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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女兒的生日,母親的祭日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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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歷七月十六號,也就是陰歷六月初八,這一天是慕容以安的生日。

俗話說:“孩兒的生日,娘的苦日。”

可對慕容以安來說,這一天不僅如此,還是葉清慧的祭日。

有時候啊,命運喜歡跟人開玩笑,當時覺得如戲劇一般,可戲劇落下帷幕,在回味中,總會讓人潸然淚下。

這一天,淫雨霏霏,莫名有些壓抑。

閑暇之餘,慕容以安站在窗邊,她擡頭望著陰沈沈的天空,她的心也如天空一般,灰蒙蒙的。

涼風攜著雨絲打落在窗臺上,她竟是覺得通體寒涼。

不禁用雙手環著肩膀,好似只有這樣,她才能留住絲絲餘溫。

天在下雨,她的心在哭泣。

媽媽,七年了,你還好嗎?

媽媽,安安想你了。

媽媽,安安已經把慕容以微送進監獄了,等找到梁思彤後,安安親自送她去向你賠罪。

媽媽,安安已經七年沒有過生日了,一會兒安安去看你,你陪安安過生日,好不好?

慕容以安微微仰著頭,她的眼睛裏籠著一層薄薄的霧氣,就像是此刻煙霧迷離的七月天氣。

上午十點光景,慕容以安已然沒了工作的心思。

猶豫再三,她決定翹班離開。

匆匆交代了幾句,她便驅車離開。

到花店買了一束白色雛菊,不做過多思索,黑色的路虎極光便駛向了墓園。

慕容以安不知道,在半個小時前,寧隨風和小墨也確定了去墓園。

不過,在此之前,他們爭執了好久,才勉強有了結果。

陰歷六月初八是慕容以安的生日,也是葉清慧的祭日,這無可厚非。

可到底是為慕容以安過生日,還是到墓地去祭奠葉清慧,還是生日祭日一起進行,卻把兩人難住了。

小墨優雅自持:“我覺得應該祭奠外婆。”

他與媽咪相依為命七年,在這七年中,媽咪從未過過生日,相反,每年的這一天,她都會從花店裏買一束白色雛菊回來。雖然媽咪從未解釋過什麽,可他知道,媽咪在無聲的祭奠外婆。

寧隨風強勢無比:“這是安安回來的第一個生日,應該過得有意義一些。”

七年前,慕容以安的每一個生日他都陪她過,他在她的生命裏缺席了七年,七年後他的安安回來,無論如何他都不能缺席。

小墨態度堅定:“媽咪肯定會祭奠外婆!”

寧隨風話語決絕:“必須過生日!”

至於祭奠亡人,可以過完生日後再進行。

小墨:“祭奠外婆,過祭日!”

寧隨風:“過生日!”

兩人爭執不下,甚至爭得有些面紅脖子粗。

最後,實在是爭執無果,恰逢蘇峪來送文件,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樣,小墨說道:“蘇峪叔叔,我問你一個問題。”

蘇峪點頭:“請說。”

於是,小墨把剛才的事情大體說了一遍。

聽完,蘇峪有些汗顏:“生日祭日都過不就行了!”

如此簡單的問題,有必要爭執不休麽?

寧隨風和小墨:“……”

兩人對視一眼,隨後嫌惡扭頭,一時竟是尷尬無語。

也是,祭日生日都過,如此簡單的問題,他們兩人竟然爭執了許久。

寧隨風站在窗邊,擡眼看了看沈沈的天空,話語略顯沙啞:“小墨,你說安安現在在做什麽?”

她的心,還平靜嗎?

是否像此刻的天氣一樣,沈沈泱泱的?

思索了片刻,小墨小聲開口:“我想,媽咪應該去花店了吧!”

容顏陡然黯然,寧隨風彎腰抱起小墨,邊走便說:“我們去找你媽咪吧!”

