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蒙……”盡管那聲音如此靠近，但不足以搖醒我深藍刺骨的夢。

我不停向深處墜去，我不知道這個夢的盡頭，有什麽。忽然飄至一個有些可笑的想法，盡頭或許有我一直在等的那個人。

手——被什麽力量抓住，向上帶去——

我努力睜開眼睛，在一片藍色的憂郁中，只看到一個恍惚的背影，那麽努力地想要帶我離開。

是他嗎？

離開水的一瞬間，光和世界變了，我置身於另一個空間，沒有水，身上也不曾有一滴水。我置身於熟悉的街道，我從出生到長大的地方，忽然時間開始搖擺，甚至還有風吹過臉的感覺，我看到兒時我的鄰居從我身邊走過，她與我四目相對，仿佛並不認識我。

我茫然地想要找那個身影，只能懷著怪異的感覺繼續尋找。陽光和煦，舒服地照在身上，頓生暖意，全是回憶裏的味道。站在那條經過無數次馬路邊，我遙望著就要到達的我的家。

這條馬路，孩提時代爸媽陪我走過；學生時代和櫻子相伴走過；長大了坐在周啟的自行車後座他帶我走過；只是後來不知怎麽的，只剩我一個人。

我看到我自己，蓬頭垢面，不修邊幅，躺在被子裏，像極了無人問津的屍體。櫻子走近我，強行拉開窗簾讓光線照到我身上。

“周蒙，你起來！你已經睡了五天了，不能再睡了！”

“你起來啊！我求求你了好不好！”

床上那具“屍體”沒動一動，連我都想上前去掀開被子將她拉起，但櫻子已經這麽做了。

“周蒙，你不要這麽對自己好不好？你這樣我看了難受，你看看我，我是櫻子！”她把我拖起來，沖著我的腦袋說：“和我說句話！”

於是我勉強擡頭看了她，眼睛腫的幾乎無法睜開，我含糊地說了一句什麽。

櫻子湊過來努力靠近我。我也嘗試著去聽那個夢境裏的自己，究竟說了什麽。

終於能聽到，那個淩亂不堪的我，不斷重覆的一句話：“他死了，我該怎麽辦……？”

原來那是當年的我，失去周啟的我。

我怎麽忘了？我的病，是從那時起的。

我的病，讓我不知不覺忘了他的死亡，因為不相信，死亡能將我們分開。

我沒有意外地哭出聲來，心被割裂的聲音，一下又一下。

“周蒙，聽我的聲音，從現在開始，我數三下，接著，你就要醒來。”

我聽見分明有熟悉的聲音在強烈地刺激我的理智，可是另一邊，卻依舊是回憶：

“周啟，我們一起去頌景看海好不好？”我曾經常常跟周啟提起頌景，卻總是覺得來日方長，總是有數不完的機會可以去。

“三……”他已經開始倒數了。

“抱歉，蒙蒙。”周啟在電話那頭說。

“我多麽多麽想和你一起去啊。”

“二……”

“嗯，我知道。等下個月批假了，我們就走，好嗎？”

“好，我再等一個月，就一個月哦。”

“一！”

“周蒙——”耳邊總是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忽遠忽近的盤桓在腦際。

我睜開眼睛，迎接眼前的光，逆著光看到一個人影。

“到了嗎？”原來做了一個夢。

頌景海，到了。

我望著正在手機上查詢地圖的楚天軼，神情專註，絲毫沒有留意到我。我想起他曾經問我願不願意和他一起去上海。我沒有回答，是因為我還需要做完兩件事。

第一件事，在趙醫生那裏最後的治療。我很感激他曾經表示願意陪我，但我必須一個人完成。

第二件事，就是頌景海。

如果真的離開，我也一定要去頌景海。

做完這兩件事，如果他還在渭樸，我就和他一起去上海；如果，我的治療延期，他已經不在……

我不知道。

你看，對於未來，我從來不曾有過十分的把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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