要我們還存活在這個世界。”

“但願你們說到做到,”威爾凝視著瑪瑞莎,“但願,你平安,健康,快樂……好了,事不宜遲,快走吧。”

他雙手推出一股力量,很快,幕布後方散發出溫暖的橘色光芒。那些光線竟然會轉彎,繞過幕布邊緣,伸向有些錯愕的瑪瑞莎三人。傳送陣就如觸手怪一般,迅速攫取獵物,在路希等還未能反應過來的時候,迅速拉著他們,墜進了某個深不可測的甬道。

路希以為,也許就這樣就該結束了,然而事實……並沒有那麽快。

在經歷了將近半個月的艱辛冰原之旅後,他們踩著凍土,慢慢往目的走去。

跋涉途中,偶爾也遇到創世教會的哨崗。瑪瑞莎幾乎是無師自通,使出雜糅了人類和孽族優點的障眼法,三人瞞天過海,終於登上一塊最接近天坑的石崖。

從高地遠眺,繼而俯視那壯觀的天坑。

一個方圓不下十裏,猶如巨大的火山口遺跡。邊緣翻卷著參差不齊的巖層,砂礫仿佛隨時能從上方往下墜落,掉進那不可測的深淵。碩大無比的黑暗凝視著三人,路希發現,瑪瑞莎慢慢抱緊了雙臂。

“據說,那裏面藏著人類和孽族誕生的秘密。”路希道。“然而,創世教會那邊,就我所知道的,進入天坑內的人,根本沒有誰能從這個初始之地回來。”

柏林接口道:“看來,這個遺跡,已經被教會收拾幹凈了。四周確實沒有有意義的信息存留。根據孽族古籍的記載,這裏本應該有許多證明生命發源的痕跡,遍布在天坑附近的。孽族最開始,便是從天坑邊緣找到了自我和文明,發揚光大,後來卻和人類產生了許多分歧……”

回憶著那些被描述被渲染的滄桑歷史,瑪瑞莎自然是感慨最深的那一個。颶風凜冽,她抿緊嘴唇,呆呆的佇立在石崖上。路希忽然有種感覺,三個人站在這兒,好像太擁擠了一些。

“一個看起來空蕩蕩的坑,不應該是我的終極目標。”瑪瑞莎終於再次發聲。“費盡心思、歷盡艱辛走到這兒,我並不失望,也不絕望。我相信,那裏面,應該有我想要的東西。”

“你這是要……進去?”懷疑的語氣中又帶有一絲肯定,路希著實被女主角的念頭給嚇了一跳。

“不再考慮考慮嗎?”柏林也驚訝的問。

“沒錯,我的人生不會終結於此。”瑪瑞莎堅定的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語。“無人能告訴我接下來的路該如何走,我就自己闖過去吧。如果,這個滅世之所中,創世之神的靈氣猶存,它也會眷顧我這般仿徨迷惘渴求真理的混血後裔吧。”

瑪瑞莎仰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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