小墨眉眼柔和,欣然同意:“好。”

他們既已是一家人,那麽就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開心時,他們一起笑;悲傷時,他們一起流淚。

這才是一家人。

在前往墓地時,經過一家花店,寧隨風把車子停靠在路邊,和小墨一起下車買花。

巡視一周,寧隨風淡淡開口:“包一束白色雛菊。”

“好嘞!”花店老板麻利包裝,邊包邊笑道:“今天是不是特殊的日子啊?好多人都來買白色雛菊呢!”

寧隨風眉梢一挑,沒有接話。

花店老板繼續說道:“就在半個小時前,一個姑娘買了一束白色雛菊,她剛剛離開沒多久,一個中年男人又買了一束。”

頓了一下,花店老板笑呵呵道:“你們是不是認識啊?”

“也許吧!”寧隨風話語疏淡,也許花店老板說的那個姑娘,就是他的安安。

老板很健談,他本想在交談幾句的,可對上寧隨風那雙幽深淡漠的雙眸,只能訕訕閉上了嘴巴,專註於手上的動作。

他看得出來,眼前這個男人,氣場很強大,並不好相處。

他雖然對懷裏的孩子很溫柔,可他的骨子裏,並不是一個溫柔的男人。

先前那個姑娘也是,看似平易近人,實則清冷淡漠。

他們是同一種人。

一個想法突然在腦海裏浮現,花店老板偷偷瞥了寧隨風一眼,也許兩人是相識的。

然,這個想法還沒轉完,花店老板看了小墨的正臉,更加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這個孩子的五官,跟那姑娘幾乎是同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要說兩人沒關系,倒是有種刻意說假話的意味了。

這樣想著,不消片刻,花束就包好了。

花店老板笑呵呵地把花遞給寧隨風。

寧隨風接過來,付錢後,抱著小墨走出花店。

簾外雨潺潺,蒙蒙細籠煙。

男人長身玉立,修竹一般挺拔雋秀;男孩眉清目秀,水墨林溪一般清透雅致。

他們就像是名家山水裏精心描摹的背影,一步一履,滿身風華。

花店老板直直看著,一時間竟是有些移不開眼睛。

微風卷著雨絲飄在臉上,涼涼的,一直浸到了心裏。

微微彎腰把白色雛菊放在墓碑前,慕容以安蹲下,取出手絹,小心翼翼的擦拭著被雨水洗禮的墓碑。

她的動作很輕很柔,好似重一分就能驚擾了墓裏安眠的亡人。

“媽,安安來看你了……”慕容以安淺淺一笑,她有千言萬語想說,可話語一出口,卻不知從何說起。

她啊,在塵世裏獨行了七年,看遍了人世冷暖,可母親帶著馨香的溫暖懷抱,卻再也無法擁抱她了。

她想對媽媽傾訴衷腸,卻只能對著冰冷的墓碑。

喉頭仿佛哽著一塊魚骨,慕容以安只覺得苦澀難忍。

雨絲落在臉上,冰涼的觸感不及她心裏的冷漠。

“媽,都說孩子的生日,是娘的苦日,可是,您知道嗎,這一天,也是我的苦難之日。在這一天裏,我失去了我的媽媽,這七年來,每到這一天,我甚至不敢入眠,只要一閉上眼睛,就能看到你躺在血泊裏,那鮮血,竟是比黃泉彼岸的曼珠沙華還要灼烈……”

慕容以安哽咽了一下,她的眼睛裏,洇染了迷蒙的霧氣,煙霧籠籠,看不真切。

“媽,你說為什麽有的人,心毒似蛇蠍,難道真的有因果報應嗎?”

慕容家自認為從沒對不起慕容以微,為什麽她要讓慕容家家破人亡呢?

難道在前世,他們與慕容以微有涉世之仇嗎?

如果真的那樣,報應在她慕容以安一個人身上不好嗎?為什麽要奪走她媽媽的性命?

她的媽媽一生向善,從未做過壞事,為什麽老天要殘忍的帶走啊?

把額頭抵在墓碑上,慕容以安閉著眼睛,而她的心裏啊,早已悲傷泛濫。

四野寂寂,只聞雨絲打落石碑,天地間靜得仿佛只剩下了慕容以安一個人。

不知過了多久,有腳步聲漸近。

慕容以安動了動,她並沒有轉頭。

也許……

她能夠猜到來人是誰。

那人在她身後不遠處停住,沈沈的目光落下,仿佛有千斤重。

“安安……”那人開口,聲音裏飽含悵然苦楚,可在慕容以安聽來,卻是嘲諷至極。

見慕容以安閉著眼睛沒動,那人微不可聞的嘆了一聲,他緩緩靠近,把白色雛菊輕輕放在墓碑前,與慕容以安帶來的雛菊並排著。

慕容以安跪著,他沒有跪,而是坐了下來,眉宇間流露出幾分頹然之態。

擡手拂去金色大字上的雨水,他側著身子輕輕靠在墓碑上,就像是與糟糠之妻相依為命,相互取暖一般。

慕容振華本想跟慕容以安說說話,可他想到這麽多年自己做的混賬事,他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嘴巴張開了,最後又訕訕閉上。

罷了!罷了!

在亡妻墓前,他還是不惹女兒生氣了。

難得有機會與女兒安安靜靜的相處一會兒呢,即便沈默無言,他也覺得萬分珍惜。慕容振華振華一會兒看著冰冷的墓碑,一會兒看著慕容以安,他的視線充滿了愧疚,最後頹然地搖搖頭,一聲嘆息出口,隨風消散。

寧隨風和小墨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幕:慕容以安和慕容振華兩人,一人跪一人坐,他們都緊挨著墓碑,沒有對亡人的懼怕,有的只是眷戀和思念,還有淡淡的悵惘。

聽聞腳步聲,慕容振華尋聲望去,只見寧隨風一手抱著小墨一手擎著雨傘走過來,他勾勒出一抹苦澀的笑,聲音裏也充滿了苦澀的味道:“隨風,小墨,你們來了……”

寧隨風對慕容振華微微頷首,算是打招呼了。

視線落在小墨身上,慕容振華眼底的愧疚仿佛要溢出來一樣。

小墨輕輕踢了寧隨風一腳,趴在寧隨風耳邊小聲道:“寧叔叔,放我下來。”

寧隨風把小墨放在地上,黑色的雨傘完全罩在小墨頭上。

小墨微微仰頭,表情淡漠:“慕容參謀長。”

小墨疏離的稱呼,讓慕容振華的心啊,頓時碎了一地。

也是啊,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他的女兒他的外孫不認他,他怪不得別人。

寧隨風讓小墨自己打著傘,他彎腰把白色雛菊放下,脫下身上的風衣披在慕容以安身上,隨後他蹲下身子,單膝跪在地上,圈著慕容以安的肩膀,親昵的湊過去,話語雖然飽含責問,其中的擔憂和心疼卻不曾遮掩:“下雨也不知道帶傘,衣服都濕透了,不覺得冷嗎?這麽大的人了還不懂得照顧自己,安安,你讓我說什麽好,嗯?”

慕容以安把頭從石碑上移開,十分自然地靠在了寧隨風的肩膀上:“那就什麽都別說了。”

寧隨風失笑:“當著……伯母的面,你讓我什麽都不說,是想讓伯母覺得我不合格嗎?”

他中間頓了一下,本是想喊媽了,突然想到慕容振華還不知道他和慕容以安領證了,就臨時改了稱呼。

慕容以安埋在他的懷裏悶笑:“我就是這麽想的。”

她雖然在笑,可那笑容裏,也帶了幾分淒迷。

“安安,你聽好了。”寧隨風突然嚴肅起來,“今天我只允許你傷心一會兒,我們回去後,便不能再傷心了。”

他每天想讓她開心都來不及,怎會舍得讓她心傷?

他一本正經的模樣,讓慕容以安心情暢然了不少:“要是回去後還傷心怎麽辦?”

無奈一閃而過,寧隨風眼底的寵溺比海還要深,有慕容振華和小墨在,有些話語不適合當眾說出來,於是他湊到慕容以安耳邊,刻意壓低了聲音:“那就床上懲罰。”

慕容以安:“……”

粉拳落在寧隨風的胸口,慕容以安又羞又窘:“流氓!在我媽面前就耍流氓,寧十三,你可真行!”

寧隨風非但不覺得不好意思,反而深深凝視著慕容以安的眼睛:“我想,伯母應該十分樂見其成。”

慕容以安:“……”

與寧隨風討論無下限的話題,她永遠不是敗於下風。

小墨安靜地看著在蒙蒙細雨中相擁的男女,不禁露出一抹優雅的微笑。

從他懂事後,無時無刻不在期盼著這一幕。

而今,他的媽咪終於等到了那個願意把她捧在心尖上的人,他想,此生他終於了了一樁心願。

願時光從此靜好,願幸福永遠長存。

慕容以安和寧隨風膩歪起來,總是會忽略周圍所有的人,包括小墨這個兒子。

見兩人膩歪不停,小墨有些看不下去了,輕咳一聲提醒兩人:“媽咪,寧叔叔,雖然蒙蒙細雨中談情說愛很浪漫,但也要分場合啊。”

在墓園裏談情說愛,恐怕在漫漫塵世裏,這兩人是頭一對吧?

寧隨風話語幽幽:“不要緊,我跟你媽咪感情好,我相信你外婆很樂意看到。”

“寧叔叔,臉皮是個好東西,別揮霍得太快!”小墨不雅的翻了個小白眼,舉著傘走到墓碑前,彎腰鞠了一躬,他決定看看外婆洗洗眼睛。

這時,雨絲變粗了,蒙蒙細雨變成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打在雨傘上發出“啪啪”的響聲。

擡頭看了天空,寧隨風說道:“安安,雨下大了,我們回去吧?”

猶豫片刻,慕容以安終是點了點頭。

雖然她很再陪媽媽一會兒,可她不忍心讓寧隨風也冒雨陪她。

攬著慕容以安的柳腰把她帶起來,寧隨風拉起風衣遮在她的頭上:“擋雨。”

慕容以安本想讓他一起進來,寧隨風直接拒絕了。

見三人要離開,慕容振華急了,他脫口喊道:“安安!”

頓下腳步,慕容以安回頭,表情淡漠疏冷:“有事?”

嘴唇顫了顫,慕容振華攥著拳頭,像是在把全身的勇氣都集中起來一樣。

就在慕容以安即將失去耐心的剎那,他終於開口,聲音裏帶了幾分祈求:“安安……回家,好嗎?”

回家?回哪個家?

慕容以安笑了,眼底嘲諷至極:“我當然要回家了。”

不回家,難道要睡大街麽?

雖然她剛離家那會兒差點睡大街,但她可沒有睡大街的癖好。

“不……我的意思是回大院……”慕容振華急急解釋,甚至顯得有些慌亂。

慕容以安微微勾唇:“慕容參謀長,如此不要臉的話,你能面不改色的說出口,的確很令人佩服。”

回慕容家啊……

真不知他說這話的勇氣是哪裏來的。

慕容振華開口解釋:“安安,我……”

“夠了!”他剛開口,就被慕容以安打斷了:“慕容參謀長,我慕容以安不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物,當年你指著我的鼻子讓我滾的時候,就該想過有這麽一天,而且在慕容以微的慶功宴上,我也說過,不是你不要我了,而是我慕容以安不要你了。如果你的記憶不好的話,我不介意在我媽的墓前再說一遍!”

慕容振華仿佛遭受了巨大的打擊一般,他的身子搖搖晃晃的,好似下一秒就要摔倒在地上。

“我媽生前常說,因果輪回,報應不爽。慕容參謀長,自己種下的惡因,就別妄想得到善果!”

話音落下,慕容以安不再看慕容振華,拉著寧隨風就走。

小墨連忙跟上去:“媽咪,寶貝腿短,慢一點啊!”

茫茫雨幕裏,只餘下慕容振華一人,頹顏老態,煢煢影單。

許是年紀大了,抵抗力下降,再加上淋了冷雨,從墓地回來,慕容振華就病了。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咳嗽,發熱,頭疼。

慕容振華靠在沙發上,身體酸軟,他想動一動,都覺得十分難受。

大概因為陰天的原因,即便是夏天,天黑的也特別早。

不過五六點的光景,屋裏已是晦暗不明。

“咳咳——”手握成拳抵在唇邊猛烈的咳嗽,那架勢好似要把肺葉咳出來一樣。

頭昏昏沈沈的,暈眩感猛然襲來,像潮水一樣把他淹沒。

嗓子又幹又疼又癢,就像是千萬只螞蟻在爬行噬咬。

慕容振華撐著身子起來,想倒杯水喝。

然而,水壺裏空空如也。

頹然的放下杯子,他只好自力更生燒水。

他靠在櫥櫃上,傴僂著腰,頹顏老態盡顯,此時此刻,慕容振華看上去仿佛一瞬間老了二十歲,他不像是五十歲的人,倒像是古稀之年的垂暮老者,淒涼的捱日度月,等待死亡的召喚。

“咳咳——”

屋裏沒開燈,寂靜無聲。

除了慕容振華隱忍的咳嗽聲外,就只聞水壺的嗡鳴聲。

燒一壺水不過五分鐘的時間,可現在,即便是五分鐘,對慕容振華來說,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麽長。

度日如年,時光難捱啊,他此刻深有體會。

凡人啊,總是在自己無比淒涼的時候,才會有所感慨。

慕容振華抹了一把臉,晦暗中,他的神情淒楚無比。

想他慕容振華,當年也是令人羨慕的。

自己身處高位,位高權重,妻子賢惠漂亮,女兒活潑可愛,整個軍區大院,誰不羨慕?

可現在呢?

妻離子散。

妻子長眠不起,女兒視他如仇敵。

即便他身居高位又如何,如此刻,生病了無人知道,就算是想喝杯熱水,都沒有。

若是沒有當年之事,是不是此刻他即便是生病了,他的妻子會溫柔照顧,他想喝水了,他的女兒會送到床邊?

然而,這一切,都只是虛妄。

慕容振華越想便覺得越是淒涼。

不知過了多久,水燒開了,水蒸氣不安的躁動著,頂得壺蓋咕咕作響,一下子拉回了慕容振華的思緒。

沈沈嘆息一聲,他隱忍地咳嗽一聲,關閉開關。

等水壺把手稍微涼了一下,慕容振華提起水壺往杯子裏倒水。

人在苦難的時刻總會祈求上帝的庇佑,希望有人雪中送炭。可有時候啊,上帝卻喜歡雪上加霜。

有人說,世界上最無法掩飾的三件事是咳嗽、愛情和貧窮。

慕容振華的愛情早在多年前就長眠不起,他雖然衣食無憂,可在親情上,他比任何一個人都貧窮。

倏然,喉嚨裏的幹癢之意來勢洶洶,慕容振華憋不住了,重重咳嗽起來。

本來他就身體虛弱,奈何此時還提著水壺,胸腔裏好似要爆炸一樣,他憋的臉色通紅。

“咳咳——”重重咳嗽一聲,一時不查,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杯子,杯子從桌子上掉了下來。

慕容振華下意識的去接杯子。

然而,他卻忘記了,此時他還提著水壺。

嘩啦!

砰砰!

杯子掉下碎裂,水壺落地迸開,熱水從壺裏濺出來,倒在了慕容振華的腳上。

一百度的熱水,足以讓皮膚皮開肉綻。

霎時間,慕容振華疼得冷汗淋漓。

嘴唇慘白得嚇人,腳上的劇痛讓他渾身哆嗦。

針紮似的感覺再次在喉嚨裏肆虐,胸口又疼又悶,慕容振華重重咳嗽一聲。

然而,無人能料到,這一聲咳嗽,竟是讓他兩眼一黑,背過氣去了。

意識模糊的瞬間,慕容振華不禁苦澀扯了扯唇角,這就是報應啊。

隨後,他徹底的失去了意識。

這一天是慕容以安的生日,她本不想慶祝,奈何拗不過寧隨風和小墨,只得勉強同意了。

若說得寸進尺,寧家的老太太絕對是其中的翹楚。

得知寧隨風和小墨要給慕容以安慶祝生日,她非要把大權攬過來,還美其名說是熱鬧一翻。

也是,寧家好久都沒熱鬧過了。

照老太太的意思是大操大辦一回,辦一場生日宴,把京城所有能數得上名號的人都邀請來,奈何慕容以安不同意,老太太只好遺憾的作罷。

退而求其次,舉辦了一場家宴。

晚上七點鐘,在老太太的強烈要求下,寧家所有人都到齊了。

寧老太太翹首以盼:“以安怎麽還沒來啊?”

齊月眉剛跟寧隨風通完電話,轉頭對老太太道:“路上堵車了,還得再過一會兒。”

老太太感慨無比:“京城啊,什麽都好,就是這交通和空氣,忒氣人了。”

“可不是麽!”齊月眉一臉讚同的點頭附和。

京城的交通,來到擁堵的時候,可以堵幾個小時。

而京城的空氣,尤其冬春季節,甚至想看看藍天白雲都是奢侈。

最近幾年政府把交通和環境列入了重點項目,總算是好了不少,可有時候提起來,還是讓人心塞。

沒一會兒,寧老爺子和寧安國從書房裏出來。

寧安國攙扶著老爺子坐下,老爺子開口道:“當年的事情也算是水落石出了,不是以安的錯,也不是振華的錯,他們都是被命運捉弄的可憐人罷了,不如趁著這個機會,讓他們父女緩和一下……”

寧安國點點頭:“也是,父女間哪有隔夜仇啊。再說了,我們寧家和慕容家這些年禍福相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們這些年在京城看似尊崇,可樹大招風,背地裏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對我們虎視眈眈呢,萬一有人拿這個做文章,我們防不勝防啊。”

想到慕容以安那倔強的性子,寧老太太直嘆氣:“就怕以安那倔脾氣轉不過來啊。”

齊月眉點頭,慕容以安有多倔強,他們比誰都清楚。

上小學那會兒,慕容以安把雲菲菲打破了頭,被雲家找上門,慕容振華讓慕容以安道歉,慕容以安梗著脖子就是不低頭,慕容振華上了棍子,明明是痛到了極致,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可她就是死死的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更不認錯。

到了這種地步,雲家也不好說什麽,只好帶著雲菲菲離開。

寧老爺子道:“又不是血海深仇,總歸能化解的。”

寧老太太不甚讚同:“我看難。”

她看著慕容以安長大,慕容以安什麽性子,她還能不了解?

一旦鉆進了牛角尖,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寧老爺子瞪眼:“嘿!你個老太婆,非要跟老子對著幹不是?”

寧老太太不甘示弱:“誰愛跟你對著幹,是你不明情況!”

前一秒還嚴肅的討論著問題,下一秒就吵了起來。

俗話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小,何況還有兩個老人呢!

寧安國和齊月眉相互對視一眼,無奈的搖搖頭。

沒一會兒,兩個老人就吵的面紅脖子粗。

老爺子用拐杖重重敲了敲地面:“婦人之見!老子不跟你一般見識!”

隨後老爺子望向寧安國:“安國,你去看看振華在不在,要是在家,讓他過來吧!”

“好。”寧安國點頭答應,接著起身,前往慕容家。

老太太冷哼一聲,小聲咕噥:“什麽時候化解他們父女恩怨不行啊,非要在小心肝生日的時候,堵心!”

老爺子瞪她一眼,沒有說話。

要是他再懟回去,今晚怕是消停不了了。

哼!他不跟老婆子一般見識!

寧安國到了慕容家,推開大門進去。

明明正值盛夏,他卻感受到了一股寒秋的蕭瑟之意。

屋裏沒有開燈,黑魆魆的一片。

寧安國緊皺著眉頭,喃喃自語:“振華難道沒在家?”

“振華?”試探著喊了一聲,沒人回應,寧安國徑自推門進屋。

依舊無人回應。

寧安國在客廳裏找了一圈,沒看到人,又去了臥室和書房,依舊沒找到人。

四處巡視一圈,寧安國打算離開。

倏然,眼角餘光一瞥,他看到水壺安靜地躺在廚房裏。

寧安國走過去,打算把水壺撿起來。

往前走了幾步,他就看到慕容振華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寧安國嚇了一大跳,連忙跑過去:“振華!振華!醒醒!”

慕容振華失去了意識,沒有回應他。

寧安國打算把慕容振華扶起來,卻不小心碰到了他的額頭,灼熱的感覺,讓他心頭一顫。

發燒了!

把慕容振華扶到沙發上,寧安國連忙打了急救電話。

事關人命,救護車直接開了緊急通道,呼嘯著從馬路上疾馳而過。

望著呼嘯而過的救護車,小墨羨慕道:“要是我們也能走特殊通道就好了。”

就不至於堵在路上寸步難行了。

慕容以安斜眼看他:“如果實在想了,告訴媽咪,媽咪幫你實現願望。”

斷根胳膊缺條腿的,很容易的。

小墨一頭黑線,幹笑兩聲:“謝謝媽咪,這樣堵著也挺好的。”

寧隨風一臉無語。

論狗腿賣萌,小墨絕對當屬第一流。

這時,車流開始移動,交通暢通了不少。

寧隨風趕緊發動車子:“好了,暢通了,我們很快就能到家了。”

慕容以安沒有接話,她望著窗外,神色恍然。

自始至終,她都不怎麽想過生日。

可她卻無法拒絕。

黑色世爵剛剛駛進大院,就見齊月眉扶著老太太出來。

兩人神色匆匆,似是發生了什麽大事。

慕容以安心裏咯噔一跳,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車還沒停穩,她就打開車門下車,急忙跑過去,話語焦急:“奶奶,伯母,你們這是要去哪裏?”

寧老太太挽著慕容以安的手,道:“以安啊,你爸病了,快去醫院。”

慕容以安只覺得一道晴天霹靂當空劈下,她呆楞著不知所何:“病……病了……”

他的身體向來很好,怎麽可能會突然病了?

腦海裏浮光一閃,她倏然想到,那輛呼嘯而去的救護車……

力氣仿佛瞬間被抽去了,慕容以安兩腿發軟,如果不是寧隨風從背後接住了她,恐怕她早已摔在地上了。

齊月眉道:“具體情況我們也不清楚,先去醫院再說!”

這時,寧安國的警衛員開車過來,齊月眉扶著老太太上車,她探出頭催促道:“你們也別磨蹭了,先到醫院裏看看,其他事回來再說!”

沒有什麽比病人更重要。

一聽說慕容振華病了,而且救護車還來了,慕容以安七魂丟了三魄。

她雖然不打算原諒他,可她也沒想過讓上帝接他到天堂。

俗塵凡世雖然有眾多苦楚,可佛說眾生皆苦,人生在世,就是在苦難中跌跌撞撞,一路坎坷,一路前行。

“十三……”慕容以安看著寧隨風,不知所措。

寧隨風不動聲色地抱緊了她,無聲地傳遞給她力量,沈聲安慰她:“安安,別怕,我在。”

小墨拉著寧隨風衣角,神情擔憂:“寧叔叔……”

寧隨風拍拍他的腦袋,安慰道:“別太擔心,會沒事的。”

三人驅車去醫院。

車上,慕容以安緊緊抱著小墨,神情恍惚不已。

她雖然恨慕容振華,可那畢竟是她的親生父親啊。

七年前她失去了母親,難道七年後,她還要失去父親嗎?

慕容以安垂下眼眸,眸底的哀傷比墨還要深濃。

難道她慕容以安註定了孤獨一生嗎?

小墨靠在慕容以安懷裏,他想給她安慰,給她力量,張了張嘴巴,卻不知該說什麽。

在這個時候,語言啊,總是顯得那麽蒼白無力。

寧隨風從後視鏡裏不時地看看母子兩人,熟練的操控著方向盤,車子飛速疾馳。

從大院到軍區醫院大約需要二十分鐘的車程,寧隨風硬是把時間縮短了一半,比老太太和齊月眉還要早到幾分鐘。

車子剛剛停下,慕容以安就跌跌撞撞地下車,急匆匆地往醫院裏跑。

小墨緊隨其後。

寧隨風見小墨腿短跟不上,二話不說把他抱起來,大長腿邁開,三兩步就追上了慕容以安。

到服務臺詢問後,得知剛來的病人在急診室,寧隨風和慕容以安又匆匆跑向急診室。

急診室外,寧安國不安的踱來踱去。

聽聞腳步聲,他循聲望去。

兩人跑過來,慕容以安急急詢問:“他怎麽樣了?”

寧安國搖搖頭,沒說話。

他原本的意思是醫生還沒出來,具體情況暫時不清楚。

然而,慕容以安卻是多想了。

在她看來,寧安國的搖頭,正是情況不容樂觀,甚至是情況危急。

眸中霧氣氤氳,慕容以安差點站不住了:“怎麽會……會這樣?他的身體明明很好的……”

寧安國只當慕容以安在說慕容振華突然生病這事,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便應和道:“病來如山倒,我們也沒法子。”

寧安國的意思是,人生在世,生病是在所難免的,誰的一生不會生幾場病呢!

然,落在慕容以安耳中,卻是慕容振華病入膏肓了。

慕容以安情緒突然崩潰,讓寧隨風疼到了心坎裏。

他環著她,讓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不停的安慰道:“安安,會沒事的,別太擔心了。慕容伯父還沒求得你的原諒,他不會有事的。”

“媽咪……”小墨牽著慕容以安的手,試圖給她力量。

即便這力量很弱小,也是他對媽咪的支持。

無論怎樣,他永遠會站在媽咪的身後。

他是媽咪的騎士,他會永遠保護媽咪。

就在這時,寧老太太和齊月眉也過來了。

兩人還沒開口,急診室的門就打開了。

醫生走了出來,慕容以安連忙詢問:“醫生,他怎麽樣了?”

摘下口罩,醫生一臉責備:“你們送來的太晚了……”

“太晚——”慕容以安後退一步,雙腿發軟:“太晚了麽……”

“安安。”寧隨風攬著她的腰,眸底的擔憂不曾掩飾。

眸底的霧氣越發濃郁,漸漸的凝結成水珠,在眼眶裏打轉。

他還是走了,撇下她一個人走了。

她是他的女兒啊,難道他就如此不待見她麽?

竟然為了擺脫她,搭上了自己的生命。

如果是這樣,那她重回京城,千方百計的調查當年的真相,意義又在哪裏?

見慕容以安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醫生神情十分古怪。

然而,疑惑歸疑惑,醫生一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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